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庭雪不由得冷冷看了殷玉离一眼。
殷玉离却又在这时故意别开眼,笑着去同宁瑜攀谈套话了。
沈庭雪:……
·
赌场的雅间果然是十分上档次的存在。
花鸟屏风,汝窑瓷瓶,还有几座雅致华美的博古架放在四面,上面陈设着各色来自四海的奇珍,水晶珊瑚树,鲛珠,发晶观音像。
都散发着一层淡淡的华彩,将整个雅间都照得隐约有了灵气一般。
而雅间外,更是有一泓温泉缓缓注入面前的水潭,水潭旁疏疏落落分散着几株白梅,花瓣飘落,烟雾袅绕,宛如仙境一般。
殷玉离目光落在那几株白梅上,眉头微挑:“是蓬莱洲特有的独倚玉阑,宁道友好品味。”
心里却想的是,这住处可比他住的那个客栈条件好多了,若是日后有机会,也找个一样的地方同沈庭雪一起来住。
独倚玉阑幽香可以安神,那温泉泡起来,定然很舒服。
想着,殷玉离眸中笑意不由得深了几分。
而殷玉离一口便说出了这么名贵的梅花品种,一旁宁瑜目光一动,看向殷玉离的神色愈发多了几分探究,但很快他就微微一笑:“正是,道友好眼光。”
殷玉离凝视了片刻那些独倚玉阑,随后又摇头笑道:“不对,方才是我看走眼了,这不是独倚玉阑,是玉陵春,这二者虽然相似,但玉陵春四季可开,独倚玉阑仍是只开冬季。”
宁瑜眸光愈发精亮:“知道独倚玉阑的人多,知道玉陵春的却是少数了,看来道友也是爱花之人。”
殷玉离随意一笑:“不过略懂。”
一旁的沈庭雪却在这时静静开口:“确实是他学艺不精,蓬莱洲的独倚玉阑只供西洲皇室,这里应该是见不到的。”
沈庭雪这句话一出口,屋内的气氛顿时凝滞了一下,随即宁瑜就抚掌笑道:“不错不错,道友和夫人说得都对。道友和夫人果然都是妙人。”
殷玉离勾唇一笑,没出声。
沈庭雪这时却抬头看向殷玉离,状似在问殷玉离,实际上意有所指:“还赌么?”
殷玉离故作懵懂地怔了一下,一旁的宁瑜立刻就道:“自然还赌,我这就让她们把东西呈上来。”
这次宁瑜说话的态度明显同之前出现了区别,却是带了几分真心实意。
殷玉离和沈庭雪都觉察到了这一点,却都只当做没发觉。
在等待赌具上来的过程中,宁瑜又问道:“还不知道道友和夫人的名讳?”
殷玉离:“我姓高,单名一个祁字,我母亲是公仪问琴。至于我夫人——”
殷玉离淡淡笑笑:“她不喜欢被人知道名讳,我还是不说了。”
沈庭雪听到殷玉离说话间竟然都精细到姓甚名谁,不由得眉头皱了皱,有些替他担忧。
但宁瑜怔了怔,却没有质疑,反而恍然大悟,笑了笑道:“久仰久仰,原来是高道友,从前就听说高道友喜欢带着道侣四海为家,没想到居然在大梁遇上,真是缘分。”
殷玉离勾了勾唇:“可不是么,真是缘分。”
说话间,一套异常精致的白玉镶金赌具就被拿了上来。
宁瑜轻轻挽起一截袖子,让侍女给他擦了擦手,便示意道:“高道友先请么?”
殷玉离也没客气,这时便也挽起袖子,可等侍女走过来的时候,殷玉离却含笑朝沈庭雪看了一眼:“夫人要帮我擦擦手么?”
沈庭雪这次却不惯着殷玉离了,只淡淡道:“自己擦。”
殷玉离怔了一瞬,摇头一笑,却果然自己拿了手巾,擦了手。
宁瑜看着这两人的相处模式,若有所思地摩挲了一下手指。
等一切准备就绪,宁瑜便取出了一颗拳头大小,灵气四溢的夜明珠:“既然是朋友之间,小赌怡情,也就不用那些筹码了,若是我输了,这颗夜明珠便让给高道友拿去。若是高道友输了,不拘出个什么彩头便是。”
殷玉离想了想,就伸手摸向了储物戒。
结果这时,沈庭雪却在桌案底下悄悄按住了他的手。
殷玉离的动作微微一顿,沈庭雪便已经从殷玉离储物戒中取出了一样东西,放在了殷玉离掌心。
拿这个——
沈庭雪传音入密道。
他不到万不得已,不想动用灵力,但这时写字明显也来不及了。
殷玉离不假思索地就将那枚玉佩取了出来。
结果在取出玉佩的那一瞬间,宁瑜和殷玉离脸色都微微变了。
宁瑜怔了一瞬,就哑然失笑道:“高道友出手也太大方了,这东西太贵重,还是收回去吧。”
原来,此刻殷玉离取出的,赫然竟是一枚公仪家族特制的九凤环龙防御玉佩。
这东西一出现,便是宁瑜也再难以质疑殷玉离的身份。
不过想着东西是沈庭雪让拿出来的,殷玉离也丝毫没有舍不得的意思,反倒一挥手:“宁道友都说了,只是个彩头而已,随便赌吧。”
宁瑜沉吟片刻,微微一笑:“那高道友请。”
殷玉离:“请。”
·
第一局,宁瑜输了。
但殷玉离的神色却有些古怪,他此刻原本玉色的面庞隐约透出一丝苍白,但眸光依然晶亮,唇边的笑意也还挂着。
若不是沈庭雪离得他近,又握着他的手,感受着他的灵气波动,是根本看不出他的异样。
结果第二局,殷玉离输了。
玉佩被宁瑜拿走。
殷玉离这时仍是带着笑,可表情却微微有些紧绷——并不是因为输赢,而是他罕见的,遇见了真正的“对手”。
到第三局的时候,眼看着宁瑜就要开局,殷玉离忽然道:“慢。”
宁瑜眉头一挑,朝殷玉离露出一点询问的神色。
殷玉离这时默默一笑,就拿起那三颗玲珑剔透的白玉镶金骰子,就放到了沈庭雪唇边。
在沈庭雪眉头微微皱起的时候,殷玉离柔声开了口:“夫人,夫君我今日手气不太好,这最后一局可不能把底裤都给输没了。就劳烦夫人开开金口,给我吹口仙气,让我逆风翻盘,好不好?”
沈庭雪默默看了殷玉离一眼。
殷玉离仍是用那柔情似水的眸光看着他,眉眼微弯,笑意盈盈。
对面的宁瑜见到这一幕,似乎是觉得很有意思,也不由得一手支乩,含笑看着。
沈庭雪被两双眼睛这么盯着,没有办法,最终,他只能凑上去,轻轻吹了一下。
殷玉离这时立刻认真地攥紧了拳:“好了,夫人的仙气我抓住了,这局我一定赢。”
沈庭雪:……
饶是见过不少大世面的沈庭雪,也被殷玉离这一招弄得有些耳根泛红。
倒是一旁的宁瑜,看着这一幕,反而觉得津津有味,最后还笑道:“高道友和夫人真是伉俪情深。”
殷玉离这时却不说话了,只认真把那骰子用骰筒盖住,仿佛真的怕那仙气飞走了似的。
宁瑜见状,怔了怔,心头好笑,觉得殷玉离可真的就是个赌鬼的模样。
想着,宁瑜神情便松懈了几分。
而这一次,仿佛是真的因为加持了沈庭雪的“仙气”,宁瑜果然输了。
输完,他把殷玉离那枚玉佩推了回来,还意有所指地调侃道:“高夫人的仙气果然有用,哪一日给我吹吹就好了。”
殷玉离一脸惊诧:“宁道友若这么说,下次我可不敢来了。”
宁瑜哈哈大笑,殷玉离也跟着笑了起来。
后来,是宁瑜亲自把两人送出了赌场。
在回到客栈的路上,殷玉离神色还是依旧,也跟沈庭雪有说有笑。
但一进到客栈房间,殷玉离迅速落下房间周围的禁制,脸色便霎时变得苍白起来,额头上冷汗滚滚而下,唇边也溢出了一丝鲜血。
沈庭雪心头一惊,立刻抓住了他的手腕。
殷玉离这时却缓缓摆了摆手,低声道:“无妨。”
说完,殷玉离喘息了一声,伸手擦去唇边血渍,眸光冷锐,缓缓笑了:“现在,我知道他死而复生的秘密了。”
作者有话要说: 88个小红包~
营养液破万就加更!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云夜.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跨过星辰、癌症晚期的朋友 4个;皓月残风、moiu、沈辞言、绥喻而安、baekhyun.chanyoel、木木马se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满 28瓶;可拾 20瓶;橘酸桔甜 16瓶;枍炘 15瓶;Scorpio、学习使我快乐、baekhyun.chanyoel、云夜.、官方认证V全班最帅 10瓶;甜味嗑学家、43570695、韭韭 5瓶;枯莱酱 4瓶;墨香的小娇妻、彧卿 3瓶;53952031、酩酊、绥喻而安 2瓶;小雪梅、大魔王、凭海临风、乌托邦、难取的名字、断肠鹤舞、疏霓、GM、渊松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九章
说完这句,殷玉离又皱眉低低咳嗽了一声,唇边又显出一丝殷红,但他却有些急不可耐甚至有点激动地想再说下去。
结果沈庭雪这时却静静制止了他。
殷玉离回头,面露疑惑。
沈庭雪先掏出了一张雪白的丝帕递到他面前:“擦擦。”
殷玉离心头微暖,笑了笑:“果然还是仙尊疼我。”
沈庭雪:……
可看着殷玉离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并无异样,只是默默接过雪白的丝帕擦去了唇边不断溢出的一点点鲜血,沈庭雪薄唇微动,欲言又止。
最终,沈庭雪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伸出那修长骨感的手轻轻贴上了殷玉离的背心,将真气缓缓输送进了殷玉离体内。
细长温热的真气钻入四肢百骸,殷玉离原本因为消耗过大而异常疲乏空耗的身躯骤然就舒服了不少,额头上的冷汗也不再冒了。
他略带感激地看了沈庭雪一眼,眸光湿漉漉的,十分真挚。
沈庭雪对上殷玉离这个目光,沉默片刻,然后他就淡淡道:“你不必多说,我都猜到了。”
殷玉离心头一跳,嗓音微哑,有点诧异:“仙尊猜到了?”
沈庭雪:“嗯。”
在殷玉离有些惊讶的目光中,沈庭雪缓缓开了口。
“你先前在散台赌博时,我观察到你一直盯着那荷官,第一反应是你要作弊,但之后你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可我却明显感觉到你体内真气在消耗流失。”
“再联想到你灵族的能力,我就知道你应该是在通过看那荷官的未来来判断该怎么下注,至于为什么每次都拖延等待,是因为你要找一个赢得最多的时候收手,否则赚不到那么多钱。”
殷玉离苍白的面容上微微显出一丝赞叹,淡笑道:“仙尊好聪明。”
沈庭雪没有理会殷玉离的夸赞,平静续道:“至于你后来答应跟宁瑜赌骰子,我就猜到你应该也是想用同样的方法赢。可第一局你赢了,第二局你却输了。”
“不,准确来说,你应该那两局都算输了,因为第一局是他送你赢的,你没有看透他。直到最后一局,你才看出了一点东西,只不过,你是从我身上看到的结果,对不对?”
殷玉离听到沈庭雪最后一句话,神色微凝,半晌,他低声道:“是。”
“你先前能看到我师尊的未来,证明这个能力是不受对方修为限制的。现在你却看不到宁瑜的,用道家的说法,就说明,他现在是一个没有因果的人。”
“没有因果的人,要么是超脱轮回之外,羽化登仙的大能,要么……就是死人。可宁瑜不是这其中任何一种,却又‘活着’,所以唯一的可能性就是——”
说到这,沈庭雪的眉心微不可见地颤了颤,然后他便道:“他成魔了。”
沈庭雪这句话说出口,整个房间都安静了一瞬,气氛慢慢沉了下来。
最终,是殷玉离轻轻吐出一口气,低声道:“不错,魔本为欲念凝结,欲念消散,魔便也跟着消散,自然也谈不上有因缘果报,因为它本身就是纯粹的恶念。”
沈庭雪默默闭了眼,眉心微拧。
觉得现在的情况已经有些超出他的认知。
有些事,他不太敢细想,如果作为卿天宗首徒的宁瑜都成了魔,那卿天宗的那几位争夺龙脉的老祖是不是也?
若这几人真的成了魔,争夺龙脉的过程想必凶险无比,他一定得提醒宫倦他们。
想着,沈庭雪便想取出传讯玉牌,结果殷玉离却在这时哑声道:“仙尊,关心则乱。”
“什么?”沈庭雪不动声色地握住了掌中玉牌,皱眉看向殷玉离。
四目相对,殷玉离苍白的面容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我猜,卿天宗成魔的只有宁瑜一个。”
“为什么?”
殷玉离默默一笑:“仙尊,若卿天宗宗主和他们几个老祖都成了魔,他们还要龙脉做什么,不怕龙脉的阳气把他们反噬到粉身碎骨么?”
沈庭雪愕然。
殷玉离这时又道:“而且若他们真的都成了魔,大可以趁此机会去一举破开神魔井的封印,打通两界通道,直接去魔界逍遥。何必留在修真界苟活?”
沈庭雪沉默片刻:“你说的也有道理。”
殷玉离:“再者,仙尊当年亲手封印神魔井,虽然在那之后还有一些魔种散落在修真界各处,但都力量不强,而且那些魔种蛰伏了这么多年,力量更加削弱,也不能一下子就感染那么多大能。应该是宁瑜自已机缘巧合碰上了一颗魔种,就被侵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