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虞唇边还带出了一点儿微红的血迹,兰鹤望抬手给他抹掉,垂眸,“……先生。”
谢无虞看着他这瞬间变了的一张脸,忍不住:“……”
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啊!小乖崽怕不是要改成小黑心肝了。
谢无虞伸手过去在兰鹤望脸上狠狠捏了一把,总觉得心里不太得劲儿,平时都是他逗小乖崽的好么,这次被亲到呼吸跟不上什么的,纯粹是他被小黑心肝迷了眼,落了先机。
不过谢无虞这下子也判断出来了,兰鹤望这次回魂估计还真没什么事儿,就是不知道他腿好了没?
他扯开了话题,兰鹤望也乖乖地跟着他的话头走。大概是几年过来两条大腿都没有过任何知觉,他就一直没有注意到,谢无虞刚才半压在他身上的时候,腿上是有一股压力传来的。
试着屈了屈腿,兰鹤望眸色微亮,脸上难得地也露出了几分惊喜的神色,“……有感觉的。”
随即他又动了动,发现双腿是有感觉了,但好像没什么力气,大概是失去知觉的时间太久了,腿上的肌肉都还没恢复完全。
谢无虞之前就问过医生那边,知道兰鹤望如果双腿恢复知觉的话,接下来还是得复健一阵子才能自如地用双腿行走,在复健期间,兰鹤望还得坐回他以前的那几张金光轮椅。
……说不定还得订几对金光拐杖。
谢无虞想着想着就忍不住露出了笑。
他唇上的红润尚未完全褪去,兰鹤望看着他唇边勾起的弧度,缓缓垂了垂,低声应道:“好。”
谢大师心气顿时顺了。
兰鹤望醒来的消息还是要去通知一下众人的,谢无虞起身去卫生间冲了把脸,确定看不出什么来了,就出去和大家说了一声。
阿姨听了挺惊喜,当即穿了围裙要去厨房给兰鹤望开个养身滋补的小灶,谢无虞也没拦她,只简单地念了几味养魂固魂的常见药材,让阿姨看情况炖一下汤。
阿姨自然答应。
整个别墅似乎热闹了起来——也不是说平时就不热闹,就是这种样子不太一样,像是有了主心骨存在,走过的人脸上的笑意毫不掩饰,连花园里的花似乎都开得更艳一些。
兰父兰母也从公司那边赶了过来。兰鹤望暂时离开的这几天,兰爸爸接手了集团的管理事务,简直要被下面的人闹得头都大了,最后还是加上了兰妈妈一起上阵,才把那些因为看兰鹤望不在而蠢蠢欲动的人都压了下去。
难怪父亲之前直接就定了鹤望作为继承人……兰爸爸感叹了一声,打了声招呼就和兰妈妈一起坐上了车,直奔别墅回来。
最后别墅的客厅里聚集了大概十来个人,除了兰父兰母还有净尘法师他们之外,最近一直在外面奔波的刘叔也赶了回来。
阿姨不止是给兰鹤望开了小灶炖了汤,另外也给大家整了一桌的菜。
她的手艺在进兰家工作前就是有口皆碑的,掌勺那么多年之后更是炉火纯青,一大桌子菜色泽诱人,喷香扑鼻,还额外给有信仰的几位大师准备了素斋,不能更贴心。
兰鹤望摇着轮椅下楼,还没行到餐厅呢,手里就被阿姨塞了碗放得温度刚好的汤。淡淡的药味冲上鼻腔,兰鹤望刚想说点什么,阿姨就在他前面抢先道:“诶呀,这还是谢道长特意让我炖的呢!”
兰鹤望顿了顿,默默喝汤。谢无虞听到有人提到自己的声音,转过头看了一下,就过来帮忙推着轮椅过去。
一起吃的这顿饭来得有点清奇,但却很热闹,谢无虞看了一下位置,没跟兰鹤望坐在一起,倒是坐到了元道子的旁边。
从刚才他就发现了,自家师父的表情好像不大高兴,谢无虞给元道子盛了碗汤,“师父,喝点汤。”
元道子绷着脸,本来想说不喝的,但徒弟亮晶晶的眼睛看着自己,他胡子动了动,“哼”了一声,还是别别扭扭地喝了。
谢无虞见状,眉眼微弯,收回了手,自己也喝了一口。
嘶。
忘记刚刚嘴里破了点皮了。谢无虞淡定地将热汤咽了下去,心想还是再给兰鹤望多喝两天固魂的药汤好了。
再让阿姨加点黄连去火。
兰鹤望背后一凉:“……”
别墅里除了主人们在吃饭之外,跟着过来蹭吃蹭喝的几个野仙也在。在场的人里,只有阿姨还有兰父兰母他们是普通人,兰鹤望身上的阴气虽然减少了十之八.九,但体质依然偏阴,自然也还看得见它们。
许久不见的柳仙这会儿不知道从哪个地方钻出来了,不过它之前被谢无虞打得比较疼,所以这时还是绕着他走,谢无虞低头在它身上套着的粉色小毛衣上看了两眼:“……”
柳仙:“嘶嘶!”
虽然成了精之后不太需要冬眠,但动物本身的习性却没有那么容易消失,柳仙从帝都入了深秋之后就开始找地方躲着,这会儿出来了,还是因为这条它自己用兰鹤望手机买的小毛衣挺暖和,前粗后细地裹着出来也不会掉。
它卷在兰鹤望的轮椅支撑架上,低头从兰鹤望那里叼了块瘦肉吃。狐鬼不屑地看了它一眼,反身在谢无虞腿边蹭蹭,蹭到了块鸡翅膀。
黄大现在身上的毛都还是卷的,只有背上新长出来的那撮直溜溜的,看着有点奇怪,它抖了下耳朵,看着狐鬼手上的鸡翅膀有点眼热。
柳仙怕冷想要冬眠是天性,黄鼠狼爱吃鸡也是天性啊……谢无虞被它那双豆子眼看得无奈,筷子一歪,还是给它分了块可乐鸡翅。
黄大美滋滋地抬头接住,然后吃了起来。
唯有新来的刺猬还没熟悉这家里的气氛,远远看着餐桌旁一堆气势压人的佛道大师,湿漉漉的鼻头一动一动的。
好香啊……虽然比不上信徒们供上来的香火,也比不上那个男人身上阴气的味道,但这种俗世饭菜的香味白仙也有好多年没尝过了,这会儿看着黄大它们如鱼得水地在兰鹤望和谢无虞身边偷摸吃两块肉,刺猬四只小爪子抻了抻,背后刚上过药的伤处又疼了起来。
它现在还是拳头大小的身子,躲在门框那么远的地方,要不是谢无虞眼神够好都要瞧不见它了,看了看它扒拉着门槛想吃又不敢凑过来的样子,谢无虞给狐鬼多夹了块肉,让它给刺猬分一块。
狐鬼有点不大愿意,但兰鹤望也看过来了,它磨蹭了一下,还是一边叼着鸡翅膀过去了。
谢无虞和兰鹤望的动作并不大,但兰父兰母抬了一下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只顿了一下,也没说别的,倒是笑意盈盈地招呼谢无虞多吃一点。
这样一来,谢无虞也不好再给狐鬼它们喂东西了,乖乖地吃起了兰妈妈刚才夹过来的菜。
兰妈妈笑眯眯地看着,又拍了下自家的儿子,“你也吃。”
“……嗯。”
兰鹤望应道。
……
兰鹤望的复检就安排在第二天。医生检查了他现在的腿部神经敏感度和肌肉的萎缩程度,得出的结果比之前预料的都要好上不少,本来制定的为期一年的复健,也能缩短为六个月。
在这六个月里,兰鹤望要习惯于锻炼和使用下肢的肌肉,谢无虞想了一下,还是给他定制了两对拐杖。
——还是那种为了以防万一还亲自给开光了的拐杖。
兰鹤望拿到拐杖的时候表情有点奇怪,但他看了看谢无虞脸上和善的微笑,还是默默地接了过去。
“再过两天先生就要跟元道子道长去沪市了吧。”
兰鹤望把拐杖接过去就放自己的腿上,谢无虞怕把他这腿给压坏了,起身推着他回了趟房间把拐杖放好了,顺便拿了鱼粮想喂喂玻璃缸里的鱼,就听见兰鹤望在身后问道。
鱼缸里的小鱼还是他们一起去庙会时捞的那几条,橘红柔软的大尾巴在水里轻轻晃过,谢无虞丢了把鱼粮进去,那几条小金鱼就争先恐后地从水里探出头来,轻轻巧巧地将浮在水面的鱼粮吞进了肚子里。
“嗯,订了后天的机票。”谢无虞看了一会儿小鱼,转头道。
道协那边开会的时间和地点早就定好了,谢无虞和元道子这次算是提前过去,除了是要去找找那个道士的踪迹之外,也是想提前过去熟悉一遍试镜场地,免得到时候一时找不到地方迟到了,反而不美。
看了看兰鹤望脸上的神色,谢无虞忍不住逗他,“怎么,小朋友这就舍不得先生了?”
兰鹤望:“……”
对方眼里的笑意不加掩饰,兰鹤望顿了两秒,随即坦荡地应道:“嗯。”
你还没有走,我就已经开始想念了。
谢无虞一怔,刚才想说的话尽数忘在了脑后,看着越发坦然的兰鹤望,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所幸兰鹤望已经帮他做出了选择。
将谢无虞手里的鱼粮取下来放到一旁的柜子上,兰鹤望捏着他的手指,在上面亲了亲,“难道先生不会想我吗?”
温热的唇瓣在指尖掠过,谢无虞心头一颤,脸上却十分淡定,稳了稳就反问了回去:“鹤望觉得呢?”
兰鹤望抬眸和他对视,过了会儿才垂下眼睫,又在他指尖上亲了亲。
谢无虞被他亲得无奈,最终还是绷不住表情笑了出来。
好吧,确实是会想的。
到头在兰鹤望唇上印下一吻,谢无虞想了想,哄道:“等我回来给你带礼物。”
兰鹤望执掌兰氏集团那么多年,还有什么东西没有过的?但他感觉着唇边属于谢无虞身上的气息,缓缓地应道:“那就先谢谢先生了。”
还真有礼貌啊……谢无虞莞尔。
“啊,时间差不多了。”又看了会儿小鱼,谢无虞忽然想起到,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又看了看兰鹤望,“准备一下?”
医生给兰鹤望制定的复健计划细化到了每一天该做什么,该在什么时间做,谢无虞之前跟着在阿姨他们一起听了,反正还在空档期,就顺手监督了起来。
说到这个,先前兰鹤望还是小纸人的时候,监工也挺努力的……
跑了一下神,谢无虞听到兰鹤望应了他一声。
兰鹤望现在还是第一阶段,倒也没那么多条条框框,医生说前一个月只需要进行适当的走动练习就差不多了,后面的几个月才是别的训练。
为了方便行走,兰鹤望这段时间穿的都是比较宽松的居家服。谢无虞过去双手扶住他的手臂,引导着他从轮椅上站起来。
他坐在轮椅上的时候身形就比旁人更加高大,这会儿站起来了,即使双腿还没有多少力气,站得不算太直,也依然比谢无虞高出了两三厘米。
谢无虞低头看了一下他双腿受力程度,半牵着他开始在房间里走动。
时隔几年终于能够重新用双腿走路,兰鹤望轻一脚重一脚地跟着谢无虞在房间里兜圈圈,酸软的感觉从小腿上传来,却比以前那种毫无反应的模样好上太多了。
兰鹤望抿了抿唇,强忍着双腿的酸软,和谢无虞一起往花园里走去。
深秋本该是万叶凋零的时候,但几位大师之前一时兴起,在花园里设了个小阵法,这时风水怡人,连带着园子里种着的鲜花也开得绚烂。
谢无虞扶着兰鹤望慢慢地走着,也不着急,踩着小路悠悠哉哉地赏了一圈花。
元道子在二楼的窗户上往下看,一眼就看到了他们的身影。
其实两个人在外面的举止并不会过分亲密,只是元道子才知道点儿实情不久,越看这俩人走在一起就越觉得不开心,差点儿就要打开手机把机票改签成今天了。
虽然后来也没改签,但到了航班起飞的那天,元道子还是早早地就把谢无虞带走了,空明子看着这一幕,寻思了一下,有点像俗世里那种不想嫁女儿的老父亲,跟准女婿见完面之后就迫不及待地把女儿拉走了。
这个念头一出来,空明子就失笑着摇了摇头,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兰鹤望也没说什么,只是若有所思地看了几眼元道子,随即便收回了目光。
帝都和沪市直线距离一千多公里,但乘坐飞机的话也就两小时的路程。谢无虞大大小小也算个名人了,不少粉丝也喜欢去机场车站蹲点看看能不能捕捉到他的踪迹,只是粉丝们想得十分美好,也抵不过谢无虞背后靠着的金大腿。
走了兰鹤望的关系直接从VIP通道进入候机室,谢无虞看着表情还是有点黑黑的元道子,一时也有点好笑。
随便找了几个位置,谢无虞没直接坐下,而是回过头唤道:“师父?”
之前骆频那边说给谢无虞安排了个助理,但兰鹤望知道之后,也不知道去跟骆频说了什么,总之最后换到谢无虞身边的也是个助理,走的是兰鹤望那边的账目。
这位换来的助理看起来挺沉稳,做事也利索,这会儿看了了元道子的表情,就一言不发地接过他们的行李箱先去办了托运等手续。
谢无虞给了小姑娘一个赞许的眼神,随即又叫了声:“师父?”
元道子抿了一下快要松下去的嘴角,脸色还是黑黑的。谢无虞走过来扶了他一下,元道子……倒也跟着走。
恭恭敬敬地请元道子坐下,谢无虞诚恳认错:“弟子知道错了。”
元道子不说话,谢无虞眨了眨眼睛,继续哄道:“我不该瞒着师父……”
小徒弟从十岁起就不大爱跟他撒娇了,这会儿谢无虞放轻了声音,元道子本来都心软了,但一想到自己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又放不下那个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