咎奚一听就急了,且不说没有能从他这儿溜走的客户,这个人类可是老板的眼中钉肉中刺,若能把他的灵魂奉献给老板,自己升职加薪绝对指日可待!
咎奚:“别介呀,你就说吧你想要啥,我都有!”
他还特意增加了声音中的魔力渗透,好进一步掌控对方的思绪。
效果拔群。
只见商籁踉踉跄跄往后退开几步,战栗着抬首望向前方,又缓缓举起右手,似要抓住什么。
“什么……都可以吗……?”他一边喃喃低语,一边将右手缩回胸前,然后用力捂住脑袋,仿佛要借这无力的动作,来抵御恶魔的蛊惑。
从观众席的角度望过去,能在最大程度上感受商籁整套如行云流水般自然的表演,最后还定格成完美ending,充满平凡人类在超自然力量碾压下的那种无力感、挣扎感、渺小感。
几个躲在屏风后的人都看傻眼了,良久,郎弘野吐出个毛球,用“既生瑜何生亮”的语气感慨道:“比朕还会演。”
季梦笙和郎赢看了他一眼。
于是他继续默默吐毛球。
“当然什么都可以啦~!”另一边,咎奚趁热打铁,但见整座乌有殿的漆黑烟气骤然变浓,像涨潮时分的海浪一样翻涌席卷,将商籁紧紧包围,使他置身于无法逃离的湍流旋涡之中。
“财富。”
“名望。”
“地位。”
“美貌。”
“健康。”
“你们人类头脑简单,鄙贱又无趣,庸庸碌碌穷尽一生,不就渴望着这些东西吗?”
乌黑透青的浓重烟气里倏然透出两团浑浊的焦黄光焰,这对绽放着不祥之光的恶魔瞳孔,牢牢锁定住面前弱小无助可怜的黑发青年。
“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而你,只需要向我支付一丁点微不足道的代价。这代价不可视亦不可触,总是被你们无视,想必以它作为报酬给出去,你们一定毫不心疼。”
商籁薄唇翕动,双眸中亮起奇异的光,“真的什么都可以……?”
见他这副反应,咎奚心知猎物已然落入捕兽网中。哼,能招致弧矢大人的憎恶,还以为他有什么特殊能耐,没成想还是平庸至极的软弱人类。软弱,愚蠢,可欺,简直比草履虫还不如。真不知老板这样英明神武的大恶魔,为什么会在意这么个玩意儿。
说起来,老板自从鬼殒之役后,一直有点不太正常。尽管老板努力表现得很正常,也将地狱重新振兴起来,但敏锐的社畜雷达还是在不断提醒他,老板真的变了,一直藏着掖着什么心事。
有一回,嫉妒之桩那个大嘴巴偷摸儿告诉他,说自己在老板抽屉底层的匣子里,意外发现当年鬼殒之役中射下的一缕鏖虐公的银发。
“你为什么会去翻老板的抽屉?你不会想偷偷改迟到早退的考勤表吧?”
虽然当时自己的关注点是这个,但现在一想,重点完全错了啊!重点应该是:老板的工作习惯也太糟糕了吧?!竟然没及时处理这种污秽不堪的恶心东西,还把它一直留在自己的办公室里。
口区。
不管怎样,老板有一点是始终不会变的,那就是他憎恶的存在必须受尽折磨再魂销魄殒,永远消失在这世上。过去的鏖虐公是这样,现在这个人类必定也是如此。而自己只需要收割那片可怜的灵魂,再将它敬献于老板,让老板痛痛快快地出了那口恶气!
“当然,什么都可以给你。只要你说得出来。”
伴随温柔和蔼的回答,一只萦绕青黑烟气的狰狞利爪缓缓伸向商籁。这只利爪如老树虬结扭曲的枝桠,指节缓缓舒展,骨缝摩擦,发出“嘎吱嘎吱”的糙响,充满悖离人类常识的恐怖感。商籁置身其锋锐指钩的掌控之下,显得毫无反抗能力,仿佛随时都会被攥进掌心,碾为一把齑粉。
“好。”他颤抖着点了点头,目光散乱,声音空洞,“我愿意和你达成交易。”说着,他将自己的手放在咎奚的利爪上,但见相触的地方,顿时流溢出殷红似血的刺目红光。
咎奚大喜,此举意味双方缔结契约成功,接下来商籁一定会像其他人类一样,问自己索要些无聊透顶的小玩意儿,自己只要随便满足了他,就能顺顺利利地获取他灵魂的所有权了。
一个字:爽!
工作使我快乐!
“开口吧,人类!我将给予一切你想要的。”现在,咎奚的声音已没了先前假模假样的和蔼可亲,尽透着粗粝凶悍的嚣张气焰,堪称史上最牛逼的乙方。
虽知是戏,但商籁业务能力太强,你来我往,紧迫氛围已然拉到十足十。躲在观众席的夏弥旬他们看着看着就彻底入了戏,连零食都举在嘴边忘记咂摸。
“那就麻烦你了。”商籁略略仰起头,光影错落勾勒出他凝重的眉峰、紧抿的唇角,还有充满惧意的颤栗黑瞳。
“我想要,地狱之主弧矢的狗命。”他小心翼翼地出了声,“请问,你能给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想到一个梗:
公公大少爷,上海滩最有名的纨绔,灯红酒绿,纸醉金迷,无数美人对他前仆后继,却没有一个能成功走进他的心。
直到有一天,他在大上海舞厅,邂逅了时下最火的歌星——有清纯佳人大白花之称的商籁。
“去,把这束花送到后台。”他吩咐郎副官,“再问问清楚,这商籁怎么个写法。”
五分钟后,郎副官捧着那束钞票折的纸玫瑰回来了。
郎副官委屈巴巴:“商籁他不知好歹,说除非您亲自去,不然谁都不见。”
呵,有点意思。公公大少爷勾唇冷笑。本尊不介意陪你玩玩这场欲擒故纵的游戏。
第72章 光明神的灵魂
夏弥旬的瓜子哗啦啦撒了一地。
郎赢一整盒吴黑鸭全打翻了。
季梦笙的大骨头棒子砸到了郎弘野的头, 害得他嘴里又蹦出一团毛球。
……不对吧不对吧,这场戏是这样展开的吗?怎么看都不对劲吧!
夏弥旬压低声音问郎赢:“你没给他写大纲吗?”
郎赢可委屈了,“商籁每回都不按剧本演您又不是不知道!”
观众席前的刘老根大舞台上, 咎奚也傻逼了, 自己不是出现幻听了吧?!这个人类真是so big胆, 竟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商籁:“我要弧矢的狗命。”
咎奚:“……”
商籁:“我要弧矢的狗命。”
咎奚:“……”
商籁:“按照契约, 给我弧矢的狗命。”
咎奚额头开始冒汗。
恶魔与人类的交易都是霸王条款, 一旦缔结契约, 双方都不能违背,只有完成交易后,契约才算终止。所以现在, 自己只有两条路走, 要么真给对方弄来老板的狗命,要么对方愿意更换索求之物。
不然的话, 自己将永远背着这个半途暂停的契约, 从销售精英沦为失败社畜,遭到同事们耻笑,彻底断送本该完美无瑕的职业生涯。
“唔……算了, 我不要弧矢的狗命了。”商籁道。
咎奚大喜,天可怜见!
商籁:“我要弧矢的狗头。”
咎奚:“……”
商籁:“你可以的。”
……我不可以!咎奚:“你、你个人类不会真认识弧矢大人吧?”
商籁:“不认识。”
咎奚:“那你图啥呀?”
商籁:“不爽。”
咎奚:“我们老板招你惹你了?”
商籁:“没。”
咎奚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完全被这个人类牵着鼻子走了,“那你还要他狗命!”
商籁:“他招惹我的人了。”
躲在屏风后的夏弥旬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嘿嘿。”
咎奚受不了了,决定霸王硬上弓,乙方也要有乙方的坚持!
正当他准备加剧声音中的魔力渗透, 彻底侵夺商籁心神的时候,没想到商籁倒先改了主意。
“算了,就给我治疗魔毒的解药吧。”
咎奚一怔,没想到这个人类竟然会问他要这种东西。
作为SS级的社畜, 他在科研方面也取得了很大成果,而魔毒就是其中一项。这种毒药并非立时取人性命的剧毒,而是钝刀子割肉式的慢性折磨,渗入肌理,钻进骨血,一次发作比一次严重,最终使受害者在极度痛苦中慢慢死去。
这样的酷刑,人类之躯根本承受不了几次,用了也是浪费。唯有用在生命漫长的恶之造物们的身上,才能发挥它最大的作用。
“你,是想拿来救乌净国的皇帝吧。”咎奚寒森森道。
“没错。我知道乌净国与地狱一直不怎么对付,而乌净国的皇帝又脾气倔强,在地狱实力最盛之时,也不肯像当初的血族那样俯首称臣。”商籁声音一缓,有意无意地往前进了一步。
明明是微不足道的动作,却令原本张牙舞爪的大恶魔下意识往后一退。
“但是,我的灵魂的价值,一定远远超过乌净国皇帝的生命。”商籁言辞恳切,黑得几乎看不见瞳孔的双眸,闪动着令人信赖的微光。
恶魔都有洞穿躯壳、窥见灵魂的能力,咎奚自然也不例外。半信半疑地打开隐藏在焦黄虹膜之后的真实之瞳,视线刚落到对方身上,他就不由大吃一惊。
那是前所未遇的无价灵魂。
自己做了那么多笔生意,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灵魂。
人类的灵魂,怎么可能无垢纯粹到如此地步呢?
就算是刚诞生的婴儿,都不可能有这样完美无瑕的灵魂。
恶魔追求美丽灵魂的本能渴望在咎奚胸腔中轰然爆发,满溢的感动之情充斥着他整个心神,使他几乎快落下真情实感的恶魔的眼泪来。哪怕深知此为异常,眼前的男人绝非表面上看去那样简单,却还是不受控制地说道:“好,我现在就把魔毒的解药给你。”
漆黑的利爪微微颤抖着,把一瓶流动着奇妙浅绿光芒的小玻璃瓶,交到了对方白皙修长的手中。
“现在,轮到你交出报酬了。”
隆隆的暗雷般的声音响起,萦绕整座乌有殿的黑烟像有自我意志般,在商籁身边激烈地盘旋翻滚起来,仿佛一波接一波的暗夜海潮,随时都要将他吞噬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老大,商籁怎么一点都没反抗的意思啊?”饶是知晓商籁的真实身份,郎赢瞧着也不免心惊胆战。“我本以为他拿到解药后会直接把咎奚解决掉的。”
“本尊也不清楚。”夏弥旬右手五指一松一合,银蝶磷光也跟着明明灭灭。“大概他认为直接破坏交易不合规矩,犯了地狱的大忌,万一日后地狱再要找乌净国麻烦,就变得师出有名。”
郎赢双眉紧蹙,“难道他真要把自己的灵魂乖乖交出去么?”
夏弥旬没说话,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屏风后的一切。刚才,就在咎奚用恶魔的真实之瞳洞彻商籁躯壳的时候,仿佛有那么电光石火的一瞬,他也看见了商籁,不,光明神灵魂的本貌。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顿时袭上心头,整颗心脏像是被悲伤、恐惧、震惊以及微妙的熟悉感重重包裹,一下子沉重得连跳都跳不动。
幸好,转瞬即逝,短促得就像一场幻觉。
此时,咎奚的利爪已蓄势待发。但见五指如钩,破空而来,众人只觉眼前似有黑色闪电疾驰掠过,那尖利指尖便已然抵上商籁左侧胸膛。
一曲,一握。
下个瞬间,千万缕耀眼的白光从指缝间散射而出,顷刻间就彻底驱散满殿乌浓狰狞的黑烟。只是,与寻常光照驱散黑暗不同,这白光白得彻底,白得似无若空,所及之处,尽归虚无。
沐浴在这诡异的白光里,咎奚只觉浑身不适,整个人像被抛掷进漫漫虚空之中,连自我意识都融化消解。攥夺灵魂的过程中,恶魔从来都占据着绝对的控制权,就算对方乃非人之物,恶之造物也好,甚至是神明,都不可能出现眼下这种闻所未闻的状况。
但是,时至如今他已无法停止。颤动的视野中,尽是白、白、白!这种令他震颤的恐怖颜色先是满满地覆盖上他的虹膜,彻底夺取他的视力,然后,它们一点一点往内里入侵,一点一点,填满他整具躯壳。
从夏弥旬他们那边的外部视角望过去,咎奚像被商籁震慑住,利爪纹丝不动停在半空,殊不知他真正的意识已被白光吞没。试着调动残留的视觉,咎奚反复开阖双目,可能看见、能感知的,唯有那纯洁无垢的白。
就不该去触碰那人的灵魂……!
生平第一次,咎奚感到惊骇不已。他拼了命地调动所有魔力倾注于心神,试图挣扎于这片纯白之中。可是,做不到啊,怎么可能做到!这片纯白简直就是无涯,不管他怎么努力,都不过沦为无限中最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埃。
消解了时间与空间的概念,咎奚茫然漂浮,彷徨跋涉,像是苦苦捱了数千年,又像只经过须臾一瞬。忽然,他逐渐涣散的意志似接收到某种感召,竟然重聚起来。于是他不由大喜,像无际汪洋中的一叶小舟,终于觅到可停靠的岛渚。循着这缕感召,他不要命地飞奔起来,跑!不断地跑!只要找到吸引他的源头,一定能从这片纯白中解放出来!
而且,他感觉到了,向他发出这缕感召的东西,是他所熟悉的东西,是与他同源的存在。
可是,周围无限延伸开去的纯白多么可恶可恨啊!它们仿佛知晓他的意图,阻止他不让他靠近。但他没有办法,他无法与它们对抗,他只有跑,跑,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