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蛇[玄幻科幻]——BY:檀无衣
檀无衣  发于:2021年09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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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性格孤僻的朋友”,就是小学五年级时那个也叫白浮的转学生,他是孟效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好朋友,所以到现在都念念不忘。
  “如果我们一起长大的话,”陆随说,“你觉得我们会不会早恋?”
  孟效认真想了想,说:“应该不会。”
  “为什么?”
  “因为兔子不吃窝边草,我觉得做朋友比恋人更长久。”
  这是孟效的肺腑之言,而且深有体会。陆随是他的第四任男朋友,而白浮始终在他身边。
  “谁说朋友一定比恋人长久?”陆随不以为然,“一生一世、白头到老的爱情也很多。”
  “但不是每个人都能有幸遇到,分分合合才是常态。”
  “我不许你这么悲观,”陆随的下巴贴着孟效的额头,“孟效,我会至死不渝地和你在一起,时间会为我作证。”
  誓言美好又感人,但孟效不敢轻易相信。
  他不是悲观,恰恰相反,他是一个乐观又豁达的人,但两次三番的亲身经历不允许他再抱有美好幻想。
  既然话赶话说到这儿了,孟效决定再向陆随坦白一件事。列车广播放着音乐,有小孩在哭,有人大声说话,别人根本听不到他们的低声絮语。
  孟效依旧戴着眼罩,独自置身在黑暗中,他靠着陆随,嗓音平静而舒缓:“陆随,在你之前,我交过三个男朋友。初恋在一起不到三个月,第二任在一起半年,前任在一起十个月。这三段恋情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在十二月突然结束,而且我被分手的方式也如出一辙,短信、邮件、信。这就像一个无法摆脱的魔咒。我尽量不去想,可偶尔还是会忍不住担心害怕,怕你在十二月突然离开我。”
  “不会的,孟效,我绝对不会离开你。”陆随的声音很轻,却坚定地给出承诺。
  “你当然有权利离开我,但你必须答应我,在你离开之前,一定要当面告诉我,无论你离开的原因是什么我都会接受。正式地开始,也要正式地结束,好吗?”
  “我不会离开你,今年的十二月,明年的十二月,以后每一年的十二月,我都不会离开你……”
  带着体温的水滴落在脸上,孟效一惊,急忙抬手去摘眼罩,却被陆随抓住拽进怀里。
  “别看我,”陆随旁若无人地把脸埋进孟效颈间,源源不断的眼泪濡湿了孟效的皮肤,“孟效,你相信我,我绝对不会离开你,我可以发誓,如果我——”
  “不要发誓,我相信你。”孟效紧紧地抱住他,胸口有沉闷的痛感,也有汹涌的热流,“你哭什么呀?别哭了,你再哭我也要哭了。”
  他的声音已经带了微弱的哭腔,又忍不住笑起来,低声说:“别人一定觉得我们两个很奇怪。”
  事实上过道另一边的两个女生已经偷偷关注他们很久了,时不时窃窃私语,神情兴奋。
  “孟效,”陆随嗓音低哑而温柔,“我爱你。”
  从在一起到现在,他对孟效说过许多许多次喜欢,却是第一次说“我爱你”。他原本想在更浪漫、更隆重的时刻再把这句话说出口,却在乱糟糟的火车上难以自禁地脱口而出,那些无法宣之于口的复杂情愫,全部融进了这三个字里。
  孟效愣了愣,心跳忽然加剧。
  从心动到喜欢,从喜欢到爱,可能需要很久,也可能只要一瞬间。
  他的嘴唇贴着陆随的耳朵,轻轻地说:“陆随,我也爱你。”


第46章 缠蛇46 小和尚
  缠蛇46
  -
  孟效和陆随在下午一点多抵达贵阳。
  走出火车站, 坐上出租车,陆随对司机师傅说:“去黔灵山。”
  孟效听着耳熟,可能白浮跟他提过。
  他问陆随:“你小时候住在山上吗?”
  陆随说:“八岁以前, 我住在黔灵山上的弘福寺,是一个小和尚,负责扫地。”
  孟效惊讶地瞪圆了眼睛,“是有头发的还是没头发的?”
  陆随笑着说:“没头发。”
  孟效想象了一下白白净净的小和尚陆随穿着僧衣拿着扫帚在寺庙里扫地的情景——有点萌,又有点可怜兮兮的。
  他又想, 陆碧城是女人,不可能和陆随一起住在寺庙里,难道……陆随是被遗弃在弘福寺, 直到八岁才被陆碧城接走的?如果真是这样,就能解释为什么陆碧城和陆随的母子关系会那么冷淡了。
  虽然只是瞎猜,孟效还是忍不住有些难受,他笑着问:“那你有没有法号?”
  “有。”
  “是什么?”
  “朝雨, ”陆随说,“就是早晨的雨。取自一句唐诗,‘渭城朝雨浥轻尘, 客舍青青柳色新。’”
  听起来很美, 但孟效却觉得有些凄清, 他不喜欢。
  “那你有师父吗?”
  陆随微微一顿,说:“有, 他叫弘远,是他抚养我长大的。自从八岁那年我妈带我离开弘福寺,我就再也没回来过,也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
  陆随果然是被遗弃了。
  心脏微疼,孟效悄悄握住他的手, 轻声问:“所以你这次来,是为了看望你师父?”
  “嗯。”
  “那我们要不要买点礼物?”
  “不用。”陆随笑了下,“我和小时候一点相似之处都没有,他绝对认不出我,我也不想打扰他,远远地看看他就够了。”
  不过十几分钟车程,出租车停在了黔灵山公园西门。
  买票进去,没走多远就看到一片被青山环绕的湖。
  “这是黔灵湖,”陆随抬手指向远处,“那座桥是风雨桥。”
  孟效边走边看,越看越觉得这片湖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直到走到一座高耸的纪念碑,他“啊”了一声,指着黔灵湖说:“这片湖,和你家那片湖,形状是不是一模一样?”
  “眼力真好,”陆随笑着夸奖他,“那片湖就是我妈根据黔灵湖修建的,只不过比黔灵湖小很多。”
  孟效沉默须臾,问:“是为你修建的吗?”
  陆随也沉默了几秒,笑着说:“应该不是。”
  山路弯弯曲曲,两旁峰峦叠翠,三三两两的猕猴在绿树间追逐嬉闹,发出类似婴儿的叫声。胆大的猕猴蹲在路边向行人讨要食物,胆子更大的直接上手抢,一个小女孩被吓得躲在了妈妈身后。
  陆随停下来拍照片,拍了几个空镜之后,把镜头对准了正在和一只猕猴幼崽进行友好交流的孟效。
  山路实在太绕,他们走了好久才到弘福寺,出了一身汗。
  红漆大门旁边有两扇小门,两扇小门前方各站着一头石兽,看起来像狮子又不太像,陆随说是狻猊(suān ní),龙的儿子。
  从右手边的小门进去,香火味扑鼻而来,摩肩接踵的游客让佛门清净地喧闹如俗世。
  陆随领着孟效,轻车熟路地来到了香火最盛、人也最多的大雄宝殿。
  他们站在大殿门口向里张望,殿内共有六位身穿黄色僧袍的僧人,列坐佛像两侧,闭眼诵经。
  孟效一眼就注意到了坐在左侧首位的那名中年僧人,因为他的相貌实在太出众了。仔细看,孟效发现这位僧人和陆随长得有一点像,和倪承宽也有一点像。
  脑海中陡然生出朦胧又荒唐的猜想,孟效小声问陆随:“弘远师父在这里吗?”
  “在,”陆随说,“左边第一个就是。”
  孟效:“……”
  天啊,不会吧……
  “走吧,”陆随说,“这里太呛了。”
  “我们去你小时候住的地方看看吧?”
  “禅房不对外开放,我们进不去。”
  孟效有点失落,“好吧。”
  从入寺到出寺,只用了十分钟不到。
  “累不累?”陆随问。
  “有一点。”
  他们找了个相对安静点的地方坐下休息,山风拂面,有点凉爽。
  陆随从背包里掏出矿泉水,拧开瓶盖后递给孟效,孟效边喝水边偷觑陆随,陆随说:“想说什么就说吧。”
  “……”孟效把水咽进肚里,小心翼翼地问:“你不觉得,你和弘远师父长得有点像吗?”
  陆随说:“他是我的亲生父亲,我和他长得像很正常。”
  孟效:“……!”
  竟然被他猜中了!


第47章 缠蛇47 陆碧城
  缠蛇47
  -
  “我的母亲陆碧城, 曾经是一个自由奔放、像风一样的女人。”
  他们并肩坐在一棵亭亭如盖的松树下,空气中漂浮着淡淡松香。下午三点的日光穿过松枝松叶,斑斑驳驳地落在他们身上。
  风把弘福寺里的香火味和人声吹过来, 只是都稀薄了,反而衬得这一方小天地越发静谧。
  陆随目视前方,孟效看着陆随,静静地听他说话。
  “没有任何人和事能束缚她,规则、道德、对错对她来说都是狗屁, 她的人生准则只有一条,就是随心所欲地活着。”
  “她看上了弘福寺年轻英俊的和尚弘远,于是千方百计地让弘远为她破戒, 他们在黔灵山深处盖了一座木屋,隐居在那里,沉溺男欢女爱。”
  “后来她怀孕了,她对生孩子这件事很好奇, 因为没经历过,所以她要经历看看。”
  “等孩子生下来,新鲜感并没有持续太久, 她对孩子和弘远都失去了兴趣, 不顾弘远的极力挽留, 她不带一丝留恋地离开贵阳,去了新的城市, 寻找新的新鲜感。”
  “弘远是个被遗弃在山里的孤儿,被弘福寺的和尚捡回去养大,红尘里没有他的家,除了弘福寺他无处可去。他带着刚出生两个月的孩子回到弘福寺,在寺门口跪了两天两夜, 才求得原谅和收留。”
  “和尚的儿子,长大后成了小和尚。没人告诉小和尚,他是从哪里来的,他的父母是谁,他只有一个冷漠又严厉的师父,不能问,问了要挨打,不许哭,哭了也要挨打。小和尚越来越孤僻,他很少说话,每天吃饭、睡觉、学习、扫地,在这个热闹的寺庙里冷冷清清地长大。”
  “直到小和尚八岁那年,他妈妈终于想起他,带他离开弘福寺,去了北京,给他取了新名字,叫陆随。”
  孟效双手环抱住陆随,头靠在他肩上,说不出话来。
  他终于明白,陆随为什么要带他来到这里——为了让他身临其境地了解他的过去。
  虽然陆随只用三言两语就简单概括了他的童年,但孟效却觉得平淡的字里行间充塞着苦味,苦得他直想掉眼泪。
  静了片刻,孟效低低开口:“你恨她吗?”
  陆随笑了下,继续慢悠悠地说:“小时候不懂事,怨过,也恨过。别的小孩到初中才进入叛逆期,我刚上小学就叛逆得要命,野蛮,狂躁,不服管教,使尽浑身解数给我妈找麻烦。最严重的一次,是我十一岁那年的冬天,我离家出走,打算回贵阳去找师父。但我高估了自己的能力,我被人贩子拐卖到河北,侥幸逃脱,却差点死掉。”
  虽然知道陆随肯定平安无事,但孟效还是紧张,“后来呢?”
  陆随偏头看着他,面带微笑,说:“后来我就回北京啦,因为我答应了一个北京小孩儿,要去找他,我很想和他做朋友。”
  孟效追问:“再后来呢?”
  陆随说:“以后再告诉你。”
  “怎么这样,”孟效不满,“说一半留一半真的很过分!”
  陆随微微一笑,径自往下说:“后来长大了,我终于明白,一个女人生下孩子,并不意味着她就要成为一个伟大无私、牺牲奉献的母亲,人们对母爱的赞美和歌颂,其实是一种变相的道德绑架,是这个世界套在女人身上的无形枷锁。我们的父母在成为父母之前,首先是他们自己,他们和我们一样,都有权利决定自己的活法。”
  孟效说:“但她既然生下了你,就有责任抚养你,遗弃自己的孩子无论如何都是错的。”
  陆随说:“每个人都会犯错,有人一错到底,有人知错能改。当我一天天长大的时候,我妈也在成长,她从一个自由如风、随心所欲的女人,被时间打磨成了一个优雅知性、沉稳干练的女强人,她有了事业,还想有个家,所以她才会在我八岁那年来弘福寺接我。”
  孟效轻轻叹了口气。大多数时候,是非对错真的很难说清楚,当局者不一定迷,旁观者也不一定清,他还是不要发表意见了,听就好了。
  陆随说:“我提前度过了叛逆期,性格一点一点变好,在初中毕业之前,我和我妈达成了和解,也是和我自己和解。但我们始终是一对不伦不类的母子,无法变得亲密,但也很少争吵,她从不干涉我的任何决定,也从不向我提任何要求,最大限度地给我自由。我们住在一个家里,却各自独立,会一起吃饭,但很少说话,会一起散步,却不分享彼此的喜怒哀乐,久而久之,我们也都习惯了这种不冷不淡的相处模式。”
  孟效说:“你应该会感到孤独吧?”
  陆随笑了笑,“习惯就好了。”
  孟效不禁想起了陆随带他回家吃饭那天晚上。
  陆碧城住在一座堪称艺术品的玻璃房子里,而陆随的住所则孤零零地坐落在湖面上,中间隔着一座长长的曲桥。
  这两座房子,真的好像陆随和陆碧城,各种意义上的相似,可意会却无法言传。
  孟效抱紧陆随,脸颊贴着他的背,心疼地说:“以后有我陪着你,你再也不会孤独了。”
  陆随侧过身,面对面和孟效相拥,“说话要算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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