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丝线上的百亿星尘 完结+番外[玄幻科幻]——BY:半山云手
半山云手  发于:2021年10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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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躲开!”
  汪洋大喊着冲出去,脚下的风裹挟着浓烟和炽热灰烬。他在熔化的钢水倾注下来的霎那抱紧了那个孩子,那张苍白的小脸紧贴着汪洋的胸膛。两个人顺势滚了出去,身后迸溅的钢水烫穿了汪洋的衣服,背上灼烧的痕迹像一朵朵拥挤盛开的向日葵。
  汪洋被浓烟熏得睁不开眼睛,但那个孩子却大睁双眼直直看向上方,瞳孔漆黑,早已没了光彩。汪洋才发现男孩的雨衣是透明的,红色是从他被滚烫钢水击穿的胸腔腹腔中喷溅出的血。
  孩子安静的枕在汪洋膝上,就像他手中紧攥的长脚兔子玩偶一样,安静,泥滚滚的,鞋上尽是这个冬天第一场雪后的雪泥。
  而现在,天空不再下雪,下的是灰。远处废弃的基站塔尖被搅在浓稠的烟云中。
  汪洋抱头跪在纷乱的人群众中,双手的燎泡破裂,鲜血淋漓。他听到有人在咆哮、嘶吼,痛彻心扉。嘶吼声和周边机械轰鸣与啸叫声混杂成一场穿刺灵魂的耳鸣交响。
  汪洋尝到嘴里浓郁的血腥气,才恍惚间意识到,原来那个悲号几近撕破喉咙的人是他自己。


第16章 末日边缘(2)
  *
  汪洋尝到嘴里浓郁的血腥气才恍惚间意识到,原来那个几近撕破喉咙的人是他自己。
  他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三年前的浮士德大火,那时也有一个人像这个穿雨衣的孩子一样枕在别人的膝上,眼神空洞,永远望向同一个方向。
  “那个人……”
  “那个人是……我自己?!”
  记忆告诉汪洋,浮士德大火中死的那个人是汪洋自己!不是汪子诚!
  耳鸣声像拉直的心电图。
  汪洋捧起男孩苍白冰冷的脸,就像捧起记忆画面中的自己,“我见过我的尸体?!我看到了!我明明看到了!我……”
  记忆的封条被骤然撕掉,真相突兀地从封印之门内探出脚爪,呼之欲出。
  “怎么可能!!”
  汪洋捂住耳朵,他不想听,什么都不想听到,快疯了。
  “我没有被精神穿刺!我为什么会有记忆偏差……”
  “洋哥!汪洋!”
  地面剧烈震颤,视线中的一切都像暴风雨中的航船一般颠簸。汪洋被人猛地从地上拽起来,肩膀几乎脱臼,孟梁和张有备架起汪洋,往他头上扣了个防毒面积,半拖着他向火场外冲去。孟梁的头发被燎着了,橙红的火苗在他的寸头上跳动,他顾不及拍一下,直到拽着汪洋跑到安全地带。
  “汪洋你是不是被烟熏到了?喊你好多遍!”张有备喊,他看到汪洋木雕泥塑般站着,面罩内白气随呼吸消涨,那个拽着玩具兔子的孩子消失在马路地面的塌陷处,大概被碾碎了。
  在汪洋方才所站的位置,一架飞行器斜戳进地面,机尾高傲的翘起,上面的标志机型和之前撞进危险收容所大楼的那一批相同。张有备清醒地认识到这架飞行器的油箱在漏油!爆炸是迟早的事。
  地下设施中的光线和惨叫声从裂缝中透上来,飞行器的前端直接刺到地铁,塌陷的下面燃烧爆炸不断,撞击声仿佛来自地狱深渊魔兽的巨斧,一下一下猛擂在楼板、墙壁、天花上。汪洋熟悉这种撞击感。
  跑。跑!跑啊!
  这是汪洋的第一直觉,他拔足飞奔,向着逃离【危险收容所】的方向。
  扎进地面的飞行器只是个开始!像第一批撞入收容所的飞行器一样,还会有更多的飞行器失控般疯狂地撞击!刚才的只是第一架而已!
  果不其然片刻宁静之后,油箱炸了。
  众人在冲天的火光中奔逃,耳畔的啸叫声不断,数架飞行器在他们身后的【危险收容所】砸落,像从天国的战场降下的毁灭之雨。世界被炸了个浑天黑地。
  “洋哥!什么情况!无差别攻击啊!”孟梁大喊,自从汪洋塞给他一个安卓越之后整个世界都不对劲了,他感觉自己被蒙在鼓里,任人敲打。
  张有备大骂:“傻冒!全部飞行器的目标都锁定在【危险收容所】!这都看不出来?”
  “危险收容所中关押的都是重犯!有人想劫狱?!卧槽!不会是冲安卓越来的吧?!”孟梁忍不住回头看,张有备一掌摁下孟梁的头,避开迸来的铁片。
  目标是安卓越么……汪洋觉得可能性不大,但又不是毫无可能。他不知道在这样的狂乱轰炸下【危险收容所】能撑多久。
  “魔鬼!魔鬼啊!”人群中有人高喊,那是个形容疯癫的老太,她手中颤巍巍地拨弄一串玫瑰经串珠,仰头看向天空。然而,更多人闭上了眼睛,犹如努力忍受喷在他们脸上的末日倦怠的气息、等待死亡亲吻他们的面颊。
  天空被滚滚烟尘阻塞,飘扬的灰烬中隐约可见漫天幽灵的影子——无数架政府机型的飞行器悬浮在区域上空,蝗虫一般密密麻麻,等待暗中操纵它们的那个人下一道指使。
  魔鬼已然现世,一个强悍到可以侵入政府安保系统,调兵遣将、随心所欲的人将它召唤出来。只怕召唤师下一道咒言出口,浓云之下,任何人都无法幸免。
  看不清面容的人们挤在一起,也许是母亲抱紧孩子,丈夫搂住妻子,朋友扣住朋友的肩,别过彼此的脸。大家都知道等待他们的是什么,悬浮的魔鬼俯冲直下,方圆十里、二十里,或者整个A区都会被炸穿,就像当年的切尔诺贝利、当年的广岛。
  他们无处可逃。
  孟梁抱住烧焦半边的头蹲了下去,张有备拍了怕他的肩膀,他抬头望着翻滚着橘红和煤灰色的天空。这就是末世了,他想多看几眼。
  汪洋的掌心擦过左臂,那些缝合针线勒紧的皮肉已经一格一格裂开,他却感觉不到疼痛。他从口袋中摸出那条串着祖母绿徽章的手链紧紧握着,期待它可以像之前一样闪烁微光,哪怕只有一点。
  他在等一条讯息,俞临渊的讯息。
  汪洋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在终结之际想到俞临渊,也许是那句烫到他心尖发颤的“妈的汪洋,我喜欢你”过于惊世骇俗,险些击溃他伪装出的淡然。
  他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他并不知道俞临渊已经将另一端的祖母绿徽章毁了。它最后的微光留在【危险收容所】的昏暗走廊里,再无可能见到。
  然而就在这时,那深邃的绿色光芒竟透过汪洋的指缝倾泻而出,【通关密语】加密过的信息被再度点亮!
  汪洋在末日诡谲的余晖中轻声扣出字节问:“俞临渊!你在哪?”
  祖母绿徽章回复:“我是安琪。”
  不是俞临渊。汪洋觉得天色骤然暗了几分,安琪不在协会名单里,名单里的人都死了,安琪怎么会有祖母绿徽章?她怎么知道【通关密语】?
  难道又被安卓越骗了……
  祖母绿徽章闪烁:“汪洋你抬头,看到信号塔基站了吗?”
  汪洋几乎瞬间理解了安琪的意思。信号塔基站!没错!信号塔!他在人群中像静水中唯一的鱼,寻找高处的影子,山丘上的废弃高塔在浓稠的烟云中时隐时现。“还能用吗?”汪洋问。
  “能。解码就能用,我发给你。”
  安琪的回答非常肯定,汪洋飞速记录下祖母绿徽章闪烁的频次转译出来。
  “散播干扰,代号【星尘】,”安琪回复。
  汪洋愣了片刻,【星尘】就是之前回老城区公寓时,他用来干扰那12批监测探针的系统,只有汪子诚、俞临渊和汪洋他自己知道【星尘】的存在,安琪怎么会知道?!
  不过危急关头汪洋也管不了太多。飞行器的油箱或是储备电箱能源耗尽会导致坠机,直接的EMP(电磁脉冲)打击只会加速飞行器坠毁,或者迫使飞行器坠毁到其他区域。无论是哪种状况都会造成大量伤亡,时间不由人。
  但是32个大区每个区的电离层是分开的,向A区的电离层发射电磁脉冲干扰,或许可以暂时摧毁电力系统、阻断通信。如果旧基站的信号发射塔可以使用,重启四个废塔,就有机会将【星尘】的干扰强度和范围升级,阻断控制飞行器自杀式袭击的信号!它们会依照原程序指令飞回属于它们的待命位点,离开A区上空!
  汪洋审视着不断逼近的天空,只要时间允许!只要时间允许!
  “散播干扰,代号【星尘】!”汪洋重复道。
  他迅速将转译好的解码发给孟梁和张有备,孟梁起了干劲儿:“我懂了洋哥!这些飞行器就像曹操的铁索连环船,我们就来他个火烧连营!”
  张有备点头,说:“我不知道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但我们必须抓住唯一的机会!干他娘的!”
  三人揽住彼此的肩膀,六炬目光碰撞在一起,在末日中擦出星星之火。
  三个人,只有三个人,汪洋咬了咬牙,大喊:“时间有限,E区分局全体都有!上塔!”
  三人拨开拥塞的人海,奋力向三个方位的废塔游去。人群骚动起来,一人高喊:“我也是警察!A区分局!让我上!”他高举的那只手里紧攥着一枚臂章。
  “总局分队唐德安!我上!”又一人高喊,跟随汪洋的身影挤过人群。汪洋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有人主动跟随自己的选择,就像他当时报名入选监督调查组一样,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叫“唐德安”是么……汪洋记下了这个名字。
  这可是条不归路啊……他无暇回头看一眼追随自己那个娃娃脸年轻人,也不忍回头看。
  “126年退役!让我上!”
  “2783051收容所武装安保队!我上!”
  “W-E消防大队369311!冲啊!”
  ……
  黑云压城、炎魔吐信,人世间的朝菌蟪蛄、草芥蝼蚁化作四条水龙在城市的残骸的火光和爆炸声中艰难跋涉,一批人倒下了,另一批人顶上来,抓紧最后的希望,将命运的纤绳勒进掌心。他们冲向高塔的方向前仆后继、一往无前。
  *
  “听说你是个演员,走钢丝的。俞临渊,依你看这场节目怎么样?”Z09在俞临渊身后说。
  他们周围的全息投影同步直播烈火焚烧的A大区,仿佛地狱的熔岩从古老的神话传说中撕裂大地、喷涌而出,而他们就像神明一样漂浮在空中,凌驾于众生之上。俞临渊不想看,但他不得不看。
  他失去了跳伞失败被抓之后的全部意识,他没有昏迷,只是那段记忆被人生生切除了。脑中前后的画面像被技术拙劣的剪辑师生硬地拼凑在一起,仿佛上一秒还悬在刺骨的风里,下一秒就必须要规规矩矩坐在沙发里看自己讨厌的电视节目。
  俞临渊看不到Z09的脸,他端坐在一张LC3皮沙发里,无数猩红色的光点瞄准在他身上,强迫他像恢复出厂设置一般坐着。不能动,动就会被扫射成筛子。
  除了嘴。Z09保留了他说话的权力。但他无话可说。
  俞临渊知道自己被绑架到了哪里,周围的布置他再熟悉不过,甚至身侧的墙纸上贴了几朵玫瑰,沾了几滴血他都一清二楚。这里是蓝磨坊,寄生在城市的狭缝中蚕食人类欲望的销金窟。
  回来了。又回来了。
  俞临渊苦笑。这里是他周而复始的噩梦源头。从他披着汪洋的皮囊走出去的那刻开始,他以为自己再也不要回来了。
  只不过这一次Z09让他坐在供食客消费的区域,面对着他曾经一次次登上、又被人一次次半托半抱着离场的舞台。
  原来看客的视角是这样的,俞临渊想。他仿佛看到了曾经站在钢丝线上的那个自己。在食客眼里,他是浸在冰蓝色光里起舞的人鱼,是餐厅压轴的好菜,是饮食夜宴的高潮。但俞临渊只能看到一个命悬一线,时时刻刻都可能被命运勒死的倒吊人。
  而现在面前放映的A区人间惨剧叠加在过去的幽灵之上。节目?Z09怎么能把这种场面叫做节目?
  那些颤抖的画面映入俞临渊的眼睛,滚滚烟尘像面纱一样遮蔽了直观的暴力和死亡,徒增了人类命运的扑朔迷离,不可控、不可说。俞临渊知道那些在烟尘中老鼠般仓皇逃窜的人中,有他认识的一个。
  汪洋在下面,Z09告诉他的。
  还有安卓越、孟梁、千千万万的人都在下面等死。俞临渊可以在几分钟之内了解大半个城区的居民信息,但从他真正逃离蓝磨坊之后,所接触的、认识的、了解的、不甚了解的却也只有汪洋、安卓越、已故的彦予航,和汪洋提过的孟梁。
  刨除曾经MP-20370俞临渊男妓的身份,他发现自己与世界的联系竟如此单薄。他本来就不属于这个世界,他是违法的,是要被销毁的,从发梢到脚趾没有一处不违背这个社会的规则与道。
  他垂怜脚下濒死的众生,但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远远的、静静的看,不知从何时开始攥紧的手心,从未松开过。
  “你绑我就是为了折磨我?”俞临渊咬着牙。
  “请你来是想让你帮忙做个见证,”Z09说的很客气。
  “凭什么?”俞临渊回头,他想看看这个躲在暗处、不敢见光的仿生人到底是什么模样。但他发现身后空无一人,只有黑暗,黑暗中传来Z09低沉的笑声。
  “就凭……”
  俞临渊眼前扫过一道红光,一粒激光点打到他的咽喉上,带着一丝可感的温度移动到他的眉心。
  一枪爆头!
  俞临渊仰面瘫软在沙发里,蓝磨坊的天花板深邃遥远,血涓涓细流,贴着汪洋的鼻翼、鬓角淌下去。Z09摘下那颗汪洋面孔的头颅,像莎乐美捧着施洗约翰的头颅一样,捧起它端正地摆到托盘里,逼它目视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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