应龙脸色难看极了,咬了他一口。
青泽看着手背上两个格外明显的小眼,沉默了一下,撬开应龙的嘴巴。
——果然有两颗小小的尖牙。
他就知道当初在蓬莱没看错。
接吻的时候偶尔也会碰到。
可也许应龙自己也觉得这两颗小尖牙和自己的大佬身份不符,一直都藏得太好,他此前此后竟然都没看到第二次。
青泽松开手,直起身体,背对应龙坐到了床边。
应龙见他起身,微微的怒色僵在脸上,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有些懊恼又无措地移过视线看他。
青泽应当知道他在看他,却没有转过头来的意思。
看了一会儿,见青泽仍是一动不动,当真不肯离自己了,应龙就有些着急。
“……”
伸手去拽青泽的衣摆。
青泽这才道:“应龙,到底怎么回事?”
应龙道:“……”
青泽又问,到底怎么回事?
应龙紧抿着唇。
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筑巢是动物在繁衍季节才会出现的行为。
他的本体是龙,也是动物。也许是因为和青泽正式了确认关系,从某一天开始,他竟然抑制不住地觉得按照他和青泽胡搞的次数和胡搞的程度,总该有个什么了。
他的理智告诉他,冷静下来。你是只公龙龙,你根本就没有那个功能。
他的情感告诉他,昂昂昂,总该有个什么了呀。
他知道自己不可能被搞出个什么,就不自觉地留意起青泽的肚子。
更不像有什么的样子。
说起来,青泽好像也是只公的。
他向来是很能自控的,这种毫无逻辑、愚蠢可笑的冲动根本影响不了他。
才怪。
他根本就忍不住。
先是佯作无意地拾几根堆起来,后来一大捆一大捆的抱。
他已经不能化出龙身,却总觉得要筑一个两条龙也能窝进去的、很大很大的巢才好。
每次能忙活的时间只有在青泽入睡之后到入梦之前。
他的人形可比龙身小了太多,来梦里的次数又有限,忙活了好几个月,连个巢尖尖都没搭好。
这样下去什么时候能筑成。
他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连对着最喜欢的青泽都不开心得很,一看到青泽就着急自己的巢怎么还没搭好,眉头皱得可紧可紧。
可青泽是个该死的,根本不管他在烦躁什么,见他生气就抱着他亲亲,亲完再搞搞,一搞就搞得很过分,搞得他脑子乱七八糟、只觉得这次肯定被搞出了个什么,一定要快点把巢搭好。
他为此烦恼了好几年,天天心心念念的就是他的巢,又说不出个所以然,见青泽因此生了自己的气,难过得不行。
若说他是失了理智才会做这样滑稽可笑的事情,那倒也还好。可他神智无比清醒,花费了这么多时间和精力,比谁都知道这件事做起来根本就毫无意义。
却又控制不住自己。
他难受又委屈,实在没办法把这么荒谬的感受向青泽解释清楚,所幸青泽终究是对他发不起脾气,虽然觉得无法理解却也认了账,叹了口气,说要和他一起搭。
青泽可以在幻境里使用法力,有了青泽的帮助,筑巢的进度一下子快了起来。
没多久,一个巨大的龙巢就伫立在了山坳处。
应龙也是忍得久了,才刚走进筑好的巢里嗓子里竟然就开始咕噜咕噜的,出于本能的想变成龙盘在里面,因为身体在封印里半点也动弹不得,难受地嗯嗯嗯了好一会儿也没能成功。
好不容易才搭了个巢,他却连龙身都变不回,想用也没有办法。
应龙浑身难受,烦躁得左走两步、右走两步,无助地看着青泽,转起了圈圈。
后来干脆抱着青泽呜咽了起来。
青泽这才知道他当真是想要个巢得狠了。
应龙前段时间倒也磕磕巴巴向他解释过。
真是奇怪,好歹是活了这么久的上古神兽,真的会被繁衍本能影响到这种程度么?
青泽扪心自问了一下,他自认对应龙简直称得上痴迷了,可也从来没有过这种感受。
再看应龙实在沮丧得厉害,青泽也是很心疼,就悄悄搭了个小的,准备搭好再给应龙一个惊喜。
说是巢,更类似于用比树枝柔软得多的植物纤维做的窝状的床。
挑了个良辰吉日,一把扛起应龙就丢了进去。
应龙起初还被摔得一愣,瞳孔紧缩,下意识就想要反击,发现竟是一个小小的草巢之后,一下子顿在了原地。
青泽亲亲他的脸颊:“看你之前那么贪心,搭了个不合适的吧?我看这个大小刚刚好。”
应龙没有说话。
青泽看了他的表情,笑着直催他窝在里面试试。
应龙忍了又忍,还是红着脸趴了下去。
这个巢大小的确是刚刚好,和他人身的大小简直合适极了。
要是再装下一个青泽就更合适了。
身l下的植物纤维绵密而柔软,应龙趴下去便有些不太想起来。
好似这才有了安全感、紧绷了好几年的神经终于得以放松。
青泽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咳了一声,正准备往里爬,应龙却非要让他转过去。
青泽想了想,心砰砰直跳。
点了点头,停下动作,转过身去,抬头看着天。
天上有细瘦枯枝,飞鸟展翅。
青泽努力想着各种杂七杂八的事情转移注意力,觉得时间好似被拉得无限长。
过了一会儿,应龙才说:“……青泽……”
青泽听到这个声音身上就过了个电,屏住呼吸转过了头。
饶是心中有所预料,也不得不承认真是难得的好风景。
……
应龙仍是一贯冷厉的表情,却微微侧过脸、叼着衣角,好像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青泽:“……”
值了。
欢好之后,青泽抱着应龙,发现他哪怕睡着了也下意识往自己怀里趴。
也不管这样身长腿长的身体要窝在另一个男人怀里蜷得有多难受。
青泽把应龙抱得更紧一点。
他终于反应了过来。
应龙每次感到不安的时候,总会做出违反常态的事情。
他觉得应龙每次在他梦里出现得突然,应龙又何尝不是。
年复一年忍受着寒冰炼狱之苦,日日盼望着下一个可以进入青泽梦境的夜晚到来。
他也许是潜意识不愿意让自己离开,才会觉得筑了个巢就能把自己留下来。
抑或总觉得筑了个巢,才不是有今天无明日,才有个长长久久的样子。
可应龙是个那么执拗的人,不愿意承认潜意识的软弱、也不愿承认对封印里的世界的恐惧,便给自己的脑子编造了个怪诞滑稽的理由。
让应龙抑制不住筑巢的冲动的,根本就不是繁衍的本能,而是对于每次别离的不安。
让你不安了,真是对不起。
青泽吻了吻终于能放心熟睡的上古凶兽的额头,抱着应龙躺在小小的草巢里,轻轻地哼着歌。
我们还会有下一次相见,我们还会有很多时间。我不会离开你,我不会丢下你。
应龙,我的宝贝,有我陪着你,还有很多人在等你回去。
总有一天,你会回去。
【筑巢记】完
第116章 【白泽心事】
(白泽视角第一人称&白切黑泽??可接受再翻阅~)
【白泽心事】
吾乃神兽白泽, 生于衡山之巅。
洪荒中期,三界混乱无序, 只讲生死,不论爱恨。我自洪荒而来,身由洪荒而筑,骨子里流着洪荒的血,自有记忆始,便同这漫无止境的洪荒一般,既没有恨, 也不懂爱。
高高衡山伫立云间, 环山江海日夜不歇,我一身白衣站在云海之上俯瞰众生。
每一日都与前一日没什么区别。
直到某一天, 山上突然闯入了一个人。
他大概以为这是一座无主的灵脉宝山,身上滴着血、慢慢地走上来,停在一块田坎旁。
我看不清他的模样,却可见满头黑亮长发披在他身后,发梢搭至他臀间。
他似乎一直捧着什么,给所过之处的土地留下一串细细的血珠, 在田坎旁沉默了一会儿,慢慢蹲了下来。
我飞落在地, 足尖一点,站在他身后。
他竟然在栽花。
零零落落的几朵,白得很。
过了一会儿,那人停下动作, 微微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朝花瓣慢慢伸去。快碰到的时候,顿了顿,又放下手。
看着那几朵花, 不知在想些什么,慢慢站了起来。
我也看了一眼那几朵花,皱了皱眉头。
这花被他一路捧着带上山的时候便已然半死不活,这人说是种花不如说是埋花,土压得这样实,怕不是要让这些花死得更快些。
这边厢正细细思索着,他却转过了身来。
他此时仍是青年模样,许是因为没料到身后会突然出现一个陌生人,看着那几朵花的眼神还没来得及收敛下去,看见我呆了两秒才瞳孔微微紧缩,绷紧身体,黑发披在身后,变了神色。
他必定是想威慑我,我浑身却被看得浑身过了电似的麻。
原因无他,只因在他变脸之前,我把他刚才还没来得及收敛的眼神看得清楚。
我没办法捕捉到那疏忽而过的东西,却改变了主意,把微微聚起法力的手藏在身后,露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朝他露出了有生以来的第一个笑。
是个假笑,看起来却很真。
他愣了一下,仍是戒备地看着我。
我便笑得更和煦些,走到他身前的小小花坑旁。
后来我才知,他名唤应龙。
应龙第二次登上衡山已是千万年以后,我坐在石桌旁,身周是漫山白花。
历经千完年,他已然褪去青年模样,身形轮廓全然长成,眉目更加浓墨重彩、色调沉郁,望之使人心旌摇曳,眉宇间却杀戾之气更重。
神色一派桀骜不驯,举手投足气势凛凛。
高高在上、人见人怕的样子。
他已然不似一根竹,而似一柄剑,一杆枪,一个彻底长成的杀神。
他形貌气质这般面目全非,应当让我觉得幻灭。我却感觉浑身的血液都沸腾燃烧了起来。
甚至更甚千万年来每一次反刍。
在我日日夜夜的反刍里越发清晰的、曾经透过某个眼神清清楚楚看到的、他的身体里埋藏着的东西。
那锋利眉稍下被压抑着的东西。
不应该埋藏在他身体里的、可笑又可怜的东西。
那个眼神落在我的心尖,跨越千万年也仍让我浑身血脉愤张。
哔哔啵啵。炽烈疯狂。充满破坏欲。冷眼旁观。渴望据为己有。
与理智无关。
这世间琨玉秋霜、霞姿月韵的神女也是不少,无论多水光流转的眼睛我都领教过,却没有一双能似那般一眼就看得我浑身发麻。
没有那眼那般百转千回、胜过千言万语。
我自洪荒而来,身由洪荒而筑,骨子里流着洪荒的血,自有记忆始,便同这漫无止境的洪荒一般,既没有恨也不懂爱。
因了这一眼,我仍是没有恨,不懂爱。
却被撩拨起了汹涌而奇怪的欲l望。
也许我想要将他彻底破坏。也许我想要把他好好保护。也许兼而有之。也许二者皆无,只是单纯的猎奇心理。
你还记得你原本的模样么?
你还记得你在渴求着什么么?
你不记得了没关系,这样只会让我更想欺负你、更想摧毁你、更想保护你,更想占有你。
我愿意披上端方良善的皮囊,装作一副温柔的模样。
有朝一日,我会彻底征服你,我会让你躲无可躲、藏无可藏,让你心甘情愿暴露出被刻意隐藏的、除我以外无人发现的东西。
到那个时候,也许你会求着我来好好疼疼你。
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应龙看着漫山的不染,微微张大眼睛。
那是他带来的花,把它们种满衡山可花了我不少时间。
这世间必定从未有人对他这般好,让他几乎有些不知所措。
更多的却是茫然。
我邀他坐在花间品茶,他犹豫许久,坐了下来。
我笑了笑,悠悠然为他斟上一杯茶,抬头看他动作间衣摆褶皱的变化,含笑注视他的眼睛。
他不曾再露出过初时的眼神,此后亦从未露出过初时的眼神,我却从未忘记过那个眼神。
因为禁忌而隐秘,因为不可告人,所以经久不息。
对于寻常生灵而言杀机四伏的洪荒于我而言苍白且无趣。只要不主动挑衅同族,身为上古神兽的我们几乎可以横行四方、肆意妄为。我们的寿数如此漫长,为了寻求刺激、为了满足某个一时兴起的兴趣,大费周章的事情也不是没有。
说是为了兴趣本身,不如说只是为了找个有趣的物事打发太过漫长的、无聊的时间。
虽然我的这个兴趣来的突然,内容又怪异,想来也同别的不会有什么区别。
这千万年间,因我时常襄助上山求助的、无助的生灵,下山时也刻意行些美名远扬的事情,便成了闻名洪荒的瑞兽。
没有人知道,应龙第一次登上衡山之前,我从不曾有过半颗仁心。
应龙第一次登上衡山之后,我也没有生出半颗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