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安侧头看向言冬。
小魔王已经利落地解开了自己身上的安全带,声音里带上了几分跃跃欲试:“啧,熟人啊。”
是江肆的母亲,魔族前护法夫人,在一众保镖的簇拥下,她虽然找回了一点排场,但看上去仍然是苍老了不少。
言冬慢条斯理地下了车。
成安护在他身前,骂骂咧咧道:“靠,你有病吧,没事发什么疯?真以为……”
他冲到前面的动作被小魔王拦住了,言冬清了清嗓子,声音里是浓浓的嘲讽。
“事到如今我仍然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能愚蠢到一次次扑上来送死呢。”
他微微仰起头,周身都笼罩着一种不堕凡尘的气质,对比之下,那个女人灰头土脸,首先就矮了半截。
言冬打心眼里恨透了这个人,他冷笑一声:“飞蛾扑火都没有这么坚持,在这一点上我真是十分佩服您,夫人。”
女人一蹬高跟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言冬挥手打断了她,垂下眼睛,姿态懒散,仿佛半句话都不想多言,是亲近之人从未见过的高傲。
“说吧,你的目的是什么。”
有些倦了似的,他捏了捏眉心,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妇人被言冬气得心头一梗,握紧拳头深吸一口气,复又恢复了那种居高临下尖酸刻薄的姿态:“你现在已经不是小魔王了,这是怎么跟帝国皇帝的母亲说话呢。”
“虽然你也算是当年害死了我二儿子的帮凶,但是如果你愿意服个软,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她是疯魔了吗?腆着个大脸说这种话?
言冬嗤笑出声,这才将目光放在了那位妇人身上:“计较什么?”
“你还想依仗着江肆?你以为他还能当多久皇帝!”那妇人咬牙切齿,“只要我现在把江肆是魔族的消息公布出去,你以为民众还会信服他吗?”
她自己是人类,当时嫁给魔族护法也只是因为贪慕权势,但其实她是打心眼里看不起这个种族的。
连带着魔族血统占了多半的江肆也看不起,更何况他从出生开始就总爱一个人待着,跟后来人族血统占了多半,活泼可爱的护法二公子一点都不一样。
只可惜人族小孩到底是接受不了魔气侵蚀,没过多久就夭折了。
这人不会真以为自己有跟江肆鱼死网破的能力吧?
言冬微微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他就不说这人脑子有病了。
脑子有病的前提是有脑子。
那妇人还以为自己戳到点上了,更加得意起来:“你这么看我是什么意思啊?说到底我也是他妈,他难道还能联合你一个外人来对付我不成?”
“你算是哪门子的母亲!”
成安生怕这话伤到了言冬跟江肆之间的感情,站出来厉声反驳:“在陛下心里,你跟小王上还能有可比性?”
“不是我怀胎十月生下了他?如果不是他,我的二儿子怎么可能会死?”这妇人叫嚣得愈发厉害,“他一辈子欠我的,就得用一辈子来还!他虽然没有良心,但旁人总还是看得清楚的吧!”
言冬深吸一口气,心里冒火,声音也忍不住扬高了些:“欠?”
“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被称作母亲的,”言冬活动了一下手腕,“尤其是你这种败类。”
也懒得管什么礼貌问题了,言冬干脆挑着她的弱点来戳:“你该庆幸幸亏你那小儿子早夭,不然要是等他以后看透了你这母亲,估计得比江肆还想跟你撇清关系。”
那疯女人要被言冬气死了:“你!”
“江肆现在有朋友,有无数信任他的臣民,你以为你一个疯婆子的胡言乱语能证明得了什么?”
言冬越说越激动了起来,他甚至替江肆委屈。
“最烦你们这种拿血统叭叭叭的人,就算江肆不是人族,他也一样付出了这么久,如果民众真因为你一句疯婆子说的话就倒戈,那么我觉得他们也配不上江肆这些年来的辛苦。”
“当然了,我觉得他们也不会如此,毕竟随便从民众里挑出一个,都比你这个疯婆子来得正常。”
“有我在,任何人都没有资格伤害江肆!”
他很少一连串说这么多话,把旁边的成安听得目瞪口呆。
看来小魔王是真的生气了啊。
“果然,后天没有父母教育的人就是这么没教养啊!先王跟先王后在天有灵,恐怕也会为你这个对长辈口出狂言的人骄傲吧。”
那女人深吸了一口气,稍稍冷静了些,看着言冬的眼睛里几乎都要喷出火来。
听到她提及自己父母,言冬感觉自己血都凉了,耳朵上的毛炸开来,咬咬牙甚至想动手。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江肆的声音。
“本来以为你只是单纯地对我发疯,没想到竟然连他都敢碰。”
江肆身后跟着无数士兵,眼睛冷冰冰地看着那女人,已然没有了一点感情。
“既然如此——”
“那就别再怪我不讲情分。”
第52章 小猫咪的礼物
那女人就像是被雷劈了一样怔在原地。
而言冬则侧头看向江肆, 心底泛起了一阵细细密密的疼痛。
江肆倒没怎么受影响似的,他站在那,眉眼低垂, 周身散发出了一种凛冽的寒意, 仿佛酝酿着风暴, 明明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外露, 却让人感受到了心悸的孤独感。
到底还是在乎的。
言冬抖了抖耳朵,鼓起腮帮子,有点不知所措。
父母离世的那一年,他也处于抑郁情绪当中, 甚至找过几次心理医生做疏导。
那时候他恰好是青春疼痛的年纪,更是会悲春伤秋地觉得自己简直是世界上最惨的小朋友。
但是现在看来,他觉得自己比江肆幸福了不知道多少倍。
光是看着这个女人叫嚣的嘴脸, 言冬都觉得恶心。
他很心疼。
江肆身上的气势实在是太强了, 以至于那些手下纷纷低下头屏住呼吸,竟没有一个敢靠近他的。
只有言冬。
隔着那个女人不知道从哪找来的一群黑衣人, 小魔王微微抬起下巴, 鼓起的脸松懈了, 放软嗓音:“江肆——”
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显得他就像是一朵精致的小玫瑰花一样。
江肆周身的气息稍微收敛了几分, 他看着言冬:“怎么了?”
声音不大,但是非常清晰。
“你们……”
那个女人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似乎是在愤怒这两个人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言冬眨了眨眼睛, 对着这么一群虎视眈眈的人,竟也笑得极其欢快:“快把这个人解决掉, 一会我还有东西送给你——”
看着少年张扬表情, 江肆瞬间明白了过来, 他是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江肆勾起唇角:“好。”
事实上他确实不怎么生气,更多的是后怕。
虽然知道言冬肯定能打得过这群人,但他还是不可避免地想,万一他那母亲真找到了什么克制小魔王的方法怎么办,万一言冬真被她伤害到了怎么办。
江肆用舌尖抵了一下自己的腮帮子,看向那妇人的脸色仍然冷冷淡淡的:“有什么事,快说。”
妇人被江肆周身的气质吓得瑟缩了一下,紧接着就有点想发火。
言冬清楚地看到她本来是要骂人的,但不知道怎么回事,要说出口的话竟被她咽了进去。
没过两秒钟,这妇人就调整好了脸色,做出了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甚至还深深叹了口气:“妈妈活不了多久了。”
又要捣什么鬼?
言冬皱眉看着她,心里闪过了几分不详的预感。
“前两天医生来查了,最后竟然在妈妈身上查出了癌症,中期,如果得不到及时的治疗,是会死的。”
看着她迅速转变的嘴脸,言冬瞬间反应了过来,她应该是想来找江肆要治疗仪。
帝国科研部之前研究出了一台治疗仪,可以恢复身体上任何不可逆的损伤,但是因为仪器太过于精密,而且启动成本极高,所以整个帝国都只有那么一台。
商盈还在研究如何量产,消息并没有对外公布,也不知道她怎么知道的。
她倒是聪明,现在知道跑出来卖惨了。
言冬估计江肆也对她的想法知道得清清楚楚,可这妇人偏偏什么都不说,还做出了一副柔弱的表情:“小肆,妈妈知道这些年来对不起你,但是你也不能联合着外人来这么对付妈妈,是不是?”
江肆掀起眼皮,冷淡地看向她,因为逆着光,没有人能看清他的神色,但他周身的气质却愈发凉了几分。
他微微一挑下巴,短短两个字:“继续。”
那个妇人以为江肆这是心软了,更加努力地说道:“当年的事情是妈妈对不起你,妈妈不应该把你扔进蛇坑里,也不应该用你的命去换弟弟的命——不过这些事情也是你父亲默许的,要不然我怎么会……”
说着,她甚至还啜泣了起来:“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处了,妈妈真的要死了,这个世界上最放不下去的人就是你,即使你再恨妈妈,妈妈也会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
“所以别不懂事了,原谅妈妈好吗?”
配合着她青白的脸色,这话倒确实有些可信度。
她已经失去了长老那个靠山,如果不是被逼到绝路,她应该不会冒这么大的险——言冬略一思索,估计她本来的目的应该是绑架自己,从而获得治疗仪的使用权限。
现在眼看着绑架不成,才打出亲情牌。
江肆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那妇人上前一步,神态殷切:“小肆,你心软了是吗,妈妈知道你一直都是个乖孩子的,妈妈真的不想死,妈妈想陪着你,但是……”
眼看着她就要抓上江肆的手,江肆忽然重重地将她的手甩开,就像是沾染上了什么脏东西一样后退一步。
皮靴在地板上发出了“嗒”的一声,仿佛法官的一锤定音。
“看来你这段时间……也不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江肆的声音里含着刀子似的,让人产生了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演戏演得挺好,”他嗤笑一声,“不过如果你愿意自己去蛇坑里面待上七天七夜,或许你的话还有几分可信度。”
那妇人的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我,我是真的生病了,不信你去查医生的资料!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毕竟是你母亲。”
“是啊,你是我母亲,”江肆挑眉,“所以我忍了你几百年,到底没让你真正流浪街头,不然你以为你手里的那点东西真的能威胁到我?”
言冬能感受到他身上肆.虐的负面情绪,不由得更担心起来。
他能理解江肆——并不是说他有多善良,虽然已经恶心那个人恶心透了,但是他心里仍然有底线。
“本来如果你安安分分地不搞事情,皇宫里收养一个闲人也无所谓,但是如今你竟还想要特权?”
“若特权都给了你这种人,那才叫国不将国。”
“更何况你居心叵测,用兵包围皇宫,甚至还企图谋害小魔王,”江肆的眼神中闪过了几分阴鸷,“这是重罪,你以为帝国法律都是摆设?”
“不不不,你不能这么对我,我到底是你的母亲,这传出去像什么样子,江肆——”
那妇人估计怎么都没想到是这个结果。
她前几年很少来找江肆,最多也就是来要钱,但查出自己生了病的时候她还是没慌,因为她是皇帝的母亲,江肆虽然厌恶她,但是怎么可能会真的不管她?
江肆微微挑起下巴,漠然地看着那黑压压一群人:“去,把那群企图谋害小魔王的人都抓起来,一个都别放过。”
“是!”
侍卫队长立刻围了上去。
那妇人显然没想到他们两个竟然真的有一天会闹到帝国法律的程度,不由得扬高声音连连后退:“要是帝国民众知道了你因为一个外人来拘禁自己的母亲,他们会怎么想你?这可是皇宫外,你真想闹出这么大的事?”
江肆嗤笑:“无所谓——”
“公道自在人心。”
“啊!”
那妇人还从来没被侍卫这么粗暴地对待过,当即对着江肆破口大骂,各种污言秽语纷纷从她口中往外吐,一会又开始哀求江肆,求他救自己一命。
但是江肆一点都没听进去。
他只是冷漠地看着她,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忽然,腰侧一痒,他被言冬戳了戳。
“这些让侍卫去处理就行了吧,”少年头顶上的猫耳朵抖了抖,“跟我们的车回去?”
“走走走,陛下我让你见识一下我的车技,他们都叫我帝国前进街小车王来着。”
成安也连忙凑上来插科打诨。
江肆点点头,他知道言冬他们是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心里不由得涌过一阵暖意。
“行,走吧。”
回去的路上,江肆一直都没说话,车里维持着一种低气压。
大概是意识到了气氛不对劲,成安一直在叭叭叭,但是他一个钢铁直男又说不出什么有实质性安慰的话,等气氛越来越诡异,他也就闭上了嘴。
言冬鼓起腮帮子,心情也有点低落——他替江肆委屈。
那都是什么人嘛!
他估计自己现在知道的只是冰山一角,那对夫妻对江肆进行的折磨肯定不止那么一丢丢。
江肆那么好的人,小时候也肯定乖得很,他们怎么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