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他在皇帝和太监眼里,就是那个宠姬吧……
林重羽扶额叹息,他到底是哪个地方给他们造成了这种错误印象了?
想了半晌,没想透,林重羽去问一旁的师尊。
公孙陵此时刚褪下外袍,闻言挑眉笑了一声,反问他:“难道不是吗?”
林重羽:“?”
第四十四章
公孙陵弯腰拉进距离, 眼含戏谑道:“我们成亲了吗?”
林重羽摇头。
“你伺候过我吗?”
林重羽脸稍红,僵硬地点头。
“我是不是很宠你?”
林重羽认真想了一下,再次点头。
公孙陵将手中刚脱下的外袍放到林重羽手中, 林重羽下意识就抱紧了衣服,然后抬眼就看见师尊长眉挑起, 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林重羽脸微不可见地划过一瞬奇怪的表情,然后, 他咬着唇, 一抹浅红从脖子爬上了耳垂, 眼睛瞪大了些, 像漫了一层薄雾的山湖,似羞含怯, 又有点恼怒。
公孙陵内里穿着一件红色中衣, 在明亮的烛火中红得妖艳。
他走到床边坐下,脱了鞋袜, 姿态随意又贵气。
就像一个真正的公主, 林重羽心道。
“既是宠姬,还不过来伺候?”师尊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淡淡的,带着揶揄。
看样子师尊是打算玩玩了。
林重羽在烛火照不到的暗处舔了一下唇, 然后慢吞吞往师尊那儿走,走到近处, 一把被师尊拉了过去。他失去平衡,跌在了师尊腿上,师尊顺势把他捞进怀中。
林重羽脸红不已, 撑在师尊胸膛上的手略略有些僵硬, 手指却弯起, 轻轻划了两下。
然后他的手就被抓住,被握在师尊苍白微凉的掌心里。
林重羽抬头,水光潋滟的眸子里有着迷茫,烛光映在里面,释放着惊人的诱惑。
公孙陵眼底沉沉,抱着林重羽翻了个身,红帐垂落,在红烛光中来回晃悠了两下。
*
次日清晨,林重羽裹了一件灰青色大氅,和师尊一块出门,门口停着一辆极阔的马车,高头骏马在车前撂蹄子刨地。
林重羽眨了一下眼睛,问车旁那个侍卫:“这是?”
侍卫目不斜视,拱手答道:“陛下吩咐的。”
“不劳累你们了,我们御剑过去,或者施一个传送法术就行。”
“这……”侍卫有些为难。
他也是奉命行事。林重羽想了一下,就明白了。他正要应下来,就只见师尊先上了马车,然后撩了一下衣服下摆,转过身对他伸出了手。
这手骨肉匀停,指节明晰,指腹处有薄薄的一层茧,触上他的肌肤时会带来不一样的酥痒感。
林重羽连忙低下头,把自己脑中少儿不宜的画面拍走,然后红着脸把手放在了师尊的手上。
大约是刚刚想到了那些非礼勿视的画面,此刻,林重羽放在师尊掌中的手十分僵硬。
上了车,林重羽淡定地坐下,暗自鄙视了一下自己越来越黄的脑子。
马车行驶,林重羽撩开车帘看窗外京城的街道,顺便吹吹冷风,以期望能将自己脸上的灼热吹散。
即便妖魔横行,战争不断,一国的皇城看起来依旧是繁华热闹的。
马车行驶靠近城门时,林重羽看见了自己在人界和师尊的小房子,虽然只住了几天,却创造了许多平凡而美好的回忆。
林重羽左手将车帘拉开了一些,右手拽了一下身旁师尊的袖子,然后指着重重屋顶后面的某一间屋子道:“师尊,你看,咱们屋。”
公孙陵握住了他指在外面的手指,然后将车帘拉上:“看到了,外面风冷,别调皮。”
林重羽转头不满道:“我又不怕冷。”
“总归吹冷了不好。”公孙陵淡声道。
林重羽:“……”好吧,有一种冷,叫做师尊觉得你冷。林重羽懂。
不过被人宠着爱着,他总忍不住想作一作,想说我偏要看,你别管我,转念一想,又自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行,不行。
林重羽其实也看够了外面的景色,他把玩着师尊的手指,揉捏着他带着薄茧的指腹。
“怎么?不好看?”公孙陵问。
林重羽摇头。
沉默片刻后,他垂着眼睑说:“有点心疼。”
当年,他拜师尊为师后,才知道失去了天才之名,变成了别人口中“废物”的师尊,过得是有多么艰辛。
那种艰辛,不是别人给予的,而是来自他自己内心的失落、不满和倔强。
旁人的冷言冷语师尊或许在意过,也或许没有在意过。他那时分辨不出来。他对感情的事一向比较迟钝,许多事都是慢慢和旁人学的。
跟院长学着怎么高兴和笑,跟福利院其他的兄弟姐妹们学着难受和哭,跟同学学着什么是愤怒和生气……
他这样长大到了二十多岁,自认为已经与常人无异,他一个人住,应当是孤独的,于是他品味着孤独,并和其他人一样,养了一只宠物,就是那个叫做小零的野猫。
重生到这里之后,他能判断出那些外门弟子们或渴望或不甘或阴险的内心,他学着融入其中。
但自道冷芜峰后,他却始终捉摸不透这个师尊在想什么。
他终日冷厉严肃,寡言少语,对外界的事物毫不关心。
不过至少,能看出,他还是有所在意的东西的——教导徒弟和练剑。
公孙陵灵根被毁以前,是凤衍山数一数二的大修士,教导一个徒弟自然不再话下。
只可惜,这个徒弟不怎么上进,一心扑在丹药之上。虽说修真界许多修士也会佐修炼丹之术,但没有哪个和林重羽一样,为此耽搁了正经的修炼。
林重羽后来几乎不修炼,经常呆在他的灵田或者丹房里,一呆就是一整天,偶尔得了空,就去后山竹林里旁观师尊练剑。
师尊的剑术愈练愈卓绝,可惜因为修为不足,就少了点威力。但这并不妨碍林重羽欣赏师尊练剑。
白衣墨发,身姿挺拔俊美,一手长剑舞得出神入化,堪称艺术。
傍晚时分,公孙陵收了剑,额上细微的汗湿了一点发丝。
林重羽脑子里莫名想起前世给篮球队男生送水的少女们,于是从乾坤袋里拿出一个瓶子,递给师尊:“师尊。这是我种的灵髓芝榨出的汁液,生津止渴,延年益寿,味道也是极好的。”
公孙陵看了那个瓶子一会,没有接过来:“你自己喝吧。我用不着。”
说完,公孙陵转身就走。
“怎么用不着!”林重羽追上师尊的背影,拦在他面前,“我种那一地东西,可不就是为了你!”
公孙陵微怔:“为了我?”
林重羽点头:“目前是为了你。等治好了你的灵根,我就可以有新的目标了。”
搞学术嘛,一个项目做完了才好做下一下项目。
“为什么?”
这下轮到林重羽怔愣:“什么为什么?”
公孙陵视线从林重羽手中的瓶子身上移到了他的脸上,平静开口:“我一个废物而已,你何必劳心劳力,做那些吃力不讨好的事。”
林重羽嘴张了一半,正要开口说话,公孙陵又道:“如果只是为了我几年前救你一命,那就不必了。我本来也不想救你,只是觉得有意思,随手而为。”
“……当然不是这个。”
公孙陵目光顿住,眼里有了探究之意。
林重羽认真思考了两秒,然后说:“因为你长得好看。”
“……”
“舞剑好看,用法术更好看,所以想让你重新有修为,用法术。”
说到底,还是公孙陵飞在空中,用剑刺杀那吃人野兽的一幕太过震撼,林重羽久久不能忘掉。
他刚重生就看到这么天人下凡的场景,整个人都热血沸腾了好吧!
所以他才兴奋不已,立刻就想要拜师。
公孙陵觉得对方实在无法沟通,一个男人,因为长相让旁人念念不忘,实在不算什么值得高兴的事。他没再和林重羽纠结,接过他手中的水,绕开他走了。
晚上,林重羽回到地里,又将一颗灵髓芝炼成了一瓶灵水,撞进瓶子里,打算下次师尊练剑的时候,再递给他。
然后,林重羽的灵髓芝很快就不够用了。
因为师尊实实实在是太勤奋了。白天练,晚上练,要不是他现在修为太低,需要睡觉,估计他睡觉的时间也会用来练剑吧。
林重羽当然觉得太高兴啦,他每天都偷偷抱着一瓶灵水,蹲在墙角悄悄欣赏美人练剑,一饱眼福。
*
回忆蒙了一层雾,有些模糊的地方已经记不清。但师尊日夜练剑的画面,那么美,那么印象深刻,林重羽是绝对不会忘的。
他一边揉捏着师尊带着茧的手,一边将自己从回忆抽离,抬起头看向师尊。
他好像,第一次学会了,什么是心疼。
倘若是现在的他,绝对不会觉得师尊那样练剑的场景是美的。
美或许仍然美,但其实那画面里更多的却是,悲伤寂寥和英雄末路的不甘。
林重羽仍旧不能体会那样复杂的东西,但这画面里传达的情绪,穿过十几年的岁月,让现在的他,无比心疼。
马车在京城街道上稳稳地飞速前进,林重羽握着公孙陵的手,抿了好久的唇,然后轻声说:“要是当初,我再多疼一疼师尊就好了。”
公孙陵垂眸看着他。
林重羽的眼睛,明亮清澈,带着惊心动魄的爱意,像一支箭,射穿了公孙陵的心。
第四十五章
公孙陵没想到, 有朝一日,他也会听到这种话。
有人说,要多疼一疼他。
他早已习惯了孤独, 习惯了独自一人跋涉在时光的荒原中,穿过风沙, 踏过冰雪。
他早已经是一柄无往不利的剑,散发着冰冷寒光, 时刻等待着见血封喉。
然后, 有人说, 想疼他。
公孙陵喉咙上下滚动, 他听见冰封的河水在春日融融的熏风中,重新流动, 清泠作响。
暖风围住了他。
马车哐当晃了一下, 穿着铠甲护卫在车外说:“仙尊,到了。”
公孙陵掀开帘子下了车, 然后转身伸出了手。
林重羽目光落在那手上, 随即又抬眼看向公孙陵。公孙陵和往常没什么区别,硬要说的话,可能表情还要冷淡一点。
他把手递出去,借着公孙陵掌上的力道, 轻巧下了车。站稳之后,他正欲抽出手, 却发觉公孙陵加大了力道,他一时没能抽出。
想了一下,林重羽觉得牵着手也不是什么大事, 便由着公孙陵去了。他淡定地抬起头, 然后看了眼一旁盯着他二人看的护卫。
护卫是个人高马大的男人, 气质刚硬,穿着盔甲,见状立刻低下头,假装无事发生。
林重羽顿时觉得和师尊握着的手有点烫。他深吸一口气,然后若无其事地对这个护卫道:“军爷带路吧。”
这个充当护卫的将军拱手称是,而后在前面带路。
不久后,他们停在了一座山的入口处。
林重羽抬头望向前方,山上黄土道路宽阔,左右树木枝繁叶茂,一丛丛杂草在每一个角落肆意生长,连接成片,间或有一簇奇异的说不上名字的花点缀期间。
这看上出就是一座普通的山。如果不是山林之中过分的静谧的话。
放眼望去,这座山里没有任何一点动物的动静,哪怕在大白天里,这样的安静也十分渗人。
一旁带路的护卫说:
“官府接到上报,奎荫山附近发生了多起失踪案。这几个月,凡是从奎荫山上过的人全部下落不明,官府派出查探的人马也尽数失踪。本想让国师大人前来一探究竟,但最近妖魔频率,国师分|身乏术,如此便有劳二位仙尊了。”
“好,交给我们吧。”林重羽笑着说道。
护卫抬起眼皮,看了眼林重羽,然后将目光移到公孙陵身上,犹豫不决。
公孙陵收回看向山中的视线,语气淡淡地:“听他的。”
护卫在军队里多少是个有身份的将领,不然不会被派来为仙尊引路,这时立刻就知道了旁边这个少年在仙尊身边的身份并不简单,并不是他们私下讨论的男宠或者炉鼎一类。
果然人不可貌相,仙就更不必说了。
不能因为对方的相貌和气质就作出草率的判断,不然恐怕会踩到雷点。
幸好仙尊并未发怒。护卫心中抱着侥幸的想法,并转头看向对林重羽,正要说一些注意事项,权当把他当做主事人。
忽然,林重羽叫了停:“等等。”
护卫嘴巴张到一半,立刻浮现出疑惑的神色。
林重羽往后退了一步,落后公孙陵半个肩膀。他想的是,以免事成之后的功德找错了人,所有的一切当由师尊做主才对。
“我……我只是陪同的,你应该同……同我主人说才对。”林重羽像是反应过来什么,有些慌张,磕磕绊绊地说着话。
护卫眼里的疑惑更深。
林重羽又望向公孙陵,咬了一下唇,心下千回百转,他颤声道:“怎么能听奴的?奴不过是……方才是奴恃宠而骄……僭越了。”
护卫瞳孔放大,似乎有些呆滞,难以想象。
原来,他们没有猜错,这二位竟然真的是那种关系!
看这少年害怕到发抖的模样,连一句话都说不顺畅,想必这次犯了错,回去之后要受到相当严重的惩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