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鹿鸣鼻孔里出气,还是有点不爽的样子,拨弄着他的手指,“我为了你,好长时间都没睡过好觉了,我还把那个医修老头留在咱们宗门了,每天好吃好喝,威逼利诱,他要是治不好你我就废了他的修为,这点小事儿我还是能做得到的,那老头儿天天被我吓得神经都要衰弱了,幸亏你醒过来了,不然……”
蓟和偏头看着他,因为虚弱面色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在微弱的烛光下,鹿鸣居然看出了一点轻微的红晕。
“我要是没醒过来,你会怎么样?”
鹿鸣没说话,安静了半晌,低头注视着他,“……不会怎么样。那老头不能把你救回来,我还能让他陪葬不成?他们都不会为此伤心难过太久,只有我一个人罢了。”
蓟和静静地躺着,心跳越来越剧烈,喉咙里又涌上一股熟悉的腥甜,他用力把它压了下去。
鹿鸣俯下身来,额头碰到了他的额头,鼻尖也抵到了一起,蓟和感觉到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口,阵阵温和清澈的灵流涌入自己身体,听见他满足地叹息:“……还好你醒过来了。谢天谢地。”
蓟和没有动,好半晌,然后轻轻闭上了双眼。
屋子里重新恢复了寂静,唯有外面凛冽的冷风,这个时节寒冷丝丝入扣,外间生着炭火,待久了却又觉得燥热,寂静没有持续多大会儿,鹿鸣突然叫了一声:“啊。我忘了!”
他直起身,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头,清脆的“啪”地一声。
蓟和:“……怎么了?”
鹿鸣道:“我忘了让你喝药了。”说着急急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说,“医修让我把这药端过来,说是一定要在申时喂你喝下去,虽然不知道什么原理,但是现在看这天色八成是晚了……阿西吧……”
鹿鸣转过屏风,很快就把一碗药端了过来,重新在他床边坐下,“醒了多久了,饿不饿?”
蓟和摇摇头,鹿鸣道:“先把医修开的药喝了,你现在是空腹,隔一会儿再喝汤。能起来吗?”
蓟和撑起身子,鹿鸣一只手扶着他,慢慢坐了起来,动作太大牵动了伤口,疼得他直喘气。
鹿鸣伸手给他擦去额头上的冷汗。
蓟和凑过去,闻到了一股清苦的味道,把药碗接了过来,拒绝了鹿鸣想要喂他喝的请求。
浓稠的药汁滑进胃里,更是苦得让人想吐,他忍着作呕的欲望把整碗药都喝完了,一把挣开药碗的边缘,刚想抱怨几句,唇上突然印上了一丝温热,鹿鸣遮天蔽日的阴影急速压下来,蓟和躲闪不及,随即一条柔软清凉的舌头钻入他的嘴里,试探着碰了碰他的舌尖,最后吮吸住了。
蓟和眼睫不由自主轻轻颤了一下,面前鹿鸣的脸近在咫尺,他深邃的眼睛在他眉骨覆上了一层淡淡的柔光。
屋子里很静,他们缠绵地亲吻。
两人分开后,鹿鸣的额头还和他紧靠着,眼神柔若无骨地缠绕在一起,鹿鸣道:“还苦吗?”
蓟和:“……”
鹿鸣道:“医修跟我说过这药很苦,原本想着你昏迷着也感觉不到,现在却醒了,不过良药苦口不能不喝,我不想让你喝着难受,凌谢提醒我让我拿个蜜饯给你含着,还搁在我口袋里呢,没有用到。看你神情,什么东西都没有这个方法好用。”
他这副模样十分戏谑,可是又俊朗极了,蓟和怔怔看着他,罕见地没有羞恼,心里一阵潮汐般起伏的情绪。
又是一阵漫长的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传来一阵敲门声,一个弟子在外面小心翼翼地叫道:“宗主,你在里面吗?”
蓟和没有反应,鹿鸣抱着他便也没有动,微微偏了下头,道:“什么事?”
弟子道:“玉简门宗主来了,说是有些事想来和宗主商讨一下,现下已在大殿等着了,不知宗主见与不见呢?”
“……”
鹿鸣松开了蓟和,眉头明显跳了跳,低声道:“我他妈真想爆粗口。”
蓟和淡色的眸子微微变深了一点,问道:“你想说什么?”
“委婉一点的。”鹿鸣拧起细长的眉毛,目露凶狠之色,“我不想见他,让他去死。”
“……”
蓟和笑着推了他一下,“行了,你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似的,他是玉简门宗主,来找你说不定真有什么重要的事,必要的剧情还是要走的。我这边没什么事,你快去吧。”
鹿鸣“哼”了一声,站起来整理着衣服:“他最好是有什么要紧事,不然我新仇旧恨一起算。”回过头来,“你先好好歇着,我待会让凌谢来陪陪你,顺便送些吃的来。”
说完朝门外走去,之前还一脸不爽的样子,打开门的瞬间直接冰封了回去,一秒钟无缝切换,对着抖如筛糠的弟子淡声道:“带路。”
81. 对峙 你也是来找陆大哥的吗
出来后, 夕阳的光芒几乎已经完全隐没,天色愈晚,一阵寒风吹来, 两边花木枯枝在黑暗中只剩一道模糊的剪影。
鹿鸣背着手领小弟子走在前往大殿的小路上,衣袍鼓动,一步一步走得从容又淡定。
同时脑子里在和【系统】搞联谊。
鹿鸣吹了声口哨:“谢了,兄弟。”
【系统】沉默了一下:“……”
鹿鸣又道:“下一章剧情是什么?向庭芜来是干嘛的?”
【系统】:“由于贵方之前的非常规操作,导致后续剧情发生变化, 具体内容目前还在开发之中,请您耐心等待。”
鹿鸣:“哦。”
他看着前面蜿蜒曲折的小路,此时夜色渐沉, 各处都已经点上了灯,天边还漂浮着青灰色的烟云,他低下头想了想,道:“我感觉这个改变剧情的体验还挺好的, 还能删掉原来的弱智结局,反正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那我就按照自己想的来好啦。”
【系统】:“……”
【系统】道:“请您不要。下一章剧情:沈静突现异状, 炼化炉发生暴动。”
鹿鸣道:“别急别急, 你看你, 一紧张连剧情题目都不对偶了。”
【系统】:“……”
实在想不到什么反驳的话,【系统】在他脑海里发出了一长串“滴——”的忙音。
鹿鸣皱了皱眉, 默默在身后握紧了拳头,手中隐有灵光一闪,吓得后面的小弟子差点路遁,死死忍住了,鹿鸣微笑道:“不要觉得我现在心情好就可以挑衅我, 宝贝儿,你最近过得有点舒服是吗?”
“……”
【系统】一点都不想跟他说话,但是又实在不堪受辱,沉默了半天只憋出一句:“您为了把蓟和救回来,又牺牲掉了自己两年的寿命,这样做值得吗?”
“……”鹿鸣顿了一下,没预料到它会问这个,静默半晌,“不值得我会去做?你问了句废话。”
【系统】道:“可是……”
“别可是了,”鹿鸣转过一蓬凌霄花,不知用什么仙力护住了,隆冬时节开得正盛,“我是个仙君又不是凡人,都过了大乘期了我还会在乎那区区两年寿命,就算没有永恒的生命我也得救他,你这个机器人懂个屁。知道什么叫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么?”
不懂感情的机器人机械道:“这不在我业务范围之内。请恕我无法回答。”
“那你想体验一下吗?”
“……”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鹿鸣觉得似乎听到【系统】发出了一丝抽气声,但声音还是很生硬:“不想。我只存在于你的灵识之中,是无法与任何活物产生联系的。”
“谁说要跟人联系了?”
鹿鸣在路上装逼如风地走着,看到前边已经露出了大殿辉煌如白昼的灯光,他突发奇想,揪住已经打算开溜的【系统】道:“哎,我觉得你跟蓟和的【系统】应该比较有话聊,他那边那个似乎比较乖一点儿,怎么样,改天我帮你问问他,让你俩搞个联谊?”
“……”
【系统】彻底不再说话,在他脑海里发出了长达五十九秒的忙音。
等到来到大殿时,不远处正好敲响了酉时的钟声,一声一声如同涟漪一般波荡开来,绝青宗陷入了夜晚的寂静,那钟声也就越发显得悠长而阔远。
鹿鸣抬脚走进殿门,向庭芜已经在座位上等着了,他此行居然还带了尹荣过来,就站在他身后,神情淡然地垂首侍立,看不出丝毫情绪。
当然,鹿鸣也并不是很想知道他们俩之间现在究竟什么情况,自己这边都乱糟糟的,哪还有心情去操心别人的屁事,瞥眼瞄了一下,见向庭芜面前的一杯茶水还冒着热气,看来是刚到不久。
鹿鸣走过去,路过向庭芜一步都没停,径直走到上面的正位上,方才一撩衣摆坐下了。
向庭芜略略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只是正襟危坐,半点不肯开口的样子,细看神色也比先前冷峻了不少,知道他这段时间应该经历了一些事情,便不动声色开口道:“多日不见,鹿宗主倒比往日更加冷淡,今日下午我用戒环给鹿宗主传音,久久得不到回应,所以才亲自来拜访。”
鹿鸣淡淡道:“是么?”
他冷哼一声,心道我的戒指被炸碎了,里面的邪灵都被我给封印了,信号中断,你当然打不通了。
向庭芜攥紧了手指,看着他道:“修仙界每一位宗主的戒环都是能够互相沟通的重要法器,如今鹿宗主这边却不通音信,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鹿鸣道:“无事。”
向庭芜拧紧眉头,语声凉凉道:“戒环是宗主的代表,只有当他卸任宗主之位时才会失去与其相连的灵息,鹿宗主还好好坐着绝青宗的宗主之位,怎么突然……”
“向宗主就是为了这件事而来?”鹿鸣居高临下瞥他一眼,“我倒不知绝青宗与玉简门什么时候私交这么好了,这么点小事也能劳动向宗主大驾亲自来探望。”
“……”
向庭芜沉默了一会儿,他一言不发看着鹿鸣,漆黑的眼眸有些阴鸷。
鹿鸣目不斜视,装作沉思的样子想了想,道:“还是说……”刻意压低了声音,“向宗主听说了别的什么事,不放心,要来探查一番?”
向庭芜与他对峙,握紧的右手发出“咔咔”声响,能看到隐约的青筋。
“鹿宗主。”
就在这时,后面一直沉默的尹容突然开了口,语气平静而淡然:“听说前些日子鹿宗主带着两个徒弟到淮河以南,不知经历了什么,回来后两个弟子都开始闭门不出,此事当真?”
鹿鸣斜倚着身后的靠背,意态闲闲道:“何处听说?”
“……”
尹容抿了抿嘴唇,一向处变不惊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犹疑的神色,她低头看了看向庭芜,没有得到回应,便默默地垂下了眼。
鹿鸣不怕给她难堪,他这个人颇有点没心没肺,对于不在乎的人几乎没有一点宽容之心,相比让尹容他更讨厌别的门派在自己地盘上安插眼线。
鹿鸣曲起胳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但却没有挑破这一层,只是看着向庭芜凝重的脸色,道:“我门下弟子闭门不出什么时候也成了稀罕事,难道玉简门门风开放,所有弟子不论男女皆要在外面抛头露面不成?”
向庭芜抬头盯着他的眼睛,缓缓皱起眉头,神情中有掩藏不了的探究之意:“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似乎鹿宗主比往昔更加凌厉了一些,眼神还是淡漠,但从前说话从不这样咄咄逼人。”
鹿鸣没有别开目光,直视着向庭芜,如果不是人设实在不允许,这个时候他都要翘起二郎腿了,“不都是拜向宗主所赐么?”
向庭芜眉头重重跳了跳,知道他意指什么,心里微怒,当下也不再委婉试探,挺直了脊背开门见山道:“既然鹿宗主是这个态度,那我也就不卖关子了,弟子不出门不是什么大事,据说前段时间鹿宗主从南方回来,还带回来了一位客卿。”
鹿鸣微微一顿,缓缓抬起了眼。
向庭芜眼眸幽深:“如今修仙界人人都传,这位客卿与当年的道陵君十分相似,只是仙法不如其精通,不知此事真与不真呢?”
“……”
鹿鸣眯起了眼睛,冷冷道:“此事向宗主又是从何处得知?”
向庭芜道:“这么说,确有此事?”
“绝……”
刚要开口,门外突然闯进来一个小弟子,顾不得还有客人在此,他急匆匆地跪倒在鹿鸣面前,语声急切道:“禀宗主,药室里那个女人不知怎么突然发了病,神志不清,见人就咬,看守的师兄们不敢对她使用仙法,其他两位仙君都在炼化室里盯着炉子里的东西,弟子擅作主张前来通禀宗主。”
鹿鸣:“……”
他恨恨地在心里叹了口气,没料到这个剧情触发得这么快,只得从椅子里站起来,快步走下台阶,下面向庭芜也立刻起身,在鹿鸣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沉声道:“新近贵宗似乎请来了不少贵客,左右也无事,不知道我们有没有这个资格,能和这位女客人见上一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