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擢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祂的身形不知何时已经落在了堆叠很高的椅子上,翘着腿托着下巴,仿佛在自己的王座上,眼神睥睨:【就如那个家伙说的,尝试一下,既然现成的都已经摆在眼前了。】
【我也很好奇啊,就让我看看吧。】
祂的话音竟已经带上了玩笑的声音。
哪怕是在这种情况下,祂也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紧张的意思,正是如此,给人一种说不出来的安全感。
……就像知道他接下来打算做什么一样。
有一个随时随地可以知道你的想法、明白你的一举一动的存在,本该是一件极度恐怖的事情。
可是如果对方不但拥有降维打击的实力,对你任何行动的无条件支持,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听话的像只大猫猫,除了偶尔让人觉得有些黑线以外,连那种恣意妄为、唯我独尊的性格都变得可以忍受了。
自从他不允许祂插手他和怪物的事情后,哪怕平时占有欲极强,也勉强接受了邻居在他的身边晃悠。
看一下眼前这个态度。
秦擢明显早就知道邻居不是人类了,可祂竟然真的能做到不随手把对方给灭掉,实在是很给简邪面子了。
简邪不知道祂如此纵容的态度究竟从何而来,更不知道祂为什么这么高看自己的实力,决定打消他这种念头,于是抬头强调道:“我想把他们分开,但在这之前,我一次也没有这样做过。”
秦擢依旧维持着原本的姿势俯视他,眯起眼睛,懒洋洋地说道:【那有什么关系?自然是信任你才这么说的。至于失败了又怎么样?我看上去像是那种不讲理的存在么?大不了由我抓住来做第二次就好了。】
简邪:“……”
失算了,祂竟然也能说出这种近似于平易近人的教学老师的话。
是对自己的实力过于自信么?因此可以随心所欲、不在乎失败的后果。
站在一旁,距离他几步远的英语课代表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从他的视角来看,自从被简邪带到了这里之后,对方就没有分给他一点视线,反倒是仰着头看向高处,自言自语地说些他听不懂的话,好像虚空中真的有什么存在一样。
这种被无视的感觉,让他有点恼怒,禁不住嘀咕道:“你到底在干什么啊?!把我带过来,又不说原因——”
如他所愿,简邪转过头冷冰冰地看了他一眼,让他声音戛然而止,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他曾经讥讽对方的那些做法和这个随意的眼神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儿科,只一瞬间,他就如坠地狱。
简邪……是他不能招惹的人,他的喉结滚动。
而他之所以之前不理会他的嘲讽,是因为觉得没必要,如果有必要,他会让自己后悔出生在世界上。
他顿时对自己之前的行为一阵后怕,再也不敢说些什么,并发誓自己以后会离简邪越远越好!
然而,他才刚刚对自己立下誓言,就看见简邪目的明确地朝他走过来。
英语课代表:“!!”
他后缩。
【让我来吧。】
秦擢制止了简邪的靠近,在堆叠起来的椅子上站了起来,跃下了地面。
只见祂长腿一迈,越过简邪朝着一无所知的英语课代表走去,不过几步就来到他的身后,嫌弃地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不过只是随手,就已经将人固定在原地,仿佛一只待宰的羔羊一般动弹不得。
发生什么了?
英语课代表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浑身僵硬,怎么突然自己就动不了了?
他就像只被拎起来的小鸡仔一样,在半空中恐惧不已的发抖,而秦擢却勾唇笑了。
简邪:“……”
久违了,初次见面的中二病和恶趣味。
突然有种出现在自己身边之后,对方就压抑这种表现欲很久了的感觉……
鉴于这个人是讨人厌的英语课代表,那现在还是让祂玩个痛快吧,这副鲜活的表现还挺少见的。
“你还有意识么?”只见秦擢啧了一声,摇了摇手里的人类,“还是全部变成虫子了。”
祂等了五秒钟就失去了耐心。
“懒得管了,无论你现在是异常物还是那个小孩,给你三秒钟,自己给我滚出来。”
然而,仅仅才过了一秒钟,放在英语课代表肩膀上的手就骤然用力,一层黑色的雾气从祂的手指蔓延,以一种强大到可怕的威压瞬间投射到了英语课代表身上,如同千钧重负,竟然直接将他的膝盖折叠,跪倒在了地上!
只有两个人的教室里突然响起了第三道声音,还是从自己身后……不管是什么原因都足以写进恐怖故事里了。
紧接着,更加让人无法接受的事情发生了——
英语课代表突然觉得自己的眼皮不受控制地撑开了,才打了个哆嗦,就见到一只虫子掉了下来,落在了地面上。
从哪里掉了下来……?
——是他的眼睛!
他当场呆住。这可能会成为他一辈子的心理阴影……
而这也是简邪带他来的原因。
在之前那些虫子涌向了英语课代表的时候,直觉就告诉他本体会躲在身体里,果然如此。
简邪取下了自己的衬衫领带,将这只被黑雾压得动弹不得的虫子圈了起来。
那么,现在只剩下一件事。
不能让这个异常物继续留在现实世界。
可这如果意味着要将邻居一起拉下地狱,他无法对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同龄人这么做。
按照理论来说,简邪如果可以展开类似于捕食域的[八寒地狱]的话,他就可以选择拉入特定的目标。
但如果说,这个目标是重合的呢?比如现在和异常物[一只虫子]交叠在一起的两个灵魂,如果他成功地微操作将异常物拉入地狱,而将邻居留在现实,这样是不是可以在无形之中做到分离的效果?
但如果失败了的话,他很可能会把邻居也拉进去。
简邪不知道人类的灵魂进入[八寒地狱]会发生什么,很可能会被当场撕裂成碎片,无论轮回,他有些迟疑。
【既然这样,那就看看他该不该下地狱吧。】秦擢随心所欲道,【我应该和你说过,你应该可以翻看任何生物的记忆?不过只是一些关键画面,毕竟地狱从不出错,你理应在持有界碑的时候有些特权。】
尤其是在现在各种各样的怪物都出现了的情况下,地狱的处刑人自然应该与时俱进,做到比它们更加邪恶、比它们更恶劣,才能让这群毫无道德底线的怪物闻之悚然,见之惧怕。
简邪:“……”
【我没有说过吗?】
根本没有好吗。
【都怪你那天你太着急催我睡觉了,一点都不在意我的心情才会这样。】祂挑了挑眉,很快就凑近了简邪,那双猩红的眼眸似乎能将人吸入深渊,透露出既冰冷又残酷的艺术感,【亲我一下,我就原谅你。】
第47章
等一下, 这是什么……??
简邪还没给出回应,眼前拥有青年外表的邪神就已经俯下身,用手指挑起他的下巴, 轻柔地摩挲他的嘴唇。
【那我就当成默认了。】
说罢,祂微微侧脸。
下一刻, 简邪的嘴唇上传来了冰冷的触觉, 好像雨滴落在赤裸的肌肤上,这动作没比微风拂面要重多少。
奇异的酥麻触觉从脊椎处攀爬上来, 尽管放在他下颌上的手指如同墓地石碑般低温, 但热度却逐渐在简邪的脸颊上升, 这陌生的感觉危险到令人战栗,似乎自己在和亡者相拥。
【担心吓到你。】片刻后,祂懒洋洋地抽身而去, 带走了死亡的气息,低笑了一声,【今天就先这样吧。】
随着祂的话音落下, 黑雾从简邪的身上消散了,秦擢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简邪:“…………”
他的身影伫立在原地。
一秒, 两秒。
意识回笼, 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他整张脸骤然爆红, 抬起手猛地用袖子擦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秦擢。”简邪深吸了一口气,虽然脸上的表情抹去了,但耳尖却略微泛红,“我没同意, 不要做这种事情。”
【我给过你拒绝的时间。】带着一点疑惑。
“……”
那不是没反应过来吗?
就好像正常人都会下意识认为数到三是指三秒,但祂却直接跳过了二, 直接搞成了弯道超车,可谓是奇袭的典范。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简邪很想和祂就这件事说清楚,但眼下他只能深吸一口气,把莫名加快的心跳压了下去。
可能是虫子从眼睛里掉出来的刺激太大,英语课代表不知何时已经晕过去了,否则简邪真不知道一个看不见秦擢的人目睹这一幕会是什么情景……他无缘无故在原地脸颊涨红。
太奇怪了。
“我该怎么做?”简邪转回正题。
【很简单,默念你要做的事情,然后碰他一下就可以。】
秦擢始终抱有极强的占有欲,哪怕只是提到碰一下,祂的语气听起来也不甚友好,混杂着不耐烦和轻蔑。
“……好吧。”
【如果你陷进去,我会直接将你带出。】祂的声音带着漠然,【虽然几率很小,但只是提前做个警告。】
祂并不在乎真相,因为大多人类都是丑恶的。
“……”简邪。
不能对这位邪神的道德感有太高的要求。
——祂的所有耐心、共情和偏袒似乎都只给了一个人类。
……
眼前的景象正在变得模糊。
而几乎是瞬间,剧烈的痛楚就袭击了他。
但很快这种蚀骨之痛就消失了。
简邪从一道伤痕累累的身躯里剥离了出来,以旁观者的视角注视着一切。
这不是属于他的情绪。
周哲愈穿着西城二中的校服,背对着他靠在小巷的墙壁上,而身前站着几位年龄相仿的人,遮住了唯一离开的路。
他们手指中夹着香烟,白烟飘了上来,模糊了面部的轮廓。
天空暗沉沉,乌云密布,黑暗逐步延展,似乎笼罩了整个小巷,几人高大的影子和背后的暗黄的灯光交织为一体。
“啪——”
极其突然,周哲愈被扇了一个耳光,然后一阵拳头到肉的闷响,他的头撞在了墙壁上,在一种哄笑声中摔倒在地上。
“我们找你的朋友有事,你这小子来干什么?”
周哲愈抬起头,目光落在了站在这几人身后的一个人身上:“我……我……”
但在触碰到他恐惧、害怕和困惑的视线后,被他求救注视的那个人却迅速移开了目光,往后退了一大步。
“是我叫他来的,陈哥,”他陪了个笑脸,看向了周哲愈,“我没有钱了,但是,他、他家里条件很不错,我知道他妈妈会给他很多零花钱,好几次我没吃钱吃饭,就是他帮了我,我还去他家做过客——”
闻言,一阵绝望爬上了周哲愈年轻的脸庞。
然而不过短短几秒钟,眼前的视线就骤然颠倒,他被重重压在了潮湿的地面上。
在变得艰难狭窄的视线中,一只虫子从他的手指间爬过,带来一阵疼痛的瘙痒,他动了动指头。
下一刻,虫子啪嗒一声被踩死在鞋底,鲜红的血流了下来。
画面一转。
简邪发现周哲愈坐在了餐桌上,在他面前正对着班主任熟悉的脸。
“我看了你的成绩单,学习退步了。”她手里拿着一张卷子,狠狠皱眉,“不要以为我不管你,你就可以自己放松玩了,上次那些在街上和你打招呼的朋友是怎么回事?现在你连学校都不想去了?”
“那不是我的朋友!”看上去温柔清秀的周哲愈却突然爆发了,“我就是不想去学校了!”
“才说你几句就受不了了,这是对家长说话的态度吗!”
班主任的脸色顿时一沉。
突然,她的脸色缓和了,转头看向了身侧,简邪这才发现餐桌上还坐着第三个人。
在他的餐盘边,一只虫子爬过。
或许周哲愈的潜意识里,这个人应该是不存在的,否则简邪不会忽略他的在场。
“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没事的,阿姨。”
出乎预料的是,这个人正是之前将周哲愈叫走的朋友。
在班主任收拾饭菜,走向厨房后,他一把抓住了周哲愈的手腕,在对方抬起头的时候露出了一个难过的表情:“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害怕了,但这次不就和你以前帮助我一样……毕竟我们不是朋友吗?”
……朋友?
周哲愈盯着狭小的房间的天花板,没有灯,一片漆黑。
那究竟是暗红色,还是腥黄色?
一边眼睛已经肿了起来,血膜在睫毛上结痂,每一次眨眼就造成新的撕裂,鼻尖萦绕着一股伤口化脓的恶臭味,让他觉得自己如同一滩流淌的烂肉,一具苟延残喘的尸体。
下半身已经没有知觉了。
几米远处,紧紧一墙之隔,有人在抽烟,打牌,时不时发出起哄的大笑声。
这是他被困在这里的第五天,自从他鼓起勇气说了“我不想再给你们钱”之后,就被恼怒的社会青年连推带拽带到了这处破旧的居民楼,他们不让他离开,喝酒之后以棍棒殴打他取乐。
矿泉水瓶原来切开之后可以那么锋利,可以将人的脸皮割伤,戳挑肌肉组织。
不是没有大声求助过,哪怕是控制不住的惨叫声,也应该早就有邻居听到了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