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蛋！我不是嘱咐过你就算天王老子来接也不行？”
　　“可是， 可是言总是二爷陪着来的， 二爷亲自出马，我们……我们不敢阻拦。再说老爷子也明确表示要跟着言总走，我们就更不便阻拦了。只好给他办了出院手续。”
　　楚子扬脸色变了， 手指不自觉握紧：“他怎么知道……”
　　没有人回答他， 那头的特护显然不知道这个问题， 干脆闷声发大财。
　　“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早通知我？”楚子扬愤愤不平。
　　“大少， 您说您有秘密任务，只许接您的电话， 不许主动给您打电话的……”
　　楚子扬颓然，好吧，他倒忘了这个。
　　他正要挂电话，言楚从旁边把电话接过去， 问那特护：“请问， 老爷子是已经神智清醒了吗？”
　　问起这个来， 特护就能顺溜回答了：“是的，老爷子昨天一早就清醒过来，还问起这是什么地方呢。”
　　“那你有没有说这是我给他找的疗养院？”言楚接着问。
　　“说啦，说言少您是我们楚少的好朋友，他可以尽管待在这里的。”
　　言楚睫毛半垂，遮了眸光，笑了一笑：“好，谢谢，我明白了。”
　　他挂了电话，坐在那里不再说话。
　　楚子扬低头耷拉脑地向他道歉：“言哥，对不住，是我的错……我没想到他会参与进来……”
　　“二爷是谁？”言楚问自己关注的。
　　楚子扬低下头，苦笑：“是……是我……我弟。”
　　言楚：“……”
　　楚子扬对他这个弟弟的描述只有简单几句：同父异母，天才中的变态，特种部队军官，深得他老爹器重……
　　“言哥，我其实不笨对吧？但在他的衬托下，我就像个傻子……因为他的存在，我老爸正眼都不瞧我，常常说我不像是他的儿子……”楚子扬人有些恹恹的。
　　言楚无语，这点和他老爸几乎是一个德行。
　　不同的是，楚子扬和他弟弟好歹是一个爹生的。而他和言秦则是半点血缘关系也不沾。
　　楚子扬极少讨论自己家庭，甚至逃避讨论。就算他现在和言楚是好朋友，他也没提起来过。如不是这次他那弟弟插手，他应该还不想提。
　　但现在或许是心里有太多的不平，他还是向言楚打开了话匣子。
　　楚子扬的老爸是某军区司令，老妈家则是豪门。所以他家有权也有钱。只不过老爷子铁血正直，绝不允许孩子们扯着他的名头来做事，所以楚子扬也好，他弟弟也好，在外面从来不会提起自己的家庭父母。他弟弟楚子瑜也是凭借他自己的真本事，闯进特种大队的。
　　楚子扬自小体弱，动作协调能力天生差一些，这在其他家庭没什么，人没完人嘛，更何况他脑瓜还是很聪明的，他也是凭借自己的真本事考上一类大学的。但在楚家不行，原因无它，楚家的孩子都是军队上的好苗子，就连旁支的孩子都在军队上出类拔萃，一门都是军官，唯独出了楚子扬这个异类，成了楚家的笑话，自然被楚老爷子不喜。
　　至于楚子扬老妈，她和楚老爷子是家族联姻，两人谁也看不上谁，彼此之间并没感情。有了楚子扬这个孩子后，两人终究因性格不合离婚。
　　楚妈妈性格强势，现在是跨国集团女总裁，虽然早已和楚老爷子离了婚，但她还是很疼儿子的，无论儿子要不要，她都按月给儿子账户上转账，美其名曰抚养费，数额惊人。一月千万有余。只不过他妈妈特忙，天天做空中飞人，楚子扬一年也未必能见老妈一面。就算见面也是匆匆，母子团聚一小时也不到，楚妈妈又风风火火走了。
　　父亲不喜，妈妈没时间管，所以楚子扬是标准的那种‘穷的只剩下钱’的孩子。
　　他渴望朋友，渴望友谊，又因为父亲的不喜有些自卑……
　　这就造成了他特殊的矛盾的气质。明明是个富二代，身上却没有富二代身上特有的骄矜，花钱可以大手大脚，一掷千金。却又是讨好型人格，谁对他好，他就恨不得把心掏给人家。
　　说完自家这些事，楚子扬唯恐言楚会因此瞧不起他，忙着打包票：“言哥，你放心，我会设法再帮你把老爷子救回来的！等再救回他来，我就把他送到国外，你哥我弟手再长，也伸不到那里。”
　　言楚摇头：“不用了。”
　　“啊？你这就放弃了？”楚子扬不解。
　　言楚垂了睫毛，淡淡地说：“不是我放弃他，是他放弃了我。刚才那特护不是说了，是老爷子在神智清醒的状态下，自己要跟言秦离开的。”
　　楚子扬：“……”
　　这种被亲人放弃的滋味他最懂：“那你不打算再去找老爷子了？如果言秦再用他的安危来威胁你怎么办？”
　　言楚垂下眼睛，短促地笑了一笑：“凉拌。”
　　“啊？”
　　言楚却不想再讨论这个了，言秦和他家老爷子一向感情很不错，不是亲父子胜似亲父子。
　　既然老爷子本身是清醒的，最终选择跟着言秦而去，那就是放弃了他这个亲生儿子，那他也没什么可再计较的。
　　曾经被放弃时，他震惊他不信，像是天都要塌了。
　　但现在再次被放弃，虽然心里依旧很不平，他忽然觉得这件事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他接受这个现实了！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买单，他是这样，老爷子也应该是这样……
　　……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又过了九天。
　　这九天言楚安排的很妥当，该预备的东西再次预备妥当，他也该睡睡，该吃吃，还胖了二斤。闲时他在网上冲浪，倒是看到了关于梁家的热搜。
　　说也奇怪，梁小胖子在游戏中死得透透的，但回到现实后，他却还健在。
　　不但健在，还坐了牢。
　　他当初的那些混账事在网上炒了个热火朝天，他的案子再次得到上面的重视，被责令重审。因为他的那些事在警局有了备案，他被抓简直就是顺理成章的事，网上又抓捕他的视频，哭得鼻涕糊了一脸，狼狈的不能再狼狈。
　　而梁父也被查，刑警在他一处私宅中搜出整整十亿现金！当场烧坏了十台验钞机。这还不算那些名人字画，琳琅古董，极品玉器……据估算，把他的所有资产全加起来粗估是二十亿！
　　巨贪！
　　于是，他这个案子成了震惊全国的大案要案，和他儿子的案子一起，上了热搜，直到今天，还满网络上都是讨论这父子俩的帖子，不知道给多少营销号送了题材。
　　这父子俩的事被深挖，最后又牵扯出灵界的那位叶大师的老底，叶大师和梁父是好朋友，也是梁父暗聘的风水大师，为了救梁小胖子，他特意造出几种阴邪之法器，还亲自做法压制屈死的怨灵……
　　这件事一爆出来，整个灵界大哗，叶大师由人人尊重的叶大师，成了人人喊打的叶骗子。还被警局‘请去喝茶’，他算是杀人从犯，等待他的也是法律的严惩。
　　言楚还听到一个关于梁小胖子的八卦，不知道真假。据说梁小胖子在狱中每晚必做噩梦，整夜整夜地发出惨叫，杀猪似的。吵得整个监室的人睡不着，于是，梁小胖子天天被胖揍。
　　后来有人问他到底梦到了什么，他满脸冷汗地说梦中一直被血色头发追杀，被挖眼被断舌被断四肢……
　　只要睡着就会梦到这个，他已经基本崩溃了。
　　据说现在的他只有一个渴望——快快盼他死刑立即执行，他也好解脱……
　　但司法而言，他就算未来被判死刑，等把所有程序全走下来，最少要半年以上，搞不好一年两年也说不定。所以他还有得熬。
　　当然，在游戏中也就是梁小胖子是例外，其他人在游戏中死了后，在现实中也立即各种死亡，跳楼的，出车祸的，甚至还有被疯狗活活咬死的。不一而足。
　　言楚的打算是第十天就进入游戏，但在第九天晚上他接到了言秦的电话。
　　言秦劈头就问了他一句：“言楚，你不打算要父亲了？”
　　言楚手里正握着一罐啤酒喝，听到对方这一句，他笑了一下，声音不凉不热：“你们父慈子孝就好。”
　　言秦难得噎住，片刻后才说：“言楚，你这几天都没回家对不对？父亲现在就在家中，他其实很挂念你，他在等你回家。”
　　言楚这几天确实没回家，当放下那一切的时候，那个家对他而言，已经没什么意义，他也不想再回那里，这几天要么住酒店，要么就住在楚子扬这里。他甚至已经开始看房子，预备买一套精品公寓做为自己的窝。
　　“那不是我的家了。”言楚声音很冷漠：“那个家我也不再稀罕。”


第65章 回到现实世界3
　　“这话你亲自和爸爸说吧。”言秦在那头沉默片刻后如是说。
　　再接着一个颇为苍老的声音传来：“阿楚！”
　　言楚微微一僵， 认出了这个声音，正是他老爸的。
　　对这个声音他自然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曾经被这个声音念叨过， 被这个声音斥责过， 但也被这个声音疼宠过……
　　只不过疼宠的时间太久远了，久远到他的渴望慢慢等成绝望。他从青少年开始，这个声音对他永远是不耐烦、是失望、是斥责，也或者是对言秦的夸赞， 然后再是对他的恨铁不成钢……
　　他在国外的时候，每每听到这个声音就下意识头皮发紧， 但并不反感。
　　因为电话那头传过来的声音虽然常常唠叨他，但也会偶尔关心一下他， 问他在那边吃没吃好，住没住惯，有没有被欺负， 有没有再惹祸之类的。
　　父母的唠叨也是一种爱的方式， 虽然这种方式让人难以接受， 但在异国他乡， 有人念代表有人关心他。
　　但老爷子的电话越来越少， 由他才出国的一星期一次， 逐渐变为一个月一次，两个月一次， 半年一次……
　　所以到后来他甚至想要听到这个声音了，哪怕是唠叨也行， 哪怕是表扬言秦顺便再吐槽他无能也行。他甚至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脾气， 不再常常和老爷子怼了，
　　就在他以为终于和老爷子关系缓和的时候， 他接到了老爷子和他断绝父子关系的通知。
　　他气怒，他不平，他不信，当场打电话回去，问老爷子那通知是不是真的。
　　老爷子回答了他几个字：“真的，我宁愿没有你这样的窝囊废儿子，以后你不用再打电话过来了，我和你已经没有任何关系。”
　　字字诛心！
　　再然后老爷子就挂了电话。
　　那是他听到的老爷子昏迷前最后一句话，他当时要气疯了，也上来了倔脾气，果然没再和老爷子联系，直到一个月后他接到老爷子中风昏迷的消息回国……
　　这一年来他一直渴望再次听到这个声音，渴望对方告诉他并没有放弃他，他还是他的孩子，他所做的一切只是因为恨铁不成钢，是为他好……渴望他告诉他言秦对他所做的一切并不是老爷子授意的，那遗嘱也是假的，是他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被人强迫立出来的。
　　他甚至怀疑老爷子之所以会昏迷是言秦的人捣鬼……
　　但这边最高端的仪器以及医术最高的大夫都为老爷子检查过了，老爷子就是普通的脑溢血引发的后遗症，和任何手段都无关，没有任何人为因素。
　　其实在检查出这些来的时候，言楚心里在欣慰之余又有些难过了。
　　他一心想要老爷子能醒过来，甚至因此踏入最危险的游戏，朝不保夕。
　　他不是为了争遗产，他只是想要一个真相。
　　现在他终于听到了这个声音，那声音虽然严厉了些，但还是让他心脏微微一颤，有说不清的痛楚的酸涩在心底咕嘟嘟冒出来。他没吭声，但也没挂电话。
　　那边老爷子的声音虽然虚弱了些，但说出来的话很清楚，甚至还带着曾经那种威严腔调：“你有没有在听？”
　　言楚依旧没说话，但轻咳了一声，代表他在。
　　然后他等来的是老爷子一通骂：“混蛋，你非要等老子死了才来看一眼是不是？你就这么没良心？你良心让狗叼去了？”
　　言楚：“……我……”他轻吸了一口气，喉头有些酸涩，但声音依旧稳稳的：“言总，你不是已经和我断绝了父子关系？”
　　那头的言父被噎了一下，更怒了：“老子当然和你要断绝关系，你这样没心没肺又没用的东西不配做我的儿子！你为什么就能不能和阿秦学一学，你但凡能及得上他百分之一优秀，老子也不至于一直后悔当年让你生出来气我……”
　　言楚握着手机的手指僵硬的厉害，这些话当年老爷子常骂，每次听到他就会难堪到暴跳如雷，然后和老爷子大吵一架摔门而去，独自出去买醉去舔舐心上的伤口。
　　原先他气归气，怒归怒，但心里还是觉得老爷子只是因为怒其不争，才这样口不择言，但心里还是为他好的……
　　但现在经历了这么多，他忽然意识到，或许在言老爷子心里是真的这么想的。
　　他这个亲生儿子也永远比不上继子优秀，是他恨不得甩出去的垃圾——
　　言楚再次低吸一口气，他眼圈已经发红，但他笑了，也累了，他说：“言总，当年我也未必愿意出生在您家的，如有可能，我宁愿生在普通人家做个普通孩子。这或许是老天给你我开的恶劣玩笑。好在现在您已经和我断绝父子关系，也算是给这恶劣玩笑画上了句点。就这样吧，您老多保重，以后我不会给您打电话打扰您，也请您不要再联系我，我们各走各的。”他彬彬有礼地说完，就挂断了电话，闭了眼睛慢慢平复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