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嗅到了健康出现异常的生命体所散发的特殊气息，溃烂和腐败的味道。
　　“……瑞伊？他怎么了？”我走上前去。
　　“杰米突然发高烧了，上完课我带他去血奴的诊所开了点药，情况刚有好转。”瑞伊低声作着解释，一边想站起来，“本来要送他回自己房间，问题是……”
　　瑞伊刚一动，杰米立刻条件反射地抓紧了他的手臂，嘴里还嘟囔着：“瑞伊……别走……别离开我……瑞伊……瑞伊……”瑞伊不得已再次坐了下来，眉宇间很是无奈。
　　这情形令我明白了瑞伊没说出的话。杰米缠着瑞伊不让瑞伊离开，他病成这样，瑞伊也实在狠不下心把他独自丢下。杰米的体质看起来很弱，他还只是个少年，长期的血奴生活肯定对他的身体发育影响很大。
　　我和瑞伊都沉默了一会，瑞伊低声道：“回来的时候去过你的房间，你不在。”
　　“嗯，是啊！刚才我……四处走了走。”我摸了摸脑袋。居然下意识地对瑞伊撒了谎。
　　“夏晨，关于今晚这事……”
　　“不用多说了，我都明白，放心我不会误会的。”我轻按着瑞伊的肩，俯身吻了他的面颊一下，“我出去了，你也注意休息，别把自己弄得太累。”
　　“好，晚安……”瑞伊仰头看着我，突然强调道，“今晚我会睡沙发。”
　　“嗯。”我微笑了下，“晚安！”
　　再次吻了他，我转身离开房间。
　　关上房门走上长廊的时候，我却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惆怅和迷惘，丝丝缕缕涌上胸口。
　　现在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局面？我也困惑了……
　　不想瑞伊痛苦，不想看他窘迫的样子，更不想让他在我们之间左右为难。
　　到底该怎么做才是正确的啊？我扪心自问，却找不到答案。
　　这夜，似乎还很漫长……


第83章 退出较量
　　接下来的三天看似平静，波澜不惊。自从上次黑堡监狱遭到死灵的突袭，夜逻在监狱中每层增设了两名血族暗术师做防守，但从他淡然的外表下，我嗅到了某种不同寻常的味道，像是，暴风雨来临之前墨色大海的气息。
　　佩文蒂斯和夜逻已经做好了准备，迎接来自唐盾或是其他敌手的进攻吧。
　　在这三天中，我真的成了夜逻的跟班，我们的足迹跨越了三分之二暮城，包括夜逻告诫我的最复杂最危险的狼人族栖息地。我知道，夜逻是在带我尽快熟悉整个暮城。与血族不同，狼人族居住的这片区域是暮城中仅有的广袤沙漠，一顶顶灰色或黑色的帐篷星点散布在黄沙中。狼人族男性正如我之前曾经见到过的那样，身体强健，四肢粗壮多毛。女性看上去个头也不小，身材丰满而结实，另有一种蛮荒之美。
　　夜逻带着我从狼人族的住地走过，狼人们不约而同放下了手中的劳作，绽放异芒的眼睛远远地盯着我们。那种疏离而略带敌意的目光令我很不舒服，忽然感受到驯服这样一个不屈而充满野性的古老神秘的种族，必定不是件易事。
　　手执镰刀、一袭黑衣的夜逻始终神情泰然，优雅如同滑行的步伐好似在自己家的园子里散步。看了看他平静的侧面，我也镇定下来。夜逻的身上有种绝对的自信，属于强者的气魄和傲然，深深感染了我。
　　这样一位真正的强者，却愿意臣服在佩文蒂斯的脚下，听任他唿来唤去。感慨之余我想起了夜逻说过的话：“我夜逻．；梵会无条件服从他，不仅仅因为，他是我的王。”
　　夜逻对佩文蒂斯的爱，或许……这世间无人能及了吧。十分好奇在成为血族之前的夜逻是怎样的？佩文蒂斯当初又是怎么选中他作为自己的后裔？
　　在这三天中，我也越来越强烈地体会到夜逻的多面性。一直怀疑他会不会是双子座的？身为血族联盟的首席执行官和特瑞多族的首领，在工作中他是绝对强势，绝对的一丝不苟，甚至到了严苛的地步。他的属下在他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吭一声，然而他们看着他的眼神是饱含敬畏和尊崇的。他是佩文蒂斯当之无愧的左膀右臂，正是他管辖着黑堡的精锐兵团，维持着整个暮城的正常运转，将一切不安定因素消灭在萌芽中。
　　而在任务之余，夜逻是温和而宽容的。私底下他会跟我有说有笑，似乎并不介意我所谓的命定身份，不在意我有可能是他的……情敌，虽然他曾经那样咄咄逼人地对我下过战书。脑海中莫名地冒出一个词，爱屋及乌。他这么关照我，会是因为这个吗？
　　到达血腥公爵位于特瑞多族的城堡，着实令我吃了一惊。暗红色带尖顶的城堡规模不大，却极具视觉冲击力，一如初见时那抹火红的浴袍，显露出他个性中张扬的一面。堡内的装潢、摆设体现出主人的独到品味。大到占据了整个客厅的喀斯尔格绒地毯，华丽却不失于厚重，小到一块伊洛风情的螺纹壁饰，一座丹曼造的银色烛台，无一不精致美丽。
　　“尝尝看，13527年的御龙应顶级葡萄酒，味道不错。”
　　水晶吊灯的映照下，夜逻坐在古典餐桌的对面，朝我摇了摇杯中如宝石般晶莹剔透的酒液，嘴角轻扬。
　　刚刚从饮足热血的酥麻快感中缓解过来，我一咧嘴，试着也品了口那诱人的液体。浓郁的味道在舌尖打了两个转，慢慢扩散开来，柔柔滑入喉间时带出一股甘醇果香，啧，确实很好喝。我又随手抓起酒塞闻了闻，幽香扑鼻。
　　夜逻始终淡淡地笑着观察我的动作。
　　我注意到就连这盛酒的水晶杯也十分特别，杯颈细长，杯口呈不规则瓣型，犹如一支盛开的马蹄莲。
　　这些细节再次证明，他是位很懂得享受生活的血族。
　　当我抬起眼睛，却见夜逻已经靠在椅背上把玩着手里的酒杯，神情微醺地眯着墨色的眸子，漆黑光亮的长发随意自肩头披落，那副样子显得既慵懒又妩媚。
　　无法抑制胸口的悸动，我完全被他的美貌所震慑。一个美得惊世绝伦，比女人还要妖媚撩人的男子，却有着非凡的内心和远胜于普通男人的强大力量。当这么多特质同时集中在一个人的身上，不能不说他是得了上天的格外眷顾。
　　越是看着他，我越是觉得自惭形秽，心里头有股说不出的滋味。
　　佩文蒂斯会因为我而放弃夜逻？怎么想都不可能，所谓的命运相系，在我看来是如此脆弱、不堪一击……咳，我又烦这些干嘛，不是说了吗？佩文蒂斯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他爱咋地咋地……
　　脑海中忽然莫名地想起，在界山幻象和梦境中见到的，夜逻倒在佩文蒂斯的脚边浑身是血的那幕。那究竟预示着什么？我已经见到了两次，意思是在某个遥远的未来真的有可能发生吗？
　　“晨晨，你和殿下的进展怎么样了？”夜逻的唇微启，眸光投向了我。
　　我愣了一下，怎么也没想到他会直截了当地提出这个问题，瞧他的神情似乎又十分随意。
　　“你整天在他身边，应该比我更清楚吧？”我忍不住反问。
　　夜逻轻笑了一声，语气仍旧是淡淡地：“王从不跟我说你和他之间的事。不过看起来，事情不太顺利啊？”
　　我对上他的目光，确定他不是在幸灾乐祸，相反，神情中透出的却是认真和关切。
　　他这样的态度，反而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觉胸口堵得慌。
　　室内好一阵安静。
　　“较量还没开始多久，你又想退出了么？”他追问了一句。
　　我依旧用沉默做出了回答。
　　夜逻长吁了一口气，直起身来定定地看着我：“行，该说的我早都说过。如果你真的心意已决，那我可当仁不让了。”他又微笑着补充了一句，“只要将来你别后悔。”
　　最后这话的语气怎么跟佩文蒂斯这么像！我不禁脱口而出：“在我的字典里没有后悔两字！”音量之大震得自己的耳朵都嗡嗡作响。
　　夜逻若有所思地盯着我，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
　　再度靠回椅背上，我倒了杯葡萄酒，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慢慢喝着。此刻即使是顶级美酒，到了嘴里也有些味同白开水。
　　一牵涉到那个问题总是让我觉得很烦躁。不过现在这样倒好，既然佩文蒂斯和夜逻都已经明白了我的想法，以后就没什么可担心了吧？
　　回到黑堡的时候，瑞伊的房间仍然是暗着的。这三天我见到瑞伊的时间屈指可数，他总是一大早就出发，晚上学到很晚才回来，看得出学习相当用功。瑞伊当初是希望能够早点完成魔法课程，和我一起离开暮城的吧，现在，他的想法是否有所改变？
　　杰米的病很快就好了，虽然看上去比原先更加苍白柔弱。他整天跟着瑞伊早出晚归，也没空来向我寻衅。不过，保不准哪一天他又会提出要求换回身体。
　　换就换吧，这本就是不是属于我的东西。真能换的话，干脆把我换进蝙蝠的身体里好了，每天像罗宾一样过着简简单单的日子，我也再不用为这些感情上的问题而纠结伤神了。
　　想到这里我不禁揉了揉罗宾毛茸茸的小肚子，它正呈大字舒服地躺在我的大腿上，一副心满意足的样。
　　我的动作惹得它一阵咯咯笑，忽地翻过身来，抬起头用金眼睛盯着我。
　　“主人，睡觉是解除苦恼的良药。您应该多睡睡觉。”它用稚嫩的嗓音郑重其事地说着。
　　我一听就乐了：“你这都是从哪听来的啊？”
　　“我是听阿力说的。”小东西努着小尖嘴强调。
　　这才想起今天在夜逻的城堡，罗宾认识了个新朋友——一只灰色的一岁半蝙蝠仆从阿力，它们两个还挺有话聊的样子。
　　罗宾总算有了个伴，虽然它们不能经常见面，但我还是挺为小东西高兴。
　　看了看挂钟，十点半了。继续等待瑞伊似乎也没有多少意义，每次见到他满怀歉疚的眼神，其实我比他更难受。还是听罗宾的话，睡觉去吧。
　　没想到，这次入睡还挺快，或许是真的有些身心俱疲了。
　　梦境。不知过了多久，支离破碎的梦境将我包围。
　　我似乎听到了很多嘈杂的声音，有人在不停地大喊大叫。
　　无数的手在我眼前晃动，苍白的，细长的，粗壮的……都是鲜血淋漓，扭曲着舒张着似乎要抓住我。
　　拼命地逃啊逃，我却总也逃不开那些声音，那些怪手。
　　直到我一脚踏空，似乎掉进了一个很深很深的地洞里，身体不停地下坠，没有尽头……
　　我蓦地坐了起来，将身体靠着睡棺壁，冷汗涔涔。
　　竭力回想，却又想不起来刚才究竟梦到了什么，满心沮丧。
　　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满手的血红，心情更加低落。还是去洗把脸吧，这幅样子肯定很不雅。抬头看了看悬在屋顶唿唿大睡的罗宾，我走进了盥洗室。
　　对着盥洗镜中狼狈不堪的自己，我茫然地眨了眨眼睛，随即低下头去，就着水头一阵勐冲。
　　冷水刺激之下，头脑骤然清醒了许多。
　　水流到嘴里了，下意识地舔了舔，居然有点苦涩。
　　抓过毛巾擦干自己的脸，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就在这时，我忽然听到，一阵似曾相识的、诡异的低笑响起。
　　无法言喻的气氛瞬间充斥了整个盥洗室。我瞪大了眼睛——面前的镜子似乎被雾气蒙住了，过了一会，破开重重浓雾，一张俊秀苍白，有着令人恐惧的白色双眸的东方面孔正在显现出来。
　　那是，唐盾的脸！！


第84章 唐盾的要挟
　　“唐盾！”我盯着镜子里的脸低唿。
　　“呵呵……”唐盾再次发出了一阵悦耳却令我不安的笑声，全白的双眸直直地对着我，“好久不见啊，理查。”
　　心念电转中，我确信唐盾只是借由法术通过镜子与我对话，他本身并不在黑堡之中：“你想怎么样？”
　　“我衷心邀请你，来我的暗黑魔法特训班做客。”唐盾温文尔雅地微笑着，停顿数秒又补充道，“如果你不希望你真正的亲人出事的话。”
　　“你……什么意思？！”我愣了一下，心蓦地被揪紧。
　　唐盾不紧不慢地做着解释：“如果我没有弄错，你跟我来自同一个世界，比我晚个一千余年。回想起来，不知不觉我在这西塞大陆也有三百年了啊……”说到这里他有些唏嘘，“你现在的身体是别人的，你不过是借了他的躯壳罢了。你的本名是夏晨，你的父亲叫夏帆，是位高级工程师，今年43岁，和他的小女友住在C国怡海市文轩花园7号405。”
　　一阵发麻感自头顶蹿过，我失声道：“你怎么会知道的？你怎么可能知道这些？！”
　　“呵呵……你一定曾经觉得奇怪，为什么我的眼睛会是白色的？其实它们有些特别，虽然不能像普通人那样视物，却可以看到，任何我想知道的东西。”
　　我回想起在湖底秘洞中见到他眼中的六芒星图。是了，唐盾的眼睛是恶魔之眼……
　　“只要我愿意，我可以在西塞大陆和旧世界间来去自如。”唐盾的神情悠然，“我想，你用不着怀疑我给你的亲人制造麻烦的能力。”
　　“卑鄙……无耻……”我咬着牙，几乎将脸贴着镜面吼道，“你要什么尽管冲我来，跟我老爸又有什么关系！”
　　“我是通情达理之人，只要你乖乖来特训班做客，我自然不会难为他们。”唐盾悠悠地补充，“你不用指望佩文蒂斯，这回，他也帮不了你。”
　　后面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也顾不得多想：“我怎么能相信，我去了你就不会伤害我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