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坐上车,微信就又来了个信息,林遇安以为是江别,结果一看,是裴晏舟。
他不自觉地咬了咬下唇,打开一看:
【裴:市中心新开了一家餐厅,一起吃顿饭吗?】
林遇安想起昨天夜里的狼狈模样,不由狠狠地咬了口手里的面包:“不去!”
他发完信息又觉得语气有点冲,似乎不太好,又道:“我今天有点事,不在学校,就不麻烦裴先生了。”
学校大门口
裴晏舟看着那句话后面冰冷冷的句号,手指轻轻点了点,又往上翻了翻。
小孩说话风格就跟他的昵称一样,喜欢在最后加上一个波浪号。
可是现在,波浪号没有了。
裴晏舟沉思,想着发生了什么事。
可想了半天,也只能想到今天正好是一周的期限……
裴晏舟眸子微微沉了沉,看向前座的李特助:“去问问医院,检查结果出来了没。”
李特助看了眼手机,“还没收到通知,我等会去问问。”
裴晏舟看了眼校园,转头道:“走吧。”
车子缓缓调了个头,正要离去的时候,正巧从学校里面出来一辆白色轿车,裴晏舟看了一眼,也没在意。
·
等到了猫咖,林遇安才知道为什么江别会不急。
偌大的空间内空荡荡的,除了漆好了墙装好了地板外,其他的家具看不见分毫。
——就连猫,都没看到。
林遇安脸上有些一言难尽。
江别笑嘻嘻的迎上来,主动解释道:“这儿正在装修,别的没有,设计图是早就决定好的了。让你来就是看看,如果效果图真的好,到时候再改改设计图也行。”
他说着,递上了一份图纸。林遇安是学画的,倒也能看懂,他指着面前的这面墙:“就是这儿?”
江别道:“是。这个地方我打算左右各放一个猫爬架,然后利用空间的纵深延展,让这面墙看起来又是另一处空间。”
林遇安点头:“想法不错。”
江别得意洋洋:“那可不。”他兴致起了,一胳膊肘搭在他肩上,指着墙壁高谈阔论。
陌生alpha的气息扑面而来,林遇安眉头一皱,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挪。
江别一愣,随后拍了拍脑袋:“看我,一时兴起就不顾分寸了。”艺术家多少有些怪癖,江别也没放在心上,又将话题转到了墙画上。
林遇安笑了笑,耐心听着他说那些天马行空的话,时不时点头附和,无比认真。
直到最后,将大致的方案确定下来后,江别险些引他为知己,直呼再没人比他更了解他,那些说他的想法不可能实现的就是一群俗人!俗不可耐!
林遇安勉强笑着,心道要是可以,他也希望只当一个俗人。
一应东西确定下来后已经快十一点了,江别兴致高昂地说要请他吃饭,林遇安则是看了眼时间,委婉拒绝。
他跟清哥说好了,这个时候已经不早了,该过去了。
江别有些失望,倒也没强求,等林遇安即将离开的时候,他才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八卦问道:
“对了,上次见你跟我哥好像认识的样子,你们关系很好?”
林遇安脸色一僵,随即笑着:“没。”
他低头收拾东西:“上次裴先生到我们学校考察,有过一面之缘。”
“原来如此。”江别摸着下巴点头,嘟囔道:“我还以为是我哥忽然开窍了呢……”
等到林遇安离开,江别还挥着手打招呼,扬声道:“林大师,小店生意可就指着您了!”
周围人目光都聚集过来,林遇安一脸无语,匆匆离去。
——裴先生那么沉稳的人,怎么会有这么个跳脱的弟弟?
·
到了庭芳苑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十二点,正好阿姨刚做好饭把菜往桌子上端。
阿姨看着他,顿时喜笑颜开:“我就说小林得来吧,还好饭多准备了一些。”
林遇安手里是有别墅钥匙的,上一次那么狼狈只不过是因为回家没带钥匙罢了。阿姨一直在别墅做饭,也知道每逢周末林遇安都会来的事。
林遇安吸了吸鼻子,毫不吝啬地夸赞:“真香!”
阿姨顿时笑得更加灿烂,将手上的水在围裙上擦了擦,招呼道:“赶紧过来吃饭!”
这家的主人性子冷淡,吃饭的时候就跟一个无情的机器一样从不会表达喜不喜欢,倒是林遇安嘴甜,深得阿姨的喜欢。
林遇安去洗了个手,回来的时候赵寻清已经在二楼上了,他招呼了一声,赵寻清随意点了点头,眉头皱着似在想着什么。
一般这个情况下都是赵寻清在思索画的事,他也没打扰。
果不其然,近乎机械地吃完一顿饭后,赵寻清又紧皱着眉头回了二楼画室,林遇安看了一眼,也加快吃饭的速度,最后把碗一放,同阿姨打了声招呼,也去了画室。
林遇安二人各占一个位置,互不打扰。
他拿起画布,装好之后,沉下心,开始慢慢画了起来。
一旦沉浸在某件事情中,时间就会过得飞快。下午三点,保持着一个姿势不变的赵寻清终于完成了画作,他伸了伸仿佛是生了锈的身体,远远看着自己的作品,还算满意。
他下楼倒了杯水,回来的时候见林遇安还在涂涂画画,凑到他身边看了看,眉头不由紧紧皱了起来。
“画面技法平平,情绪倒是异常突兀。”他喝了口水,毫不客气地点评:“你在焦虑什么?”
林遇安手僵在半空,回头看自己的作品,用色与构图极为的大胆,不需过多品鉴,就能看出作画者内心深处的迷茫与焦灼。
他有些无力地将画笔放下,久久未语。
赵寻清却不给他逃避的机会,直接戳破他的心理:“因为那个孩子?”
林遇安抿了抿唇。
赵寻清看了眼那幅包含了无数的情绪的画,挣扎与纠结,无奈与苦闷,不舍与决然——
他道:“你想留下这个孩子?”
“不是!”林遇安下意识反驳,可是下一瞬,他又有些心虚。
他看着面前的画,低低道:“清哥……我今天看了一篇文章。”
赵寻清挑了挑眉:“什么乱七八糟的?”
“里面说……要是打胎的话,是要用手术钳……将孩子活活……”林遇安支支吾吾,声音艰涩:“我、我就是觉得……”
“太残忍了?”赵寻清淡淡接话,林遇安默默点了点头。
赵寻清忽地轻笑一声:“那文章说的也没错。”他半靠在墙上,目光幽幽地看向别墅外面:“孩子脑袋太大了,不好出来,只能用手术钳进行手术。”
“你可以清晰感觉到他从身体里出来的感受,就好像身体空了一块。”他目光转向林遇安,声音轻飘:“不过你月份小,应该不用这样。”
林遇安愣愣地看着他,嘴巴张了张。赵寻清低头看他,轻笑道:“好奇我怎么会知道的?”
林遇安犹豫着点了点头。
“也没什么,不过是我之前也有一个孩子罢了。”赵寻清轻轻笑着,说出的话却如轰雷在林遇安耳边炸响,他不由瞪大眼睛:
“清哥——”
“别这么看我,”赵寻清扯了扯唇角,歪着脑袋想了想道:“三个多月了吧,没人知道他的到来。”
“后来呢?”林遇安声音有些艰涩。
“后来啊,”赵寻清轻描淡写道:“后来没了呗。”
“因为个意外,没了。”
“仔细想来,也是他命不好,来得不是时候。”
赵寻清道:“来的时候悄无声息,走的时候倒是轰轰烈烈。”他看向窗外,神色有些恍惚。
这么多年来头一回对人讲这件事,倒是也没他想的那么难。
beta有孕的几率极低,当年他们肆无忌惮,从未想过会有孩子。
手术的时候他是清醒的,他要求医生不要打麻药。
很痛,真的很痛。
可是他就是要把那痛刻在骨子里,让自己一辈子都记得,告诉自己死心。
没什么大不了的。
“所以你呢?你是怎么想的?”他回眸看着林遇安,问道。
“我……不知道。”林遇安低声道。
生下来?怎么可能生下来?他爸妈那边怎么说?学校那边怎么搞?他不上学了不成?
可是打掉……林遇安还是不忍心。
他手指揪着衣服,内心的纠结与彷徨几乎快要无处掩盖。
赵寻清低眸看着他,转过眸子,面上恢复了一贯的冷淡:“身体是你自己的身体,孩子是你自己的孩子,不管做什么决定,以后不后悔就好。”
他往画室外走去,冷淡的声音飘散在半空:“在我看来,你这个年纪,还是不要孩子为好。”
他顿了顿,又回过头,目光落在他的腹部:
“但是你如果决定留下这个孩子,我会很期待他的到来。”
赵寻清性子一向冷,说话也不好听。林遇安跟他学了三年的画,彼此之间除了画之外很少谈及其他。
像是今天这样推心置腹的话,还是头一回。
林遇安一时有些失神。
赵寻清又看了他一眼,交代道:“我最近画的画都在角落里,没事多看看。”
“颜料对身体不好,少碰。”
他说罢,转身出了画室。
之所以这么做,倒也不是对林遇安有多满意,只是不希望他像当年的自己一样……孤立无援。
那种无助的绝望,没人比赵寻清更清楚。
青年的身影纤瘦高挑,皮肤带着久不见日光的白,耷拉下的碎发遮住了眉眼,衬得整个人愈发不好接近。
林遇安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良久,又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腹,半晌后,轻轻笑了笑。
罢了,顺其自然吧。
赵寻清放画的地方在画室的角落,一个阴暗的箱子里。
林遇安现在不好碰画,就要多观摩别人的作品,才能汲取到新的东西。
以往的林遇安不理解,疑惑为什么赵寻清的话都透着一股子无法挣脱的绝望,但现在……他隐隐约约有些感触。
一幅又一幅的画被隔离开来,林遇安看着,对赵寻清的内心似乎也更加了解一些。
直至最后一幅画被拿出来,林遇安没注意,下意识在箱子里又摸索了片刻,最终碰到了一个圆筒。
林遇安愣了愣,以为放在里面也没什么不一样,直接把圆筒打开,抽出了一幅画。
林遇安顿住。
画面上是一个看起来十八九岁的少年,背景是在篮球场上,少年一手拿着篮球,身体高高弹起,金色的阳光自上面倾洒而下,画面中的少年,却比阳光还要耀眼。
林遇安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却不妨碍他看出来画者对画中人深深的喜爱。
林遇安看了眼外面,又看了眼手中的画,沉默良久,最终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又将画好好地收了起来。
·
将近日暮的时候,林遇安才从别墅里出来。
暮色的阳光给天空染上了一层金色,绿色的树梢在微风的吹拂下微微摇晃。红与绿交相辉映,不知是绿树染上了红光,还是天空浸上了绿意。
林遇安看着那火烧云的奇观良久,才顺着绿植掩映的小道,缓缓朝着出口走去。
而此时,离赵寻清家不远的另一栋别墅也热闹了起来。
裴晏舟坐在二楼的阳台上随意的翻着书,日落时分的光线不是那么充足,却也别有一番韵味。他揉了揉眼角,目光随意扫向下方想要歇歇眼睛,却在看到不远的小道上那一个人影的时候顿时愣了愣。
他下意识起身,就见那身影转了个弯,消失在了重重的绿树下。
裴晏舟皱了皱眉。
他想起上一次,少年也是让他们把送到了庭芳苑。
林家的家境他多少有些了解,又能做出那种卖儿子的事,怎么都不可能能在这里买得起房子。
他是来找谁的?
一瞬间,那次在医院他说的“朋友”又在裴晏舟脑海中浮现。
朋友……
今天有事……就是来找这个朋友了?
他抿了抿唇。
·
别墅外面,门卫早就对他熟悉了,笑着打了声招呼。林遇安往外面的马路上走了走,正要等车,却忽然见不远的地方一个人影冲了出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林遇安一惊,下意识就要挣脱,但对面的人却紧紧钳着他的手臂,挣得林遇安生疼。
林遇安抬头一看,顿时气恼无比:
“蒋文旭!你发什么疯?!”
在林遇安面前,脸色狰狞的人,赫然便是蒋文旭。
蒋文旭狞笑道:“我发疯?林遇安,你倒是装的一副清纯的模样,把老子耍得团团转。结果呢?还说老子劈腿,我看是你自己去傍了大款吧!”
别墅区为求安静,周围本就没什么人。林遇安强忍着手臂上的疼,怒道:“蒋文旭,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我胡说八道?”蒋文旭松开一只手,翻着手机相册给他看:“我胡说八道,你他妈的天天从豪车上下来,还跟里面的人卿卿我我,你说老子胡说八道?”
手机直接怼到林遇安面前,他不由往后缩了缩,待看清照片之后更是气恼:“你跟踪我?”
“林遇安啊林遇安,我原本还真以为你是个保守的,现在看来,你tm是骚给别人看了吧?”
一而再再而三,来接林遇安的次次都是豪车,今天他还直接到了A市最贵的别墅区,蒋文旭在外面看着林遇安顺畅地进去,而他只能被保安拦在外面,眼睛都气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