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身边恶鬼暂时解决,周岐和净云也靠拢过来,江离则远远站着,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这是什么地方?”周岐开口问。他一直关注着江离,只要找到机会,定会下手杀了对方。
对周岐的杀意,江离心知肚明,表情却很随意,像是完全没放在心底。
宁鹫扫了眼周围,开口道:“枉死城。”
枉死城,顾名思义,是冥界专门收录横死之人的地方,凡是不能投胎的,都被羁押于此。
这是片广袤的大地,只是寸草不生,黄沙遍地,放眼望去看不到半点生机。他们周围仍有不少恶鬼在虎视眈眈,又忌惮着不敢往前。
目之所及,能看到的都是怨气极深的厉鬼,双眼猩红,满身杀气,像是失了神智,只剩下屠杀的本能。
天灰蒙蒙的,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这里终年昏暗阴冷,置身其中,让人本身觉得不适。
“我醒来后,一直寻不到枉死城的踪迹,当时诸神陨落,许多空间都坍塌了,我以为枉死城也是如此,没多探寻。直到发现江离。”
他说着看了眼江离,才继续道:“他是从枉死城中走出来的,这说明枉死城还在,只是被人藏了起来。茫茫大海,我想搜寻枉死城无异大海捞针,所以没打草惊蛇,而是等着枉死城主动送上来。”
他没再继续说下去,意思却很明显,如他所料,枉死城这不就主动送上门来了。
“不愧是大帝。”江离忽然开口:“原来一切都在您预料之中。”
他这话听着更像是讽刺。
宁鹫理都没理他,只是轻飘飘瞥了眼江离。他眼神幽深如看不见底的深渊,江离被他盯着,总有种似被对方看穿的错觉。
他心下忌惮,更有种莫名的不安,连忙扭过头,避开对方的视线。
“知道又如何,这里是枉死城,是无间地狱,只有不断的杀戮。你不杀人,人就会杀你,除非杀光这里所有的人,成为鬼王,否则谁也别想出去。”江离满是嘲讽的声音轻飘飘响起:“这群废物,都厮杀几十年了,竟还有这么多人,照这进度下去,怕是再有几百年,也不可能诞生新的鬼王。”
他这话无疑自爆身份,魏冬暗忖难怪江离实力这么强,原来竟是从枉死城走出来的。
听他所言,必须杀光全部人,成为鬼王,才有可能离开枉死城。所以当年江离是以一人之力,杀了这儿所有厉鬼的。
魏冬抬眸远眺,能看到极远处乌泱泱的鬼魂,怨气极深,要将这些鬼全都杀死,难度可想而知。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但没用的。”江离道:“这里早被大人设下法阵,是专为大帝您设计的,他钻研了很多年,如大帝您陨落,冥界将由大人一手掌控。我知道大帝您很厉害,但身处阵中,恐怕也察觉到不适了吧?”
宁鹫对此并没否认,这阵法的确压制了他些许力量。
魏冬闻言不禁担忧看向他。
宁鹫微微摇头,示意无碍。随后看向江离,道:“我去查过你,发现件奇怪的事,当年从枉死城走出来的,其实是两个人。你对这里很熟悉,应该知道点什么吧。而且我猜,这件事你并未和卞城王提起。你对他也是有戒心的,不是吗?他把你扔在这,让你自生自灭,你又何必为他誓死效忠?”
他提及两个人时,江离表情明显有变化,只是很快又恢复如常。
接着他闭口不言,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走到离四人较远的位置,孤身站着,眺望着远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之后魏冬等人没急着走,而是观察着周围,他们发现那些厉鬼都目的明确地朝着前方行走,于是推断前面有什么,便也跟着往前走,看看能不能找到些线索。
他们往前走时,江离竟也默默跟了上来,只是离得很远。
随着不断往前走,他们碰到的厉鬼越来越多,这些厉鬼大多失去神智,见什么杀什么,尤其魏冬他们身上还有生人的气息,厉鬼们闻到后,更被刺激得不断蜂拥过来。
魏冬他们经历了好几场厮杀,每个人都精疲力尽,好在有宁鹫,一路倒是有惊无险,只是前路漫漫,没有尽头,真这么厮杀过去,实在让人绝望。
在又经历过一轮厮杀后,江离忽然想通什么,径直走到宁鹫几人面前,转变态度道:“我们合作。我告诉你我知道的。你告诉我那人是谁。”
第137章
江离说,他能想起的并不多,只恍惚记得,在这枉死城中央,似乎有一棵树。
那棵树树冠极大,往周围伸展开来,郁郁葱葱、遮天蔽日,是这遍地黄沙中,唯有的一抹绿色,美到极致,站在树下时,被那抹绿意笼罩,就像终年行走于沙漠、饥渴至极的人,寻见了朝思暮想的绿洲。
“我脑海总是不断闪现这棵树,它像在引诱我,让我向它靠近。我先前一直不知道这棵树在哪、是什么,直到进入枉死城,看到这遍地黄沙,我才想起来,那棵树就在这,他似乎……”
江离说到这顿了顿,视线遥遥眺望着远方,眼神透着迷惘和不解:“似乎一直在等我。”
“要是真如你所说,当时从枉死城走出的是两个人,那肯定和这棵树有关系。找到这棵树,或许能找到离开这的方法。而这棵树就在枉死城的中央,也是鬼王诞生之地。”
换句话说,也就是这些厉鬼一路厮杀,其实都在往那棵树的方向走,那是他们的目的地,也只有在那,才能诞生新的鬼王。
周岐瞥了眼江离,眼神杀气沉沉,但顾及当前形势,暂且按捺住了,语气带着几分嘲讽道:“那要是有些鬼消极怠工,藏起来怎么办?”
江离无视周岐的杀意,不客气怼道:“你傻啊,你都能想到的事,大人能想不到?”
周岐怒目而视:“你——”
“所以养蛊并非诞生鬼王的唯一方式,杀的厉鬼够多,力量足够强,鬼王就会诞生,只是鬼王诞生需要的力量极大,不杀光枉死城的厉鬼,很难达到,有时即便杀光了,枉死城内只剩下一只鬼,力量不够,也是成不了鬼王的。目前这枉死城,显然并没有鬼王诞生的迹象。”
“我该说的都说了。”江离看向宁鹫:“可以告诉我那人是谁了吧?”
宁鹫也没卖关子,直截了当道:“慧远。”
“师祖?”净云一脸愕然,有些难以置信:“当年师祖和乌辛道长合二人之力将诸多恶鬼驱回冥界,之后却突然失踪,难道他们是进了枉死城?”
当年的事,他们这些后辈都是道听途说,知晓的并不多,只知道当年玄学界,慧远大师和乌辛道长是整个玄学界的楷模,备受尊重,二人也惺惺相惜,关系极好。
“慧远大师进了枉死城,那乌辛师祖岂不是也进来了?”周岐琢磨着,视线转向江离:“乌辛师祖呢?当时你们都在枉死城,肯定见过他。”
江离此刻也很震惊,只是表面佯装淡定,没泄露心底的情绪。
听到周岐的质问,他眼神夹着丝挑衅,故意道:“谁知道呢,那么多鬼,哪分得清谁是谁,没准早被我杀了。”
周岐红着眼,举起金钱剑准备发起攻击:“我杀了你!”
魏冬连忙拦住他:“你先别冲动,他是故意激你的,先看看情况再说吧。”
周岐被拦下来,冷静些许,也知道凭自己杀不了江离,只能恶狠狠瞪着对方,在心底暗暗发誓,终有一日,他定要江离血债血偿。
江离见周岐不再动作,这架是打不起来了,撇撇嘴,似乎对此还挺失望。
魏冬拉了拉宁鹫衣服,小声问:“那慧远大师现在在哪?已经投胎了吗?”
宁鹫颔首,道了声“是”。
他们声音说的小,但净云和周岐都很关心这事,一直竖起耳朵听着,因此将对话听得很清楚,就连江离也默不作声关注着这边,听见宁鹫的回答后,这才若无其事移开视线。
他并不记得自己和慧远有过交集,甚至不记得有这个人的存在,他记忆有很大一片空白,他是谁,为什么会进入枉死城,这个过程发生了什么,以及那棵树到底是怎么回事,江离一概不知。
他是成为鬼王后,被卞城王从枉死城带出来的。
他还记得一些在枉死城厮杀的画面,他双手沾满鲜血,甚至到最后只剩下屠杀的本能,经历过这些,他也对所谓的往事丝毫不感兴趣,从未想过去探寻,只是跟在卞城王身边,听其命令,为其效劳。
在这之前,江离从未想过他的过去,直到去了青云观,见到了严瑞,还见到了净云,他突然开始好奇,为何严瑞会用那种眼神看他,以及见到净云时,怎么会觉得熟悉又心痛。
还有此刻,他并不认为宁鹫撒谎,所以当年他的确是和慧远一起离开枉死城的,偏偏他脑海中,却没有丝毫关于慧远的记忆。
思及此,江离低垂眼眸,眼底深处忽然涌动着些许不安。
这种感觉随着距离那棵树越近,变得越来越强烈。
他们找准目标后,一路直奔那棵树而去,途中碰到不少厉鬼袭击,全都被合力杀死。
那些厉鬼都是吞噬过无数恶鬼的,极凶极恶,加上阵法对宁鹫有压制作用,他们一路过去并不容易,厮杀几轮过后,除宁鹫和江离外,其他人都是气喘吁吁,浑身狼藉。
江离对付厉鬼轻松自如,脸色却没比魏冬等人好到哪去,越是靠近枉死城中央,他脸色越是难看,阴沉煞白,满脸的不安掩都掩不住。
刚开始他闲着没事,还故意出言挑衅周岐,看周岐被逗得恼羞成怒便哈哈大笑,后来则阴沉着脸,一句话没再说过,更别提找周岐麻烦了。
任谁都能看出江离不太对劲,但不对劲的还有净云,他脸色也非常难看,之前还有血色的脸变得煞白一片,眉心那颗痣也越来越红,像是血液一般,深深地烙印在那。
他重重喘着气,汗水从脸上滴落下来,几乎湿透了僧衣。
“你怎么样?没事吧?”魏冬发觉他情况越来越不对劲,连忙扶了净云下,担心问道。
净云摇摇头:“我没事,只是总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他说完边看了眼江离,没想到江离此时也正看着他,两人目光于半空中短暂相撞了下,随后江离又迅速移开视线,表情随意,仿佛刚刚看净云的人并非是他。
“到此为止吧。”江离脸色也没比净云好哪去,忽然开口道:“我不会再往前走了。”
他有种预感,自己若是跟着他们走到那棵树下,一定会死在这。这种预感随着距离拉近,变得越来越强烈,像是座沉甸甸的大山压在他心头,求生的本能提醒他,应该到底为止,否则他必死无疑。
说完这话后,江离当即转身往后走,用坚定的态度表明,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再继续往前走。
只是还没有走远,他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几道惊呼。
“那边有东西,赶紧过去看看。”
“看起来像是两个人。”
“……”
出于好奇,江离暂时停下了脚步。
江离要走,魏冬等人并没准备挽留,他们径直往前走,翻过眼前的沙丘,发现前方不远处有两道背影。
那两道背影都很修长,一人穿着僧衣,一人穿着道袍,挺拔站立着,似乎正在眺望远方。
在枉死城内发现人,这实在是件匪夷所思的事,魏冬几人连忙加快脚步走过去。
等走近后,他们才发现那东西虽与人一模一样,却并不是人,而是两块石头。
“石头怎么会长成这样?基因突变吗?”周岐惊讶道:“要不是摸着感觉不对,这怎么看都是人啊,也太奇怪了。”
能解答这问题的只有宁鹫,周岐问的时候,三人视线已经转向了宁鹫,想知道到底什么情况。
“这叫记忆石。”宁鹫道:“它们出生后,会记录下第一眼看到的画面,然后将其模仿出来,长成一模一样的。我以前曾见过,还以为它们早灭绝了,没想到会在这再见。”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更何况是枉死城内,魏冬三人虽说惊奇,闻言也没再多问。
净云则是愣愣看着那两人的脸,陷入长久的震惊和沉思中。
周岐也看着那人像,诧异不解道:“这人怎么和净云长得一模一样?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没有眉心那颗红痣。还有旁边这个人,分明是……”
他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没再继续说下去,但看清人像的显然都明白他下半句话是什么。
这两尊人像,一个像极了净云,一个则像极了江离。
但也只是像,江离是从枉死城出来的,那人还可能是他,但净云出生后,从未踏入过枉死城,旁边的人虽和他长得一模一样,却又定然不会是他。
魏冬看着这幕,表情也很费解,不知道到底什么情况。
他见宁鹫站的远一些,于是悄悄摸摸往后退,走到宁鹫身边时,声音压得极低地问:“你是不是还知道什么?”
宁鹫不置可否,笑看了眼魏冬,却没解答他心底的疑惑:“等到达目的地,就知道真相了。”
魏冬嘟囔了句“真能卖关子”,也没继续追问,反正按他们现在的速度,很快就能抵达目的地,到那时真相自然水落石出。
也就在这时,他们突然发现,刚刚还坚称要离开的江离,突然改变主意,继续往前边走去。
周岐绝不放过任何能嘲讽他的机会:“你不是坚持要走吗?这打脸速度也太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