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秋开始喜欢酒了,喝过酒的人好像和他一样奇怪。
这让他觉得很热闹。
……
“邱秋——”快八点时,白小旭从外面冲进来:“走了走了,迷宫走起啊!然后看烟花!”
邱秋恍然回头,被他扯着胳膊跌跌撞撞站起。
大家都喝多了,有的已经去活动上逛过一轮,邱秋有些迟钝地想起小白刚刚是不是说去上厕所了?
迷宫又是哪儿?烟花什么时候?
“你不会喝多了吧……”白小旭哭笑不得,小声说:“我还以为你不会醉呢。”
“不会的。”邱秋正色道。
“行,不会,那你去不去迷宫啊?”白小旭撸了下头发。
邱秋认真点头。
白小旭反手就喊上了高明,出门被夜风一吹,邱秋感觉自己更兴奋了。视线里全是溢彩的光,人的味道,各种各样活动的声音。
一群女孩子从身边经过,手里举着各种造型的糖果和饮料。邱秋循着笑声回头看了一眼,见她们拉拉扯扯地看高明,也不知在议论什么,半点目光都没分给他和小白。
“输了啊——”白小旭用力锤了高明一下:“能不能不长这么高!衬我跟邱秋好平凡!?”
邱秋呼呼地笑起来,觉得这是在夸他。
开春的暖风刮过河滩,离放烟花的地方越近,人越发多了。白小旭不得不拉住邱秋的衣服,才不会被人群冲散。
好不容易走到迷宫前,身后突然冒出几个人,吆五喝六的。回头一看,是黄三兄弟和隔壁军校三个女生。
熟人见面,自然要瞎聊一通,加上这几个人刚从迷宫出来,白小旭忙不迭向他们请教偷偷潜入的细节。没等说明白,又有眼熟的同学或是藤萝街的邻居经过,有的顺势打招呼,有的要停下来聊两句,白小旭的房东奶奶还塞了两个橘子给他们。
要不是这样逛一逛,邱秋自己都不知道,他已经认识这么多人了。
“……我们进吧?”约莫过了十分钟,送走最后一个人,白小旭兴奋招呼道。
邱秋站在原地,微微仰视上空,迷宫的灯牌在天穹下闪着光,仿佛一个迷醉的梦。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久久没迈出这一步。
“老板?”高明奇怪。
白小旭拍拍他:“邱秋?”
邱秋回神,定定看了他们两眼,忽然嘟囔了一句我忘了。
“什么忘了?”白小旭茫然。
“你们去吧。”
邱秋说罢,回身小跑出去,很快流入人群。
四面八方的味道干扰了他的判断力,但只要停下来冥想一会儿,他还是能凭借分身感应到对应位置。
越过河滩,邱秋回到街市。这里有建筑遮挡视野,临近表演时间,人都往河滩去了,因而显得比刚才萧条很多。
但邱秋毫不在意。
他拐过几个路口,捕捉到某道身影时,时间正好。半空烟花忽然炸开,在身后砰的一声。
满目浮金。
“你在这儿。”邱秋笑了笑,没有回头看。
钟豫愣神,仍旧松散地靠着墙,像是没反应过来。
他虽然一个人,倒也找了个好地方。街道清净,视野也并不逼仄,起码能看见烟火表演。
“……”
钟豫看了他一会儿,最终什么也没说,拍拍墙示意邱秋过去。
邱秋从善如流,靠到他身边。
又是砰的一声。邱秋看到一丛丛金色的花从地面上开出来,挣脱出缝隙,一路开到天上。
这与在河滩上看一定很不一样。
“找我干什么?不是有人陪你玩么。”好一会儿,钟豫开口。
邱秋不解地偏了偏头。
钟豫忽然有些烦躁:“那么多人还不够,非要找我?”
“你不一样啊。”邱秋道。
这句话和烟花炸开的声音重合在一起,以至于听在钟豫耳朵里,有些不真切。
“我怎么不一样,一样的。”钟豫说。
邱秋眼睛微微睁大:“你讨厌我了吗?”
“…………”钟豫用力吸气,呼气,连着做了三次才把那股火压回去。
最后剩下一点落寞和无奈。
他看了眼邱秋盛满金色流光的眼睛,最终把话咽了回去,拍拍邱秋后脑勺:“行了,看你的烟花。”
流光转瞬即逝,在欢呼声中迅速消弭了痕迹,连一点残影也没有留下。
第80章 “好吃吗?”邱秋下意识……
四月。
首都星港人群熙攘, 各色打扮的人三三两两从关口出来,大多穿着清凉。
数月前的怪物入侵事件仿佛从没发生过,高高的穹顶透出无限光亮, 映得长廊里没有丝毫阴霾。
关口短暂地安静了一会儿,忽然呼啦啦涌出一个十几人的小团体,男女老少都有,提着行李背着包,各个脸上都写着新鲜。
正是来参加颁奖仪式的邱秋一行。
“老天爷, 人这么多!”一中年店主手搭凉棚,惊道:“咋感觉比咱那儿打折季的商场人还多呢!?得赶上活动日了吧!这首都每天都这么多人吗?”
“土包子——”阎小雨蹦蹦跳跳地从人群里钻出来:“人多不是正常嘛,这是首都啊!”
“哎小祖宗, 别乱跑!”店主忙向前追去。
颁奖典礼本来在三天后,危燕区管理办自行发福利,将舰船票改签,提早过来公费旅……不, 团队建设。
除了几个店主代表,危燕区管理办也派了人,钟豫文劲和桃桃都来了。
管理员人不在, 三零就必须留在危燕区掌控大局。为表安慰, 他们把蒋却带上了, 三零笑呵呵表示满意。
“哇,装逼熊!”文劲也八百年没来过首都, 还没出星港,已经兴奋得人都没了,皮靴一蹬就闪现到橱窗前。
桃桃提着粉色长裙跟过去,美滋滋开始拍照。
拍完立刻看到下一家店,两人又大呼小叫地过去看春季时尚新品。
这群进城的刘姥姥们光是出个星港就花了一个小时, 钟豫站在旅游广告牌前边,等人到齐时已经脸黑如锅底。
“看够了?”钟豫冷笑:“要不散了吧,直接拿了房卡都滚。”
“不了不了。”文劲谄媚一笑,给钟豫捏肩膀:“父王息怒,团建还是要建的,咱们一起玩,一起玩。”
见钟豫不搭理自己,文劲讪讪摸鼻子:“那什么,队长歇着,我来做计划吧,咱们先去哪儿,都说啊,一个个来。”
首都虽然大,但时间挺充裕。
众人先到宾馆放了行李,简单商量后,挑了个热门的艺术街,打算先在那周边逛逛。
艺术街在外城区。单看和灯塔间的距离,放在危燕已经快到南区边缘了,但在偌大首都星,都算不上偏远。
邱秋一行乘了一小时公共交通,见识了四层空轨都解决不了的堵车。
落地后一看,果然人多,比星港还多,众人大呼有趣。
只有蒋却提不起劲儿来。
高高瘦瘦的少年胳膊夹着滑板,耳机挂在脖子上,黑色连帽衫的兜帽物尽其用,阴影遮住眼睛。
人太多了,喘不上气。
滑板也没法儿放下,让他感觉很不自由。
走了半条街,蒋却心情愈发糟糕,他不明白其他人都在兴奋什么,这里又吵又闷,比呆家里还难受。
……算了,呆家里也难受。
蒋却遥遥缀在众人后面,走了一会儿,前面传来歌声,似乎有艺人在广场上表演。人流忽地挤过来,遮住他的视线。
只不过一个愣神的功夫,再抬头时,人就都不见了。
“……”蒋却懊恼地拧了拧眉,夹着滑板几步登上阶梯,站到高处找人。他先找的是穿粉裙子的姐姐,桃桃今天打扮得真的很惹眼……但人太多了,粉色也不稀奇,蒋却甚至看到好几个粉衣服的男人。
他于是又将目标锁定成裤腰上别了蓝绿色球球玩具的男人。
三分钟过去,蒋却放弃了,因为这么盯着别人的下半身看真的很像个变态……
就在他纠结要不要放下面子在终端吱一声的时候,视线里突然出现一道红色的身影,从他面前悠然过去。
蒋却愣了愣。
那是个很漂亮的女人。
卷发及腰,眼角一颗泪痣,面容妩媚。明明隔了相当一段距离,那颗泪痣却像特写一般灼在蒋却的视网膜上,惊艳之感久久不散。
但蒋却并不是因为她长得漂亮而愣神,虽然她的确好看……而是因为认识她。
这不是第八区的管理员么?叫绛珠的那个……
那张脸怎么看怎么像绛珠,但如果真是她,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大区管理员像钟豫一样随便的其实很少。
他们日理万机,崇拜者数以百万计,作为领导人,出门要带护卫队防止恐怖袭击,上哪儿吃个饭都是“莅临指导”,到隔壁星球旅游就是“外交访问”的程度了。
绛珠作为一位大美女,在二十八位管理员里人气也相当高,这样一想,她就更不可能孤身一人出现在这里了。
难道自己真的看错了?
蒋却较真起来,下意识跟上去。
红裙十分惹眼,即便他走走停停,也始终没跟丢。他想过要不要联系一下邱秋他们,却又不知道怎么说,说我路上看到一个长得像绛珠的美女就追上去了吗……太羞耻了。
胡思乱想了半条街,红裙一闪,消失在了某条窄巷里。
蒋却加快脚步冲进去,却没看到人影。退回到主街上,发现人也不多了,应该不在艺术街范围里了。
他有些不信邪地再次走进巷子,踏上滑板,脚一蹬冲向前。风呼呼擦过耳际,直到他从巷子里穿出来,也没看到第二个女人,更别说绛珠了。
好奇怪。
蒋却眉头紧皱,环顾四周,难道真是他看错了?可他又没有很喜欢绛珠,硬要说的话他比较喜欢清纯挂的……
……说起来,这里好冷清。蒋却想。
明明离喧闹的艺术街很近,一街之隔的地方却像全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这里看起来明显是个居民区,楼层很高,楼间距却很小。建筑外壁有乱涂画的痕迹,又被一次次抹去,显得很脏。
他停下来的地方大概是个公共“花园”,有花坛却没有花,只有被踏平的泥土和几根杂草。
一楼零星有几家人开着门和窗,似乎是做一些小买卖的。一家将空的铁架子搭出了门,躺椅上歪坐着个人,脸上沟壑纵横,抽着烟看终端。
蒋却心里有些打鼓,脚尖在滑板后方踩了踩。正打算转向,却听斜前方传来“嗵”的一声,像有什么东西被摔在地上。
“丑丫头!”杂乱的脚步声随之而来,一男孩兴奋大笑:“小五是丑丫头!没用的丑丫头!”
摔在地上的是个人,看样子不过六七岁,被一群差不多大的小孩儿围着。
“丑丫头今天摔了吗——路都不会走,废物小五,略略略!”
“你不是想当大神吗?怎么啦?打我啊?嘻嘻嘻,废物就是废物,我妈说没本事的才去赌药呢,赌输了更加废物,哈哈哈!”
“丑小五,铁废物,昨天赌,今天输~怎么不骂啦,哦,腿瘸了,嘴巴也哑啦——”
蒋却这个年纪,根本看不得这些。
他脑袋一热,黑色卫衣带起一阵风,踩着滑板冲进去,长臂一伸,将那个被围困的小女孩捞在了手里。
“什么东西?”带头那男孩尖叫一声:“妖怪!”
“丑丫头招妖怪啦——打妖怪啊——”
孩子群怪叫几声,有人直接从地上捡了什么砸过去。蒋却没注意,肩膀被重重砸了一下,半边身体痛麻难当,差点抬不起左手挡两下。
这一出简直火上浇油,蒋却自己也是个半大孩子,当即抄起滑板跨步朝一个小孩儿呼过去。
那小孩儿尖叫着被拍出一米远,其他人这才四散奔逃,躲到各处,朝蒋却偷看。
“……”蒋却缓了半分钟,那股火才被强压下去。
活动了一下肩膀,骨头应该没什么问题,就是砸肿了。倒是经济损失更严重一点,左腕上戴的终端好像出了点问题,模样完好,但怎么碰都没反应。
蒋却烦躁地把它扯下来,重重砸在地上。完了一回头,看见那小女孩儿正警惕地瞪着他。
蒋却深吸一口气,蹲下来看她。
小丫头谈不上丑,五官明显还没长开,短发乱糟糟的顶在头上,脸上身上全是土。
除了膝盖上的破洞和擦伤,脸颊肿了一块,看起来倒也没大事。就是嘴巴倔强地抿着,一双眼睛盛满雾气,却因为瞪得努力没掉下泪来。
蒋却没处理过这种事,简直头皮发麻。
他尴尬地开口:“你家人呢?”
小丫头不说话。
“什么是赌药?”蒋却又问,其实他没太听懂,但感觉不是什么好词:“身体什么问题?你家没钱看病吗?”
小丫头继续沉默。
草,不会真是哑巴吧……
蒋却原地站着,尴尬得自己都想哭,平时老觉得他爸脑子有问题听不懂人话还烦得要死,这时候第一反应却是找他爸。
但一抬手才想起来,这里不仅不是危燕区,他的终端还报废了。
终端,终端啊……现在我才是该担心的那个吧,蒋却风中凌乱。
没有终端联系不上人,不能刷信用点,没有信用点就没有水、食物、住宿。难不成他要像五岁的时候他爸教他的那样去管理办找记录员,然后让叔叔阿姨们大喇叭全城广播,蒋却小朋友的家长们请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