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弟。”修丞肃然?道?：“忠君很重要，但人这一辈子，总要有一时半刻为自?己而活。”
修翎心中一颤，点?点?头?。
修丞一点?即止，挂断前沉吟片刻，说道?：“第三星临时政府那边你留个神，上次专门挑顾隐不在的时候让荀盛过去访问交流，我?总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好。”修翎说：“我?知道?了。”
修丞笑了笑：“也没那么剑拔弩张啦，这些顾隐心中恐怕都有数，想必早已有了应对之策，做好了准备。你也放宽心，平时多?加注意就是了。”
“嗯。”
“说起来，皇室邀请顾隐来帝国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这样你可以跟着回家一趟，爸爸妈妈都很想你。”
修翎一时间也不知道?是悲是喜，只低声道?：“我?也很想念爸爸和妈。”
修丞道?：“我?们等你回家。”
“你可别说这句话。”修翎摆摆手：“一般这么说，我?就永远回不了家了。”
修丞噗嗤一笑。
这时卧室的门轻轻响了一下，修翎道?：“顾隐回来了，我?挂啦。”
“嗯。”
修翎挂断通讯器，赤着脚跑到门口，一把将刚刚进门的男人抱住。
“阿嚏！”他耸了耸鼻子，皱着眉道?：“你身上怎么这么凉？”
顾隐轻轻抚着他的头?发?，笑道?：“这么凉还不放开？乖，我?去换件衣服。”
修翎不情不愿地松开手，哼道?：“这么晚才回来，人家想抱一下都不行。”
“……”顾隐失笑。他走到衣帽间换了套睡衣，问道?：“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不是叫你不要等我?？”
“睡不着。”修翎抓住他的手：“厨房里给你做了宵夜，快去吃。我?给你放洗澡水。”
顾隐像往常一样在伴侣额头?上亲了亲，缓缓走下楼。
不一会他吃完宵夜上来，又?被修翎拉进浴室。浴缸里放满了水，水汽氤氲，把墙上的镜子熏得一片模糊。顾隐很少用浴缸洗澡，他觉得浪费时间，往往在花洒下面冲一冲完事。
“今天这么累，该放松放松。”修翎把他的衣服脱掉，让他躺进浴缸里，笑着说：“一会有礼物要送你。”
听?到“礼物”两个字，顾隐心中又?是一痛，强打?着精神调笑道?：“哦，宝贝又?学到了什么姿势？”
修翎瞬间脸红，拿毛巾在他身上一甩：“你脑子里整天在想些什么啊？跟你讲，是正?常的礼物，很正?常很正?常的那种。昨晚说送你没来得及送的那个。”
顾隐笑笑。
修翎被他笑得全?身不自?在，索性站起身走出?浴室，让他自?己去洗。
五分?钟不到，顾隐洗完出?来，身上已经?擦干了，正?拿着毛巾擦头?发?。
修翎：“……”
顾隐恐怕是星际第一个把泡浴缸洗成战斗澡的男人。
修翎的小盒子还没藏好，被顾隐抓了个正?着。
“在找东西吗？”顾隐大步走过去，看了一眼他手中的白色盒子，低声问：“这是什么？”
“……”修翎泄气道?：“送你的，本?想给你个惊喜，这下好了。”
他把盒子塞进顾隐手中，耳朵尖颤了颤：“这是我?在神殿里求的一串福珠，每颗珠子上面都有不同神职人员刻下的福印，戴在身边能保平安，心想事成。”
顾隐把盒子打?开，里面果然?是一串晶莹剔透的手珠，一颗颗珠子在灯光下闪着璀璨的光芒，细细碎碎，暗红色的福印滚动其中。
“真的能心想事成吗？”他问。
“据说是。”修翎心里也没底，神灵这种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福珠只是一份心意，他无法保证能起到什么效果。
顾隐把福珠收了起来，抱住修翎，两个人一起滚到了床上。
“谢谢宝贝。”他声音低沉，轻轻道?：“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修翎小声说，反手搂住顾隐的脖子，把脸埋进对方的颈窝中。
**
第二天一早，顾隐准时去上班，修翎穿上一件黑色大衣，戴上口罩，驾驶家里那架小型飞行器去了那家公立医院。
Omeg招待区依旧冷清，窗口前的小护士打?游戏打?得正?酣，修翎没打?扰她，自?己用备用证件领取了一张就医卡。
帝国皇室出?了名的谨慎和狡猾，皇室成员除了真实的身份证件外，每人都有一张备用证件，以备不时之需。
不过这属皇室机密，皇室成员心照不宣，皇室外百姓蒙在鼓里。
修翎拿着就医卡上了二楼，推开孕产科的门进去。
里面坐着两个Omeg医生，一个年轻一些，是修翎预约的对象，另一个上了年纪，戴着花镜，一副不太?好说话的模样。
修翎乍见之下，吃了一惊。竟然?是昨天给自?己检查的那个老大夫。
他不在肠胃科，跑孕产科来做什么？
那稍微年轻点?的医生道?：“是王赟先生吧，请坐。”
修翎依言坐下。他戴着口罩，那老大夫眼神不好，没认出?来，对他点?点?头?，起身告辞。
“那是我?的老师，现在在肠胃科工作。不过他年纪大了，很少做手术，主要负责病例检查。”年轻医生大概是很尊敬他的老师，说道?：“我?本?科学的肠胃科，后来觉得不太?感兴趣，就转专业了，老师一直很支持我?。”
修翎看着他，就听?年轻医生说：“我?刚才就您的情况询问了一下老师的意见，老师说最合适的办法是借助药物让您迅速把身体里残存的药剂代谢掉，再动一个十分?小型的手术，帮您恢复生产能力。”
“手术的话……”修翎问：“需要多?长时间？”
“一会就好。”医生说：“您不必焦虑，这个手术就跟拔牙一样。开始可能有点?疼，术后就完全?没事了。”
“那有什么要注意的事项？”
医生道?：“一个星期之内不能行房事。”
修翎点?点?头?。
和顾隐心意相通之后，他就有了动手术的念头?，虽然?怀孕这种事全?靠机遇，很多?夫夫结婚十余年才能有宝宝，但早一点?做了手术，就有早一点?怀上的希望。
尤其是得知顾隐十分?期待孩子的到来后，早日为顾隐诞下子嗣的念头?更加强烈。
他想，奥里斯和洛维可以很快有了孩子，他和顾隐也不是不可以。
如果代谢掉避孕药，说不定下个月就有了……
关于避孕药这件事，修翎不是没想过跟顾隐坦白，但话到嘴边，几次都不忍说出?口。
他怕顾隐心生隔阂，怕顾隐不相信，更怕顾隐伤心难过。
自?己稍微露出?一点?不开心的神色，顾隐都要自?责半天，如果让顾隐知道?自?己当初对他不单是害怕，还有厌恶……
修翎不敢接着往下想。
他无法忍受两人之间的感情出?现哪怕一丁点?间隙。
母亲曾跟他说过，伴侣之间要坦诚相待，可有的时候，把所有事情都挑明并非上策，反而是稍加隐瞒，大家都能心安。
医生在一边调试药剂，忍不住问：“当初怎么想不起来吃这种药？”何况这种药还很难买。
修翎低下头?，不想多?说。
医生自?知自?己问的多?余了，想了想，安慰道?：“是误食了吧？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不知道?小心。跟你说，昨天我?老师也遇到了一个，那位病人以为自?己肠胃有问题，做肠胃检查，结果在胃里发?现残存的避孕药剂。老师已经?严肃批评了他的伴侣。”
修翎心里砰砰直跳，下意识问：“批评他的伴侣？”
“好像是找他本?人没找到，就直接把结果跟他伴侣说了。”
修翎一阵恍惚。
昨天……检查肠胃……找本?人没找到……直接把结果告诉对方伴侣……
所有片段组合在一起，仿佛一张大网，把修翎兜头?扣住。修翎全?身发?冷，抖着嘴唇问：“你们老师遇到的那个病人，叫什么？”
医生笑了笑：“这个我?也不知道?，老师没跟我?说，医生要对病人的个人信息保密。”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就要解释了，嗷！


第75章
修翎一直以为他吃避孕药这件事是滴水不漏的。
星际生育率普遍低， Omeg结婚后三两年内没有受孕迹象是很正常的事，顾隐不会?产生怀疑。就算怀疑，带他去孕产科检查，只能断定他生殖系统出?现问题， 发现不了药剂。
千算万算， 没有算到会?在肠胃科的检查中翻船。
修翎内心中尚抱有一丝期待， 他祈祷老大夫说?的那个?Omeg不是他，毕竟顾隐发给他的检测报告中， 诊断出?的病因明明是细菌感染。
上面并没有提到避孕药剂。
修翎抱住头， 无论怎样?自我说?服，心底总有一个?声音在说?，顾隐已?经发现了。
在拷贝检测报告的那段时间里， 顾隐完全有机会?把报告中的内容替换掉。
他发现了，却不让自己知道，还装出?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修翎抖如筛糠，难过地想哭。
“张先生？”医生放下药剂， 扶住他：“您没事吧？”
修翎摇摇头，他把口罩向?下拉了拉，道：“我没事，只是有些害怕。”
医生笑道：“第一次做手?术吧？别害怕， 一会?打了麻药，感觉不到疼的。等手?术的时候给你放段音乐，你只管躺着享受就行，听完音乐手?术也就结束了。”
修翎弯弯眼睛：“谢谢。”
医生抬起头，正巧对上修翎的笑靥， 他怔了怔，那一刻突然意识到眼前的Omeg十分漂亮， 是那种?与众不同的，疏朗而?又?淡漠的漂亮。
像什?么呢？医生想，大概是幽谷里的芙蕖，且开且落，并不在乎是否有人来问津。
他定了定神，说?道：“张先生，我们开始吧。”
**
代谢过程和手?术都进行地十分顺利，术后修翎去药房拿了点消炎药，刚要走下楼，脚步一顿，又?折返回去。
医院对病人的信息保密，但为了考勤，通常会?记录医生的出?诊情况。
修翎走到二?楼的电子档案前面，翻到了头一天?的记录。
肠胃科，孟勤医生，接待病人3人，其中成年1人，未成年2人。
身体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修翎整个?人僵在原地，他的手?不受控制地发抖，大脑一片空白，久久不能思考。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机器人过来打扫卫生，用甜美的女声提醒道：“先生，女士，一楼有休息区，您可以去一楼歇脚哦。”
修翎呆呆地看了它一眼，恍若没有灵魂的木偶，一步一步走下楼。
怎样?回的家他已?经记不清了。他出?去了将近一天?，滴水未进，但也并不觉得饿。傍晚给早归做了些吃的，自己回到楼上卧室，重重躺到床上。
恍惚中卧室的灯被打开，脚步声由远及近，他听到顾隐轻轻叫了一声“小翎”。
修翎难过地皱起眉，没有睁开眼睛。
顾隐似乎是叹了口气，拿过一边的被子帮他盖在身上，正欲转身离开，胳膊蓦地被抓住。
“小翎？”他回过头，就见修翎已?经坐了起来，一只手?用力抓着他的胳膊，咬着唇不说?话。
顾隐只好坐在他身边，伸手?拍拍他的后背，温声道：“怎么回事？又?看小说?看哭了？”
以前有过两次，修翎半夜不睡觉，窝在他怀里偷偷看小说?，看到感伤处就情不自禁地掉金豆子，而?且要缓好长时间才能缓过来。
修翎摇摇头，突然说?：“咱们也跟奥里斯和洛维一样?，赶紧要个?宝宝吧。”
顾隐一愣。
“我也想……”修翎眼睫低垂，略带羞涩道：“我也想诞下咱们两个?的子嗣。”
顾隐久久不语，他忽然死?死?抱住修翎，略带凶狠地把牙齿嵌进伴侣的腺体。
修翎浑身颤抖，低低地呜咽一声。
一丝香甜的血液隐没在唇齿之间，那是Omeg完全臣服的信号。顾隐伸出?舌头舔了舔，盯着那排细碎的牙印，眼角含笑，心脏却几乎被无名业火燃烧殆尽。
“何必呢，小翎。”那团大火终于烧掉他所有的理?智，压抑的恶意从龟裂的缝隙中喷涌而?出?。他心中冷冷地想：“你直接跟我说?不想要孩子就好，何必要骗我，这样?……虚情假意地逗我开心。就算是想要离婚，也可以直接跟我说?，我不会?……”
他卡壳了，他不知道自己不会?怎么样?，假如修翎真的要离婚，他根本?不知如何收场。
两人第一次约会?，他还能说?出?“你稍微考虑我一下”，现在却连说?这句话的勇气都没有了。
就连徘徊在心底的质问都一并冷却，重新回到不见天?日的缝隙中。顾隐深深吸了一口气，哑着嗓子说?：“是不是咬疼你了？对不起，我……我太高兴了，一时之间没有控制住。”
很久修翎都没有反应。
顾隐心慌地把修翎抱在怀里，却见伴侣已?经是满面泪痕。
他从没见修翎这么彻底地哭过。
“你高兴什?么？”修翎抹了把脸，用力眨眼把眼眶里的东西挤掉。
“你高兴什?么？”他又?问了一遍，目光死?死?盯着顾隐，瞳仁发亮，像两颗漆黑的琉璃。
顾隐心中砰砰直跳，别过眼睛，静静地说?：“你要备孕生宝宝，所以高兴。”
“是真的高兴吗？”修翎仿佛是笑了一下，轻声道：“明明知道我吃了避孕药，为什?要说?高兴？”
顾隐如遭重击。
他想，完了，总算到了这一步，修翎最终还是要跟他摊牌。
前一秒钟他甚至可以自欺欺人地想，修翎很可能是误食，吃避孕药不是他的本?意。抱着这一点不切实际的幻想，他就能把心中的狂念压下去，平平静静地和修翎度过此后余生。
可是这点幻想现在也被打破了。
顾隐生平第一次感到茫然无措，就算当年双亲相继去世，他也仅是伤心了几日，却没有担心以后的日子。
因为无论怎样?，失去双亲，日子照样?过，他依然是整个?红灯区最小的霸主，跟往常没什?么不同。可失去修翎，他无法想象自己未来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