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移开视线继续打量这间屋子。
这屋子的空间不大不小,陈设朴素却十分整洁,窗户明亮,透着窗外的雪光和其他邻居们生活产生的烟火气息。
院子里的梅花香淡淡飘来,沁人心脾。
原先还觉得这里很简陋的兰白顿时就不这么认为了。
这里的确是一处令人舒心的居所。
忽然,兰白的目光一顿,面带不可思议。
他目光缓缓望向林重羽,靠近他很小声地说:“这里就一张床,你们……还睡在一起啊?”
第三十七章
林重羽默默吐槽, 我还想睡一起呢。
但他马上想起自己在凤衍山弟子眼中是“男宠”兼“替身”,睡一起是正常操作。
于是林重羽没有出声否认。
兰白心道果然如此。他肃然起敬道:“我看尊主心情很好的样子,辛苦你了。”
林重羽:“???”你在说什么?
“我看沈师兄的话本子上说, 哪怕是修仙的,做那事也是会很累很痛的, 如果你实在太痛的话可以事先自己偷偷用点玫瑰膏。”兰白悄悄说,“我看尊主就不是一个细致体贴的人, 你得自己心疼自己。”
“……”林重羽瞬间就明白了兰白在说什么。
要命的是, 他瞧见师尊目光投了过来, 凤眼微抬, 看着他似笑非笑。
林重羽脸色“刷”的一下爆红。他不确定师尊懂不懂这些,但他此刻恨不得在地上找一条地缝钻进去。
沈师兄, 我烧你话本子!
兰白原来多单纯一个人, 都被带成什么样了!
林重羽心中咆哮,表面却一本正经道:“话本子当不得真, 小孩子别乱看。”
兰白点了点头, 表示记住了。然后:“可是——”
林重羽看他。
“那些话本子,是你借我看的。”
“……”我的罪过。
“而且,”兰白说,“你也才比我大几个月。称呼我小孩子不合适。”
“……”林重羽心说, 加上前世年纪,我比你爹都大。
不过, 说起沈鹤汀,不得不说一下沈鹤汀的书房。他的书房真称得上是一个“宝藏”,什么类型的话本子都有, 藏在各个角落。
还有带颜色的画册。
画册上的内容十分香艳, 而且还是龙阳之风。反正林重羽看了后是没忍住起了反应。
所以, 他顺手就把画册用法术拓印了一份。
为了防止被人发现,他还把拓印的画册藏在一个正经的画册之下。
等等——
林重羽想起什么,登时眼睛大睁。
了不得了!他把那个画册藏在了洛晚书随手赠送给他的画卷里,然后之前一起给了景祁!
“怎么了?”公孙陵见他一副大事不妙的表情,终于开口问。
林重羽连忙摇头:“没事没事。”
开玩笑,这种事怎么能让师尊知道。
为今之策,他只有祈祷景祁不会发现其中的奥秘,而他也更不能引起师尊有关这件事的好奇心。
景祁压根瞒不了控制他魂魄的主子,到时候师尊随便一问,那他就完了。
他对师尊身子馋归馋,但他真的不想在师尊心里留下一个色狼的印象!
他只是个单纯可爱的小白花徒弟!
为了掩饰慌乱和尴尬,也为了转移掉这个令人尴尬的话题,林重羽拉着兰白坐下说起了正事。
“兰白,你之前就在人界生活的对吗?”
兰白果然不再纠结那事,回答道:“对啊。我十岁之前都在人界,正好,就是在大漉国。”
林重羽十分好奇,又问道:“真的啊,挺巧的。我以前都没有听你说起过。”
兰白歪头想了一下:“没什么好说的,我家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商户,不愁吃穿,但也不是大富大贵之家。”
“那你离开家这么久了,想爹娘吗?要不要回家去看看他们?”林重羽热心建议。
兰白想了想:“也可以,虽然师尊说修真要斩断尘缘,但我确实是想他们了。”
身怀“梦引”埙的林重羽表情严肃地点头,不巧,我也想见你爹娘。
他一脸认可,道:“尘缘哪有那么好断,凡人岁月不过一甲子,但修真岁月长着呢,相见就见呗。”
*
景祁告别林重羽后,回到冷芜峰,去找洛晚书。
洛晚书之前在闭关,景祁算着时间他应该出关了,于是抱着一坛酒去等洛晚书。
在洛晚书门前,他找了一棵树,席地而坐。等着等着,忽然心痒难耐,他把从林重羽那儿忽悠来的画拿了出来。
摊开画册,景祁就笑了。
这的确是洛晚书所画。
他和洛晚书从小一起长大,从同窗到成亲,自然对洛晚书万分了解。洛晚书的字迹和画风,他一眼就能认出。
洛晚书和他这个纨绔不一样,诗书画论,每一样拿出来都是叫人望尘莫及的。
状元也分个好歹,洛晚书是状元中的状元,说是文曲星下凡也不为过。
景祁嘴角弧度越来越大。余光瞥见那坛酒歪了点,赶紧扶正抱了起来。
他摔个跤,或者缺胳膊少腿都不打紧,给洛晚书的东西那是一定要护好的。
洛晚书喜欢喝酒,景祁如今事事顺着他,怕他被劣质酒伤了身,每年都会四处寻好酒送给洛晚书。
洛晚书以前就爱喝酒。大约没有哪个文弱书生如同他这样嗜酒成性。
景祁刚成婚时心性不定,爱玩,斗鸡走狗样样精通,其他却处处被庶弟比下去。偏偏如此还不开窍,总与狐朋狗友厮混,不思进取,且时常夜不归宿。
洛晚书处处都好,唯一不好的,便是热衷于劝学。方式更是层出不穷。
有一回,他与京城其他几个有名的纨绔混到清晨才回来。
他回来时心虚不已。
天色微亮,晨间湿气重,他轻手轻脚地爬窗进了洛晚书的房间。
没人。
他心下一紧,然后在院子里发现了洛晚书。
洛晚书一身白衣单薄,趴在凉亭里的石桌上。周围七零八落的躺着几个酒坛子。冷风吹在他身上,孤零零的身影透着几分寒凉和空寂。
他睡着了,却似乎睡得并不安稳。秀长的眉微微蹙着,眉宇之间笼罩着疲惫和痛苦。
景祁走近,洛晚书忽然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你回来了。”洛晚书起身看他,嗓音沙哑,神情之中有着倦意。
洛晚书又皱了皱眉,却是笑道:“酒还真不好喝,宿醉之后头疼得厉害。”
景祁也皱眉:“那就别喝了。”
“好,你来了,我就不喝了。”
“你这话说的,我要是不来见你,你就一直喝酒?”
“是啊。”洛晚书站在清冷的晨光中,开玩笑似的说,“所以,别再不回来了。”
景祁怕他再不要命地喝,连忙答应了下来,等看见他眼中的促狭之意,景祁才知道他是逗弄于他。景祁生气,却又无奈,以后虽则依旧纨绔不改,却再也不敢彻夜不归。
他曾以为,他的人生轨迹就这样下去了,有个聪明能干的弟弟,撑起家业,有个合心意的妻子,偶尔与他耍心计。他随心而为,做自己想做的事。
他以为,他比旁人通透快活。直到,庶弟狼子野心,迫害于他。
……
开门的声音响起,景祁心一惊。往事如鸦雀惊散。
他抱着酒抬头去看。
洛晚书的魂魄借的是一个女子之身,唇红齿白,虽不如洛晚书本身的相貌惊艳,却也是个美人。
虽是不同的样貌,但景祁还是从洛晚书的眼中看到了熟悉的神采。
这就是他的晚书。
“晚书,你出关啦。你看这是什么?”景祁献宝似的说,“魔域的陈酒铺子出来的酒,绝对的好酒。”
洛晚书眉眼冷淡,扫了一眼那酒,然后视线一转:“那是什么?”
景祁顺着洛晚书的视线看过去,大惊失色。
那是他从林重羽那儿哄来的晚书的画!
“没什么!”景祁连忙去收画,但迟了一步,洛晚书已经先出手了。
那画卷起,飞到了他的手中。
景祁傻眼了:“晚书……那是我的画……”
洛晚书展开画卷。景祁的声音瞬间没了。
“哪来的?”
景祁老实交代:“林……宋络安。嗐,其实就是林重羽。”
“怎么说呢,虽然它是你画的,但这画现在的确是我的。”景祁厚脸皮道。
洛晚书冷冷看了他一眼,景祁顿时又没声了。
“他人呢?”
景祁一怔:“谁?”
“林重羽。”
“啊,这个……”景祁道,“他托我送他去见他师尊,然后以这幅画作为报酬……”
“所以,这画……”景祁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近于无,“应该是我的……”
洛晚书拧眉:“你就这样把林重羽送过去了?不是说公孙陵去深渊之下了?”
“回来了。”景祁对洛晚书道,“而且找到了幽骨草。”
第三十八章
洛晚书垂着眼睑, 并不再言语。
景祁还惦记着那画,不过转念一想,洛晚书不想给那就不给, 随他心意就是了。
“公孙陵从林重羽死后就一直在寻找幽骨草。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林重羽都复活了还要接着找……”景祁话音一转道,“晚书, 公孙陵能在深渊之下找到幽骨草,我们或许也可以……”
洛晚书射过去一道冷飕飕的眼刀:“谁跟你我们?”
“……”
景祁不敢再说话, 很怂地看着洛晚书, 眼神委屈。
洛晚书嘴唇紧抿, 然后移开视线:“别跟着我。”
说罢, 洛晚书落下一道冷冷的视线,便要往前走。
然后被人拉住了手。
洛晚书心一滞, 语气没有起伏道:“放手。”
景祁比洛晚书现在的身体要高很多, 但他的气势着实比不过洛晚书。
他刚刚上前去拉手已经是拼着一死的勇气去拉的。
所以洛晚书轻轻一说,他就不敢再放肆。他生怕洛晚书会因此而离他更远, 本来两个人的关系已经够疏远了。
他半张着嘴, 想说点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洛晚书没理他,径直回到了屋里。
景祁孤零零站在门外,抱着酒一动不动, 不得不说,看起来还挺惨。
但没过一会, 门又被打开,洛晚书满脸忿色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景祁又惊又喜又担心,连忙问道:“晚书, 怎么了?”
洛晚书把那幅画展开, 一抖, 从里面又掉出一幅画来。
这幅画……很直白。
景祁目瞪口呆,看着这幅画被洛晚书烧了个干净,连灰烬都被洛晚书随手招来的一阵风吹散,一点不剩。
洛晚书咬牙道:“姓景的,你胆子变大了啊?”
“没有!不是!你听我说……”
洛晚书才不听他的。
一刻钟后,景祁青紫着一张脸倒下了。
他躺在地上,地上的枯叶被风卷起,盖在了他的脸上。
他现在身上哪哪儿都疼。
洛晚书还真是一点没放水。
景祁抬起动一下就酸痛的手把脸上的叶子拿开,冷风呼呼地吹。
林重羽,你害我!
*
在人界的林重羽忽然打了一个寒战。
公孙陵以为他冷,便用法术让屋子里温度升高了一点。
屋内瞬间暖意融融。
兰白看着这一幕有点奇怪,这里都是修真之人,天气对他们来说根本没有影响。
尊主这一行为看起来有点蠢……
不过兰白不敢说。
他看似专心地听林重羽说着去他家的安排,然后附和点头,形成就这么定下了。
林重羽想去兰白的家见他的爹娘,主要是想打听兰白是怎么来他家的,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稍作休息后,他们便准备出发。
兰白走了两步,往公孙陵的方向瞧了瞧,又凑近林重羽想与他说悄悄话。
林重羽:“……”
你可千万别再说什么奇奇怪怪的话了,你再怎么用隔音的法术,师尊还是想听就能听得到。
林重羽全神贯注地盯着兰白,进入了高级警戒的状态。只要兰白一说不对劲的话就赶紧捂住他的嘴。
只见兰白缓缓靠近,低声道:“尊主要跟着我们啊?”
林重羽舒了一口气,然后说:“对啊,怎么啦?”
说起来,他最近一直都和师尊在一块,几乎形影不离。
估计连夫妻都没有这么亲近吧?
不过很快他又颓了。
那还是比不过夫妻的。
夫妻至少晚上会同床共枕,而不是明明在一个屋子里,在漫漫的长夜里,一个装睡一个打坐修炼。
前段时间,通过和小离的交流,他也明白了,魔族的血统除了出身和体征不一样,其他都是和人类一样的,只要化作了人形的话。
不过每个族类的天性还是会有很多的不同。有的族类逞凶好斗,有的族类以和为贵,有的族类就十分咸鱼。
林重羽曾经问兰白:“翼龙一族的天性是什么?”
翼龙是公孙陵父亲的族类,公孙陵继承了他父亲一半的血脉。
对此,小离给了他三字真言:“不知道。”
小离说:“你们人类敢去揣测帝王的性格和心里的想法吗?胆敢揣测魔尊的天性,你不要命啦?你的族类等级比我还低,怎么胆子这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