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公公应该是听到了一点里面的动静,抢先打开了门对着储怀清行了个礼:“陛下,公主身边的侍女传来消息,公主昨夜里受了风寒,今日身体不适。”
储怀清摆了摆手:“朕今晚过去看看她便是,你再替朕把几位贵客安置下,今晚设宴好好款待……”
“陛下,”沈霜白平静地打断了他?:“我们在宫外住客栈便可。”
“那怎么?行……”他?还?想?说话,但是视线触及到沈霜白莫名地就失了声:“那好吧,委屈几位仙长了。”
江牧三人原路朝着宫外走,直到回了客栈,江牧才轻笑了一声。
旁边的闻斜给他?倒了杯茶,他?顺手接过来抿了一口,轻声道:“这皇帝有点意思。”
沈霜白跟着点头:“他?所求之事,并非是把公主送出昌梁。”
江牧勾唇:“他?不是说了吗?这件事有关圣女,晚上我们去看看便可。”
他?倒是想?知道,有什么?事,能让这位少年登基的帝王如此棘手,为?了解决它甚至不惜用剑令和?拂衣花作为?酬劳。
而且昌梁选圣女这事儿?,是真的,有点意思。
*
夜幕降临,皇宫的灯火映得隐隐约约,莫名让人看了心生忌惮。
白胡子的太监提着灯给身后穿着龙袍的帝王照亮,低声提醒:“陛下,小?心台阶。”
到宫门口的时候,他?猛地一扬声调:“陛下驾到——!”
宫内的婢女太监纷纷跪了一地:“拜见陛下。”
储怀清脚步匆忙,随便丢下了一句“免礼”就往里面闯。
里面装饰柔和?,暗香浮动,明显一看就是个女子的闺房,再往里看,一个不过双十年华的女子只穿了白色中?衣,面色苍白,眼里含泪地躺在绣着金丝的床上。
女子朝他?看了过来:“皇兄……”
储怀清一脸心疼地上前去握住了她的手:“釉釉,如何?”
女子含着泪摇了摇头:“身体已经大好了,就是好几日不见皇兄……皇兄,你怎会忙成这样?”
站在外面,一直跟着储怀清记录起居注的官员心里暗道:还?不是因为?你被?选中?了圣女这事。
里面的兄妹俩却半点不知他?在想?些什么?,继续黏黏糊糊地对话:“皇兄可曾用过晚膳了?”
“用过了,釉釉呢?”
“釉釉还?未用过,皇兄可要再用点?”
这后半句话里添了几丝女子特有的柔媚,接着,不知道她做了什么?,男子的呼吸声倏地加重,低声呵斥:“别闹,你伤寒未好,现在做这事岂不是会——”
“已经好了!”女子娇纵地打断了他?:“皇兄,你我已经好几日未曾……你难道就不想?吗?”
男子沉默,没一会儿?,官员就看到他?们那个看着光风霁月的皇帝横抱着只着中?衣的公主走了出来。
一室的宫女太监们不约而同地垂下了头,眼观鼻鼻观心地仿若什么?都?没有看到一样。
“摆架洗凝宫,除起居官不必跟来。”
刚准备上前伺候的宫女低声应了一句“是”,退回了之前的位置。
显然,他?们皇帝公主这个惊世骇俗的关系他?们是早就知道的。
起居官微不可闻地撇了撇嘴,慢吞吞地跟在了储怀清身后,等着他?们进了洗凝宫之后,乖乖地站在了门口。
不出他?所料,那两兄妹一进门,女子就惊呼了一声:“皇兄!”
男子低笑了一声:“不是想?要吗?喊什么??”
“夫君……”女子含羞带怯地应了一声,又像是在强行压抑着自己的喘息,一句话带着微喘说得断断续续:“夫君……你……轻点,掐疼了……往里面走嘛,外……外面的人会听到……”
男子得意地笑着:“听到又怎么?样?他?听的还?少?”
说着,他?的声音也带了微喘:“釉釉,你这儿?的软肉,越发大了。”
两个人的声音随着他?们慢慢往里走越来越小?,最后外面的起居官只能听到里面偶尔传来的水声。
起居官听得浑身燥热,随便在起居注上写了两笔之后面无表情地低声暗骂:“混乱人伦的狗男女,亲生兄妹做这种事……嗤。”
而他?不知道,洗凝宫深处,储怀釉早就从她兄长身上下了来,端庄地坐在椅子上,一脸凝重地看着他?:“皇兄,我今日听说宫里来了贵客?”
储怀清坐在温泉池边上,时不时地搅弄出水声,脸上却没有半分别的表情:“是。”
“凛剑的仙长已经来了,不过今日杨丞相盯着我的,我不好直说,只能暗示他?们晚上要来找我。”
储怀釉拧了拧眉:“……可是,他?们能找到你吗?”
储怀清低声道:“剑令不同别的,凛剑重视它,一定会派个重要人物来,我听说现在凛剑主事的就南符子,顾吹雪沈霜白三位,顾吹雪是女子,南符子又是掌门轻易不会离开凛剑,所以来的,大概是沈霜白。”
“相传他?为?人稳重,虽然擅长阵法但是使剑也不容小?觑,而且他?极为?聪明,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找到我。”
“皇兄,”储怀釉的脸上还?是带着担忧:“我有点怕……”
储怀清默了默,语气里带上了几分安抚:“不怕,釉釉,相信凛剑的几位仙长。”
江牧他?们听到的正?好是这最后一句话。
沈霜白笑了笑,从暗处走了进来:“倒是要感谢陛下的信任了。”
储怀清看到他?们,脸上浮现出了一点笑意,朝着他?们拱了拱手:“仙长。”
然后他?朝旁边退了一步:“这是舍妹,储怀釉。”
储怀釉也跟着行了个礼:“三位仙长安。”
第38章 拂衣一诺千金重(7)
“陛下如今可以告知用剑令让我们?来昌梁的原因了?”
“那是自?然, ”储怀清站了起来,表情凝重:“几位仙长可还记得我今日在御书房内说的,圣女进京后干的事?”
江牧随便找了张椅子准备坐下, 闻斜的视线一?直粘在他?身上的, 看?到他?的动作?眼眸里微微露出了几丝纠结, 像是觉得他?的动作?不妥,又不知道到底该不该说。
纠结之后, 他?深色的眼眸里又浮现出了几丝无奈。
江牧察觉到他?的视线觉得有?点奇怪, 刚把手肘挡在了椅子上, 椅子就剧烈地动了一?下。
“……”
他?好像隐约知道这浴室里放的这种椅子是拿来干什么的了。
他?身体一?僵, 恨不得马上跳起来, 但是又因为在场的有?这么多?人,脸上放不住,视线往周围扫了一?圈, 确定除了自?己?那个?倒霉徒弟没人把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之后,才?缓缓地站了起来, 连连退了好几步离椅子远了些。
闻斜啼笑皆非,却又在下一?瞬就对上了他?小师尊的目光。
江牧笑容和善:你再笑。
“……”
闻斜抿了抿唇, 勉强藏住了自?己?唇角的笑意,只是他?眼眸里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
江牧啧了一?声, 耳朵根也红了些,脸上却还绷着, 一?幅眼不见心不烦的模样别开了头。
储怀清继续讲:“说出来也不怕各位仙长笑话?,我虽然年少登基, 但是皇权至今大?部分都是掌握在杨相手中的,今日在御书房内也正是这个?原因,我才?不敢把请各位来的原因说出口。”
“那现在……”
“现在, ”储怀清苦涩一?笑:“我和釉釉十多?年前就在为这件事筹划,而今,他?们?以为我和妹妹在此行苟且之事,周围应该是没有?别人的。”
“各位仙长,你们?不知,世人都说圣女进京是来京城享乐的,其实不然,十多?年前,我和釉釉,亲自?看?到了圣女的下场。”
江牧手指点了点下巴,看?向了他?。
储怀清却眼眶慢慢地红了,别开了头,像是一?回想起当年的事便难以开口。
还是储怀釉低声道:“十多?年前,我和皇兄的母妃,被选中了圣女。”
沈霜白不解:“不是说圣女只能是处子吗?”
储怀釉咬了咬下唇,艰难道:“当年,母妃不过二八年华,在宫宴上被先帝看?中,囚禁在后宫,世人不知……不知她已?为人妇。”
“狗皇帝认为自?己?做的这件事神不知鬼不觉,其实前朝不少大?臣都知道我母妃的处境,只是碍于皇权不敢开口,不过狗皇帝没想到,没过几年,母妃便被选中了圣女。”
“母妃被囚禁痛苦不堪,本来都已?经快要认命了,但是突然得到了希望,她可高兴了,她跟我们?说,她是得到了解脱,她会拜托家里人照顾我们?,让我们?要为她高兴。”
“狗皇帝懦弱无能,面对前朝的压力?,只能把母妃交出去,所有?人都对我们?说母妃自?由了,终于可以从这个?地狱一?般的后宫走出去了……可是,可是……”
她终于泣不成声。
储怀清缓声接了下来:“我和釉釉舍不得母妃,便悄悄跟去了,我们?看?到,国寺里的惨案。”
“九名圣女,被拖去了衣物,绑在木桩上放血。”
江牧募的皱起了眉:“放血?”
“是,”储怀清的眼眸中满是恨意,“九名圣女的血液顺着地上刻出来的痕迹画出了一?个?诡异地图案,这些年我翻遍古籍都没找到那是什么,只觉得……那像是一?个?邪阵。”
他?自?嘲地笑了笑:“三?位仙长,你们?不知,外人看?来,我这个?傀儡皇帝的大?部分权利都在杨丞相手里,但实际上,背后主事的是国师。”
“我请凛剑的仙长来,就是为了此时,我求各位仙长查出此事的背后主使,解决此事。”
“嘭”地一?声,他?双膝跪地,向江牧等人行了昌梁最重的礼:“我储怀清虽是个?傀儡皇帝,但里面也还沾了皇帝两个?字,我既然成了皇帝,那就要担起身上的责任。”
“要是各位仙长能护我昌梁,怀清感激不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沈霜白笑了笑,不偏不倚地受了这个?礼:“赴汤蹈火倒是不必,解决此事,我只要你昌梁的拂衣花便可。”
*
等着江牧等人走了之后,储怀清才?长舒了一?口气,随地坐了下来。
储怀釉抿了抿唇:“皇兄……”
储怀清摆了摆手:“釉釉放心,”他?的表情淡漠,低声道:“我看?沈仙长的样子,应该是极需要拂衣花的,而且剑令在我们?手里,凛剑的人应该值得信任。”
“我不是想说这个?……”储怀釉犹豫了一?下,道:“皇兄,要是他?们?尽力?了,都没办法呢?”
储怀清的表情更淡了几分:“那就是昌梁命该如此。”
“要是晋江之人都毫无办法,我就会在明面祭天之时当着天下的面袒露此事,然后自?刎谢罪。”
“!!”
储怀釉猛地抓住了他?的衣袖:“皇兄,不可!!我不要!!你是釉釉唯一?的亲人了!!我不要!!!”
储怀清眸色平静地垂眸看?她,微微叹了口气:“我知道。”
然后,他?认真道:“但是釉釉,为民谋事是君之责任,我是个?傀儡,被各方势力?束缚着,这已?经是我能做到的唯一?的事。”
储怀釉摇头,像是拒绝听下去一?样:“不要……哥哥,你说过的,你要一?直保护我的,你走了我……留我一?个?人……我不要!!”
“而且皇兄,你别再说什么责任!这个?皇帝本来就不是你想当的!!是相父他?想操控你,觉得你软弱可欺!!不是你愿意的……”
她哽咽着渐渐失声:“皇兄,昌梁向来如此,这么多?年都这样过来了,你又何必要——”
“储怀釉!”
储怀清语气重了些,但又在下一?瞬带了点无奈地叹了口气,伸出手替她擦了擦眼泪,眼神里带着兄长特有?的温柔和包容:“釉釉,但是我已?经当了,我已?经当这个?皇帝当了十多?年了。”
“而且,你说昌梁向来如此,釉釉,向来如此,便是对的吗?”
储怀釉哽咽着:“对不起皇兄,我知道我知道……我只是,不想你……不想你去……”赴死。
她呆愣地看?着自?家兄长,晶莹剔透的眼泪从她的眼眶里争先恐后地落了下来。
储怀清揉了一?下她的脑袋:“别想那么多?,釉釉。”
“我相信凛剑的仙长,刚才?说的那些不过就是假设,用不着这么伤心。”
“况且,要是这件事解决了,后面的,”他?的语气平淡,但是听着却仿佛如有?千金:“就该我们?自?己?解决了。”
*
另一?边,沈霜白出了洗凝宫之后,就往昌梁国寺那边去了,剩下了江牧和闻斜慢慢地往客栈走。
他?们?是偷偷来的,自?然也得偷偷回去,江牧站在只能稍微用一?点灵气,勉强能御个?剑,速度还比不上他?徒弟,稍微落后了一?点。
不过还好,昌梁境内没什么人修仙,皇宫里巡逻的大?多?都是些平常人,应该也不会有?人能发现他?们?,不过只有?一?点……
江牧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在自?己?前面几步的闻斜,觉得有?点尴尬。
这一?路过来,他?小师兄应该也看?出来了他?的不自?在,平时都是他?在调节气氛,现在他?人不在了,留他?们?师徒二人单独相处,还真是……
怎么想怎么尴尬。
江牧眼神飘了飘,想着想着,又下意识地想到了前两天见到屠祭秋时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