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见搁在他手上的,是一片方方正正的,洁白无瑕的……卷纸。
再往上看,是三张洋溢着尴尬微笑的脸。
萧起:“…………”
你们这是要我死。
***
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萧起没了黄纸法器那些东西,纵然有再大的能耐,也无法向神灵借力驱邪。
萧起瞄向林晚持于身侧的那把黑伞。
伞身漆黑,黑得泛红,给人一种血污之感,散发出浓烈的不详气息,此刻细长的伞尖还挂着血,却没有一滴落在地上。
萧起眉间一动,反手摸向肩后的伤口,手指上沾了血,在另一只手上快速而潦草地画起符来。
虽然介质不对,当场画符的威力也不得而知,但总得试试。
林晚却没给萧起太多时间,很快便提起伞再度刺去。
萧起惊险躲过,同时寻了个破绽,一把抓住伞身,将林晚扯向自己,一掌抵上林晚的脑门。
“临、兵、斗、者……”
可随着九字真言刚念一半,贴在手掌与林晚脑门间的血符红光一闪,灭了。
萧起:“…………”
这感觉,就像汽车二十码起步,还没走两步就熄火。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林晚翻白的眼瞳看着萧起,突然“嘶”的一声朝着他龇开嘴,露出尖牙,秀气的鼻梁都皱了起来,仿佛一只炸毛的野猫。
萧起默念一句“我艹”,这一掌没把邪物拍散,反而把林晚拍恼了。
林晚张口就要对着萧起的脖颈咬来,可就在千钧一发之际,破空声自林晚脑后响起。
那股气流之强大,连萧起都感到了迎面而来的劲风。
林晚仿佛被一颗真空弹袭中,蓦然睁大眼,在原地僵立了几秒,之后身体颓然地缓缓软倒,趴到了萧起肩上,手中的伞也落了地。
萧起伸手顺势扶住林晚的腰,抬起头看向前方,恰好见昼衡额前的发丝飘动扬起又缓缓落下,微微遮住幽深的凤眸。
看上去就像刚才也有一阵风,经过他的身旁。
屋内漆黑的客厅尽头,昼衡坐在轮椅上,自右手边的卧室里透出昏黄的灯光,映亮他的半张脸。
在此刻萧起的眼中,男人显得陌生而又深不可测。
-
林晚昏迷,被送回了房间。
萧起捂着受伤的肩走进室内。
现在一切平息,他才感到尖锐的疼痛袭来。
怕血迹弄脏沙发,萧起在客厅随便挑了把椅子坐下,暂作休息。
塔塔在卫生间里翻箱倒柜地找医药箱。
“老实点!”潘彼得把黑色的长柄伞按在地上,气势汹汹地警告,又拿出根绳对着伞一顿爆捆,仿佛唯恐一不留神,伞又蹦起来作乱似的。
西蒙靠在墙边,嗤笑:“傻逼。”
“师叔,你挺住!”
没过多久,塔塔抱着医药箱从卫生间冲出来,扑到客厅桌上,急吼吼地道:“我先给你做消毒和包扎,然后我们再送你去医院!”
萧起脸色苍白,说话都有些虚弱:“你行吗?”
“我能行!”塔塔拿出纱布和医用剪刀,“喀嚓”一声动了下剪,目光灼亮而又坚定地看向萧起,信誓旦旦,“虽然没学过,但不至于把你弄死。”
萧起:“…………”
突然就觉得自己的命好贱呐。
昼衡这时推着轮椅从卧室出来,看了眼萧起,瞄到他被血浸染的肩时,攥了一下手指,道:“我联系了医生,他一刻钟后到。”
萧起道:“麻烦了。”
潘彼得把捆好的长柄伞提起来,问:“萧师叔,这东西怎么处置?”
萧起因为失血过多,禁不住有些犯晕,他单手撑住脑侧,看向潘彼得手上的东西。
只觉得那长柄伞不再像先前那样带着邪煞之气,现在看上去再普通不过,烂大街的那种。
萧起盯着看了片刻,突然问塔塔:“前几周的姑娘,死状如何?”
塔塔因为想做专题,几乎把跟凶杀案相关的,能搜集到的,不能搜集到的资料都搜全了,张口就来:“尸体被利器捣烂,但现场却很干净,伤口处也多是翻白的碎肉,四周也没有血液喷溅的迹象,尸体的血量跟一个成年女子的血量严重不符,好像被什么吸干了。”
萧起淡淡道:“邪物作祟。”
“啥?”塔塔顺着萧起的视线看了眼那把伞,惊讶道,“这是起灵异事件?凶手是鬼?”说完,突然反应过来,她气愤地扯烂纱布,“亏我每晚熬夜,在小区外蹲守抓凶!真踏马地找个风水师来测测不就得了?”
“找风水师有用?”萧起第一个不同意,看向塔塔,敲了敲桌子,“小姑娘,你这是在质疑谁?”
塔塔缩了下脖子,自觉拍了下嘴。
她这位师叔也是很强的风水师,既然他都没看出端倪,说明这事找风水师也无解。
不过话说回来,幸好他们每晚蹲守在外面,要不是今天误打误撞来到昼少爷家,可能一起凶案已经发生了。
潘彼得也听明白了,大义凛然道:“好!既然它就是凶手,我现在就把它扭送公安机关!”
西蒙冷不丁蔑笑一声:“傻逼。”
面对潘彼得这样的智商盆地,萧起没急着否定他,只道:“等会儿走时带上。”
塔塔刚笨手笨脚地给萧起清理完伤口,联系好的医生就上门了。
医生是个中年男子,提着专业的白箱子,犹豫地对昼衡道:“请问……那……就在这里包扎?”
昼衡道:“去我房间吧。”
萧起扬了下唇角,愈发虚弱道:“不怕我把血蹭你床上?”
昼衡瞄了眼萧起领口间露出的脖颈,修长笔直。
凤眸里暗了暗,他再次看向萧起时,问:“你要在这么多人面前脱衣服?”
“…………”
萧起还没说什么,塔塔举起手,严肃正经道:“我不介意。”眼睛却放着光地直往萧起身上黏。
不仅是塔塔,潘彼得和西蒙也意味不明地盯着萧起看。
萧起有一具独属于青年的好身材,隔着衣服都能看出来。
萧起立即站起身,不再推辞,道:“去房间。”
医生点点头表示赞同,提着箱子往主卧的方向走。
萧起刚要关上门,一转身,却发现昼衡也跟了上来。
萧起:“……干嘛?”
昼衡微仰起脸看着萧起,道:“我怕你把血蹭我床上,进去盯着你。”
萧起差点失笑:“我说着玩的。”
昼衡淡淡道:“我不信,你让开,我要进去。”
萧起:“…………”
第18章 站了起来
时间快到零点。
塔塔、潘彼得和西蒙挤在沙发上,他们等得快要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主卧的门开了。
医生一边往外走,一边低声跟昼衡嘱托着什么。
昼衡不时点头,很认真地在听。
医生离开后,昼衡坐在轮椅上经过客厅,却看到沙发前杵着三个木头在看他。
昼衡道:“……”
塔塔抹了把打瞌睡时流的口水,说:“少爷,我师叔的伤处理好了?那我去叫师叔?时间不早了,我们这就走。”
昼衡却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上,“嘘”了一声,放轻声,道:“你师叔睡着了。”
萧起因为失血过多,加上清理伤口时太疼,耗了不少精力,已经累得睡着了。
客厅里,三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准备先走。
塔塔压着声对昼衡道:“少爷,那师叔就麻烦你了,有什么事及时联系我们。”
把那三人送走后,昼衡回到房间,就见萧起穿着他的睡衣,侧趴在枕头上,闭着眼,吐息均匀。
昼衡来到床边,视线细致而缓慢地滑过萧起的脸,目光渐渐加深。
昼衡伸手,似乎是想触碰那张安静的睡颜,可因为坐在轮椅上,隔着一段距离无法触及。
昼衡目光短暂地垂落了一下,接着,有违常理的一幕发生——男人自轮椅上慢慢站了起来。
昼衡的身后荡漾开一团墨黑的气韵,他站在床边俯下身,手指跟萧起的侧脸挨得很近,却没有直接碰上,他就这么隔着空气一路摸到萧起修长的颈,然后是受伤的肩,最后牵住了滑落的被子一角,往上提起,为萧起盖上。
做完这一切,昼衡再次看向萧起的脸,幽深的目光里满是难以言明的情绪,像渴望,又似饥饿,萦绕在他背后的墨黑气韵再也不是慢条斯理地打转,而是突然胀开,又蓦地收缩,若是有人此刻隔远了看去,难免会觉得惊异恐怖。
过了片刻,昼衡缓缓低头,眼睛盯着的,却是萧起色泽漂亮的唇,然而在即将碰上时,楼上骤然响起沉闷的响动。
“咚!”“咚!”“咚!”
昼衡停下,整个人静默着,目光移向别处,辩听上方的异动。
楼上像是有人在一下接一下地捶墙,力道很足,可三声过后,声音消失。
就这么过了几秒,又是“咚!”的一声闷响,紧接着传来一阵模糊的电子音乐声:
“嘘!嘘!小宝贝,别说话了哦……妈妈就去给你买一只知更!”
变调的乐声戛然而止。
像是有人快速暗停了开关。
之后又等了一会儿,楼上再无其他动静。
昼衡仿佛被突如其来的插曲拉回理智,平静了不少,他正要站正身,一低眸,萧起正睁着眼看他,一瞬不瞬。
昼衡心跳差点静止。
接着,就听萧起声音沙哑地道:“衡妹。”
昼衡:“…………”
***
“衡妹。”
萧起神色如常,目光却有些涣散。
昼衡试探地应了一声:“嗯?”
接着,就见萧起困懒地眯了眯眼,嘴里翻腾着咕哝声:“好妹妹……原来是童|颜|巨|diǎo……打你个魂飞魄散……”
昼衡默默看着萧起:“…………”
萧起越说声音越小,过了没一会儿,他蹭了蹭被子,又意识模糊地昏睡了过去。
昼衡无奈失笑。
***
隔日一早,萧起就被门铃声吵醒。
“师叔!师叔!醒了吗?”
门铃混合着楼道里的热情高呼,死人听了都能从棺材里坐起来。
萧起坐起来,踩上拖鞋,一路游魂般地走到门口去开门。
门一开,就是三张年轻如朝阳的脸。
“师叔?”塔塔笑道,“醒了吗?”
废话。
萧起直想把门再甩上。
三人跟着萧起进屋。
萧起无精打采地抓了抓凌乱的头发,随意地指了下客厅,困得睁不开眼:“你们先坐,我一会儿就出来。”
心里却寻思着再睡一会儿。
“好的。”潘彼得把手中拎着的一大堆东西放在桌上,道,“师叔,我们不仅给你带来了早餐,给你未婚妻带来了早餐,还给你前夫带来了早餐。”
“…………”萧起垂着衣袖,摇摇晃晃地转身看向潘彼得,困顿地眯了眯眼,道,“可以直接说你带来了早餐。”
“哦哦,好的。”潘彼得又强调了一遍,“我带来了三份早餐。”
“对了。”塔塔四处打量,道,“昼少爷和林晚呢?”
萧起往主卧走,指了下旁边房门紧闭的次卧,懒洋洋地道:“林晚住这间,昼衡……”皱了皱眉,似乎也不知道这号人物去了哪里,道,“你再找找。”
说话间,萧起进了主卧,抬头一看,就见一人从床上撑起身,靠坐在床头。
萧起脚步顿住:“…………”人也醒了大半。
这时,塔塔闲逛到了萧起身后,探过脑袋朝屋里看去:“这房间装修还挺有品位……”结果话说了一半就卡住。
塔塔慢慢转过脸看向萧起,缓缓摇头道:“哦豁……我找到了,昼少爷在你床上。”
潘彼得和西蒙闻声赶来,往房间里一看,同时发出意味深长的“哦豁~”声。
萧起不理会那三人,拧起眉,费解地问昼衡道:“你怎么睡这儿?”
昼衡靠坐在床头,扣上睡衣领口散掉的两粒纽扣,刚睡醒的嗓音磁性低沉,含着难辨的笑意,问:“难道要让一个残疾人睡沙发?”
“啊~!”塔塔销魂娇俏地叫了一声,怕痒似的缩了下脖子,捂住一边耳朵,一脸幸福地贱笑道,“要怀孕了!”
“……”萧起把聚在门口看热闹的三人往外赶了赶,关上房门,“外面等着。”
直到一刻钟后,房门才再次打开。
萧起穿着明显不是自己的大了一号的衬衫,在桌边坐下。
潘彼得已经贤惠地把早餐摆好了盘。
不一会儿,昼衡也坐在轮椅上出来了,看到桌上的早餐,微笑着对三人道了声谢。
萧起吃饭的时候,注意到塔塔的视线似乎总有意无意地往他和昼衡身上瞥,还专门盯着脖颈的位置,目光扫来扫去如同安装了一台扫描仪。
萧起被看得不爽,正要问,潘彼得却先道出了他的心声:“你在看什么?”
塔塔拱了拱潘彼得,一脸促狭地凑到他耳边,道:“我在看,这两人脖子上有没有吻痕……”
“…………”萧起手上还掐着段油条,一脸不知道说什么好地看着塔塔,脸上却不受控制地发烫。
潘彼得一手肘拱了下塔塔,小声道:“噫……你好污……”
萧起试图找个话题转移众人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