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寒舟被他弄得脖子发痒,只能连哄带骗地说:“给你加钱,以后带你出去玩。”
桃不知略做思索之后,觉得这么做也划得来,只好勉强撒开了手。
伏临刚走出道堂就看到这一幕,对此有些不耻:“怎么还在黏黏糊糊的,像什么样子。”
桃不知回头瞪了他一眼,在贺寒舟的叮嘱之下,只好不情不愿地走到伏临身边。
黏糊糊的小挂件突然离身了,嗖嗖的冷风从衣领处灌进来,落到皮肤上引起了一阵微弱的战栗,贺寒舟忽然觉得有些冷,他裹紧了身上的外套,转身前又叮嘱了一句:“记得练字。”
桃不知哼了一声,气鼓鼓地往道堂里面走,不料经过一个门槛时被绊了一下,以一个不怎么优雅的姿势扑倒在地上。
伏临见此笑出了声:“还以为聪明了一点,看来是我想太多了。”
解决了这件事情后,贺寒舟在山脚下换了一辆车子,随即戴上了帽子、口罩、眼镜等等,把自己从头到脚伪装了一遍,才再次驱车回了市区。
天色逐渐暗下来了,贺寒舟不打算回家,而是根据名单一一去拜访了裕安市内的受害者家属,这些人本身对警方这段时间的压迫非常不满,看到警察登门后并没有给什么好脸色,甚至还有的破口大骂。
不过贺寒舟丝毫不在意,反而耐心地进行了安抚工作,随后才说出自己前来的目的。
一个晚上拜访了十几家,不知不觉已经到凌晨了,贺寒舟身上的刀伤还没好全,这么奔波难免有些吃不消,走到最后额头上都沁出了冷汗。
告别了其中一家的受害者家属,贺寒舟回到车上点了根烟,绷紧的肌肉终于放松下来了,而背部的伤口也疼得发麻,缭绕在眼前的烟雾,他将视线移到了路边斑驳的树影下,眼底映出了星星点点的光芒。
黎明时分,东方的天空上逐渐呈现出一片鱼肚白,晨曦透过树叶的间隙落到了后视镜上,一抹反光刺到了贺寒舟的眼皮上,他下意识地睁开了眼睛,从眼下的乌青就能看出他疲惫的状态。
在现在这种情况,贺寒舟担忧家里已经被监控了,所以昨晚就在车里呆了一晚上,下车伸展开动作的时候感觉骨头都是酸的。
今天还有一部分拜访的任务,他没有工夫再作休整,只给了自己一根烟的放松时间,然后在路边买了两块面包,就驱车去往下一个目的地了。
到了下午,身上的伤口又渗出了血迹,肩胛骨是一抽一抽地疼,他只能暂时放弃了拜访,要先回医院换药了。
护士拆开纱布的时候,看到里面的伤口已经发炎了,不可避免地叨叨了几句,并且要限制他再次跑出医院。
换完药之后,护士小姐给贺寒舟挂了一瓶消炎的点滴之后,提着东西就出去了,消毒水的味道弥漫着整个病房,贺寒舟觉得闷得慌,忽然想抽根烟放松一会儿,不过碍于右手扎着针输液,只能就此作罢。
这一个月以来都像连环轴一般奔波不停,但是处境却越来越艰难,原本他已经做了最糟糕的心里准备,却不料在此时收到了一个好消息。
在赵局的帮助之下,曹怀恩暂时被保释出狱了,他估计知道了贺寒舟遇袭的事情,回了一趟家之后就匆忙赶到了医院探望。
两人是多年的老同学,彼此都清楚对方的理想和抱负,也见证过对方在事业上的辉煌,如今却因为一起案件双双陷入困境,不禁令人唏嘘。
或许是因为贺寒舟请求同僚特殊关照的原因,曹怀恩在拘留所里并没有吃什么苦头,看着精神状态也挺好,那双眼睛哪怕蒙了灰也依旧明亮。
“寒舟,你没事吧。”曹怀恩之前就担心过这件事情,没想到还真的发生了。
贺寒舟见他平安无事后,也稍稍放下了心:“没事,一点小伤而已。”
曹怀恩脸色凝重道:“那些人果然还是下手了。”
贺寒舟面不改色:“估计着急了。”
他手里有一份详细的资料,那是他针对此案整理出来的重要证据,那些躲在暗处的人估计就是怕他揭露出去,所以才会下这么一步棋。
曹怀恩挺了解贺寒舟的性格,知道他不会因此放弃,想到之前提及的事情,他隐隐有些担忧:“我听说巡察组后天就来了,你打算怎么办?有什么要我帮忙你尽管开口。”
贺寒舟坚定道:“不用,你回去好好休息。”
曹怀恩已经被连累过一次了,贺寒舟不希望再连累他一次。
曹怀恩知道他的想法,言之凿凿地反驳道:“事情没解决,我回家也不得安宁,倒不如你把情况告诉我,说不定我还能帮上忙。”
“害你没了工作我已经很抱歉了,接下来的事你就别管了。”贺寒舟猛地坐直了身,正在输液的手腕突然充了血,在眼底留下一抹艳丽的鲜红。
曹怀恩连忙把他按了回去,让输液管能够顺畅输入,他看着贺寒舟这一身的伤,心情不由得激愤起来:“寒舟你搞清楚,我不是帮你,我是在尽我的职责。”
“我曹怀恩虽然不是什么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但也算得上一个有良知的记者,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我不怕再进一次拘留所,我怕的是裕安这片土地烂到根里。”
十年饮冰,热血难凉,在这段希望渺茫的道路上,贺寒舟清楚地意识到,自己不是一个人在孤军奋战。
两天后,连日阴沉的裕安市终于放晴了,贺寒舟背脊上的伤口也好了一些,在当天一大早就办理了出院手续,今天是特别巡察组来访的日子,所以全城的公职人员都严阵以待着,刑侦一队天未亮就去机场等待了。
贺寒舟刚走出医院,徐阳的电话就打来了,他那边捂着话筒,把声音放得很低:“队长,距离飞机到达还有两个小时,你们那边要提前准备好了。”
“要记住了,车队十点左右从机场出发开向市厅,大约十点三十分经过江氏楼下,你们必须踩点过去,并且只有十分钟的时间能示威,不然附近的巡逻队会赶到驱逐。”
“知道了,保持联系。”贺寒舟看了眼手表,看到指针正好指向八点钟,准备的时间还很充分,于是他交代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曹怀恩亲自扛着摄像机到江氏大楼附近,找了一个隐秘的地方架好机器,打算到时候在最大的短视频网站上进行现场直播。
贺寒舟跟他通了一次电话之后,又按照提前整理好的名单一一拨通上面的号码,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手表上的指针指向了十点整。
徐阳那边来信息了,说已经接到了巡察组,车队现在从机场出发,预计三十分钟后到达,贺寒舟又拨通了黎束的电话,提醒他按计划行动。
位于市中心的商业区是繁华的路段,马路上川流不息,边上行人匆匆,要是有人仔细留意的话,会看到这附近多了一些奇怪的人群,他们就在江氏大楼周围晃悠,目光时不时瞥向某个方向,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没过多久,一列特殊的车队出现在通往市厅的必经之路,由两辆警车在前面开路,后面跟着几辆黑色的商务车,旁边车辆看到这种架势都主动让开了道。
前方红灯亮起,道路上的车都停了下来,一辆吉普突然从旁边冲了出来,打了一个漂亮的回旋后横在了路中央,车里的青年把车熄了火之后就下车跑开了。
“卧槽!这是怎么回事!”
后方的司机全都骂骂咧咧的,一条路段瞬间拥堵了起来,哪怕通知交警过来拖车也需要时间,而那一队特殊车辆也正巧被堵在中间,面对着商业区的几栋大楼。
此时,那些在周围闲逛的人们突然聚集了起来,一窝蜂地冲在江氏大楼前面,举着横幅就开始呐喊。
艳丽的横幅被高举在半空中,每一个都仿佛染上了鲜血,看着触目惊心。
【江氏药业草菅人命,制造假药害人,我们需要一个公道!】
【黑心企业,杀人偿命!】
震天响的呐喊声传进了江氏大楼,江龙正在会议室跟一众董事在开会,听到了声音后起了不详的预感,走进窗口一看,眼神瞬间阴暗了。
“这是怎么回事?快报警,今天这种日子怎么能出乱子!”
秘书拨打了电话之后,冷汗泠泠地说:“报告董事长,警车也被堵在路上了。”
江,拍着桌子怒吼道:“那就让保安去赶人,我早就说过这几天不能出意外。”
秘书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马上去办了。
巡察组的商务车上,一个两鬓微微发白的中年男人听到了动静后,疑惑问道:“外面是怎么回事?”
坐在他旁边的接待人员脸色苍白,支支吾吾不敢说话,倒是前面的司机多嘴答了一句:“报告组长,那些劣药事件的受害者。”
“受害者?”被称为组长的男人皱了皱眉,接着降下了车窗。
附近的巡逻人员已经赶到现场了,他们联合大楼的保安想驱逐示威的人群,不过由于对方人数众多,情绪也比较激昂,所以场面完全不受控制。
有人发现了堵在路边的车辆,知道那里面坐的是什么人,于是举着横幅就往这边冲,却被几个安保给拦下了,双方发生了冲突,场面一时间十分混乱。
绝望的哭喊声和惨叫交织在一起,有人被绊倒又有人站起来,鲜艳横幅依旧飘荡在半空中,成了大楼阴影下的唯一的色彩,在眼底下晕染成了一幅悲惨世界的浮世绘。
在旁边的一栋大楼上,一台摄像机正在进行网络直播,把这一切罪行都公布了出去,观看直播的人数越来越多,没过多久就达到了几百万。
组长深受触动,不顾接待人员的劝慰打开了车门,旁边几辆车上的组员见此也紧跟其后,负责护送的警察自然都下来维护他们的安全了。
这时候,一早在旁边等候的贺寒舟走了过来,徐阳他们见此只是假意举起了枪,交换了一个眼色。
贺寒舟手里拿着一份资料,高举着双手走到巡察组组长面前,立正敬礼道:“报告,我是裕安市刑侦一队的前队长贺寒舟,我这里有一份重要的资料,希望您可以看一下。”
不成功,便成仁。这是至关紧要的一次赌博,把文件递过去时,贺寒舟的手都在微微颤抖着,心里那根弦进入了最绷紧的状态。
组长接过文件扫了一眼,眉宇就拧成了一个结,因为上面清晰地列出了江氏的种种罪行,还有长达十几页的受害者名单,每一个名字就是一个家庭的命。
安保们已经挡不住示威的群众了,一个老人趁机脱了身,一拐一拐地跑过来,扑通一声,跪在了巡察组人员的面前,一声凄厉的呐喊仿佛倾注了所有的心酸和冤屈。
“求求您了,给我们百姓一个公道吧!”
霎时间,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眼底眼泪闪动,网络直播也同步到这一幕,屏幕瞬间被义愤填膺的弹幕沾满了,沸腾的民怨到达一个顶点,舆论的阵地终于还是被人民夺回了。
在场的人员哪里敢受老人这一跪,有人赶紧过去把老人扶了起来好生安慰。
巡察组组长目睹了这一切后,脸色十分凝重,但看着贺寒舟的目光却又多了几分欣慰。
“年轻人,你做得很好。”
那一刻,笼罩在裕安市的阴霾终于随风消散,有阳光从厚厚的云层中透射出来,在每个人的眼底散落细碎的光芒。
第45章 家属
裕安市变天了,成千上万的蚂蚁终于撼倒了邪恶的大树。
事情曝光之后,首都下了严肃问责的指令后,省厅连夜成立特别调查小组进入江氏搜查,而它背后那些啃食着人民血肉的蛀虫也被牵扯出来,等待他们的将是无情的审判。
因为这起案件反响过大,江氏的股票一夜之间崩盘了,随着江龙被逮捕入狱,江氏也即将面临高额的罚款,曾经根深蒂固的龙头企业也进入了岌岌可危的状态。
就在这时候,江氏太子江与槐出来接下了这个烂摊子,他在镜头前面表示深深的歉意,并且表示会配合所调查,对所有受害人负责到底,但仍然承受了不少的骂名。
因为这起案件牵扯过大,调查组足足花了一个多星期的时间才把证据移交至当地法院,在审判的当天,法院周围已经围满了记者媒体,事发之前他们齐齐缄口无言,事发之后倒是争先恐后地抢热度,而唯一有舍生取义的记者曹怀恩,在此时却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除了大批记者媒体之外,还有许多受害者也来到了现场,他们要坚持了那么久,就是想见证那些人罪名落实的那一刻。
贺寒舟也来了,他穿着便衣戴上口罩,静静地站在树底下观望,因为他还没有复职,没有身份进去旁听,但还是想来见证正义来临的那一刻。
不一会儿,他旁边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依旧是一身冲锋衣,不过这次没有再扛着三脚架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贺寒舟先开口了,“这次多亏有你帮忙。”
曹怀恩笑了笑说:“也多亏有你,咱们裕安市就是需要你这样的警察。”
“你的工作……”贺寒舟对于这件事情,始终心怀愧疚。
曹怀恩拍着他的肩膀说:“你不用再介怀了,说不定这还是个契机,因为我打算自己做自媒体了。”
贺寒舟惊讶了一瞬之后,也低头笑了:“挺好,以后有需要尽管开口。”
前面有人推着轮椅出现了,那是黎束和他的女朋友夏蝉小姐,夏蝉看样子越来越虚弱了,脸色依旧苍白得可怕,不过嘴角却多了一抹欣慰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