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了古奇说过的话。面前的这个男子，他的面庞终将刻上岁月的痕迹，他会生病，会衰老，会满头白发、步履蹒跚。我扪心自问，到那个时候，我还会像现在这样在乎他吗？
　　静静凝视了他许久，我凑过去轻轻吻了他的嘴唇：“瑞伊，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会陪着你。你老得走不动了，我便是你的拐杖；你眼花看不清了，我就当你的眼睛……我们要一起航行，虽然看不了日出，但可以赏月……在我的世界里，人们会说：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时。我想跟你一起渡过所有最美好的时光……我还会带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只要你不嫌弃，我这个不老也不死的怪物……”
　　轻声低语完，我忽然觉得窘得不行，还好他睡得死沉。第一次发觉我也很有肉麻的潜质……
　　忽然看见，一点晶亮的光芒自瑞伊的眼角徐徐滑落。
　　他听见我的话了吗？我不由一惊。
　　仔细观察，他的唿吸平稳依旧，不像醒过来的样子。
　　我长舒了口气。
　　“好好睡吧，瑞伊宝贝，我们晚上见……”
　　再次亲吻了他，我起身走向内室，走向我漆黑的睡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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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只是为你
　　嗡嗡……嗡嗡……
　　像是血液在血管里汩汩流动。
　　我滑进了一个光芒四射的梦境里。
　　黑暗中传来的笑声在四周执着回响，就像穿越了几个世纪。
　　我看见，青色石台的上方，躺着那个银发吸血鬼。
　　他赤裸着上身被皮带固定在石台上，数根细长的管子连接着他蜡白的颈部、胸部和手腕。血液，正在一点点被抽离他的身体。
　　月色的亮泽长发盘绕着青石台，就像自己有生命一般。他闭着眼睛，血色尽失的双唇紧抿，表情隐忍而平静。
　　四周一片寂静，除了血液流逝的声音。
　　那双赤色的眼眸突然睁开，定定地望着我。
　　随后，薄唇微启：“理查……”
　　坐起来的时候我听到了一声刺耳的尖叫，随即发觉那声音出自我的喉咙。
　　靠着睡棺壁我冷汗涔涔，用手一抹额头，全是血红色的。
　　身体痛苦的感觉仍未消失，就好像方才那所有的管子是扎在我的身上，掠夺着我的血液。
　　恢复了清醒之后，右肩的黑色印记犹自阵阵抽痛。
　　我为什么会做那样诡异的梦？是银发吸血鬼出事了吗？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瑞伊的语气焦灼：“理查，理查！你怎么了？”
　　打开房门，我一言不发紧紧抱住了他。
　　瑞伊只披着睡袍，金发还是乱蓬蓬的，显然刚从床上起来。
　　“出什么事了？”他拥紧我，轻抚我的肩背。
　　沉浸在他的气息中，他的体温温暖着我，耳边响彻有力的心跳，胸口的不安情绪渐渐沉淀下来。
　　“没事，就是做了个噩梦……”我朝他露出笑脸。或许下次见面的时候我该把梦中所见跟古奇说说，看看那到底意味着什么。
　　瑞伊盯了我好一会，缓缓开口：“太阳还没下山，要继续睡会吗？”
　　“你也睡够啦？还是我吵醒你了？”看着他仍显憔悴的面容，我很心疼。
　　“不用担心我。需不需要，我陪着你？”他轻扯嘴角。
　　我求之不得地连连点头，同时报以微笑：“嗨，想尝尝睡棺材的滋味么？”
　　不想独自待着，不想再沉入幻境。即使那只是个梦，我也无法忍受眼睁睁看着银发吸血鬼失去血液，而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躺下的瞬间瑞伊眉头一蹙抿紧了唇，想起此刻他的身体会是多么酸痛，我再度满心歉疚。
　　我的睡棺干净而舒适，棺底铺着柔软的绒毯，没有任何令人不快的味道，但要塞下两个人确实有点挤。
　　我的鼻尖贴着瑞伊的脸颊，他的手臂则搭在我的腰上，我们的身体紧紧挨在一块，连转个身的空隙都没有了。
　　尽管是这么难受的姿势，我们却谁都没有动。
　　瑞伊微阖着眼睛，而我则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没想到他真的愿意陪我睡棺材。这种跟死亡和恐惧对等的容器，身为人类时光是想想就觉得很不舒服，现在竟然成了我的睡床，还是跟我的爱人一起。
　　“生同眠，死同穴……”脑海中浮现出这一句，我不禁脱口而出。
　　他睁开了眼睛看着我，我也看着他。
　　想也不想，我掠夺了那近在咫尺的嘴唇。
　　这个缠绵的深吻持续了很长的时间，直到他有些喘不上气。想起昨夜他经历过我怎样的“摧残”，连忙让出足够的空间给他唿吸。我强压下澎湃的情欲，告诫自己，今天必须让他好好休息。
　　“理查，你跟过去不太一样了。”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会，突然开口。
　　“当然啦，吸血鬼和人类怎么可能一样……”我笑了起来。
　　“不，我不是指这个。”他摇着头，“是从更早的时候开始……从你受枪伤之后，你似乎就判若两人。”
　　“啊？”我张着嘴装傻，“那或许是因为，我的记忆受影响了，所以……”
　　“不光是记忆，你的性格，你说话的方式，你给我的感觉，完全变了。”他沉静地打断我的话。
　　“噢，是这样吗？”我眨巴着眼睛，“我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因为……”他顿了顿，唇角一扬，“我更喜欢改变之后的你。所以有点担心，说了之后你就会回复原样，就像一个神奇的魔法，有可能被破除……”
　　我的脑袋突然空白一片。
　　他刚才说的，是真的吗？！
　　“那……那你现在……怎么又不担心了？”我的舌头都有些不听使唤了。
　　“因为这段时间我越来越确信，不是幻象，不是假象，现在的才是最真实的你。”他看着我的蓝眸变得幽深，“我相信，你会一直这样下去，永远保持……我最喜欢的样子。”
　　这算是他的告白吗？不是对汉密尔顿伯爵的躯壳，而是对这个身体里真实存在的我，说了“喜欢”。
　　鼻子蓦地发酸，我咬紧下唇，将头埋在他的胸前。他一定听到了清晨时分我对他说的那些话……
　　“睡吧……”他含笑轻拍我的肩背。
　　无声地点头，我紧紧搂着他。多么希望时间就此定格，这样，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把我们分开。
　　之后的几日平静却温馨，我尽情享受着和瑞伊在一起的幸福，除了偶尔被那个诡异的梦纠缠。
　　晚上等瑞伊入睡后我还是会偷偷地熘出去，因为想跟古奇说说关于梦的事，但我却一次也没有见到过古奇。
　　又过了一段时间，瑞伊收到的一封信打破了我们的宁静。
　　信是伯爵的弟弟特里写来的，里面只有四行字，说他将携律师在三日后的下午前来曼特尔庄园拜访瑞伊，交涉关于庄园归属事宜，语气傲慢而生硬。
　　庄园归属事宜？这份意外的信函让我们很是莫名其妙。
　　总之，来者不善。
　　正好我也想找特里算算旧账，他却自己送上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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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贪婪的代价
　　三日后的下午，特里一行到来的时候，巴兹叫醒了睡棺中的我。
　　书房的窗帘拉得严实，完全阻隔了危险的阳光。我独自坐在黑暗里，注视着飘动的浮尘颗粒，倾听着一墙之隔的动静。
　　隔壁的会客室里有6个人类的气息，交谈正在进行中。除了瑞伊和特里的声音我只听到一个陌生而平板的男声，估计就是信中提到的那位律师了。
　　听了一会我弄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瑞伊虽然拥有曼特尔庄园的房契、地契，但并未办理正式的转移手续，在法律上曼特尔庄园还是归属于汉密尔顿伯爵名下。特里拿出了一份据说是真实有效的遗嘱，在遗嘱中，伯爵把城堡、所有财产，包括曼特尔庄园都留给了特里。正是凭着这份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遗嘱，他们一口咬定瑞伊是非法侵占了属于特里的产业，要求瑞伊三日之内离开庄园。
　　我还是第一次见识到如此恬不知耻、贪得无厌的人。我从没立过什么遗嘱，也没听说昔日理查立过什么遗嘱，更不相信理查会把瑞伊的曼特尔庄园给别人。这个庄园，不仅仅是理查和瑞伊契约的质物，更是他们爱的见证。
　　瑞伊并没有跟他们争辩，声音始终是冷冷的，听得出他在极力压抑着怒气。最后他只说了一句：“伯爵大人，我可以证明我拥有曼特尔庄园的合法性，证据就在书房里。”
　　“什么证据？别是你伪造的吧！既然有就拿给我们看！”特里的语气傲慢而卑劣，撕掉了伪装，这才是他最真实的模样。
　　瑞伊平静地回答：“这个证据属于理查留给我的私人物品，涉及到汉密尔顿家族的隐私，所以，只能出示给与他有血缘关系的人看。”
　　过了一会，特里略带恼怒的声音响起：“约恩律师，你们先在这等着！”
　　察觉只有瑞伊和特里离开了会客室，停在了书房门口，我迅速隐身在书架后。一种无法言喻的兴奋漫过全身，就像看着猎物一步步落入陷阱。
　　“怎么这么黑……”伴随着开启房门的咔哒声，特里不满地咕哝着。
　　灯光亮了起来，房门再一次发出轻响。
　　“你要给我看的东西，在哪里？”他冲着瑞伊发出质问。
　　“就在你的身后。”瑞伊轻扯嘴角。
　　特里的脸转了过来，随后他的表情定格了。在那张因惊骇而扭曲变形的脸庞上，所有的血色瞬间褪了个干净。
　　他的神情让我快意，他的气味让我着迷。在他那大张的嘴巴发出惨叫之前，我撩开他的褶皱高领，毫不留情地撕开他脖子上的血管，让他蓄势待发的尖叫化成了凄惨的咯咯声。
　　滚烫的血液喷溅上我的牙龈，迅速流下喉管，慰贴着我饥饿的肠胃。和牛羊血液不同，人类的血液是如此醇厚而热烈，咸香味溢满了唇齿。
　　汩汩的热血汇入我的四肢百骸，在血管中跳动，带给我温暖和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可怜的特里被吓得全然忘了反抗，身体在我的怀里愈加虚软。沉浸于莫大的快感中，我陶醉地半眯起眼睛，抬高肩膀将他抱得更紧。
　　我贪婪、迫切地吮吸着他的血液，直至注意到站在一旁的瑞伊别过脸去。这一幕让我恢复了清醒。
　　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感受到我们之间的差别。掠食者与猎物，便是吸血鬼与人类最原始的关系。这让我感到由衷的悲哀……
　　我放开了特里，他发出一声闷响跌坐在地板上。按照我和瑞伊事先商量过的，杀死特里并不是我的目的，那样只会带给我们更大的麻烦。
　　我犹自漂浮在释放血能的眩晕快感中，瑞伊走到我们的身旁。他一言不发地帮特里重新扣好了衣领，整了整衣装。方才进食的过程我很小心，没有让一滴血溅到特里的白色丝衬衫上。除了脸色有些呆滞惨白，他看起来同进书房之前并没有什么分别。
　　坐在地上的特里终于恍过神来，发出了颤抖的声音：“理查……”
　　眸中的血红渐渐褪去，我轻扯嘴角，弯下身去捏着他的下巴：“亲爱的弟弟，你以为伪造了我的遗嘱，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我……不……”他快要哭出来了，睁着惊恐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我。
　　“你对我所做的那些事，足够判终身监禁的了。或者，你更愿意尝一尝我受过的滋味？”对于这个虚伪无情的男人，我毫不掩饰憎恶之意，“像你这种人肯定上不了天堂，我倒很乐意做你的引导者，送你……下地狱去。”
　　“理查……哥哥，宽恕我吧！”他伏在地上，痛哭失声。但显然，他对于已是另一种生物的我的恐惧，要远远多过真心悔悟的成分。
　　“虽然我们不是同一个母亲所生，可我毕竟是你的弟弟……”他摇着头，不住地抽噎着，“是我错了，我实在太妒忌你……我妒忌你拥有的一切，你的容貌，你的才华，你得到的宠爱……你总是那么光彩夺目，注定要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只要有理查．冯．汉密尔顿伯爵在，有谁会注意到他背后默默无闻的小特里？只要你还活着，我就永远不会有出头之日……所以，我才想改写家族的历史，创造属于特里的新时代，虽然，虽然我也是那么爱你！”
　　最后这句话听得我毛骨悚然。这个世界上他真正爱的人，估计只有他自己吧。
　　不想跟他耽搁太多时间，我开门见山：“既然你有心悔过，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处置曼特尔庄园？”
　　他似乎看到了一丝曙光，拼命晃着脑袋：“我再不敢打它的主意了，只要你同意，我马上带我的人远远离开，再也不会在你们的面前出现！我发誓！！！”
　　“那关于……你今天见到过我的事？”我略一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