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中所有人都看见了鬼女可怖的样貌,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
“保护太子!”侍卫大叫一声,但是鞭长莫及,小纪冲过去的时候也晚了一步,鬼女钻进了太子小小的身体里。
被附了身的太子,木讷地往池边走去,嘴里念叨着:“你放过我,放过我,不放我走,我就淹死这个孩子!”
这话是对小纪说的,但是国主连连点头:“好好好,神女要什么,我都给!”
“闭嘴!!”小纪刚要开口,就听见跪在地上的青年愤怒喊道,“国主,那是您的儿子啊!”
国主早就被鬼女腐蚀了心智,哪里还管什么亲生儿子:“只要您能平息怒气,要什么都行,太子、公主……皇后,都随您!”
小纪现出身形,换下了常服,身上穿着圣洁的神官袍服。
世人无人不识这身衣服,那是近身服侍在正神身边的神官才能穿的袍子。
大臣们和侍卫们纷纷跪下,拜服在地:“神官大人!”
小纪年幼的脸上表情严肃,对国主怒目而视:“你究竟有没有脑子?此等邪祟也敢信奉?你自己活腻歪了,爱死哪儿死哪儿去!虎毒尚不食子,有你这样当爹的吗?把亲生儿子往邪祟嘴里推?!”
太子已经走到池边,半只脚悬空,牧月明白过来,急急开口道:“你要人质的话,我来当你的人质,你放了太子!”
“……”莲沛只觉得,这人可能确实如国主所说,学傻了,白长了这么好看的一张脸。
他叹了口气,一丝灵力从掌心推至小纪背心。
小纪面上一喜,看来大神是让自己出这个风头。
他抬起手臂,太子的身体被一只无形的手抓住胸口,瞬间拽至安全的地方。
鬼女尖叫出声,不想离开人质的身体,但是她没有办法反抗属于正神的灵力,被强行拉了出来,在地上缩成一团黑雾。
小纪用结界将鬼女罩住,正色道:“所谓的神女不过是邪祟罢了,尔等凡人上当受骗,是被鬼女扰乱了心智。今后当需仔细分辨,谨言慎行……”
神官的威严让人不敢直视,他没有责怪不辩是非、对大神不虔诚的国主,因为他了解大神,大神从来不会主动要求别人信奉朝拜。
说完,他便往竹林外面走去,小跑着追上已经走出去老远的莲沛。
莲沛在进入竹林前回头看了一眼那清瘦笔直如翠竹一般的背影。
两天后,小纪和小京两位神官将清点好的凡间供品搬到莲沛的神殿外面。
神殿外面是个莲池,平时仙气缭绕,粉色白色的莲花雾气中若隐若现甚至好看。
大神手支着脑袋,侧卧在池边,咔嚓咔嚓啃着一个苹果,听见有声音,头都没回说道:“不要往我这儿搬了,都快放不下了……”
小纪:“大神受世人敬仰,您护着他们安居乐业,这是他们的心意。”
莲沛没再说什么,继续啃他的苹果,宗山上空万里无云,春日暖阳晒在身上,让人都懒了起来。
哗啦一声响,莲池里翻腾起一串水花,水雾被打散了些,四散开来。
难道是鱼?
莲沛盯着那串水花冒出来的地方,那里突然水花四溅,啪啪哗哗响起来,像是水里有什么东西在挣扎。
他坐起身来,手指在半空画了个圈,用灵力抓住水下的东西往上一提。
明媚的阳光下,水珠连着水面和半空,每一个都闪着七彩的金光。
那人就这么从天而降。
莲沛脑子中一片空白,下意识伸手,接住了他。
少傅大人摔在大神身上,剧烈地咳着,半天才缓过来。
莲沛拍着他的背笑了起来,笑声中透着开心。
浑身湿透的牧月环顾四周问道:“这是哪儿?”
莲沛:“这里是泽芝神宫。”他手扶在牧月腰上,觉得那里很细但很结实。
牧月有些窘迫地从他身上起来:“对不起……谢谢你救了我……”
莲沛:“你怎么会出现水里?”
牧月猜这人应该是神官,跪坐在他对面,脸色微红道:“我是被当成供品,嗯……送给大神的……”
莲沛回头看了眼神殿内堆积如山的供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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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诶嘿嘿~
这回送礼算是送到大神心坎里了
爱你们~
ps七个崽崽的插图已经画好啦,挂在某个jj不让说的地方,大家快去看呀
第88章 番外三
“牧月!”正在打扫大神寝殿的青年听见有人叫他,提着扫把走到殿门口。
是小纪。
小纪看见他头一个变两个大,他不明白为什么大神昨天突然传音给泽芝神宫的所有神官,不得向这个人透露出自己大神的身份。
不过大神的心思也不是他们这些侍从可以揣摩的。
“小纪神官。”牧月对他很是恭敬,毕竟在皇宫理春宫内,他是见识过神官的威仪的。
小纪摆摆手:“昨日大……那个,莲沛说,他听大神说,让你留下,也做神官。既然你我都是神官,你就不用跟我这么客气了。”
牧月坚持:“承蒙大神不嫌弃,让我留在神宫之中。但是小纪神官你是前辈,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
宗山内不是凡世,没有这些繁文缛节,虽然大神的地位超然,但却是个不太在意虚礼的人,在神宫中生活,比在凡世还要松快。
小纪心想,确实如大神所说,这人学傻了,凡人怎么称呼此类人来着?
哦,对,迂腐。
他不禁有些好奇地问:“牧月,你是怎么到泽芝神宫来的?”
牧月仔细思索了一下过程,认真总结道:“我是被人扔进水里,因为我不会游泳,很快就沉底了,我在水底看到一束光,觉得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能轻易放弃生机,于是就拼命往那里……呃……游,然后就被莲沛拽了上来。”他看了看远处的莲池问道,“说起来,莲沛在哪里?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还未来得及向他道谢。”
小纪还未回答,身后便传来声音:“不用谢我,你命不该绝罢了。”
莲沛从回廊走过来,月白长袍的前襟没有拢好,松松垮垮地露出小半的胸膛。
小纪早已经习惯了主人这副不修边幅的模样,反正他是大神,神宫是他的居所,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牧月轻轻地皱了下眉,正要向救命恩人行礼,叠放的双手被莲沛托住:“我说了不用谢我……”莲沛笑着说,“对了,大神说既然你是供品,那你就去整理供品吧。”
“……”小纪突然觉得自家大神好像很开心。
牧月不敢怠慢,跟在莲沛身后往内殿走去。
内殿里的供品堆成了两座“小山”,莲沛这段时间住在壶峰那边,这里的几个神殿就干脆用来堆东西了。
“把这些东西整理入册给大神过目。”莲沛从看傻了的牧月身边经过吩咐道。
他打了个哈欠,径直走过去,躺在软塌上,觉得不够舒服,又扯过来一个绣金软枕垫在脑后。
牧月没有任何抱怨,绕着供品“小山”走了一圈,仔仔细细地将它们在心中大致分了类,然后将神殿内碍事的桌椅都搬开到角落。
软塌还挺碍事的,但是他见莲沛躺在上面,也就没有叫他起来。
他搬过来一把椅子,撸起袖子,站在椅子上将最上面的手工艺品拿下来,本以为黄澄澄的,是漆金的铜酒壶,拿在手里才发现竟然整个壶身都是黄金做的。
这个壶足够普通百姓家吃一年的了。他小心将酒壶放在房间一处,再去拿别的,忙了一个多时辰,才将这座“小山”分类完毕。
他拿着纸笔归类,想从那个黄金酒壶开始,在纸上写了“金器”二字。
“这个壶吗?”身后突然传来声音,他吓了一跳,下意识转身过来,本以为在睡觉的莲沛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离他很近,近得伸手从他身后去拿酒壶时,就像把他圈在怀里一样。
牧月稳住心神:“嗯,我想把它和这几个金簪、金勺子放在一起……”
莲沛把酒壶往一堆陶壶、瓷罐里一扔:“酒壶也是壶,跟他们放在一起。”他指着另一堆做工精美的丝绸刺绣品、漆器、银器说道,“归类用不着这么细,我教你,把这些中看不中用的归在一类,这些能用的归在一类,还有这些……”
他拿出一个竹编的小蜻蜓把玩起来,随口说道:“这些好玩的……咳!那个、大神觉得好玩的,就不用归类了,我挑一挑,给他送去。”
这种归类入库的方法倒是闻所未闻,不过大神或许和百姓和君主都不同,黄白之物只能算是最低级的供品。
“你对大神很了解?”牧月一边归类一边和他攀谈起来,“能不能跟我说说大神是什么样的人?”
莲沛揽着自己喜欢的东西:“怎么?对大神感兴趣?”
牧月:“不是感兴趣,只是怕到时候不小心冲撞了大神。”
莲沛:“大神嘛……很好说话的,你不会冲撞到他的。因为他俊美无双,玉树临风,器宇不凡,灵力深厚,无人能敌,心怀天下,心系苍生,恢宏大度,无所不知……”
他把自己大肆夸奖了一番,朝着牧月得意地挑挑眉:“怎么样?”
牧月微微笑道:“你确实很崇敬大神。”
“只有这样吗?”莲沛觉得没意思,换了个话题,“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前几天不是刚差点被人活祭了邪祟吗?怎么又被当成供品扔进水里了?”命运也忒多舛了些吧。
“你怎么知道?小纪神官告诉你的吗?”
莲沛摸摸鼻子:“啊,对,他告诉我的。”
牧月叹口气道:“这事怪不得别人,是我对国主出言不逊在先。”
莲沛:“就因为这个?你们国主到现在还没明白过来,那个神女不过是个邪祟吗?”他分出一点精力找出国主的因果,想看个究竟。
牧月:“国主明白,他现在只信奉大神,大宗伯和其他大臣们都松了口气。”
莲沛:“那是为何……”
牧月苦笑:“可能因为我……我不信大神吧……”
“……”莲沛作为大神从来不要求别人来信奉自己,他也从来没把凡人的信奉看得很重,颇有点“爱信不信”的意思。但是突然听到牧月当面这么说,心里莫名其妙地难受了一下。
“你为什么不信?”他忍不住想知道,问出口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卑微。
牧月想了想,认真回答道:“也不是不信,只是……大神离我太远了。”
这是实话,俗世凡人万万千,莲沛不可能每一个都顾及到,他只能保护世人不受邪祟伤害,尽可能帮助人们安居乐业,各人有各人的因果,他不能过多干涉。
牧月没有发现莲沛不太对劲,继续说道:“我们只是凡人,还是要靠自己的努力生活,事事都依赖大神的庇佑,未免有些松懈和消极,我这么对国主说了,他自然觉得我在讽刺他……说我对大神不恭,要拿我祭神……”
莲沛点点头,突然没那么难受了,反而对他生出一点惺惺相惜的感觉来。
他从供品里又翻出一个花灯来,一看就是小女孩儿祈求姻缘放的,里面还有个纸条。
牧月:“……况且事事都求神,大神就太辛苦了,虽然我没有见过他,但我知道他是个好神,起码我们没有被什么妖魔鬼怪吃掉……”
莲沛听见了他的话,一直以来都是他为世人考虑,世人不是称颂他无所不能,就是直言祈祷,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认为他很辛苦。
他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胸口似乎被塞得满满当当。
牧月去爬另一座“小山”。
花灯里面那张小纸条掉了出来,莲沛把它捡起来展开,银箔宣纸上面用娟秀的蝇头小楷写了一句话:“风暖有人能作伴,日长无事可思量”。
他正在咂摸这句小情诗,突然旁边咔啦一声响,牧月用来攀高的椅子一歪,人重心不稳,眼看就摔了下来。
莲沛赶紧跑过去接住他,怀里的人紧张地闭着眼睛,发现不疼才又睁开。
“我又救了你一次,你要怎么感谢我?”
牧月:“你不是不要我谢吗?怎地又来讨?”他站起身来,理了理袍子,“你想要我怎么谢你?”
莲沛想了想说道:“你不是少傅吗?反正也回不去了,不如教我些东西。”
牧月:“你想学什么?不是,你们神官还有什么需要学的?”
莲沛:“我们从小就在山里,凡世那些事情都是道听途说来的,虽然道理都懂,但是没有亲身经历过,将来大家共事的时候,如果我想到什么问题,少傅大人能不能给我解答?”
牧月微笑,这个男人看起来英俊高大,但心性单纯,像个孩子:“别叫我少傅大人,叫我牧月就好。以后若有任何问题请尽管问,我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莲沛开心起来,把手心里攥着的小纸条递给他:“这是什么意思?”
牧月看了看说道:“这是诗句中的节选,单拿出来大概是想表达希望能有人和她一起过平平淡淡无忧无虑的日子。一见钟情怦然心动固然美妙,但人生很长,能够携手一生,白头到老的才是挚爱。”
他说完,一阵暖风从殿门吹进来,带来了莲池的淡淡香气,萦绕两人周围。
牧月被莲沛炙热的目光看得有些窘迫,把纸条塞回他手里,说道:“我继续归类了,再不弄到晚上都弄不完了。你快再挑一挑,还有什么是大神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