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还想说什么, 她的丈夫就先一步上来揽住女人的肩膀,冷冷地扫了夏孤寒一眼,又柔声安慰妻子,“我就是那电影不靠谱, 都是后期加的特效, 你被网上那个人给忽悠了。等会儿我找人去天师协会给你找个大师,肯定比这个靠谱。”
女人也不是死缠烂打之人,听到夏孤寒说无法解决她的问题,漂亮的脸上满是失落, 听了丈夫的话也没高兴起来,“可我们看了那么多医生,医生都说我们的身体没问题。青龙寺的了无大师也说过我命中有子,可为什么这么久了宝宝还是不来,是不是宝宝不喜欢我……”
女人越说声音越小,最后竟是低低地啜泣起来。
丈夫赶紧安慰她,之前还很倨傲的一个人,现在却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夏孤寒似乎没听他们讲话一般,在躺椅上翻了个身,背对他们,呼吸均匀,好像真的睡着了。
顾晋年依旧在看小说,更不关心夫妻俩在说什么。
女人失望久了,很快就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她抹去脸上的眼泪,朝夏孤寒说道:“不好意思,打扰了。”
然后和丈夫一起朝门口走去。
快要出香火店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一道清澈的声音,“这个问题我解决不了,但有其他问题你可以来找我。”
丈夫以为夏孤寒在诅咒他们,正想开骂,妻子赶紧按了按他的手,转身和夏孤寒道:“我们知道了,谢谢夏老板提醒。”
夏孤寒不再说其他,任由那对夫妻离开,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女人的身后。
有个浑身是血的小婴儿趴在女人身后不远处,他伸手想要抓住女人,却像是有东西挡着他,只能远远地坠在女人的身后,一点一点艰难地向前爬,在路面上留下一条长长的血痕。
女人确实命中有子,可她不知道的是,她曾经主动放弃这个孩子。
现在想要找回来,夏孤寒是有办法,但有些事自有因果,女人当年能做出那样的选择,那就要接受现在的结果。
夏孤寒并不想插手。
香火店里,顾晋年垂眸看了一眼假装睡着的夏孤寒,轻轻地笑了笑。
说是不想插手,却还是没忍住提醒他们。
夏孤寒听到顾晋年的笑声,也假装没听见。
倒是顾晋年坐到他身边,兀自说道:“又一个鬼胎出现了。”
“我刚刚看了一下,他少了一魄,并不是一个健康的宝宝。”
夏孤寒翻了一个身,坐了起来,吊着眼梢瞪顾晋年,像是在怪罪顾晋年总是扰他清梦,不让他睡觉。
顾晋年安静地看着他。
两人像是在对峙,几分钟后,夏孤寒妥协,“真少了一魄?”
顾晋年点头。
鬼胎和婴鬼不同,婴鬼是还未生下来或者生下来没多久的婴儿夭折后化作鬼。而鬼胎,则是一存在便是鬼,更确切地说,应该是半人半鬼。
人是由受精卵演化而来,而鬼胎的受精卵有一半的提供者来自于厉鬼。
一个少了一魄的鬼胎。
一个命格平凡,本该一生平庸却成为豪门贵妇的女人。
夏孤寒不禁陷入沉思。
不过夏孤寒大概不适合想事情,还没想出一点头绪来,他就有点昏昏欲睡了,坐在躺椅上脑袋一点一点的,哪里还能想得起鬼胎之类的事。
顾晋年一点都不感到意外。
他伸手挑起夏孤寒的下巴,在夏孤寒昏昏欲睡的目光下吻了下去。
夏孤寒一下清醒了。
不过顾晋年这个吻只是一触即分,他靠得极尽,冰凉的气息拂在夏孤寒的脸上。
“好像很久没给你渡能量了。”
话落,又一次亲下去。
夏孤寒倒没有挣扎,只是推了推压在自己身上的老鬼,“回楼上。”
顾晋年没应,手一挥,香火店的大门自动关上。
夏孤寒紧绷的身体才放松下来。
香火店门外,大一和大二两两相忘。
大一人性化地叹了一口气,“他们又忘了把我们收进去了。”
大一跟着叹了一口气。
两个纸扎小人一蹦一跳地挤在一起,互相取暖。
***
夜里下了一场雷雨,到了半夜,星月被厚厚的乌云遮住,一点儿光都没有透下。
雾浓得好像把整个世界笼罩在一层黏稠的水液中,湿哒哒的,到处都带着水汽。
郊区的一栋豪华别墅里。
客厅的自鸣钟分针和时针在12的数字上重合,时间进入到半夜——
自鸣钟的钟声在寂静的黑夜里敲响,客厅的灯闪了一下,暗了下去。窗外的树开始剧烈晃动,呼呼的风声像极了人的哭嚎。
“吧嗒……”
似乎有水液滴在实木地板上,由远及近,从大门开始,路过客厅,传到楼梯,而后一路往上。
客厅的灯挣扎了几下,又亮了起来。
地板上不知何时占了水液,在灯光的映照下,反射着诡异的红光。
水液从门口一直延伸到楼梯,向上,最后在二楼的主卧门口停下。
“咚!”
“咚!”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一声接着一声,越来越密集,越来越急促。
躺在床上酣睡的人被吵醒。
敲门声并没有因为他们睡醒而消失,反而越来越快,仔细听,却不是从门的中间传来的,而是下面靠近地板的部分。敲门的力气不是很大,造成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却格外清晰。
男的下意识把手放在女人的耳边,“你继续睡,我去看看。”
男人打算下床去查看情况,女人却一把把他抱住,害怕得把头埋进他的胸膛里,“不要去,我害怕。”
男人抓过挂在床头的护身符,“拿着它就没事了,我去去就回来。”
这两人赫然就是白天去香火店找夏孤寒解决不孕不育问题的夫妻俩。
男人叫裴泽,是一家上市公司的总裁,女人是他的妻子,名叫苏悦薇。
苏悦薇紧紧攥着护身符,用被子裹住自己,看着裴泽打开床头的灯,朝门口走去。
这个护身符是中午他们离开香火店后,去天师协会求来的,送护身符的是天师协会新任的副会长,他送符的时候没说什么,只说可以保平安。
据说天师协会的副会长来自覃州市素有第一世家之称的夏家,他的符千金难求,裴泽自然却之不恭。
没想到护身符晚上就用上了。
裴泽胡乱想着事情,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好不让自己被这半夜响起的敲门声吓到。可越靠近门口,裴泽手心的汗就越多,湿漉漉的。
门外的东西似乎感觉到他的靠近,敲门声缓和了一点,等裴泽把手放在门把上时,敲门声停了。
裴泽咽了咽口水,挪动门把,打开门。
门外什么都没有。
唯有走廊的灯静静流淌着晕黄的灯光,照亮一旁的照片墙。
一切都是那么平静而温馨。
裴泽关上房门,才刚转身,敲门声又响了起来。
“别去!”苏悦薇真的害怕了,赶紧把裴泽叫回来,“求求你,别去了。”
裴泽眉头微微皱起,看到床上瑟瑟发抖的苏悦薇,选择回到床上,把妻子抱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不怕,薇薇我们不怕,我们明天就搬回市区的房子里去住。”
他自己却已经白了脸。
苏悦薇紧紧抱着裴泽,手里捏着护身符,仿佛只有这样,那敲门的东西才不会进来。
敲门声持续了许久,直到天微微透着亮,四周才恢复安静。
裴泽和苏悦薇困极了,却怎么也睡不着。
“老公,”苏悦薇花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们再去找夏老板好不好?”
“为什么?”
苏悦薇眼神有些涣散,“他白天才刚说我们会出问题,晚上我们就遇到事情了,他肯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一定有办法解决。”
裴泽却不是很相信夏孤寒,如果是平时的小事,他愿意依着苏悦薇的性子去找夏孤寒解决,但他们遇到的事,科学无法解释,或许还有可能伤及他们的生命。
裴泽并不想把自己的生命交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香火店老板,在他看来,那所谓的夏老板,只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神棍罢了。
不过他并没有马上拒绝苏悦薇的提议,也没有答应,只是轻声安慰她。
等天光透亮,太阳从东方升起之时,裴泽马上驱车带着苏悦薇前往天师协会。
天师协会位于雾州市政府大楼旁的一个老旧小区里,占据了该小区四号楼整栋楼。
小区建成已经有三十多年了,相较于市中心的动辄二三十层的现代公寓,小区最高的楼房只有七层。而位于小区中心的四号楼,却是最低的,只有四层。
裴泽昨天已经来过一次,今天再过来,熟门熟路地找到天师协会的副会长办公室。
“夏大师?”裴泽敲了敲略显老久的门。
没一会儿,“吱嘎”一声,大门在裴泽和苏悦薇面前打开。
开门的是一个长着娃娃脸的少女,她看到门外站着的裴泽和苏悦薇,友好地笑了笑,“请进,师父在里面。”
又冲着办公室深处喊道:“师父,有客人上门啦。”
她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软软糯糯的。
个子也矮,只到裴泽的胸口,再加上一张圆圆的娃娃脸,整个人看起来就是小小的一团。除了玉雪可爱外,似乎没有更贴切的形容词可以形容她了。
少女把夫妻俩带到办公室里。
在原木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个头发发白的老者,老者穿得很新潮。上身穿着一件画有皮卡丘的白色T恤,叠穿富有沙滩风情的短袖花衬衫。下身穿着一件发白的牛仔裤,牛仔裤上的铁链随着他的动作晃晃荡荡,发出叮铃铃的声响。脚上蹬着一双某著名运动品牌的运动鞋,穿着船袜,露出脚踝。
眼前的这个潮老头儿就是雾州市天师协会新调来的副会长,夏培河。
“大师。”裴泽恭恭敬敬地和夏培河打了个招呼,便把昨天晚上遇到的事情和夏培河简单地复述了一遍,“事情大概就是这样……”
少女递了一杯茶过来,裴泽朝她礼貌地点点头,“谢谢。”
又继续道:“敲门声持续了一个晚上,我去开门的时候,声音又停了。所以我想请大师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除了敲门声外,还有没有其他不对劲的地方?”夏培河问。
裴泽认真回忆了一会儿,摇摇头,“没有。”
异样是突然来的,完全没有预兆。
夏培河又问:“这段时间,你们夫妻二人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一般被脏东西缠上,都是有一个递进的过程,刚开始是感觉身体上不舒服,把“人气”病散了,脏东西就可以趁机伤害人甚至杀人。
如果裴泽和苏悦薇真的是被脏东西缠上,最先出现的异样应该是身体某方面的机能出现了问题。
夏培河昨天会主动给夫妻俩护身符是因为他第一眼看到夫妻俩的时候,有种玄妙的感觉,但细细一算,又什么都算不到。为了以防万一,才给了对方护身符。
可夫妻俩一进来,他就感觉到,那张护身符上面的禁制并没有被触发。
如果裴泽说得是真的,那东西只敲门却不害人。
难道是一只淘气的孤魂野鬼在恶作剧?
裴泽不知道夏培河的猜测,他还是摇头,他和苏悦薇有定时做体检,身体很健康。
“大师,其实有不对劲的地方。”倒是苏悦薇一口咬定有异样。
裴泽猜到苏悦薇要说什么,赶紧握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说。他觉得在一个大师面前提一个神棍,是对大师的不尊重。
倒是夏培河来了兴趣,开了一罐肥宅快乐水,满足地呷了一口,让苏悦薇继续说,“但说无妨。”
苏悦薇说道:“我昨天去见了一个大师,他也说无法解决我的问题,但是我离开的时候,他却突然说如果遇到其他事情可以去找他,他可以解决。”
“哦,”夏培河一点都没觉得不被尊重,反而发出一声感兴趣的长叹,眼睛晶晶亮的,“他是怎么说的?他又是怎么知道你们会遇到问题的?”
“夏老板只说有问题可以去找他,”苏悦薇摇头,“至于他怎么知道的,我也无从得知。”
“也是。”要是知道,这对夫妻今天也不会来找自己了。
夏培河又喝了一口肥宅快乐水,汽水刚入口,他突然注意到什么,被呛了一下,咳了几声才缓过来,“你刚刚说的那个人,他也姓夏?”
夏培河的反应实在太大了,裴泽以为他生气了,好忙说道:“大师,那就是一个神棍,估计是借着夏这个姓招摇撞骗,不值得你计较。”
“这么说他真的说他姓夏咯?”夏培河又也问了一遍。
一旁的少女也直勾勾地看着他们。
裴泽只好点点头,“是。”
“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夏培河又问。
裴泽忘记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不值得他花费时间去记忆。
倒是苏悦薇记得清清楚楚,“夏孤寒,他叫夏孤寒。”
这个答案在夏培河的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他就说嘛,夏云开那个小子为什么突然把他调到雾州天师协会来,原来是把儿子藏在了雾州。
夏培河愉悦地笑了笑,大口大口地把一罐肥宅快乐水喝完,满足地打了个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