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观的基本情况,魏阳平都听彭景介绍过了,闻言几乎是瞬间就想起了京都观所谓的挣钱的主意都是些什么。
鬼中介、会员卡、微博抽奖……
“……”他看向蒋逸的眼神充满了复杂,原来那些主意都是你出的啊……
蒋逸:“……”
难道其他道观不是这么运营的?
魏阳平:“……”
罢了,反正徐长生前辈本身也不是那种墨守成规的人,当年他们跟在徐长生前辈后头,四处救人的时候,就常见他招鬼来问路,从一开始的惊诧不解,到后来都习惯了。
这么看来,这个师门真是一脉相承的不走寻常路,早在彭景提起的时候,他就该想到的。
实在是时间太过久远,他一下子也没往那方面想。
拉着楚程聊了半晌,得知徐长生就隐居在京城附近的一座山上,一直没什么病痛,时不时还下山做些法事,挣点钱买吃食,最后寿终正寝,魏阳平又是一阵长吁短叹。
彭景在一旁劝道:“徐前辈虽然没有子女,但有楚程这么个传人,也算是继承了香火,后续有人了。您不必太伤心。”
魏阳平闻言想开了一点,只是未能报恩,终究是有些意难平。
他得知楚程今天过来,是想给道观里这些人啊鬼啊都登记上身份,便摆手让彭景把负责录入的小姑娘叫过来,当着他的面,用他的电脑,把京都观的信息给改了。
把徐长生这个名字拖到前任观主一栏的时候,魏阳平的表情有些恍惚。
楚程凑过去看了眼,发现果然是没有照片的。
战乱的日子,哪来的心情拍照?何况战乱一结束,徐长生就离开了,他们甚至连话都没来得及跟徐长生说几句。
甚至资料上的很多信息,也都是他们凭记忆写的。
好比年纪那一栏,他们正式建立起京城道教协会的时候,距离当年的战乱已经过去十多年,再等到把纸质资料转移到电脑上,又过了二十年,当初的好些档案都出了差错,年龄这一栏最高上限定了个99,这些年一直没有徐长生的消息,他们也忘了去改,他的年龄于是就定格在了99。
魏阳平从回忆中清醒过来,看着年龄那一栏,问楚程:“徐前辈走的时候是几岁?我记得我们遇到他的时候,他看起来就已经是五十多岁了,到今年的话,怎么也得一百三十多了?”
这话一出,一屋子的人和鬼都发出了惊叹的声音。
一百三十多岁,这绝对算得上是非常长寿了。
这还是一个经历过战乱,四处救人的老人的年纪,就更加显得这个数字神圣。
所有人都看向楚程,想知道这位徐长生前辈的真实年龄,谁知楚程犹豫了一下,却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大家呆住。
任谁都不会觉得楚程是那种记不住师尊年纪的不孝徒,但他这么说,实在是让人不敢相信。
楚程是从小跟着徐长生长大的,17年的时间过去,怎么可能不知道徐长生几岁呢?
平时总会提起吧?
可事实就是这样,楚程仔细回想他和师父相处的点点滴滴,发现师父从来不会提及自己的年纪,每年过生日,也推说跟他的生日很相近,干脆一起过了,他那时年纪小,也不懂得过生到底意味着什么,便没有多想。
现在看来,他跟师父相处了17年,师父对他来说却依旧是神秘的。
楚程想了想,要来纸笔,开始在纸上描画。
他的工笔画功底非常深厚,估计是平时画符练就的控笔能力,一笔一画下去,纸上很快就显现出一张栩栩如生的人脸。
这张人脸初具雏形的时候,一旁看着的魏阳平就忍不住激动起来:“这是……徐前辈!”
没错,楚程画的就是徐长生。
魏阳平一开始还没意识到异常,直到楚程画完全部,他盯着那张肖像画,突然意识到:画上徐长生的模样,居然跟他小时候遇见的那个徐长生一模一样!
不光是长相类似,同一个人,自然不可能有两张脸,但让他惊愕的是,画上这个徐长生跟他记忆里那个人明明相差了数十年,外貌上却没有任何的改变,看起来依旧是五十多岁的模样,清瘦干练,连脸上的皱纹都没有多一道。
魏阳平呆呆地道:“这怎么可能……”
在场其他人都没有见过徐长生,不知道他心中的震撼,只有楚程明白他为什么会有此一问,点头道:“从我记事开始,他便一直是这个模样。”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自己跟师父朝夕相处,有些细小的变化没办法意识到,才会觉得师父一直没变。
直到今天,看到魏阳平记忆中的那个师父,他才惊觉原来不是自己的错觉。
将近一个世纪过去,师父的容貌竟然从未发生过任何改变。
这么一来,谁也说不准徐长生的确切年纪了。
毕竟他们谁都说不清,徐长生究竟只是在这几十年间没有任何衰老的迹象,还是说,在遇见三清观众人之前,他就一直是这个模样,从未变过。
魏阳平意识到什么,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陡然激动的站起身来,却不知为什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激动了半天,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拿起桌上的杯子,猛灌了几口水,才缓缓平复心情,对楚程说:“楚师弟——我虚长你几岁,斗胆称你一声师弟——你应该也听说了,最近有个邪道作祟,我虽有一肚子话想与你说,但时机实在不凑巧,等得了空,我再请你到家里,我们好好聊聊。”
这话出来,彭景忍不住面色微变,惊讶地看了眼魏阳平。
魏阳平年纪很大了,算得上是玄学界最老一辈的道长,光是辈分上,就足够碾压许多人,甚至跟他一辈的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彭景在玄学界的辈分本来就比较大了,甚至因为少年出名,同辈的基本上都是半只脚踏入棺材的老道士,比他大上二十岁不止。
即使是这样的彭景,在魏阳平面前,也得叫他一声师叔。
魏阳平这一声“师弟”叫出口,楚程的身份一下子就不一样了。
可以想象的是,今天从这扇门出去之后,玄学界会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之前在底下,嫌弃楚程等人年纪小、怀疑他可能是霍文栋假扮的人,都得反过来,叫他一声师叔,甚至是师爷!
想到那个场面,彭景忍不住头皮发麻。
虽说他之前也喊过楚程前辈,但那只是对人家实力的认可。
谁能想到,楚程如今真成了他师叔?
这也就罢了,可仔细算下来,楚程的徒弟,岂不是跟他平辈?
看了眼一旁全程目瞪口呆,直到现在也没缓过来,一脸傻样的齐彭彭,彭景忍不住抹了把脸。
“………………”
啧,心好累!
第83章
终于拿到道士证和道观营业资格证书, 楚程等人从魏阳平的办公室出来的时候,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道教协会,京都观的人走到哪里, 都有一堆道士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们。
有道士在别的地方遇见过京都观的人,即使被他们所救,也一直觉得只不过是个新道观而已, 没有厉害的师承, 更没有正规的法器,翻不了天去。
之前对京都观有多不屑, 现在知道真相之后, 就有多尴尬。
“这下那些人的脸都被打肿了, 什么新道观、小道观,人家可是咱们京城道教协会的创始道观之一!其他两个道观的观主, 对京都观的前任观主可都尊敬得很, 这个地位……啧啧,不得了!”
“那可不,魏观主可是如今玄学界辈分最大的老人之一,按照辈分, 京都观这位小观主算是他师弟!”
“天, 这个消息公开出去, 怕别说是咱们京城本地的道长, 全国各地的道观都得炸开了锅吧?”
“何止, 你要知道,咱们京城道教协会换了两任会长,分别是创始道观的两任观主,这以后……你懂吧?”
“可他还那么年轻!他要是当了会长,岂不是接下来好几十年, 都别想有人换上去了?”
“人家至少有本事啊!没听说么?之前在李家,多亏京都观的人出手,才救下法会上那么多道观的道长,他当会长还是当师爷,我觉得都没什么,可你们看他徒弟——也那么年轻!现在还没见过他徒弟出手吧?”
齐彭彭莫名其妙被好多人的目光注视,脚下步伐都有些发虚,小声问楚程:“师、师父……他们看我做什么?”
可惜楚程现在压根没心思回答他,视线一直落在旁边的蒋逸身上。
从刚刚开始,蒋逸的脸色就不太对劲。
楚程一开始以为他是初次接触玄学界的事务,在京都观里又没有正经的职务,觉得无所适从,才郑重其事的跟魏阳平介绍了他,可蒋逸的脸色并没有因为这个而变好一点。
现在更是,从会长办公室出来,蒋逸眼神一直是飘忽的,脚下步伐也很凌乱。
大概是注意到楚程在看他,蒋逸脸色微僵,却一反寻常的不敢回望,甚至避开了楚程的视线,低声说:“我、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情,我先走了。”
“哎……”
楚程抬手,却没能拦住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蒋逸离开,眉心不解地皱起。
这在以往是完全没有发生过的事情,蒋逸是他见过最坦荡的人,不管谁看他,他都能一脸坦然的看回去,学校里好多小女生因为蒋逸的回望,羞红脸颊,失声尖叫,那副骄傲的姿态看得人心里发紧。
遇到不会做的难题,蒋逸也从来不会表现出挫败的模样,永远一马当先,理所当然的挡在楚程身前,好像要扛下所有的艰难险阻,好让楚程走得顺畅一些——尽管楚程并不需要。
即使是偶尔的碰触,让楚程读到蒋逸的心声,蒋逸心里的话跟他脸上表现出来的,也永远不会有差别。
这正是楚程最喜欢他的地方,不用担心接触到之后,发现他表里不一,更不用担心看到什么自己不该看的东西。
蒋逸是个藏不住话的人,有什么事情,都不用他问,见面的第一时间,他就会自己告诉他。
可蒋逸刚刚的神情,分明就像一只打架输了的大狗,不愿意让人看到自己落败的模样,灰溜溜的跑走了。
难道是刚刚他没注意的时候,被谁欺负了?
不应该啊?蒋逸一直跟他们在一块儿,就算有人不长眼挑衅他,他们周围跟着的这些鬼魂难道是摆设?
楚程左思右想也找不出答案,干脆招来一个鬼员工,问:“刚刚有人靠近蒋逸么?”
登记完成之后,鬼员工们都回去上班了,剩下的没几个,楚程招过来的正好是最早成为京都观员工的红玫瑰,闻言愣了愣,摇头:“没有啊。”
那就怪了,没人靠近蒋逸,他怎么突然就不高兴了?
红玫瑰留下,是听说楚程去李家做法事的时候,痛揍了一顿李康宁,虽说后来是将他丢给了道教协会处理,但好歹替他出了一口恶气,特地来感谢楚程的。
老实说红玫瑰之前对李康宁的怨气那么重,最大的原因是他欺骗自己,对女性的自己和男性的自己双标得可怕,间接造成了他的死亡,跟后面那么多被李康宁害死,连魂魄都不能存在的人比起来,他算是最幸运的一个。
在剧本杀工作的这段时间,他看多了形形色色的人,对李康宁的恨意也没有先前那么浓烈了,甚至忘了楚程一开始答应过他的,让他托梦李康宁,吓死这个渣男。
揍他一顿,替那些含怨而死的人们讨回真相,再将他送进监狱依法惩处,也算是给他报应了。
红玫瑰看了看楚程的表情,到底是比楚程多在人世间逗留了那么几十年,他最终还是没有将感谢的话说出口,眼珠子转了转,忽然笑了声:“观主,你怎么不亲自去问他?”
与先前挨打之后被迫卖身打工的时候不同,这个观主他喊得没有一丝勉强的意味,是真心实意的承认楚程。
这年头,道士们一律将他们这些横死鬼打成厉鬼,人人得而诛之,除了楚程之外,真不知道还有谁,会替他们这些已死之人着想。
只有他当得起他们这声观主。
楚程对待这些鬼员工,也是公平得很,一点没有感觉他们跟普通的人有什么区别,闻言眨眨眼睛:“直接问?”
“对呀。”红玫瑰点头,“您好奇的是他的心事,旁人怎么说得清楚?当然是得问他本人,得到的才是最准确的答案。”
“……对哦。”
这道理很简单,楚程意识到的时候,人都有点懵。
他刚刚怎么下意识就去问别人了?
来不及多想为什么,楚程道了声谢,就抛下唯一的徒弟,追着蒋逸的脚步跑出去。
齐彭彭:“……???”
--
蒋逸其实并不清楚自己该去什么地方。
他只是在意识到自己的出现对楚小程一点作用也没有之后,突然有些难受,下意识的想离楚小程远一点。
他今天是自己开车过来的,上车呆坐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是载着楚小程和齐彭彭一起过来的,他要是就这么走了,楚小程和齐彭彭岂不是要自己打车回去?
说起来,楚小程还没学会自己打车呢。
之前出去做法事,他要么是坐请他去的人派来的车,要么是身边人打车,根本用不着他自己动手。
算了,他还是等等楚小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