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程闻着甜美的香气,克制自己不流露出向往的神情。
这样会看上去很馋的。
杜程已经学会了一点人世间的道理。
岳枫点的时候只多不少,助理手里拿着一份奶茶和蛋糕,犹犹豫豫地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给杜程送。
“怎么了?”
补完妆回来的岳枫看到助理拎着东西傻愣着不动。
助理道:“岳哥,我不认识那位,不知道怎么称呼啊。”
岳枫顺着助理的目光看过去,杜程靠在门口,双手背在身后,大圆眼睛好奇地往他们那看,见他看过来,又立刻若无其事地挪开目光。
岳枫接了助理手里的东西过去,“你好。”
杜程犹豫了一下,“你好。”
岳枫的长相是现在最流行的正气又精致的类型,这部片子里他演一个精神分裂的作家,留了点长发,削弱了英气,增添了一点脆弱,他大方地笑了一下,“你看着有点面生。”
“方静带我来的,”杜程记得方静的叮嘱,“我来试镜。”
岳枫愣了一瞬,角色早就在开机前都定好了,哪还需要试镜呢?
这两天来来回回试镜的都是一些神棍,大家都看得出来。
可看杜程的外形,倒真像是个小演员。
岳枫递上奶茶和蛋糕,“岳枫,我请你。”
“我叫杜程,”杜程按捺着高兴,接过岳枫手里散发着香气的袋子,“你是明星,我也是明星,我们俩是同行。”
岳枫现在正当红,听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这样大言不惭地说自己跟他一样是明星,岳枫觉得惊讶的同时有点荒唐,而杜程掏出袋子里的奶茶,上下检查,发现哪里都密不透风时,满脸掩饰不住的恼怒。
杜程望向岳枫,目光里全是求助。
他没有说话,岳枫却仿佛听到了很委屈的三个字——“帮帮我。”
岳枫失笑,伸手进袋子里掏出吸管,“吸管在这儿。”
求助的目光又落到吸管上。
岳枫鬼使神差地给对方插上了吸管,甚至还叮嘱一句,“吸着喝。”
杜程抱起奶茶猛吸了一口。
好治愈啊。
不知道雄赳赳有没有喝过这么甜的水?
以后等他见到雄赳赳,也可以像雄赳赳跟他讲这个世界一样,讲给雄赳赳听了。
岳枫看着小演员三口吸完一杯最大杯的奶茶,他什么表情都做不出来,只有笑了,调侃道:“还要吗?”
“可以吗?”杜程小心翼翼,“这个贵吗?”
岳枫:“不贵。”
方静忙完一圈回来,听到别墅内似乎有笑声。
最近片场可是谁都笑不出来,这是怎么了?
方静进入别墅。
人群围成一圈。
“牛啊——”
“卧槽,牛逼!”
“还能喝?!”
方静轻咳了一声,制片人的威严也丝毫没有撼动围观人群的兴奋。
方静拍了拍外围的工作人员,工作人员回头发现是总制片,赶紧闪到一边,方静挤进人群,终于知道他们都在看什么。
她请回来的大师坐在她男主角的休息位上,左边一排空奶茶杯,右边一排奶茶,他怀里抱着一杯奶茶,婴儿肥的脸一鼓,猛吸一口,杯里的奶茶空了。
现场观众们顿时一片掌声,“再来一杯再来一杯!”
方静:“……”活见鬼了。
第22章
大师露了一手,把片场所有人都给镇住了。
方静连忙把人从人群里带走,再这样下去,片场的灵异事件又要再多一件了。
杜程没有反抗地被方静拉着走,到门口时与一个人擦肩而过,他忽然闻到一股很淡很淡的妖气。
杜程惊讶地回眸,片场里人太多,全都围在一起说说笑笑,那一点微弱的妖气再也无法追踪了。
“怎么样,看出点什么了吗?”方静拉了杜程上车,迫不及待地问道。
杜程心想妖怪的事情应该不能跟人类说,而且他也解决不了,倒是有人管这事,于是道:“这个事情我得让我的领导来解决。”
方静早就听孟照峰说杜程一行是三人组,听杜程这么说,当下放心了许多。
“我是送你回会所,还是直接回家?”
“回会所吧。”
杜程心想唐芙答应跟他喝一杯呢。
方静正要启动车时,岳枫追出来了,他手上提着个袋子,先跟方静打了招呼,方静微笑应对,掩饰自己的紧张。
“还没有喝完。”
岳枫把袋子从车窗里递给杜程,杜程接了袋子,“谢谢。”
岳枫挥了挥手,“拜拜。”
杜程也挥了挥手,“拜拜。”
方静开车,吃惊道:“你和岳枫认识?”
“认识,”杜程抱着奶茶,“我看过他演的电视剧。”
方静:“……”
杜程又补充,“我只看过他的。”
方静听懂了,粉丝,铁杆粉丝,回去替大师要个签名。
杜程忽然道:“孟添玉还好吗?”
上次在会所里,方静盛气凌人,是认为杜程只是个男公关,现在杜程的身份不同,她的态度当然也不同了,她斟酌了一下,道:“我的工作很忙。”
点到为止,聪明人应该知道她的意思了。
杜程不解道:“那孟添玉还好吗?”
方静也知道自己是个不合格的母亲,她承认她不是那种对孩子嘘寒问暖,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那种妈妈,她有她的事业要忙,她永远不会成为那种围着家庭转的女人。
方静皱了皱眉,勉强敷衍道:“还行吧,家里的保姆说她最近上了个新的补习班,学习有点进步了。”
杜程说:“我知道,那是我领导开的学校。”
方静吃惊道:“你们还负责这个呢?”
杜程:“我领导他什么都会。”
方静对杜程的领导产生了一点幻想,应该是个世外高人吧,白眉长须仙气飘飘。
杜程回了会所,唐芙没想到他还会回来,杜程自然道:“还没到下班时间啊。”
真……真老实啊……
唐芙对杜程的印象一直在反复摇摆,从被pua的小傻子到商业间谍再到蓝颜祸水今天又回到小傻子了。
唐芙叹了口气,“那喝一杯吧。”
两人坐在休息室里喝酒,起初都是一声不吭地喝。
没过几杯,唐芙忽然道:“其实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我要开这家会所吧。”
杜程:“我不奇怪啊。”
唐芙被噎住,喝了口红酒,自顾自地说下去,“我想开一家能让人开心的店,咖啡馆、蛋糕店、书店,都失败了,这是我开的第四家店。”
杜程默默喝酒,脑海里比较着酒和奶茶哪个好喝,后来发现两者的好喝是不一样的。
酒会让他飘飘然,奶茶则是让他高兴。
唐芙有点上头,“你是不是很奇怪,我做生意这么失败怎么还没破产?”
这次杜程不唱反调了,他微笑了一下。
唐芙翘起食指点了点,“被你看出来了,其实我特别有钱。”
杜程:微笑。
唐芙:“拆迁我分到了八套房!”唐芙用手指比了个八,“八套!”
杜程点点头。
唐芙脸色又变得沮丧,带着哭腔道:“赔进去七套!”
杜程:“……”
“我就剩最后一套房了……”唐芙趴在杜程大腿上,抱住杜程的腰哽咽,“呜呜呜小杜……哇……你的腰好细啊……你可一定要争气,我就你这么一棵摇钱树了……”
杜程倒了几口红酒在嘴里,“我和岳枫好像不一样。”
“什么?”唐芙仰头,眼泪汪汪的。
“他是明星,我也是明星,可我们不一样。”杜程道。
唐芙“噗嗤”一声,“那岳枫是影视圈的明星,腕儿,那身价,你就是在咱们会所才算个腕儿,虽然你长得也不错吧,但是我跟你说演艺圈特别复杂,你这样没钱没背景的,进去准被潜……呕……”唐芙干呕一声,摆了摆手,“不行不行,我要去吐了……”他摇摇晃晃地起身往卫生间走,“不能吐我摇钱树身上……”
杜程坐在沙发上,他总算听明白了,他不是明星啊。
太好了!
终于不用担心太引人注目了!
杜程美滋滋地又喝完了剩下的半瓶红酒。
这次他点到为止,不喝太多,酒太贵,他喝不起。
下班时间也到了,杜程提着奶茶蛋糕回家。
这次周隔海在家,杜程回去的时候,家里饭香浓郁,电饭锅里的米饭刚蒸好。
“回来了?”周隔海没问杜程这三天去哪了,他推动轮椅,知道杜程吃的多,拔了插头,垫了毛巾,直接把一锅饭端了出来,“吃吗?”
“吃!”
周隔海吃一碗,杜程吃一锅。
杜程把奶茶省给了周隔海,“这个叫奶茶,是甜的水,”给周隔海插好吸管,“这样吸着喝。”
周隔海闻到了甜味,但没动,“你喝吧。”
“不用,我今天喝了好多,”杜程吃了一大口米饭,眯了眯眼睛,“我还喝了酒。”
周隔海道:“你还会喝酒?”
杜程:“当然!”
还挺得意。
周隔海没有推脱,喝了奶茶,甜甜的滋味浓郁饱满,比干吃米饭嚼出的香味要来得刺激得多。
杜程决定不告诉周隔海雄赳赳的事。
周隔海会难过的。
两人吃完了饭,杜程去收拾,他在厨房卖力洗锅,跃跃欲试地想喝两口凉水,想到姬满斋的叮嘱还是忍住了。
“你没地方去的话,就在这儿多留几天吧。”
“好啊。”
轮椅滚动的声音逐渐远去。
杜程洗了锅,去敲周隔海卧室的门,周隔海还没睡,来开了门,冷着张少年脸,“干嘛?”
杜程趴在门上,“那我们是朋友吗?”
周隔海冷冰冰道:“不是。”
杜程“哦”了一声,脸上露出遗憾的神色。
周隔海关上了门。
杜程闷闷不乐地躺到沙发上,他发现他的感情好像比之前要丰富了一点。
抬手摸上胸口,像是有什么干瘪枯萎的东西正在慢慢发芽生长,杜程用力按住心口,这种感觉不太好,他不是很喜欢。
*
结束了一天忙碌的工作,方静驱车回自己的公寓,路上,望着窗外的霓虹灯,她忽然想到杜程今天说的“孟添玉好不好”,好像是很久没关心过女儿了,如果不是老师给她打电话说孟添玉逃课,她或许还会继续忽略女儿。
方静调转车头回她和孟揽海的家。
大房子,花园,佣人,豪华又气派,只是冷冰冰的,连方静一个人住的公寓都比这里有家味。
“太太回来了。”
方静冷着脸“嗯”了一声,她讨厌‘太太’这个称呼。
“小姐呢?”
“小姐在楼上写作业。”
方静问都没问孟揽海,这个点,正是春宵好时光,孟揽海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女人肚皮上滚来滚去呢。
方静换了双新拖鞋,悄无声息地上了楼,轻轻推开孟添玉房间的门。
房内灯光昏黄,书桌前的台灯雪白灿烂,孟添玉正趴着在写作业。
“写作业不要趴着,”方静关上门,“小时候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怎么都改不了。”
孟添玉很惊愕,她妈怎么突然回来了?
方静假装没有看到她眼里的诧异,女儿看到母亲回家,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奇怪,她这个母亲的确失败,而她正在逃避这种失败。
方静自然地抽出孟添玉正在做的试卷,是英语试卷,方静在国外生活过几年,中学英语试卷难不倒她,一目十行地看完,露出赞赏的微笑,“写的不错。”
这四个字激怒了孟添玉。
“哗啦——”
孟添玉一下从方静的手里夺回试卷,冷着脸把试卷压好,继续写作业。
要么就别回来,回来就摆出一副家长的姿态,“写的不错”?好像对多日不见的宠物不痛不痒地夸上一句‘乖’,这样就能显示出她对她的关心了吗?就能显得她像个妈妈了吗?真恶心!
方静手上维持着拿试卷的姿势。
“孟添玉说她希望她是个孤儿。”
方静垂下手,低声道:“你恨我。”
孟添玉停下笔,十五岁的少女脸色冷得像冰,“你不配。”
方静的手微微颤抖。
她太久没有和女儿交流,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牙牙学语的小孩忽然长成了类似大人的模样,说出的话比任何人都能伤人。
“有很多事,你是小孩子你不懂的,我都是……”方静声音渐低,“……为你好……”
“谢谢,我很感动,”孟添玉起身,“那么现在能麻烦伟大的母亲出去,别影响我写作业了,行吗?”
方静抬头,眸光锐利,“孟添玉,你不要这样跟我说话,我是你妈妈!”
孟添玉:“我就爱这么说,你不想听你可以出去,你走啊!你在外面不是还有个家吗……”
“孟添玉!”
方静断喝了一声,她气得浑身发抖,“这都是谁跟你说的,是不是孟……”
“够了,”孟添玉冷冷道,她一直默默对自己说千万不要哭,但是眼泪完全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是你们两个人来回拉扯的筹码,我自己有眼睛,我自己有耳朵,不用任何人来告诉我,我自己知道我既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你们两个都是自私鬼!你们都没错!错的是我行了吧,错在我不该被你们生下来,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