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是董伟打过来的,这才过了没半个小时,他就很快想通了,告诉魏冬,他愿意继续留在洛门鬼城,之后仍然一切照旧。
魏冬能听出董伟语气里难掩的惧意,毕竟正常人听说要和一群鬼共事,恐怕都吓得不行,而他之所以还愿意留在这里,大概也是因为当初束手无策之时,魏冬和宁鹫出现并帮过他的缘故。
他是知恩图报的,当初要不是魏冬他们,女儿也许早没了性命。就凭这,无论碰到什么问题,他也绝不能打退堂鼓。
这些话董伟没说,魏冬心里却都很清楚,道了声谢,随后又认真跟董伟保证,那些鬼绝不会招惹事端,更不会害人,让他有什么事随时找袁武或是打电话给自己。
两人正说着话,魏冬手机忽然又进来通电话,他拿下手机一看,发现竟是奶奶打过来的。
魏冬不由愣了下,奶奶并不怎么会用手机,之前魏冬教过她好几次,每次当时学会了,过一会又忘了,所以基本上都是他打电话回去,奶奶从没主动打过电话来。
这还是第一次。
魏冬看到这通电话,想起身上戴着的骨玉,总有些隐隐的不安,迅速和董伟说了声,随后接通奶奶打过来的电话。
电话里,奶奶声音一如既往,透着慈祥和蔼:“冬冬,在干嘛呢?吃饭了吗?”
现在已经晚上八点多了,哪可能没吃饭,但老人的话题总是从吃饭开始展开的,魏冬还是配合回答道:“吃过了。奶奶,你会用手机了?有什么事吗?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
魏奶奶笑道:“没什么事,就是闲着无聊,想听听你声音,你都好长时间没打电话回来了,我刚刚自己捣鼓,随便试试,没想到真拨通了。”
魏冬闻言一时有些愧疚:“对不起,奶奶,我这段时间太忙了……”
他话没说完,就被奶奶打断,乐呵呵道:“没事,没事,奶奶知道你学习、工作忙,我只是随口说说,你忙你的,我在家好着呢,又没什么事,只是偶尔想你了,想听听你声音。”
魏冬闻言没说什么,只默默想,以后不管再忙,还是得每周给奶奶打个电话,他前几天本来准备打了,哪知道连续发生那么多事,也没顾得上。
这之后,魏奶奶絮絮叨叨说起村里的事,道这些天一直下雨,地里好多庄稼都被淹了,又说隔壁的隔壁娶媳妇了,婚宴办得很热闹,坐了几十桌。
魏冬认真听着,偶尔回答几句,知道奶奶这是想和他聊天,又不知道说什么,只能说些家长里短的闲事。
等奶奶说完,魏冬才提起骨玉的事,做了番准备,试着开口道:“奶奶,有件事我想问问您。”
“嗯,你说。”
“您还记得去年生日,您送过我件礼物吗?您能不能告诉我,那块玉到底是什么?”
魏冬问完后,魏奶奶沉默了好几秒,之后也没正面回答:“能是什么,你这孩子真奇怪,干嘛这么问。”
“我都知道了,那根本不是普通……”
他话没说完又被奶奶突兀打断:“好了,没什么事的话,先就这样吧,我有些累了,想休息会。你一个人在外面,记得好好照顾自己,饭一定要吃饱,少熬夜。尤其是糖,更要少吃,你从小牙齿就不好。”
魏冬听着奶奶的话,一时都糊涂了:“奶奶,你在说什么?什么糖?我怎么听不懂?”
魏奶奶答非所问,只自顾自道:“总之,你在外面要好好照顾自己,别惦记奶奶,我身体好着呢。没别的事,就这样了啊。”
她说完没等魏冬说话,直接挂断了电话。
魏冬看着手机,满腹疑惑,刚才通话最后,他隐隐约约听见了什么声音,像是有个人在说话,因为只听到半个音节,他又不确定那是不是错觉,亦或是什么风声。
“奶奶有些反常。”魏冬紧攥着手机,眼眸深处闪烁着焦灼和不安:“她以前没这么多话,刚刚还明显回避我的问题。还有糖,她为什么会突然提到糖?我小时候的确嗜糖,但这些年我已经不爱吃了,这个奶奶是知道的,她怎么会突然反常叮嘱这个?”
宁鹫看着慌乱不已的魏冬,伸手拍了拍他的背,安慰道:“你先别急,也许她是年纪大了,把事给记混了。”
“不可能,奶奶记性很好的,她刚才说话也条理清晰、很有逻辑。”魏冬越说越觉得不太对劲,满心不安,看向宁鹫道:“我总觉得不放心,像有事要发生,我还是想回去看看。”
即便真没什么事,也可以顺便看看奶奶。
他这提议来得突然,宁鹫听着却没半点异议,没多想地点点头,道了声“好”。
仿佛只要是魏冬提的,他都会无条件予以支持。
第114章
去卢市最后一趟航班是十二点起飞,魏冬和宁鹫当即开车赶往机场,好在顺利上了飞机。
下飞机时,已是凌晨两点多,机场外依然人来人往,有接机的,有揽客的,明亮的灯光照亮眼前广场,而在更远的地方,则是一片寂静冷清,被沉沉暮色掩盖。
魏冬急着回去,和宁鹫直接包了个车。司机听说他们要去那么远,叫价很高,魏冬也没心思讨价还价,爽快答应了。
汽车驶出机场,周围渐渐变得安静,魏冬继续给奶奶打电话,发现还是无人接听的状态,不禁很是焦灼。
他之前也试过给邻居许叔打,但一直提示关机,想来许叔早就睡了。
宁鹫知道魏冬很担心,也没多说什么,只默默牵住了魏冬的手,无声陪伴着他。
起初因为不安,魏冬一直睡不着,后来实在太累太困,加上汽车摇摇晃晃,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他做了个梦。
梦里他又回到了福利院,他从小长得就好看,特招女孩喜欢,福利院的老师和小女孩都喜欢他,这也使得很多小男孩羡慕嫉妒他,常常合起伙来欺负他。
他身上总是带着伤,衣服没一会又弄得脏兮兮的,还会为此被老师责备,他被那群小男孩集体孤立,没人和他说话、和他玩,他也不喜欢和那些小女孩玩,总是一个人孤零零的。
他还经常吃不饱,那些欺负他的小男孩总往他碗里扔沙子或是虫子,以欺负他为乐。
他经常隔着窗户往外看,很羡慕其他的小孩,有爸妈陪在身边,可以撒娇,可以任性,而他却什么都没有。
他讨厌福利院的生活,做梦都希望能离开这。
然后突然有一天,福利院来了个老奶奶,见到他很是激动兴奋,紧紧抱住他,还忍不住哭了出来。
老奶奶说,他是自已的亲奶奶,说他受苦了,自已是来接他回家的。
那天发生的一切都像是做梦,很快,办理好手续,魏冬带着仅有的几件东西,和奶奶一块回了老家。
奶奶对他很好,给他收拾房间,准备新的被褥枕头,还送他去学校。他和奶奶相依为命,没有大富大贵,却也充实快乐。
生活从此变得平静而美好,凉城发生过的一切也被逐渐淡忘。
魏冬每次放学回家,还没到家门口,先闻到阵浓郁的饭香,他肚子也随之咕咕叫起来,连忙洗了手冲进厨房,满脸期待问奶奶又做了什么好吃的。
只是这次他冲进厨房,却没看到奶奶身影,他奇怪环顾四周,又去了其他房间,都没能找到奶奶,而他大声喊着“奶奶”,也听不到半点回应。
他开始变得惊慌失措,尤其是回到厨房,发现里边的锅碗都没动过,先前闻到的香气也不过是错觉。
他大声喊着“奶奶”,就在这时,忽然听到院子里传来奶奶的声音,像笼着层雾,听不真切。
魏冬微松口气,快步走出厨房,正准备问奶奶怎么不说话,就见奶奶站在院子门口,满脸是血,眼神难过又不舍地看着他,之后一句话没说,直接转身就跑。
魏冬赶紧追出去,却见奶奶越跑越快,他无论怎么追都追不上,只能眼睁睁看着奶奶身影越走越远,直至消失不见。
“冬冬?”迷迷糊糊地,魏冬听到有人叫他:“冬冬,快醒醒。”
他睁开眼,发现周围一片漆黑,自已还坐在汽车后排,被宁鹫半揽在怀里,正试图叫醒他。
“到哪了?”魏冬开口,发现声音竟有些沙哑:“还有多久?”
宁鹫道:“还有十多分钟就到了。你刚做噩梦了?”
魏冬点点头,坐起身来,想起刚才的梦还有些心有余悸,他随手摸了下脸,发现自已竟然哭了,还哭得脸上都是泪。
宁鹫拿着纸巾凑过来,小心翼翼给他擦了擦,边道:“你刚才又哭又叫,闹得可厉害了,我给你擦都擦不过来。”
魏冬动作蓦地僵住,想象了下宁鹫描述的画面,着实有些丢脸,没好意思咳了咳,将头扭向窗外,平复情绪的同时,也缓解下此刻的尴尬。
十多分钟后,汽车抵达小黎村旁。
魏冬付了钱,和宁鹫沿着小路往上走。
农村不比城市,入夜后,四周到处黑漆漆的,马路旁还有几盏路灯照明,往里走则越来越暗,加上这么晚了,大家基本都睡了,附近更是没什么光亮,只能靠夜空微弱的星光往前走。
没多久,两人走到院子外,发现里边灯都熄着,院子门却是敞开的,显然不太对劲。
魏冬持续一路的不安在此时攀升到顶峰,他飞快冲进院子,发现不仅院门没关,连房门都是虚掩着的。
他忽然心生胆怯,无尽的恐惧敲打着大脑,让他站在原地,迟迟不敢往前。
宁鹫站在院子里看着魏冬背影,眼神满是心疼,顿了会才走上前,握住魏冬手臂,低声道:“抱歉。”
魏冬隐隐意识到什么,往后退了退,他看着宁鹫,笑得比哭还难看:“你跟我道什么歉?奇怪,你干嘛这幅表情看着我?怪吓人的。”
他想佯装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察觉,但演技实在过于拙劣,明眼人一眼就知道,他其实是在害怕。
“上飞机前,我也担心会出事,特意让人过来看了眼,但他到的时候,一切都晚了,什么都没来得及阻止。”
魏冬摇摇头,脸上笑容再维持不住,喃喃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他说完停顿了会,忽然鼓起勇气推开了虚掩的房门。
房门推开的瞬间,魏冬先闻到股浓浓的血腥味,其实这股血腥味一直都存在,也是让他迟迟不敢推开这扇门的主要原因。
房门被推开,借着外边黯淡的星光,魏冬看到奶奶躺在地上,身下是堆积的血泊,她侧过头,看着房门的方向,此时恰好与魏冬视线对上,只是那双眼睛永远失去了往日的鲜活,变得冷冰冰的。
魏冬睁大双眼紧盯着奶奶,大脑倏然一片空白,整个人如遭雷击,踉跄着险些摔倒。
宁鹫站在身后,随时关注着魏冬,见状连忙扶住他,本想说些安慰的话,但张张嘴,又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怎么会这样。”魏冬难以置信看着眼前这幕,扑到奶奶身前,发现她身体早已变得冰凉,一点温度都没有:“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明明告诉我自已好好的,让我别担心她,明明几个小时前,我们才通过话的,我不信,这一定还是梦,我肯定是还没睡醒,我……我还没来得及好好孝敬她,我说过要带她去旅游的,我都还没有兑现承诺。奶奶,奶奶你一定是在跟我开玩笑,对吧?你快醒醒,你醒醒啊。”
魏冬跪在奶奶身前,整个人被崩溃和绝望的情绪牢牢笼罩,他歇斯底里说着话,并试图叫醒奶奶。
然而这一切都无济于事,无论他怎么做,奶奶都始终躺着,没有半点反应。
魏冬双手抓着头发,忍不住崩溃痛哭起来:“都是我的错,我这段时间为什么不给奶奶打电话,是我疏忽,我只顾着忙自已的事,根本没想过奶奶会面临什么,我要是每天联系着她,她也许就不会出事了。”
宁鹫站在旁边,见魏冬哭得这么伤心,于是蹲下身将他紧紧搂在怀里。
“别太自责。”他抬起手,指尖轻轻揉着魏冬头发,低声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错。”
魏冬没说话,任宁鹫抱着自已,将头埋在他肩膀处,紧咬着牙,却还是觉得呼吸困难,有些喘不过气。
半晌,他忽然想起什么,猛地抬起头,看着宁鹫问:“对了,奶奶的魂魄呢?我怎么没看见?”
他眼圈泛红,脸上还挂着眼泪,边问边迅速环顾四周,神情焦灼又不安。
宁鹫沉默着没说话,半晌抬起手,想要给魏冬擦擦眼泪。
魏冬忽然侧身避开他的手,显然不愿意逃避这个问题,认真看着宁鹫,想要知道问题的答案。
宁鹫知道这事迟早瞒不住他,只能斟酌着开口道:“冬冬,你先冷静点,别激动。动手杀害奶奶的显然不是普通人,很可能是冲着骨玉来的,他既然杀害了奶奶,也不可能留下魂魄。”
言外之意,则是奶奶的魂魄也一并永远消失了。
魏冬显然没办法接受这件事,整个人崩溃到极致。
但比起崩溃和痛苦,他此时更多的是杀气和恨意,恨不得能立刻将凶手大卸八块。
“他想要骨玉,直接冲我来就好……”魏冬喃喃着,忽然想到什么,有些神经质般低语道:“难不成,奶奶早就知道自已会暴露,所以她才提前将骨玉给我,她是希望我能保护骨玉,不让骨玉落到凶手手里。”
“那么凶手肯定和奶奶认识,没准因为这块骨玉,还有些纠葛。可是凶手又是谁?要怎么才能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