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迟扯了扯口罩的绳子说:“饿了。”说完双手插兜自顾自走了,Lucy在后头急得大喊:“把你小跟班带上啊!”
判官无奈:“他这是答应接活了吧?”
闻人语:“应该是。”
“那我呢?”施灿问,“我怎么办?”
Lucy带着施灿重新去领了手机,完事后又挨个介绍:“这是黑无常,闻人语;这是白无常,杏粼。”
“跟电视里不大一样。”施灿说,“电视里黑白无常凶神恶煞的,也不叫这个名字。”
“你说的是初代无常吧,他们早已功德圆满,重入了六世轮回。”闻人语怅然道,“算一算,快五百年了。”
施灿又问:“那你们俩呢?”
闻人语笑道:“自然也是等时机成熟之时,转世投胎。”
杏粼低下头未置可否,神情说不上的古怪。
“你聊天软件设置好了吗?”Lucy说,“好了我就把你拉群里。”
系统消息:“我与功德同在”加入群聊。
“百鬼夜行。”施灿看着对话框顶上的四个字念叨,“这群名还真挺……形象。”
Lucy:“你把你昵称改了,我们要求实名制。”
施灿点开群成员,群里近百人,为首的是判官,后二位是黑白无常,其余的果然都是实名,施灿一个个找过去,在一堆黑不溜秋的头像里看到一个小小的银色铃铛,头像下面写着栖迟二字。
点开头像,添加好友。
验证信息:cpdd。
Lucy在群里简单介绍了下新成员,后面寥寥无几地跟了几句敷衍的欢迎,等他再退出聊天界面时栖迟已经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同时发过来了一个定位——黄泉面馆。
够嚣张的名字。
施灿一路跟着导航找过去,中间碰到了不少奇奇怪怪的鬼差,甚至还有牛头马面,前前后后才不过一晚上的时间,他竟然已经从最初的震惊恐慌过渡到现在习以为常了。
神奇,太他妈神奇了。
那黄泉面馆不过是个路边小店,店里头只够摆下两张小桌子,栖迟坐在屋外,正趴在桌上打盹。施灿刚要落座,一穿着格子裙的长发女人端着两碗面走了出来,笑脸盈盈:“好孩子,快趁热吃。”
施灿摆摆手:“我还没点单呢。”
“喏,”女人放下面碗,冲瞌睡虫努嘴道,“栖迟给你点的。”
哟,看来也不是那么难相处嘛。
施灿从善如流地坐到栖迟对面,心想着你这鬼见愁戴着口罩怎么吃东西?一般来说大人物都是要保持神秘感的,不到关键时刻必然是不能露出真面目,要是自己哪天不小心看到他的容貌,会不会被他杀人灭口?!
大人物闻到香味,伸了个懒腰。
大人物抬起头来。
大人物没戴口罩。
“操!”要死了要死了,施灿抬手捂住眼睛,“你你你……你快把口罩戴上!”
栖迟从筷筒中抽了两根筷子出来,没理他。
“你戴好口罩没有,我数到三就睁眼了啊。”
“一……二……三……”
“你怎么还没戴上口罩!”
栖迟翻了个白眼:“你要不给我示范下怎么戴口罩吃东西。”
“你可以在口罩中间剪个缝,然后把面条从缝里塞进去。”施灿心说我可以帮你剪,结果四下看了看都没看到口罩,于是问他,“你口罩呢?”
“扔了,”栖迟没好气地瞟了他一眼:“你对我的口罩有执念吗?”
“扔了?”施灿惊道,“你……你等会儿不戴口罩了?”
“我本来就不戴。”栖迟拌了拌清汤寡水的面条,语气都无奈了,“阎王殿前种了好些彼岸花,我对那玩意儿的花粉过敏。”
“哦。”施灿脑袋一热,“要不我把那些花拔了吧。”
栖迟愣了愣,旋即笑了一声,问他:“你打得过闻人语吗?”
“没打过,不知道。”施灿想了想,“应该打不过,他可是黑无常呢。”
“那就别打那花的主意。”栖迟低头吃了口面,“那些花是闻人语种的。”
施灿啧啧两声:“铁汉柔情。”
虽然那黑无常大人白白净净并算不得铁汉,这么想来,眼前的栖迟光看脸肯定也算不上什么鬼见愁。他原本以为闻人语和杏粼已经长得够颠倒众生了,可是现在再看看栖迟,免不了都逊色了一筹。栖迟这身材这颜值,随便往娱乐圈一放,那都是顶流的料呀!
施灿这会儿并不饿,但还是就着筷子往嘴里送了一口面,结果没嚼两口就吐在了地上:“这怎么是苦的?”
“黄泉水苦,煮出来的面条自然是苦的。”
“你咽的下去?”
“习惯就好。”
老子可习惯不了,施灿扯着嗓子嚷道:“老板,有油盐酱醋糖吗?”女人正在案板前和面,闻言抬起头,笑道:“今日没有了,那盐贩子的摊位被孟婆砸了,买不着新鲜的了。”
“可不是我砸了他调料摊,分明是他又越界占了我的地界!”里头话音刚落,外头不远处由远及近地传过来另一道清丽跋扈的女声,只见一紫衣少女蹦蹦跳跳走来,着一身古人衣裙,简单梳了两条辫子,簪着几朵小黄花,俏皮极了,她在施灿边施施然落座,朝老板招呼道,“苹姐,来一碗牛肉面。”
“两碗。”跟在她身后的男子跟着在最后一个位置落座,眼睛却瞧着少女没挪开,“我也要一碗牛肉面。”
白苹瞅着锅里所剩无几的牛肉为难道:“牛肉就剩一份了,祖宗,你俩谁委屈一下?”
“哼!”孟婆一拍桌子,“死盐贩子,先是抢我地盘,现在还要抢我的牛肉,你还要不要脸!”
“笑话!”盐贩子不甘示弱,“明明是忘川河涨潮,你把你的摊位往后挪了两米踩着了我的地界,到头来还反咬我一口!再说了,这牛肉上写你易晚的名字了吗?凭什么说是我抢了你的牛肉!”
“那它也没写你江久安的名字,先到先得!”
栖迟舔舔后槽牙,见缝插针喊了一句:“老板,加一份牛肉。”他看了二人各一眼,补充一句,“先到先得。”
那二人对视一眼,哼一声各自撇开了头,施灿被这一左一右夹击着,不过好歹是清净了。只是这清净还没持续一分钟,孟婆把目光转向了他,语气倒不再似方才咄咄逼人:“你就是施灿吧?”
施灿点了点头:“你怎么知道?”
“群里都在讨论呀。”孟婆指了指他的手机,又自我介绍道,“我叫易晚,是这儿的孟婆。”
施灿看她这一身古人打扮,想问些什么,支支吾吾间反而是易晚替他先开了口:“你别误会,我可年轻着呢,来这儿也就百来年,跟你一样赚功德呢。”
好家伙,孟婆,黑白无常,原来都不过竞争上岗罢了。倒霉,怎么自己就没摊上好时候,做个鬼官可比现在威风多了。
老板又端了两碗清汤面出来,易晚热情地接过自己那碗,上下打量一番道:“苹姐,你今天这装扮活脱脱女高中生,下次帮我也打扮打扮,让你跟你一样好看。”
“你这人,跟别人都这么和和气气小嘴抹蜜,怎么就非得跟某人过不去!”
“可不是,”某人开口了,“一跟她说话就跟踩地雷似的,没一句叫人舒服,简直没有情商。”
“是吗?那你可能误会了。”易晚朝热汤吹了口气,说,“我的情商很高,如果跟我聊天让你觉得不舒服了,那我一定是故意的。”
施灿求助地看向栖迟,如果他的上级够善解人意,应该能读出来他眼中“你吃快点老子受不了了”的信号。
心有灵犀,栖迟也看向了他。“你不吃了?”栖迟指着才吃了一口的汤面问他。
“嗯嗯嗯,不吃了!”快走吧,我的耳朵都要聋了。
“那我吃吧。”栖迟把他的碗直接拖了过去。
施灿:“……”
施灿打开手机,决定冲浪麻痹自己。群聊消息已经累了几十条,他点进去翻了翻,看到了关于自己的一些对话。
-这新人是栖迟底下的?栖迟底下的胡逸呢?
-离职了,你没看吗,都退群了
-离职了?他才来多久啊
-半个月
-又一个没撑过一个月的
-我听说,胡逸宁愿倒赔下辈子一半的功德都要解约呢
-嘶……还好我当初没分到栖迟底下
-嘘,小心被栖迟看到
-放心吧,他从来不看群消息的
施灿叹了口气,如果他的心还在,这会儿肯定凉透了。
6、小鬼
◎我不讲道理◎
清汤寡水的面条的确没什么滋味,易晚吃没几口就搁下了筷子,江久安见状呵呵哂笑道:“你也知苦水不好下咽,要知道你那孟婆汤可比这苦了数倍,我不过在你边上卖卖调料,你何必如此敌视我。”
“转世轮回必经奈何桥饮孟婆汤,是甜是苦不过刹那,非就是你,借着我的光做自己的生意,还叫那些鬼魂以为是我俩串通一气,变着法赚他们功德。”
“那也是他们愿意。”江久安毫无负担道,“要不是他们自个儿咽不下肚,能花功德在我这买调料吗?”
易晚哼了一声:“就不爱跟你们这种读书人打交道,一肚子坏水。”
“现在是一肚子苦水。”
施灿快受不了了,他不得不催促栖迟道:“你吃快点,我们快走吧。”易晚一听又来了兴趣,她托着下巴看向栖迟:“我刚来的路上听人议论,说是你在阎王殿外处决了一对鸳鸯,还把他们的小鬼放跑了。”
栖迟没由来地看了施灿一眼,懒得解释:“算是吧。”
易晚:“那是得赶快,小鬼要是跑到人间,可就麻烦了。”
“不出意外已经在人间了。”栖迟依旧是不紧不慢的语气,易晚一听倒急了,竟一把抢过他的碗筷,催促道:“快去抓小鬼,等回来再吃!”
大概是已经吃饱了,栖迟倒也不恼,只扯过纸巾擦了擦嘴,拎起施灿往收银台前一放,只听叮的一声:“酆都支付到账,25功德。”
“what?”施灿猛的还回不过神来,“你让我买单?”
“嗯。”还挺心安理得。
“讲道理,你作为我的上级,是不是应该你请客?”
“我不讲道理。”
“哇,你听听你这是人话吗?”施灿心态崩了,“我初来乍到,工资还没领呢,你就坑我饭钱!”
“听我跟你狡……解释。”栖迟说,“首先,我不是人,说的肯定不是人话;其次,你虽然没发工资,但你身上本来就有功德,存款上少个25,九牛一毛而已。”
“可是我一毛不拔。”
栖迟伸手在他头上揉了一下,顺手薅下一根头发:“你看,凡事都有例外。”
施灿彻底不想说话了,气鼓鼓就往回走。地府的路况错综复杂,他这会儿没拿手机导航,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就这么漫无目的地暴走了五分钟后,一辆敞篷超跑停在了他身边,栖迟一手打着方向盘,一手搭在窗外,目不斜视道:“上车。”
气归气,工作归工作,施灿犹豫两秒后开了后车门,栖迟啧了一声:“我是你司机吗?坐前面来。”
“我虽然没有自己的车,但我知道副驾驶是留给另一半的。”
“我没有另一半,”栖迟面无表情道,“别墨迹。”
“好吧。”施灿坐上副驾驶,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等你有了女朋友之后,我肯定乖乖把位置让出来。”这话听着挺好笑,但施灿单纯没转过弯来,反而还盯着栖迟指责道:“你怎么不系安全带?”
栖迟一脚油门冲了出去,不想理这个没有半点觉悟的智障。
“我们去哪?”施灿问,“是去人间找小鬼吗?”
栖迟嗯了一声,施灿又问:“刚刚孟婆为什么那么紧张,不就是个小鬼而已,能掀起什么风浪?”
“你看过鬼片吗?”
“看过。”施灿一想起来还胆寒,“大学那会儿我跟舍友周末就窝宿舍看鬼片,那段时间我俩洗澡都得凑一起,不然害怕,哎对了,你知道男生一起洗澡的时候都干什么吗?”施灿嘻嘻哈哈地还想喋喋不休下去,一转头看到自个儿上级不咸不淡的瞟了一眼,立马识相闭了嘴。
超跑开进熟悉的黄泉路,车灯晃得周遭的场景明暗交替,视野倒比在灵车上清晰不少,路上的孤魂野鬼纷纷避让开来,一个个站在两边虎视眈眈,但似乎都很忌惮不敢往前分毫。再往前又是一片星星点点的红色彼岸花海,关上窗户,呼啸的风声被挡在玻璃窗外,栖迟才慢悠悠说道:“鬼婴是比一般厉鬼更可怕的东西,成年鬼魂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是婴儿不同,他们没有独立的意识和思维,不懂是非善恶,若无父母在身侧,他们的破坏力会比成年恶鬼还要可怕。”
“你这么一说,电影里好像也是这么演的。”施灿挠挠头,“你们地府的世界观该不会是按着电影里演的设计的吧?”
栖迟冷哼了一声:“你怎么不说你爸是你生的。”
施灿撇了撇嘴:“我是孤儿,我没有爸。”
“哦。”栖迟顿了顿,又接着说,“这小鬼跟一般的鬼婴又有所不同,他父母生来就是鬼魂,他没有经历过□□凡胎的过程,所以怨气不会那么重,就像酆都城里有好些男男女女成婚生子,小鬼降生并不会有什么波澜。”
“为什么这次如此紧张?”施灿努力回忆了一阵,仿佛有了一些头绪,“是不是跟女鬼丢失的眼睛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