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何意珩有些羡慕。
不过很快,他又想起什么,眼里的羡慕瞬间消散大半,他啧啧地耸了耸肩,一言难尽地补充了一句,“管他也跟管儿子似的。”
盛渊扑哧一笑。
何意珩转头看他:“你还没死心?”
盛渊问:“死什么心?”
何意珩用力点了点盛渊的胸口,咬着牙说:“当然是死拆散阿晏和宋长斯的心。”
盛渊不说话了,脸上的笑容也维持不住了。
“我劝你还是早点放弃吧,阿晏喜欢宋长斯,我们操什么心?”
对于这点,何意珩早就想通了,他对盛渊说,“我查过宋长斯的家庭背景,他父母的确势利眼,却只有宋长斯这么一个omega儿子,不管宋长斯是真心喜欢阿晏还是别有所图,他都是个omega,掀不起什么风浪。”
盛渊欲言又止。
何意珩接着说:“我们做出假设,假设宋长斯是图殷家的财产,那他以后会把这些财产留给谁?当然是留给他和阿晏的孩子,不仅是殷家的财产,还有宋家的财产,都是阿晏孩子的囊中之物,你觉得阿晏亏了吗?”
盛渊叹了口气。
“没有,阿晏没有亏。”何意珩说,“宋长斯做得再多、算得再狠,都改变不了他是omega的事实,他生下来的孩子还要跟着阿晏姓殷,在一段感情中,alpha永远不是吃亏的那方。”
盛渊沉默很久,拍了拍何意珩的肩膀:“你看得挺透彻啊。”
何意珩挠头:“这个社会就是这样啊,只要有abo性别的存在,就不可能做到真正的平等,这和有人的地方就有阶级是一个道理。”
“可我觉得你说错了。”
“哪里错了?”
盛渊摇了摇头,没再说话了。
以前他们从来不会思考abo性别的事,他们作为alpha,怎么可能设身处地去体会beta和omega的感受?就像他们含着金钥匙出生、从小锦衣玉食地长大,怎么可能设身处地去体会穷人的感受?
然而自从殷晏和宋长斯走近后,他们不得已更深入地了解到abo三种性别之间的差异。
他觉得何意珩想得太浅了。
很多alpha把omega的成功绑定在是否能和优质alpha结婚以及是否能生下优质alpha的前提上,在那些alpha眼中,omega脆弱、敏感、像瓷器一般容易破碎,一旦被标记就会变得“一文不值”。
所以那些alpha完全不用担心自己被omega伤害,狮子怎么会被猎狗所困?鲸鱼怎么会被小鱼所伤?
那些alpha被如此多自傲又自负的想法遮住眼睛,他们以为alpha的性别就是自己最坚硬的保护壳。
可他们没想过,有些omega根本不会用那么多的条条框框来束缚自己。
比如宋长斯——
就算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殷家做嫁衣又如何?就算他生下的孩子要跟着殷晏姓殷又如何?
如果他的目标是殷家。
如果他的计划是踩着殷晏这块跳板攀上殷家。
那么只要宋长斯和殷晏结婚,宋长斯就达到目的了,而在这段感情里付出真心的殷晏将会输得一败涂地。
omega不会永远是吃亏的那方。
这个社会上有太多人高低alpha、低估omega了。
走进一家小店坐下来后,盛渊拿出手机,在微信里找到他和殷回的聊天框。
他把之前偷拍殷晏的照片发给殷回。
【盛渊:[图片]】
【盛渊:哥,阿晏戴上这个项圈后,身上的信息素就变得很奇怪了,我和何意珩都很难闻到。】
【盛渊:你能不能查到这个项圈是做什么用的?】
【盛渊:对了,阿晏还说这个项圈是宋长斯送给他的。】
关上手机后,盛渊托着下巴陷入沉思。
他觉得何意珩有些话说得没错,宋长斯确实把殷晏照顾得很好,只是那份照顾多出了几分病态。
他这个旁观者看得一清二楚——
宋长斯对殷晏的占有欲太强了,仿佛一个孩子不要任何人碰到自己心爱的玩具一样,恨不得把玩具藏到深深的地底下。
一时间,盛渊也说不上宋长斯对殷晏的感情是好还是坏。
-
小吃街里的omega很多,看打扮都是学生,应该是附近一所理工大学的学生。
何意珩和盛渊在小吃街里逛了不到半个小时,就有七八个omega搭讪他们。
要是以往,何意珩早就欣喜地加上那些omega的微信了,可这会儿不知为何,他突然感觉没什么意思。
他破天荒地拒绝了那些omega,随后拉着盛渊往外走:“走了走了,他们还在外面等我们。”
走出小吃街,他们并没有瞧见殷晏和宋长斯的身影。
盛渊给殷晏打了个电话,才知道殷晏和宋长斯逛到附近的公园里去了,正在公园里的篮球场上玩。
公园很近,走几分钟就到了。
但公园里面不小,他们找了半天又问了几次路,终于在十几分钟后找到殷晏和宋长斯所在的篮球场。
这个篮球场自然也不小,场旁密集的路灯投下明亮的白光,把在篮球场上奔跑的那些alpha和bata的身影拉得很长。
路灯后面是埋没在灰暗光线中的看台,一层接着一层地往上延伸。
看台上坐着不少人。
虽然看不清看台上那些人的面貌,但是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那些人基本上都是omega,也许还有小部分的beta。
何意珩和盛渊不费吹灰之力地找到了正在和几个不认识的alpha打球的殷晏。
在球场上奔跑跳跃的殷晏实在太耀眼,以至于他们这边的看台上几乎坐满了人,每当殷晏投进一颗球,看台上便会响起omega们的欢呼声。
殷晏注意到了何意珩和盛渊的到来,抬手向其他人比了个暂停的手势,他大步跑向他们。
跑到他们面前时,带起的微风吹拂到他们脸上,夹杂着淡淡的汗味。
殷晏脱了外套和毛衣,只穿着一件松松垮垮的衬衫,衬衫的袖口和领口都被解开,露出偏白的皮肤。
乍一看,套在他脖子上的黑色项圈格外显眼。
盛渊不动声色地嗅了嗅,还是没闻到殷晏的alpha信息素。
往常殷晏最不会收敛自己的信息素,尤其是在打球的时候,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alpha信息素极具攻击性,犹如张牙舞爪的野兽似的朝着四面嚎叫。
可现在,什么都没有。
偏偏殷晏这个当事人无知无觉,压根没往那方面想一下,他撩起衬衫的下摆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喘着气问何意珩和盛渊:“来几场吗?”
何意珩高兴道:“来啊!”
盛渊问:“宋长斯呢?”
“在看台上坐着呢。”殷晏指了个方向,对着那个方向用力挥了挥手。
盛渊顺着殷晏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抱着殷晏外套和毛衣的宋长斯坐在看台第一排。
宋长斯嘴角挂着浅笑,对殷晏点了点头。
“嘿嘿嘿……”殷晏立即冒起幸福的泡泡,“我老婆真好看啊,坐着不动都那么好看。”
盛渊:“……”
以前天天听殷晏“我女神”地称呼李瑶瑶,现在“女神”没了,又来了个“老婆”,被提及的次数更频繁了。
盛渊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而何意珩没想那么多,在小吃街上被磨掉的兴趣一下子提了起来,他三下五除二地脱掉衣服塞给盛渊:“你帮我一起把衣服放过去吧。”
盛渊说了声好,径直朝着宋长斯的位置走去。
夜空中的小雪不知不觉地停了下来。
融化的雪水打湿了篮球场和场外的看台,宋长斯毫不在意椅子上的湿润,坐在一群看上去年纪较小的omega中。
可安静的他和那群叽叽喳喳的omega格格不入。
盛渊看着这样的宋长斯,突然间有种打破次元壁的感觉。
在他的印象中,宋长斯更像一朵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高岭之花。
宋长斯矜持、高贵、清冷,即便他出生的宋家是个需要倚仗殷家的小门小户,但不可否认的是,从宋家出生的他是很多alpha可望不可即的优质omega。
这样的优质omega应该盛装打扮地游走在华丽的宴厅里,或者在佣人的拥簇下坐在阳光明媚的花园里享受下午茶,更或者在市中心高耸入云的写字楼里和下属们谈论工作细节……
不过眼前,身着昂贵西装的宋长斯迎着冬日的冷风,坐在不干净且湿润的椅子上,怀里抱着殷晏的衣服,周围是叽叽喳喳地年轻omega们。
真不像宋长斯的作风啊。
盛渊一边想着一边走过去,等他走到宋长斯面前,坐在椅子上的omega才抬起下巴,冷淡的视线落到他脸上。
在他面前,宋长斯连装都懒得装一下。
盛渊问:“长斯哥,我能把我和何意珩的衣服放你这里吗?”
宋长斯点头:“可以。”
盛渊道完谢,便脱下自己的衣服和何意珩的衣服一起递给宋长斯。
谁知宋长斯连动都没动一下,只是往旁边偏了下头:“放这里吧,我抱不下了。”
盛渊:“……”
宋长斯身旁的椅子空着,上面沾着被雪水浸湿的灰尘,看着就很脏。
盛渊摸了摸自己的衣兜,又摸了摸何意珩的衣兜,什么都没摸到,最后只能尴尬地问宋长斯:“长斯哥,你有卫生纸吗?”
宋长斯从殷晏的外套里摸出一包用过的卫生纸,递给盛渊。
由于宋长斯没有抬头,从盛渊站着的角度看不清宋长斯此时此刻的表情,但即便看不清,也能猜到宋长斯的脸色很冷。
自从元旦前一晚撕破脸后,宋长斯已经不屑伪装了,甚至在微信上找他和何意珩询问殷晏的动态时也相当言简意赅,连多余的客套都没有。
盛渊心情复杂地用纸巾把椅子擦干净,又把他和何意珩的外套随便裹起来放上去。
就在他拿着脏纸巾准备离开时,冷不丁听见宋长斯的声音:“我记得我之前就跟你打过招呼了,不要多管闲事。”
宋长斯的语气很淡,仿佛在说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
然而盛渊怎么可能听不出来其中暗含的威胁?
“所以真是你送的项圈压住了阿晏身上的信息素?”盛渊惊讶地转身。
宋长斯没抬眼皮子,目不斜视地盯着球场上风一样的殷晏,他还是那句老话:“不关你的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了?我和阿晏……”盛渊猛地一顿,攥紧拳头,不快地换了种说法,“你以为用这种方式就可以避免阿晏被其他omega抢走吗?你对自己太没有信心,也对阿晏的感情太没有信心。”
“我说了——”宋长斯冷冷道,“这不关你的事。”
盛渊咬了咬牙,继续说:“你知道物极必反的意思吗?当事务发展到极点就会向相反的方面转化,你越是害怕失去阿晏、越是采用这些见不得光的手段,就越是容易遭到反弹。”
宋长斯抬起头,宛若覆了一层冰霜的目光直勾勾地投向盛渊,他脸上浮现出被戳穿心事的羞愤和恼怒。
他缓缓站起身。
这一刻,盛渊莫名有种被宋长斯的强大气势压得呼吸不上来的感觉,他下意识后退两步,可嘴巴并未停下:“宋长斯,就像你不喜欢我和何意珩一样,我也不喜欢你,但是阿晏喜欢你,我支持阿晏,所以我不希望看见你翻车的一天。”
顿了顿,他又说,“希望你能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到此为止吧。”
宋长斯整张脸沉得活像是一盆墨泼入清水里,大片的阴翳占据了他那双漂亮的双眸,浓烈的黑雾在他表情中翻滚。
盛渊第一次看到宋长斯如此失态的模样,禁不住吓了一跳,赶紧又往后退了退。
“你以为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这些话?你站在什么立场来教训我?”宋长斯的表情冷得没有丝毫感情,他向盛渊逼近,“还是说我那天拿出的东西不够让你闭上这张嘴?”
盛渊踉踉跄跄地后退,心头竟然爬上一股名为恐惧的情绪。
他没站稳,险些一屁股坐到边上又脏又湿的椅子上。
好在这时,一道喊声打破了他和宋长斯的僵持。
“盛渊!”
盛渊蓦地从某种桎梏中挣脱出来。
他脸上冷汗涔涔,汗水在冬日的冷风中打湿了他后背的衣服,他慌乱地转头看去,就看见球场上的殷晏对他挥了挥手。
“你好没有?”殷晏大声催促,“快点,大家都在等你。”
盛渊抹了把脸,哑着声音回道:“来了。”
说完,他不敢再看宋长斯一眼,埋着脑袋像是夹尾巴猫似的跑开了。
和他们打球的alpha和bata要么是附近理工大学的学生、要么是住在附近的上班族,打到十一点多,那些人便慢慢散去了。
连坐在看台上的人也所剩无几。
宋长斯抱着他们的衣服走下看台,先把何意珩和盛渊的外套递给他们:“先穿上,别着凉了。”
何意珩看着宋长斯递来外套的动作,简直受宠若惊,连忙伸出双手地接过外套:“谢谢长斯哥。”
“不客气。”宋长斯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转头看向怔愣的盛渊,“你的外套。”
殷晏见状,直接拿过外套塞进盛渊怀里:“你不冷也别累着我老婆啊,他以为他抬着手不酸啊?”
“……”盛渊穿上外套,犹豫片刻,低声对宋长斯说了句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