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姑娘自然是不敢相信的,但是当时新郎官却半点没有否认,只劝着妇人小心身子,她一看那副样子自然就明白了,心如死灰,带着一腔恨意跳了湖。”
众人一片唏嘘。
江牧倒是觉得这剧情走向熟悉得很,当年他也是喜欢热闹的人,没事儿就往酒馆茶楼里钻,这种负心汉苦命人的故事听了不知道多少。
他估摸着,这后面应该就是那位十三姑娘化成厉鬼要来报仇了。
果然,老爷子话音一转:“后来,这个湖就怪事频出,当年杀了沈家的那帮人前前后后死在了湖里,不止他们,那个负心汉也在不久之后就吊死在了家中。”
“因为这些人死得离奇,观星楼的仙人们也来看过,据说是厉鬼索命,还让我们这镇上的人都离这个湖远点。”
众人听得一愣一愣的。
江牧却没了兴致,悄无声息地从人群中退了出来,准备去找容钰他们。
这老爷子说的结局也实在是忒不靠谱了,观星楼在此处修行,自然有义务保百姓一方平安,若是有厉鬼,怎么可能会把鬼丢在这儿不收,留下一句“离湖远点”就走了?
江牧摇了摇头,一抬眸,在桥上看到了容钰两人。
他想的没错,这两人之间应该就是那种关系,此时这两人虽然没有那种过于亲密的举动,但是他们之间莫名就有一种气氛,仿佛能把别人隔绝在外一样。
容钰看到了他,笑着朝他挥了挥手:“阿牧!我们在这儿!!”
江牧压下了眸中的颜色,也勾了勾唇:“我们该回去了。”
容钰摇了摇头:“再等等嘛,我听说有这边晚上还有花灯看!!阿牧,我们留下来一起看花灯!!”
他被徐星放宠着长大,声音里自然而然带了点儿撒娇的感觉,让人生不出拒绝的欲望。
江牧无可无不可,答应了下来。
只是他没想到,此花灯非彼花灯,这花灯竟然还有不正经的花灯!!
“阿牧,”容钰站在花舫上,朝着后面的江牧招了招手:“阿牧你快上来呀,这边的小姐姐们又不吃人!”
他旁边围了一圈抹了脂粉,香风扑鼻的姑娘,纷纷娇笑着附和:“对啊对啊,公子,我们又不会吃人~”
江牧身体都僵住了,费劲了力气才挤出了一丝笑:“不……不了吧……”
艹!
这他妈的,谁知道看“花灯”的这个“花灯”是拆开的,是看“花”和看灯!!
当年他可没干这事儿!!
容钰看他窘迫的这模样笑得可开心了:“阿牧,你怕什么呀?快上来!”
江牧心里暗暗叫苦,他师姐最恶心上花楼的浪荡子,要是她知道了这事,那不得想打断他的腿?!
容钰懒得等了,走下船来挽着他的胳膊直接把他拉了上去。
旁边的小姐姐们娇笑着,上来就想跟着容钰伸手摸江牧,江牧吓得毛都要立起来了,连连躲了好几下。
这些姑娘们看出了他的不自在,没有再往他身边凑,倒是容钰,半点不觉得在徐星放面前跟这些小姐姐们调笑有什么不对劲的。
江牧人都要被送走了,脸上没了表情:“容钰,我先回去了。”
他虽然想弄清楚这幻境到底是个什么走向,但是……倒也不必在这儿呆着受罪。
他倒不是觉得这些姑娘们有什么问题,就是……他一个大男人,杵在这堆姑娘们在中间算是什么事!
而且这堆姑娘们穿得都很“清凉”,好看是好看,就是他杵在中间,总觉得自己他娘的像个登徒子。
艹。
容钰生了一双狗狗眼,单手撑在桌面上笑眯眯地看着他:“等等嘛阿牧——你看。”
他眼睛猛地亮了起来:“就是她!”
不只是他,这片湖上的人基本上都顿时兴奋了起来,纷纷朝着他指着的那边看了过来。
“月姑娘!”
“月姑娘你看看我!!”
“我出千金,愿博姑娘一笑!!!”
“……?”
江牧跟着看过去,半息之后,眯了眯眼睛。
那是位很漂亮的姑娘。
她穿了一袭紫衫,脸上还带着薄薄的面纱,晚风吹过来的时候面纱轻轻浮动,像极了天边的一缕紫霞。她露出来的眼睛是一双眼尾微微上翘的丹凤眼,眼尾抹了点殷红的胭脂,微微笑着的有种惊心动魄的漂亮。
只是……这姑娘身上有鬼气。
容钰来看的,就是这盏花灯?
见江牧盯着他看,旁边有姑娘闲聊着解释:“那是我们花舫的花魁,月十三,这湖上的不少人都是冲着她来的。”
月十三?十三?
不知道为什么,江牧第一时间想到了不久前垂钓的那位老大爷讲的“十三姑娘”的故事。
姑娘暧昧地朝他眨了眨眼睛:“月姑娘今日就及笄了,今夜可是她的梳弄之夜。”
容钰浑然一幅浪荡公子哥的做派,也朝着江牧眨了眨眼睛,跟着搭话:“那我们这时间还赶得不错。”
姑娘捂着唇笑得花枝乱颤。
“……”
江牧没眼看,别开了眼。
没多久这花舫的老板就出来了,说这位月十三姑娘的梳弄之夜价高者得,江牧这倒是不担心,容钰什么都没有,就是钱管够。
很快花舫老板就把月十三的房间钥匙送了过来,江牧瞥了一眼,心想这送钥匙送得还挺有意思,简直快把意思摆到明面上了。
容钰带着他和徐星放往花舫上面走,老板娘看到他身后还带了几个人,都震惊了,但她好像又觉得表现得太过于震惊不太好,连忙把表情强行扭了过来,“这位爷……”
容钰一脸坦然:“怎么了?”
“……”
老板娘:“这两位,是跟你一起的?”
没想到这几位长得人模狗样的,玩儿这么野的吗?!
江牧:“……”
他理解了老板娘的意思之后差点没跳起来!
没等他解释,容钰哼了一声,完全一幅狗眼看人低的模样,直接忽视掉了老板娘往楼上去了。
他身后的江牧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好一会儿才收了回来。
他以前都只认为容钰有点大小姐的毛病罢了,没想到这“大小姐”还是个戏精!
人不可貌相。
到了月十三的闺房门口,容钰瞬间收了脸上的笑,召出了本命剑推门走进去。
江牧没阻止他。
修真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要是鬼修是正经鬼修,没有碰过血的那种,就任由他们修炼。
可这位月姑娘,她身上的鬼气分明带了血气,而且这血气不淡,还不知道这姑娘手里握了多少条人命。
点苍剑察觉了他的想法,“嗡嗡”了几声,好像在回应他。
容钰推开门,却站在门口没动。
江牧挑了挑眉,往里面看,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眯了起来。
那位月姑娘,仿佛没有看到他们手里拎着的剑一样,坐在桌边,执着酒杯,微微朝他们笑了笑之后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她的声音柔得入骨:“几位公子,既然都来了,不进来坐坐?”
容钰拧着眉一扬下巴:“谁想跟你这厉鬼坐坐。”说着,他的剑蠢蠢欲动着就要向她刺过去。
江牧眼疾手快地制止了他,坦然迈步走了进去,将月十三倒好的酒水一饮而尽:“酒是好酒。”
容钰眼睛里闪过了一丝不满,却还是没有说什么,跟着江牧走进去坐了下来。
江牧看向了对面的少女,挑着眉笑了笑:“十三姑娘?”
月十三脸上的笑分毫不差:“公子听说过我?”
江牧懒懒地应:“今天来得巧,听垂钓的老前辈说了两句。”
“十三姑娘取得这名字还挺有意思。”
月十三,十三月,可惜这世上没有十三月。
月十三轻笑了两声,没再继续说这个话题,柔声问:“几位公子看着也不像是来寻乐子的,但奴今晚怎么都算是几位公子的人,几位可要听奴唱个曲儿?”
容钰听得一头雾水,一拍桌案站了起来:“阿牧!她——”
“唐突姑娘了,”江牧打断了他,“我们来得不巧,下次再听姑娘唱曲吧。”
说着,他站起了身示意容钰该走了。
容钰不解,带了几分执拗地盯着他。
他这次就是为了这件事来的,怎么能放过这厉鬼?!
江牧微微一笑:“这位十三姑娘有因果在身,我们不便插手。”
他之前还在想既然月十三是厉鬼,观星楼的人怎么可能会放过她,但要是有因果在身,那就是另外一说了。
修士保一方平安,为百姓消灾,遇厉鬼为祸必杀之,但要是这厉鬼有因果在身,为了报仇,那就又是另外一说了。
这位十三姑娘身上的血气应当就是报仇来的,但她现在神志清明,甚至血气里还隐约夹杂着几丝金光,应该是在报仇的同时,还做了不少好事,怪不得观星楼的人都不动她。
从花舫里出来,湖边也有不少人,容钰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歇了会儿气才闷闷不乐地说:“阿牧,我感觉你变了。”
江牧眸色微动,没应声。
容钰也不在意,继续抱怨:“那我们今夜不是白忙活了吗?”
“也不是,”江牧微微一笑。
他话音未落,手里的点苍剑便瞬间出鞘,一剑刺入了眼前容钰的心脏。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有点忙,就都十二点更嘛,等这几天的事都弄完了之后再恢复九点更新呀~
第20章 白夜不知琉璃火(11)
容钰脸上的表情定格了在了一脸震惊的模样,这个空间飞快地褪色,让江牧的一身红衣成了画面中唯一的艳色。
从他怀疑这到底是不是他的记忆开始,他就在想这个幻境的破绽了。
里面他所接触的人都是他所熟悉的,所有人都表现得很正常,除了容钰。
但这也仅仅只是推测,直到刚才容钰“无意中”说出了“我感觉你变了”那句话,他才真正察觉了不对。
这个幻境的目的,似乎是想搞他心态。
就连见十三姑娘的这一遭,好像都是为了让“容钰”说出这句话。
这种话,当初他放下一身娇纵,硬是把自己弄成了个“清水道士”的时候,有无数人说过,每次听到他们这么说的时候,他基本都是笑笑就过了。
没有人知道,这话在他心里留下过不轻的痕迹。
他也曾是“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少年郎,意气风发,红衣一剑名震天下,哪儿能这么容易就放下当初的骄傲,老老实实地背上那些足以把他压弯的负担。
不过后来,他师尊身郧了。
他的血亲在他还小的时候便双双夭折,那老头子发现了他的天赋,干脆就把年纪尚小,都还不怎么记事的他带回了凛剑宗扶养。
宗门里同辈的都比他大,算起来,他才是真正地被宗门宠着长大的,要不是有宗门给他兜底,当初也不会有潇洒恣意的红衣一剑。
他虽然平时老头子老头子地叫着他师尊,但却是真的把他当成自己唯一的亲人的。
直到那老头子走了。
他看到那老头子的尸体,他才仿佛真正明白了死亡的含义:这个人就躺在你面前,但是再不会有呼吸,白花花的胡子也再不会被他气得一抖一抖,甚至那双总鼓起来瞪他的眼睛都不会再睁开了。
老头子是因为魔族走的,他坚持了自己的道义,保护一方百姓从容赴死,当时凛剑的实力收到了重创,老一辈的基本没剩下几个,重担落到了江牧这一辈身上。
从那以后,修真界便没有红衣一剑,只有凛剑的一峰之主江牧。
周围的景物在飞快地变化着,江牧收了思绪,在看清楚他所处的环境之后,他微微一愣,缓缓皱起了眉。
幻境还没有破?
他现在好像是在某个战场上,周围的人都灵力枯竭还带了不少的伤,各种法器在半空中乱飞,散发出五颜六色的光。
这还是跟魔族打的。
江牧眯了眯眼睛,总觉得这场景有种莫名地熟悉,他刚想找个人问一问情况,却在伸出手要拍旁边人肩膀的时候从他的肩膀穿了过去。
江牧:“……?”
见鬼了?
但他没来得及细思,下一瞬,他的身体就整个僵住了。
他猛地抬头往不远处的天空望过去。
“师尊——!!”
身形还隐约可见几分少年气的闻斜拼了命地想往灵气散逸的方向闯,却还没走几步就被他宗主师兄强行按住了。
少年声声泣血,一头乌发在挣扎中散了开,不知道是泪还是血糊在了他的脸上,他却分毫顾及不上,疯了似的想往前面闯。
就是隔着这么远,他都能感受到少年身上的绝望。
这下,江牧知道为什么这场景这么熟悉了。
这是百年前,他在无望谷以身祭剑,和前任魔尊同归于尽的场景。
江牧没有去看闻斜为之发疯的那边,他不看也知道。
那时候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神魂在飞快地消散,刚开始的时候是痛的,那种感觉就像是身体被人劈开了,还切成了小块,痛得他眼泪都出来了。
当时他心里还在想,幸好没人能看到,不然他的人设就得崩了,后来就好像是身体痛觉已经麻木了,倒是让他松了好大一口气。
他的意识模糊,中间好像听到了两声小徒弟的声音,没想到,当时的场景竟然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