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延在他身后,往桌上放了杯咖啡,并把主要项目的合同展示在他面前。
“张总打算怎么更改?”
沈白遇抿了口咖啡,温和地问。
Alpha穿着浅灰西装,动作不紧不慢,只看外表,的确是个很优雅谦和的人。
但他坐在那里之后,会议桌上的压迫感便骤然变重,让人几乎喘不过来气。
“再让利……百分之十吧。”
张宏已经有了足够的考虑时间,这时便只能低声开口。
这个项目本就是张氏出力很多,沈氏却拿了更大的利润,现在再让利百分之十,张氏等于是白给沈氏干活了。
他说出口之后,心里已经在滴血了,但看沈白遇那边,竟然还是一副不打算松口的态度。
沈白遇沉默地翻着合同上的各项条款,一直到张宏急得额头冒汗了,才轻轻笑着道:“不了。”
“这个项目,我只要一半。”
张宏睁大眼睛,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果然就听沈白遇又道:“把合同里联姻这条,去掉。”
“沈总!”张宏直接站了起来。
沈白遇毫不在意对方的反应,只是道:“沈氏只接受这一个解决方案。”
“另外,外面所有和联姻相关的传闻,也麻烦张氏亲自去做个澄清,”Alpha说着起身,系上西服扣,“我们没有任何要联姻的倾向,至于最近一直交涉在谈的,也只有一个项目,其他都与沈氏无关。”
“沈总!你是不是忘了,联姻这件事也是你父亲的意愿!”张宏着急了。
沈白遇眼眸微动,神色变得更加冷淡。
他沉声嘱咐王副总:“违约金也别忘了。”
——
因为这些事情的后续处理,沈白遇晚上不得不留下加个班。
六点钟时,他给温许打了视频,让对方先吃饭。
温许总是很听话,闻言没说什么,但状态似乎没有往常那么有活力。
这导致沈白遇再去继续工作时,总控制不住分神。
在他不知道第几遍回想刚才视频的画面时,Alpha神色微变。
怪不得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似乎在温许颈侧处,又看到了一片淡红。
因为有头发遮盖,当时才没有及时发现。
沈白遇之前就觉得古怪。
那个位置,很巧合地,是腺体生长的位置。
这个念头闪过,他心中微紧,也没了心思工作,干脆匆忙拿过车钥匙回了家。
沈白遇进门时,佣人已经离开了,饭菜放在餐桌上,还没动过。
刚往里走两步,他便忽地皱起眉。
客厅里有红酒的味道。
不是自己的信息素,是正常的红酒味。
“主人!”
正疑惑着,温许忽地从沙发那边冒出脑袋。
少年声音粘腻,脸颊微红,手里还拎着空了的红酒瓶。
——显然,是喝醉了。
沈白遇神色凝重了不少。
在他眼里,温许还不到这样喝酒的时候。
只怪他平时总爱喝两口酒,又看温许对红酒并不感兴趣,才没怎么藏过。
但没想到温许竟然自己翻了出来,还擅自喝那么多。
看着温许迷迷糊糊的样子,沈白遇无奈叹口气。
他仿佛在这瞬间体会到了许多带孩子的家长的心态。
——不免担忧,同时觉得有必要稍微教育一下。
沈白遇想想措辞,迈大步伐过去,刻意敛了神色。
但刚走近,还没来得及开口,就闻到了扑鼻的红酒香。
温许跪在沙发上,直接扑过来抱住了他,力度让毫无防备的Alpha后退了一步才站稳。
沈白遇微微张口:“温许……”
话音没落,他又感觉到对方吸吸鼻子,脑袋在他胸前亲昵地蹭了蹭。
沈白遇:“……”
他刚才要说什么来着?
第11章 十一
温许脑袋埋在沈白遇怀里,像动物辨认主人一样努力嗅着,直到找到熟悉感后,才舒服地闭了闭眼睛。
他从今天早上醒来开始,状态就一直不对。
身体烦躁,脖颈发痒,比上次更严重。
涂药膏和冰敷都试了,一直没什么用。
直到他在沙发闻到很淡的一缕红酒香,才忽然觉得缓解了许多。
沙发上放着沈白遇的一件休闲服。
在本能的驱使下,温许把那件衣服抱在怀里,捱到了下午。
可惜那件衣服本就是洗过的,作用太过微小。状态愈加烦躁,温许甚至冒出了想要进沈白遇的卧室的念头。
但是主人可能会生气。
无措之下,他想到了之前尝过一次的红酒。
温许脑子混沌,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找到并打开酒瓶的了。
他只记得第一口的确很难喝,但适应之后,味道竟然意外地不错。
之后,酒精起了作用,意识变得模糊,也就逐渐忽略了身体的难受。
……
两人保持这样的姿势足有五六分钟,温许才抬起头,低低地喊了声主人。
他手上还拽着沈白遇的衣角,眉间皱紧,像是有话要说。
温许平时就是很直接的性子,醉酒之后,每个微小的情绪都更加外露。
“难受?”沈白遇见状试了试少年的额头,似乎比平时稍热。
温许还是皱着脸。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得了什么病。
他靠着沈白遇温热而极具安全感的胸膛,脑子里闪过的,竟然全是昨晚做的那个很奇怪的梦。
温许平时在沈白遇面前,总是有什么说什么,从不会考虑太多。
但这次不一样,他总不能告诉主人,自己想被摸尾巴吧?
理智告诉他肯定不行,但因为醉酒,身体和嘴巴又非常不听话,好几次都是话到嘴边,被他努力压下去。
纠结之下,刚才那点信息素的味道也失效了。
温许身体再次开始烦躁,他终于抬起满是雾气的眼睛,开口:“可以吗?”
“什么?”沈白遇很有耐心。
“我想闻主人的味道。”温许脑袋昏沉,眼底都有重影了,勉强和沈白遇对视着说。
话音落下,Alpha呼吸当即一滞,扶在沙发上的指骨微微用力。
这句话实在是……太过直白了。
如果温许是Omega,一个Omega对他一个Alpha说出这样的话,和引诱没有什么区别。
默了两秒,沈白遇喉结滚动,再开口时,声音变得低沉:“刚才,不是闻过了吗。”
他指的是温许抱住他的那几分钟。
温许很快摇头:“不够。”
“我想闻这里……”温许拧着眉,脸颊因为身体的燥热而微微发红。
他想闻的是之前两次,很浓郁的那缕红酒香。这些很淡的残留的味道,只会让他越闻越觉得不够。
这样的情绪太过复杂,他脑子不清醒,不知道怎么表述,只好用行动告诉沈白遇自己的意思。
少年扶着Alpha的肩膀,手指朝着对方脖颈处的腺体探去,温热湿润的气息洒在对方的肌肤上。
在指尖即将碰到的前一秒,沈白遇猛地起身退开,呼吸紊乱而粗重。
如果是在平时,温许一定会学着人类的礼仪,跟沈白遇道歉。
但喝醉酒后的他根本不会想那么多。
手臂落空,少年顿时不太开心:“不可以吗?”
沈白遇呼吸绷紧,身体在逐渐升温。他勉强克制住心底的冲动,抬眼对上温许带着委屈和疑惑的双眸。
Alpha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意志力,才重新费力移开视线:“……我去给你煮醒酒汤。”
……
沈白遇进厨房的身影,更像是落荒而逃。
他呼吸灼热,打开水龙头,用凉水洗了脸,才缓缓压□□内的躁动不安的信息素。
但刚缓过来还没一分钟,温许就又跟了过来。
沈白遇按按眉心,是真的怕了。
“去客厅。”他声音微哑,指骨扣在门框上,将温许拦住。
Alpha刻意用了类似命令的语气,但喝醉的温许,没有往日那么听话。
“不想看电视。”少年声音委屈。
沈白遇努力忽略对方的情绪:“那就喂鱼。”
上次那些鱼被温许吃掉之后,穆延又特意送了几只花纹相似的过来。
沈白遇当时看到新送来的鱼的第一反应,就是去看温许。
——果然就见对方很明显地咽了一下口水……
后来是再三强调,这些鱼不是用来吃的,温许才不情不愿地点头保证不吃它们。
甚至有时沈白遇没时间,会让温许帮忙喂,温许也乖乖照做了。
但这次沈白遇话音刚落,温许的眼神忽地变凶了。
沈白遇微愣。
温许醉得迷糊,倒也凶不到哪儿去,只是,这是沈白遇第一次看到温许这样的眼神。
他平时总是温顺乖巧的,很少有露出这样的目光。
带着一种原始的侵略性。
“怎么了?”沈白遇问。
Alpha的声音熟悉而温和,温许像是回过了神,他撇嘴:“不喂。”
他一点也不喜欢那些鱼。
全身都是花纹,就连尾鳍也都是乱七八糟的斑点,也只有把它们当成食物的时候才能勉强忍受。
但就是那些丑鱼……待遇比他还好。
可以整天待在水里不说,还能让主人亲自喂吃饭。
类似于借酒壮胆,温许终于说出了早就想说的话。
“那些鱼那么丑。”他说这句时,还远远瞥了眼鱼缸。
沈白遇闻言挑眉。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鱼缸里本还活泼的几条鱼,似乎在被温许看了这一眼之后,忽然就全都僵在原地不游了。
温许收回视线,那些鱼静止几秒钟,又缓缓动了起来。
Alpha默了几秒钟,开口:
“那什么样的不丑?”
这个问题竟然还需要问?
温许站直了:“当然是纯色的。”
他抬手比划:“银白的,还会发光的,那种才好看。”
话音落下,沈白遇眸光微凝。
——
第二天早上,温许一觉醒来,已经是上午十点钟了。
头有些疼,但因为喝了醒酒汤,并不严重。
沈白遇已经和往常一样早早出了门。
温许进了浴室,变出尾巴把自己泡进水里,昨晚醉酒之后的记忆逐渐涌入脑海。
他这时候才慢半拍地开始后怕。
自己昨晚,竟然差点儿把尾巴变给主人看!
一开始这样的冲动还不是特别强烈,直到沈白遇问他什么样的鱼尾好看时,他恨不得当场就变出自己的,让主人长长见识……
温许缓缓把脸沉进水里。
——醉酒真是太可怕了。
但没一会儿,他又翻身冒出了脑袋。
温许想起了沈白遇昨晚躲避他的那个反应。
他在海里生活,根本没有什么见不见外之说,遇到喜欢的大海龟或其他友善的朋友,就会游过去亲昵地贴贴。
所以每次沈白遇给他买了喜欢的东西,他很开心,也会忍不住扑过去又抱又蹭。
只是主人总会很快让他松开就是了。
温许神经大条,之前一直没在意。
直到现在,想到沈白遇在被自己差点儿碰到时,那个明显被冒犯到的反应。
他后知后觉意识到,或许,主人不喜欢和他有这样的接触。
温许默默想了一会儿,再次把自己沉进水里,莹白尾鳍无精打采地拍在浴缸壁上。
——
人鱼研究所招待室。
“丁教授,早就想来拜访,却一直没找到机会,”沈白遇微微笑着,礼貌伸出右手,“叨扰您了。”
丁教授闻言笑笑:“不打扰不打扰,我们坐下聊。”
……
两人相对而坐,寒暄几句便进入了正题。
沈白遇神情认真:“丁教授,我想确认的是……人鱼的品种,只有我们目前研究的这一种吗?”
“或者说,有没有脾性更靠近人类的人鱼。”
“沈先生这个问题很好啊。”丁教授的笑容有些无奈,“我们现阶段,也的确是在重点研究这一点。”
“不过说实话,目前为止,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科研的周期本就很长,丁教授说这话时很坦然。
沈白遇指骨微动。
“那您的意思是,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丁教授这才轻叹口气:“就我们目前研究出的一些数据来看,这种可能性很小。”
“人鱼只能在深海长期生存,但深海压强高,同时也有我们无法想象的许多未知物种,”教授托了一下眼镜道,“这意味着,人鱼面临的生存压力很大,这是导致他们生性凶残暴躁、攻击性极强的原因。”
“如果它们像沈先生说的,更接近人类,脾性温顺,那我想,它们是无法在残酷的环境里生存下来的。”
一番话下来,沈白遇眼眸半垂,让人看不清神情。
他微微点头:“我明白了。”
说着,沈白遇又拿过旁边的公文包,从里面拿出两样东西。
“还有一件事,需要麻烦您。”
他将一个一次性透明封口袋和一份报纸放在了桌面上。
“您能分辨出这枚鳞片,是属于哪类生物的吗?”
沈白遇将袋子推过去,神色依旧是平静的,只是用力到青筋突起的手背暴露了他的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