耕牛没受什么罪，虽然比壮年时瘦了一圈，但是神情安详，似乎只是陷入了沉睡。
　　崽子们拿着自己种的鲜花，扔进坑里，虽然还无法理解生与死，但也能从气氛中得知这是一件严肃的事情。
　　菲苗低声问身边的莲沛：“大人，为什么牛牛会死？”
　　莲沛：“它寿命到了。”
　　菲苗不敢问太多，山鬼大人继续说道：“它去了另一个世界，将来会以另一种形态回来。”
　　菲芽：“那它还会回宗山村来吗？”
　　莲沛冷静地回答：“也许吧，但回来的可能性很小。它不会记得任何事，你们也认不出它来。”
　　菲芽：“它会死，人也会死，那人为什么还要出生？”
　　村民们开始填土，莲沛想了想：“大概就是为了遇到现在的亲人朋友，体会一下人间冷暖。”
　　菲芽：“那死后什么都忘了，有什么用？”
　　七岁小朋友的问题总是带着深刻的哲学思考直击心灵，莲沛作为一个死后什么都忘了的人，深感扎心，鼓着腮帮子，理不直气不壮地说：“忘就忘了嘛……还会遇到新的朋友啊……”
　　菲芽：“总觉得有些新人笑旧人哭的意思……”她不知道哪里听来的词，别别扭扭地安在了这里。
　　她看了眼莲沛，补了个刀：“就跟你似的，那个什么牧月……”
　　所以村长他们过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莲沛蹬着小短腿追着菲芽跑。
　　叶空跑过去，一手捞一个把他俩拦住：“怎么了？”
　　事情涉及到不能在叶空面前提的人，莲沛也不好说什么，用威胁的眼神瞪着菲芽。
　　村民们把坑填平，简单做了个小坟头。动物和人不同，这坟头将来会被雨水冲刷，并不会留下痕迹。
　　村民们，尤其是耕牛的主人老陈，自发地双手合十闭眼默哀。
　　马镇长最看不惯这种没有意义的行为：“行了行了，死了个畜生而已，丧葬仪式弄得比人还正式。”
　　城里来的投资方倒是兴致勃勃，拿手机拍了很多视频和照片。
　　回去的路上菲芽把问题又抛给了叶空，叶空简单易懂地回答：“你明知道吃的东西要拉出去，那你为什么还要吃饭？”
　　菲芽：“因为好吃，我想吃，而且不吃的话，我会饿死。”
　　叶空：“现在你和我们在一起开心吗？”
　　菲芽点头：“开心！”
　　叶空：“吃到好吃的东西，和朋友开心的玩耍，去努力实现自己的愿望等等，这些都是你现在活着的意义。牛死了，但是它耕过的地种出来的粮食，被小朋友吃了，小朋友会长高长大；牛也曾经带给大家快乐，这些是死亡无法抹去的痕迹，即使它以别的形态回来了，忘记了所有的事情，这些痕迹是一直存在的。吃了粮食的小朋友长大成为医生救了很多人，或者成为宇航员去了外太空……世界就是被一点一滴地被推动着前进。”
　　叶空慢慢地讲：“每个人每件事都有存在的意义，再渺小的东西，都是构成和推动世界前进的基石，包括生和死。这些叫做……”
　　他停了下来，脑子里突然一片空白，想了半天也没有想起来该叫做什么。他感觉曾经存在过一个词汇，好像有个人经常在他耳边念叨，但是却死活也想不起来。
　　“叫什么？”菲芽听得入神，问道。
　　叶空叹口气：“抱歉芽儿，老师不记得在哪里看过了，回去我去上网查查吧。”
　　下午叶空带崽子们去奶奶的稻田里帮忙，育秧田里的秧苗长得很高了，绿油油的甚是可爱，秧苗拔下来之后，要尽快插到水田里，让水稻有更大的生长空间。
　　昨天是第一天插秧，全村上下齐聚在村长家举行“开秧门”的仪式。
　　宗山村处得不分你我，谁家有困难，大家就都去帮忙，基本上三四天就能够完成所有稻田的插秧劳作。
　　马镇长带着城里来的领导和投资方参观，自然不会错过插秧的过程。
　　与往年不同，这次很多年轻人在田里，小雪腿脚不便，忙了会儿，就被胡龙英赶出水田，她无奈，只好举着手机开始直播。
　　秧田的水清澈透亮，映照着蓝天白云。年轻人们把新拔下来的秧苗从育秧田打好捆，拿扁担挑过来，然后一大把一大把扔到水田里。
　　崽子们把裤腿挽到大腿根，带着草帽，嘻嘻哈哈地淌着水去抢秧苗，然后认认真真地移栽，就连最小的菲苗都能插得横平竖直。
　　插完最后一把，菲芽直起腰来，对着小雪姐姐的手机伸出手来，黑乎乎的小手，连指甲缝里都是黑泥。
　　【哎呀，小家伙快去洗洗手】
　　【别抹在脸上了】
　　叶空拿毛巾擦擦汗，接过手机笑着说道：“其实插秧的过程并不脏，手伸进泥土里，被日晒过的泥土是温暖又柔软的，就像是触摸在大地母亲的身体上。希望你们有机会能体验一下。”
　　【啊，实名羡慕了，想把孩子送去森林幼儿园】
　　【同想】
　　【没有孩子，想把自己送去】
　　【+1，请问还收宝宝嘛？三百个月那种大宝宝】
　　叶空眼睛一亮：“说到这个，我打个广告吧，珍珠湖那边的零山村，现在开始招收夏令营的学生了，虽然不是学科类的夏令营，但是很有趣，是教孩子种菜的，不仅可以免费游览珍珠湖景区，还可以喂养小动物，培养孩子的爱心，如果想去，现在可以去找他们报名。”
　　【怎么报名？】
　　【想去！正愁暑假没地方遛娃】
　　叶空不好意思地笑：“抱歉，具体怎么报名我还真不知道，大家搜搜零山村吧，可能有联系方式。”
　　【哈哈哈哈，小空老师广告打得好佛系】
　　【上次还有人说村子之间是竞争关系，小空老师怎么还给对手打上广告了？】
　　【种地小能手来的，小空老师一直这么佛系】
　　【我要是在这么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我也能变得这么佛系，卑微社畜变身柠檬精】
　　【跳过羡慕，直接嫉妒恨】
　　【说真的，996工作党每天的放松就是看宗山村的直播】
　　【+1】
　　【+1】
　　【学生党+1】
　　【心灵净土】
　　小雪拿着手机去拍别人了，马镇长和客人看了会儿就开车回镇上。
　　田里的活都干完，太阳已经西落，奶奶从田里拔了一把秧苗，拿回家扔在家门口：“这是让稻谷认门，大丰收好进咱家的门！”
　　叶空带着崽子们在奶奶家吃过饭，村长叼着烟斗过来串门，明明知道没有别人在，还是小心谨慎地左右看看，压低声音说：“你们知道吗？马镇长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不是离家出走了半年了吗？刚才得到消息，说是在K市，马镇长赶紧开车去了，说什么也得把这个不孝子给抓回来。”
　　叶空和莲沛对视一眼，马镇长的儿子，据宗山镇那只猫灵的说法，应该就是杀害书店老板的凶手，但他这半年来一直没有露面，没办法把他抓来问清楚。
　　如今只要等马镇长亲自去把人提回来，他们就可以去镇上审问一下了。
　　叶空想好了，如果他真的杀了人，那定要让他去自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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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章节
　　推动世界的力量，看过谒归的小可爱可能能够猜到是什么，哈哈哈哈，小莲和小白是同一类人（有点剧透了哈哈哈
　　我总想把自己的感悟写在文里
　　爱你们～


第73章 一起洗澡吗？带结界那种
　　菲苗三岁三个月了，刚刚记事，跟他姐姐菲芽不同，他是个佛系的小朋友，每天撵撵大鹅、逗逗小猪、骑骑山羊、捉捉虫子，无忧无虑快乐似神仙。
　　他在菜地旁边看见个闪亮的虫子，蹲下来捏住：“金龟子！”
　　金龟子基本上算是害虫，幼虫在地下会啃食植物的根茎和幼苗，成虫也会危害作物和果树。
　　他捏着金绿色的大号金龟子，兴冲冲地蹬掉鞋子，跑到正在给洋娃娃梳头的小花姐姐身后，把大金龟子放在小花的头顶。
　　小花伸手摸了摸，拿下来一看，大叫一声着把大虫子扔出去老远，变回原形。
　　金龟子会飞，张开鞘翅，嗡嗡地飞了起来，小战斗机一样横冲直撞，小野猪闭着眼睛，迈开小短腿在屋里“啊啊啊”地叫着狂奔，撞翻了矮桌，打翻了果盘。
　　菲苗哈哈大笑着，丝毫没觉得自己闯了祸。
　　搁平时碰见了也不会害怕，但是在自己头上突然摸到了，就吓到了，小花也不知道金龟子在哪里，根本不敢睁开眼睛。
　　客厅另一边正在给菲芽上课的叶空转过头来就看见小野猪噔噔噔地撞向一直摆在客厅角落的灯台踟蹰，失声叫道：“小花！”
　　一只大手把小野猪捞起来，屈指在她的猪鼻子上弹了一下：“淘气！”
　　小花咕涌了两下老实下来，哼哼唧唧地不敢乱动。
　　“去外面练功。”莲沛把她放下，小花乖乖地跑出去，在院子里变成小姑娘。
　　金龟子嗡嗡地在屋里乱撞，莲沛弹出一丝灵力，它被一股劲风翻滚着推了出去，在日光下闪了一下就不见了。
　　菲苗觉得没意思了，正要走，被莲沛拉住后脖领子，指着一片狼藉：“收拾了。”
　　菲苗对莲沛又敬又怕，连滚带爬地跑去把果盘捡起来，矮桌上的东西收拾好。
　　叶空刚好给菲芽上完了课，走过来称赞道：“山鬼大人一下两下就把崽子们收拾了，很厉害嘛。”
　　莲沛：“你总说要鼓励崽子，我跟你说，该惩罚的时候就得惩罚，奖励不能太过头，都给惯坏了。”
　　他说的一套一套，仿佛很有育儿心得，叶空笑道：“嗯，那以后咱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你看如何？”
　　莲沛：“你能凶起来吗？还不是我唱红脸。”
　　他最近都是早上变回正常身形，不过也不勉强自己，觉得灵力消耗多了，就变成三岁。
　　三岁的形态他愈发习惯，并把叶空对小孩子的喜爱心理拿捏得越来越到位，在幼儿园里的地位直线上升，他甚至对叶空的宠爱上了瘾。
　　现在临近中午，见他还保持着成人的身形，叶空问道：“你这样没事吗？”
　　莲沛：“还行，这两天应该就能恢复了。”
　　菲芽路过：“咦？你总算要恢复了吗？那太好了，我们不用洗碗了。”
　　“……”莲沛瞪着菲芽的背影，转过来对叶空说，“等我恢复了，我一定要好好的……”
　　叶空面上一红，莲沛几乎每天都在他耳边撩啊撩的，一开始他还能义正严辞地拒绝和谴责，但随着时间一长，血气方刚的男青年也有些把持不住了，早上莲沛虽然能恢复原状，但是要么是崽子们在，要么是还没上手，就变回了三岁的模样。
　　他再怎么禽兽，也不能对着外表是三岁萌娃的爱人下手，所以这段时间也忍得很辛苦。
　　不仅很辛苦，每天和莲沛在一起，连自己解决的机会都没有……
　　“什么？”他小声问道，心如擂鼓，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山鬼大人严肃地说道：“我一定要好好的把村子外面的结界再加固一下。”
　　他说完就去看小花练功了，空留小空老师一个人心情复杂地站在原地。
　　晚上大家一起坐在电脑前面看了最新的动画电影，电影时间长，看完就很晚了，叶空把崽子们赶去洗澡。
　　菲芽、二狸和小花，都能自己洗澡了，不需要奶奶或者龙英、小雪过来帮忙。大狸大新不在，男孩子只剩下三狸和菲苗，三狸噌噌噌就洗好了，也不知道洗干净没有。
　　菲苗除了头发，其他地方都能自己洗了，叶空坐在塑料小凳子上，拿着水瓢给他把头上的沫沫冲掉，然后拿毛巾给他擦了擦脸，围上小浴巾：“自己穿衣服去吧，穿好衣服让姐姐给吹干头发，然后就睡觉吧，苗子能自己睡了吗？”
　　叶空说话的功夫就给他擦干了，看他点头，夸奖道：“苗子越来越棒了，去吧，出去的时候小心地滑哦。”
　　菲苗打开门去外面穿上衣服，把拖鞋一脱，擦了擦小胖脚，就跑了出去。
　　听见他跟三狸嬉闹的声音，叶空吁了口气出来，洗好崽子，今天一天的工作就算结束了，每一天都是累并快乐着。
　　他把头上身上洗干净，泡进热气蒸腾的温泉水中，马赛克瓷砖在暖黄色的灯光下闪着光。
　　他抹了抹那些彩色的瓷砖，好像时光并没有使它们蒙尘，而是将它们打磨得更加鲜艳。
　　他莫名又想起牧月，阁楼那刻着两个名字的柱子，老教授在宗山中的奇遇，房间窗台上摆放的塑像，动物园中神隐去到的静谧寺院，仓库里的花瓶、竹圈、各种好玩的、与偏远山区格格不入的小物件，还有浴缸上的这些马赛克瓷砖……
　　牧月这个人好像无处不在。
　　叶空把头沉进水中，咕嘟嘟吐了几个泡泡才出来。
　　浴室的木门刷地被拉开，门里门外的两人都愣了一下。
　　本来因为最近没办法亲热，两人心照不宣地尽量避免一起洗澡……
　　“嗯？我以为你洗好了。”莲沛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戳在门口。乌发长了许多，又及腰了，丝丝分明地搭在苍白的肩背上，黑是黑白是白，美得耀目。
　　叶空看着他没说话，他也没有要走的意思，两人对视了三四秒，叶空先开口：“他们都睡了？”
　　门啪地一声关上，声音大得两个人都心虚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