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在原地又稍微休息了几十分钟,在这雪要完全将他埋没之前,挣扎着身子从雪中站了起来。
阮秋平一步一步往山下走的时候。
忽然就想到了一句话。
——祸害遗千年。
他虽然既废物又倒霉,可到底算是个祸害,看来是不会这样轻易死掉的。
阮秋平低下头,擦了一下唇角又咳出来的血,轻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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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秋平看到家门的那一刻,就脚底发软,眼前发昏,忍不住想倒下去。但一想到乾坤袋里的千年莲只剩下一个小时的存活时间,他又支撑着自己爬了起来,跑到药房,随便找了几瓶能疗伤却不至于增补灵力的丹药吃了下去。
吃了丹药后,阮秋平好歹觉得精神恢复了一些,便赶紧拿出所有的药材开始熬至忆情汤。
熬制药材需要是小火,水咕嘟咕嘟地响,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熬成。
火炉温热,像是要将他冻僵的身子都烤化了。
身子愈发温软,精神也愈发松懈。
阮秋平等着等着,便不小心靠在火炉旁睡了过去。
等他再醒来时,便出现在药仙的医馆里。
阮盛丰在一旁愁眉苦脸地耷拉着耳朵,看见阮秋平醒了,他立刻就精神了下来,噼里啪啦地开始说道:“秋平你要吓死我了,你到底去哪儿了,把自己弄得这么一堆伤,还窝在火炉旁边睡觉,你也不怕把你自己给烤熟了,而且你知道不知道你现在的身体……”
“我火炉上熬的汤呢?”阮秋平慌慌张张地问道。
“对了,说起来那个汤,你熬的是什么啊,黏糊糊恶心巴拉的……是干什么用的?”
“那个汤现在怎么样了?”阮秋平语气越发焦急。
“还在炉子上放着呢,我只关了火,没碰你的汤!你先冷静一点儿,药师说……”
阮盛丰话还没说完,就见阮秋平使用瞬移消失了。
阮盛丰几乎是呆了一下,然后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
“药仙药仙!”阮盛丰慌忙将正在抓药的药仙喊了过来。
“催什么催什么……给你儿子配药呢!那么着急干嘛?又死不了,虽然说骨头多处断裂,内脏多处受损,寒气入体,灵力大伤,伤的有点重,但顶多卧床半年就……”
药仙从屏风外面走了进来,声音戛然而止。
“……等一下,你那个快死的儿子呢?”
阮盛丰:“就刚刚,瞬间移动走了!”
“这不可能,他伤的那么重,应该是床都下不了……”
“我亲眼看到的,我儿子真的是刷地一下,就瞬移走了!”
“药仙啊,”阮盛丰握住药仙的手,眼含热泪,“我儿子这是不是灵力大涨,境界突飞,马上就要封神了。我就说……这个小子当年和吉神同年同月同日生,出生那一刻,天界突现两大奇观,现在吉神都已经封神了,我儿子怎么可能是等闲之辈?!!!”
“盛丰啊……”药仙颤颤巍巍地回握上了阮盛丰的手,“你原来答应我的事儿……没忘吧?”
“我没忘。”阮盛丰心在颤,手在抖,“等我儿子封了神,一定给你死对头**神灌输一整年的霉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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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秋平移到药房,掀开药炉。
火炉被人关掉,药炉里的汤也凉了下来。
深褐色的汤在凉下来之后,质地显得愈发浓稠,散发着一种淡淡的,果子成熟的气息。
阮秋平整个人都安定了下来,像是心脏里绑着的石头扑簌簌地落下来,刚好滚进了一旁的深坑里。
——忆情汤,做好了。
第48章第48章
阮秋平低头看了一眼表,发觉自己竟然已经昏倒了一整天,也就是说还有两天的时间,这个汤就要失效了。
阮秋平赶紧找了个杯子将这忆情汤装了起来,准备去找郁桓。
可他跑到了后山的山洞,敲响了郁家的大门,都没见到郁桓。
郁家的人说,郁桓已经两天没踪影了。
阮秋平不知道还能去哪里寻郁桓,最终还是抱着那碗忆情汤坐到了后山的苹果树旁。
看着这棵苹果树,阮秋平忽然想到那日郁桓在这苹果树旁建立结界保护它的模样。
现在结界已经消失了。
阮秋平抬头看了看天,才发现这雨竟然停了。
他仔细想了一下,想起这雨似乎自他从医馆醒来之前就停了。
这大雨的源头本就是茫翊雪山的暴风雪,现在雨停了,便说明暴风雪也停了。
阮秋平长长叹了一口气。
他果然是霉神,刚冒着暴风雪去摘千年莲,谁知道千年莲一摘回来,这雪就自己停了。
阮秋平实在是太累了,他现在坐在地上,都觉得浑身的骨头像是在一寸寸破碎,又一寸寸粘合。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阮秋平抱着装了忆情汤的水杯,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朦朦胧胧间,他似乎又梦见了郁桓。
梦里的他,似乎有一天下凡的时候又忘记了带戒指。
郁桓有些生气,他便安慰郁桓说:“这戒指我以后天天戴着,戴一辈子!”
郁桓忽然就笑了:“阮阮骗我。”
“我不骗你!”
“……阮阮一辈子那么长,我的一辈子却那么短,等我死后,阮阮还有很长很长的一段路要走,怎么可能会一直戴着这戒指。”
梦中的阮秋平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凑进郁桓的耳畔,对他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等你死后,我会去找你。”
郁桓眼底闪过一丝愣怔,他缓缓开口道:“我变成鬼……阮阮也要来找我吗?”
“为什么要变成鬼,你死后,你会变成神仙,到时候我去找你,我们便可以天天相见了。”
郁桓紧紧抱住他:“不管阮阮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我都好开心。”
“是真的。”阮秋平强调道。
温馨的环境忽然就变了,梦中的阮秋平出现在高台上。
司命冷着眼,祈月也站在一旁,甚至旁边还站了一堆阮秋平见都没见过的大领导。
祈月冷冷地对他说:“阮秋平,你无视天规,肆意泄露仙者历劫的秘密,阻碍仙者历劫。罚你永生永世不得再入浮华门,罚凡间历劫者郁桓历劫进程作废,择日重下人间!”
阮秋平猛地睁开眼睛,吓了一身的冷汗。
……幸好是梦。
可他还没来得及擦额头的汗,便忽然发现面前站了一个人。
阮秋平愣愣地抬起头,发现是吉神郁桓。
明明刚从茫翊雪山下来没多久的人是阮秋平,可郁桓身上却沾满了厚重的雪,那衣摆轻轻一碰,就能摘下来拇指厚的雪块儿。
不光如此,他头发上也沾了不少雪,乌黑的发上蒙着一整层的雪白。
他浑身冰冷,肤色惨白,浑身上下都冒着寒气。
——像是整个人刚从雪地里被挖出来似的。
阮秋平慌忙放下手中的水杯,站起来握住郁桓的手——这双手冰冷通红,握上去的那一刻,简直像是在握着冰块。
“……你去哪儿了?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这可是吉神啊,吉神还能狼狈成这个模样吗?
“你的朋友辰海来找我说你只身去了茫翊雪山,可能有危险,我便去找你了。”
阮秋平:“那也不至于弄成这个样子吧,你的法力呢?”
郁桓垂下头,轻轻咳了一下,沾着雪的发丝垂在脸上,更衬得他脸庞苍白地惊心动魄:“我怕你在暴雨天的雪山遭受事故,便用法术停了茫翊雪山的暴风雪,现在只是有些虚弱罢了,不碍事。”
竟然用法术停了茫翊雪山的暴雪?!
这得耗费多少灵力啊!
阮秋平想施法术让郁桓暖和起来,可他现在也灵力虚弱,区区一个升温术,施了五次都没施出来。
慌慌张张之下,他只好握着郁桓的手,将自己的脸颊贴了上去。
郁桓弯着眼睛笑了笑:“阮阮好暖和。”
“是你太冷了。”阮秋平说。
阮秋平在茫翊雪山待了那么久,虽然现在恢复了一些,但是他自己的身子其实也是比普通人要凉上很多的。
天空又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郁桓抬头看了眼天空,笑了笑,说:“应该是法术失效了。”
阮秋平将装着忆情汤的水杯又放回到乾坤袋,然后拿出一把伞。
阮秋平转头看向郁桓,问:“你带伞了吗?”
郁桓眨了眨眼,然后摇了摇头:“没有。”
于是阮秋平边将手中的伞举到两人的头顶,和郁桓一起去山洞避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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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山洞,阮秋平忽然发现桌上铺了一个将近一米长的黄布,布上写着鲜红又熟悉的无上好运符五个大字。
阮秋平愣了一下:“……这是?”
“这便是那张无上好运符。”郁桓笑了笑,“幅面太小的话,有些字迹写不上去,而且所能灌注的福运也小,所以我便用大尺寸的符布写上符,然后再用法术缩小成正常尺寸的。”
可是……这上面的字迹都是用郁桓的血写的。
他本来以为那么小的符面,只用耗费郁桓几滴血便能完成。
却没想到这符原本这么大。
那么这张一米多长的符,到底要用多少血,到底要耗费多少灵力?
阮秋平心中几乎是一窒。
他看着郁桓,说:“……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个符写起来这么费心费力,我要是……要是知道的话,就不会让你给我写了。”
“是我自愿给阮阮写的。”郁桓笑了笑。
阮秋平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他只好转过身子,说:“……你先去床上躺着休息,我给你沏壶热茶。”
……刚耗费大量的鲜血与灵力写了那张无上好运符,就又以逆天之姿更改了整个天界的天气。
他是吉神又不是雷神雨神,这样跨界施术,不知道要损耗多少灵力,怪不得会虚弱到连整个身子都是冰冷的。
阮秋平想,郁桓恐怕是整个天界封神之后最狼狈的神仙了,他不是吉神吗?阮秋平一点儿也看不到他的运气到底展现在了哪里。
……对了。
阮秋平想起来,郁桓已封闭了周身的吉运。
“阮阮。”躺在床上的郁桓忽然开口问道,“听辰海说,你去茫翊雪山是为了摘千年莲,你摘千年莲做什么?”
阮秋平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说:“……为了做莲生丹,增补修为。”
莲生丹是一种以千年莲为主料的丹药,能增补功力。
“那为何又这么着急,非得上赶着雨雪风暴天?”
阮秋平沉默了一会儿,编了个好借口:“……我母亲这两天要过生日了,她本是水莲幻化而成,莲生丹对她颇有用处,所以我便想用莲生丹给她做礼物。”
“那你找到千年莲了吗?”
“没有。”
郁桓唇角蓦地弯了起来,从怀里拿出来了一朵千年莲:“幸好我找到了,阮阮拿着。”
阮秋平愣愣地看着这朵花,又看了眼郁桓,没伸手。
“是我在寻你的时候,无意间找到的,对我也无用。阮阮拿着就好,无需有负担。”
阮秋平垂下头,接过了那朵千年莲,说:“……谢谢。”
水开了。
阮秋平走过去给郁桓沏茶。
过两天确实是母亲的生日没错,可母亲并不喜欢服用莲生丹,她总觉得吃那些东西,像是在吃她的同族。
阮秋平不想再继续撒谎了,便悄悄从乾坤袋里又掏出来了忆情汤,倒在锅里加热。
“阮阮在煮什么?”
等汤热还有还要好一会儿,阮秋平端着沏好的茶走到郁桓面前,撒谎说:“……是驱寒药汤,医仙为我配的,但你现在比我需要。”
难得阮秋平主动展现出好意,郁桓也没有拒绝,只是眼睛你的笑容更温柔了一些:“谢谢阮阮。”
阮秋平坐在郁桓面前,看着郁桓一口一口地喝着热茶,脑海里又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个一会儿嫌茶浓,一会儿又嫌茶淡的紫明仙君。
阮秋平看着郁桓的侧脸。
他想,郁桓和紫明仙君应该是不同的。
阮秋平看了一眼锅里的忆情汤,小心翼翼地问道问道:“……郁桓,我记得你说过你在凡间五岁以后的事情都不记得了,那么,对于失去的那段记忆,你会觉得好奇吗?”
郁桓停下了喝茶的动作,点了点头:“会有一些。”
阮秋平眨了眨眼,手心都渗出了汗,有些紧张地问道:“……那你……想记起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