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的满脸纠结，就差站起来追出去问“你看我那眼是什么意思”，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把他拉回现实。
　　乐圆抬起头，诺舒在问他：“不能自己走了？”
　　那当然没有到那个程度。
　　乐圆直起身子，一扭一扭走向二楼，中途停了一下：“过几天就回去了么？”
　　诺舒跟在他身后，扶着把手：“嗯，再给最后一点时间，拖下去没什么必要。”
　　乐圆不懂他队伍的事，只对那个“图腾残片”有兴趣，他主动追问：“残片找全了？”
　　“那倒没有，”诺舒手在他腰上推了一把，示意他走起来，“我来这里是想找一个人，现在人已经不在了，长时间停着没什么必要。”
　　乐圆还想说话，诺舒腰间的光脑突兀响起，他趁诺舒拿起时扫了眼屏幕，看到“诺米”二字。
　　“走吧，回去接。”诺舒拍拍他。
　　整个二楼就一间房，摆两张床——即便是折叠床，也显得很拥挤。
　　诺舒就站在两张床的中央，光脑开着公放。
　　“你人在哪里？”那头是诺米凶狠的声音，“我父亲的消息有了没有？”
　　乐圆看到诺舒松了松领子：“东利马星，没有。”
　　那边吸了一口气：“你怎么还在东利马星？会有人傻到把我父亲劫走，还把他藏在原来住的地方吗？你不要说什么最危险的地方是最安全的地方，最危险的地方他不危险，还叫什么最危险的地方？”
　　乐圆按平时和诺米的接触来看是早就习惯他这种说话方式的，但可能是今天的挑刺恩情吧，他突然对诺米的态度有一点不爽。
　　消散地也很快。
　　诺舒语调平平，没生气也没嘲笑：“营地边上的老人说，你一个月来了三趟？”
　　诺米：“……我那是回去拿东西！毕竟在那儿住了好多年了，离家出走少拿东西不是很正常？”
　　诺舒“哦”了一声：“离家出走十几年，突然想起少拿东西？”
　　对面不出声了，可能是噎着了。
　　诺舒把电话挂了，回头看到乐圆正傻傻地看着自己，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的魂也离家出走了？”
　　乐圆连忙偏开头，忍了两秒，没忍住，又转回去：“这里是诺米家？”
　　诺舒把衣服挂到一旁的衣架上：“准确的说，不是。”
　　“那他刚才话里的意思是……”
　　“是我家，”诺舒走到他身边，坐下，“我在被收养之前，就住在这个营地里。”
　　乐圆人傻了：“……啊？”
　　“想听故事？”诺舒拍拍自己的床，话里含笑，“过来和哥哥睡一张床，哥哥就告诉你。”
　　乐圆：“……”
　　同床共枕是不可能的，为了听故事也不可能，乐圆咬牙把好奇心坚持到了第二天，截住了躲着他走的士兵B。
　　士兵B看着他的脸，越看越不对劲，越看越想起这几天他的所作所为，战时都没有这么紧张：“……做什么？”
　　乐圆拉开桌前的凳子：“坐。”
　　士兵B听完他的话，挺直的背松下来：“你说这个啊？我还以为什么呢……这很简单的事啊，东利马星的语文课本上就有，陛下是被亚布大人收养长大的呀。”
　　“亚布是诺米的爸爸？”乐圆问。
　　“对啊，”士兵B说，“就是前陛下嘛，年纪挺大的，跟我爷爷同岁。”
　　士兵B的话跟帝国流传的故事差不多，只不过更偏向诺舒一点。
　　诺舒小时候跟乐圆的情况差不多，生下来就不知道爸妈去了哪里，作为帝国里为数不多的雪狼，当时的帝国之王——亚布，在东利马星发现他时就把他带回了皇宫，当儿子养。
　　诺米虽然叫诺舒哥哥，两个人差的岁数并不小。
　　那时候的诺舒身体有问题，化不了形，在诺米出生之后仍然保持着狼型和他玩了一段时间，才在医生的照料下变成了人。
　　“后来的事就不好听了，”士兵B挠挠头，“也是这儿开始，帝国住民站成了两派，一派站陛下，一派站亚布大人，刚才我不是说东利马星的语文课本上有这个故事？那就是写成了反面教材。”
　　“什么意思？”乐圆不懂。
　　“很简单的一件事，亚布大人老了，按他们狼族的传统，打不过年轻的雪狼就要退位让贤，但陛下的身份不是有点特殊吗？他不是亚布大人的亲儿子，还是被收养长大的，做这事就有点恩将仇报的味道，当时亚布大人的威望很高，帝国里有不少反对情绪。”
　　乐圆皱着眉想这帮人也太吃饱了撑的没事干了，这是人家的家里事，关他们什么事？
　　他紧抓着士兵B的衣服，把士兵B抓得脸都憋红了：“然后呢？”
　　“然后陛下也没闲着呀，”士兵B说，“他直接把亚布大人和诺米赶出了帝国，然后把编语文课本的人抓起来关了一个月，之后就没人敢再说这事了。”
　　乐圆：“……”
　　“还是后来，诺米殿下长大了一些，拖着亚布大人强行入国，在东利马星捡到陛下的地方定了居，国内的情绪才稍微平定一些……当然主要是因为，陛下能力很强，把邻国的小杂碎收拾服帖了，找茬的找不到地方下嘴，啃冷饭又没意思，这事就这么淡了。”
　　“不过偶尔还是能听到关于这事的吐槽。”士兵B补充说。
　　乐圆低垂着脑袋。
　　原来他之前听到的流言蜚语，说的就是这事么？
　　他不觉得诺舒有做错啊，俗话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不代表人老了还要护送他上战场啊。
　　他仍然抓着士兵B：“那本语文课本还在用么？”
　　士兵B瞪着眼睛看他，乐圆想大概是觉得说了这么多结果自己就关心这而感到震惊。
　　“当然不用了……”士兵B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还用的话，他们不怕半夜脖子发凉么。”
　　乐圆满意：“那就好。”
　　士兵B看了看他：“我也有一件事想问你……”
　　乐圆在回想昨天晚上诺舒说这里是他家时的表情和语气，也没细听：“什么？”
　　士兵B抓完耳朵抓腮帮子，末了在衣服上抹了两下：“请问你是……什么种族？”
　　乐圆悠悠转头，审视他片刻：“猫族。”
　　士兵B：“……”
　　感觉到一阵窒息，士兵B说：“方便问一下，你是什么颜色的猫吗？”
　　再听不出士兵B话里有话就太迟钝了，乐圆其实记性不好，脑子里能装下的就那么几个人，但有人帮他记仇，仇的对象还是那人自己，他回想起来就比较简单。
　　他嗓音软软的，又温和又和蔼：“黑猫。”
　　士兵B强大的心理防线在这瞬间崩塌。
　　他看向眼前的小孩，看着那双漂亮的眼睛，内心怒骂自己：怎么没早点想出来呢？
　　这么好看的小男孩，除了圆圆还能是谁？能让陛下捧在手心里，睡都要睡在同一间房间里，除了圆圆还能是谁？
　　能是谁？？？
　　敲死这个榆木脑袋！！
　　他想了半天，装作淡定吧，太虚伪。
　　强行道歉吧，太浮夸。
　　糊弄过关吧——圆圆能原谅他么？？？
　　他坐着想了半天，终于想出来一招：“圆圆。”
　　乐圆：“嗯？”
　　“你有没有想知道的事？”士兵B笑容灿烂，“我跟在陛下身边很久很久了，除了他小时候的事，我还知道很多！今天正好轮到C值班，我能在这陪你聊到天黑。”
　　乐圆脸一麻：“我要知道哥哥的事干嘛？”
　　士兵B表情一愣：“你不想知道？”
　　乐圆微张着嘴，在和自己的心理做斗争。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士兵B一提出这个提议，他身体里就有奇怪的八卦细胞觉醒了。
　　乐圆忍，咬牙再忍，最终还是没能斗过自己的内心：“我就问一件事。”
　　“就一件。”
　　士兵B：“问，你问！”
　　乐圆抬头看天花板，脚趾缩着：“……哥哥，有喜欢过什么人吗？或者他有婚约吗？就是他是王什么的……”
　　他努力把话说得平平淡淡，但其实抠手的小动作暴露了他的情绪。
　　士兵B是个没眼力见的，什么都没看到：“哈哈，这个啊，其实我挺想和你说的，但是很可惜，陛下在这方面的八卦为零，喜欢他的女孩子倒是不少，没一个和他站在一起能冒粉红泡泡的。”
　　他笃定：“一个都没有。”
　　乐圆状似无意地“哦”了一声，默默把抓手心的手指撤开。
　　他在想怎么样接下去，把话题引到其他地方去，免得惹人怀疑。
　　身边冷不丁响起一个声音，也不知道在边上听多久了：
　　“打听哥哥喜欢的人做什么？”


第58章
　　乐圆背对着门，士兵B也没坐诺舒常坐的位置，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聊的火热，丝毫没注意房间的门被人打开了。
　　打、听、哥哥、喜欢的人、做什么。
　　乐圆脑袋像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尴尬过后，涌起的竟然不是心虚，而是害羞。
　　尤其是对上诺舒满是探究意味的眼神时，他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幸好相比于他的处境，士兵B比他更急着解释：“陛下，没什么，我们随便聊呢，您这么早就回来了？”
　　“回来拿个东西，”诺舒半只手插在衣服兜里，比平时多了几分日常气息，“随便聊，聊我？”
　　“也聊了别的，正好您听到了聊您的这段。”士兵B脸上写满了尴尬。
　　诺舒不再看他，而是把目光投向乐圆：“是么，圆圆？”
　　如果这时候房间里有个猫爬架，乐圆已经窜到天花板上去了。
　　可惜这里没有猫爬架，以他现在的形态，也没办法往任何地方爬。
　　他腆着一张嫩脸，嚅嗫道：“他说的对。”
　　半分钟后，士兵B屁滚尿流逃离了这里。
　　诺舒走到书架边，在顶层的书格里摸了一下，摸到一个小盒子，拿下来放到桌上。
　　乐圆朝盒子看了一眼，看到上面蒙着厚厚一层灰。
　　他默默咽下想问“这是什么”的念头，盒子却在下一秒被推到了他面前。
　　诺舒说：“打开它。”
　　怎么，猫奴开始使唤主人了？乐圆这么想着，手却迅速摸上盒子，轻巧揭开。
　　里面是几张看上去很有年代感的照片。
　　诺舒的目光在照片上流连了一会儿，指着其中一张：“这是我。”
　　他对着乐圆拿起的另一张：“这张也是我。”
　　“这张是亚布和小时候的诺米。”
　　照片上的都是白色小狼，只有一张多了个面色温和的男人，乐圆打量着这人的眉眼，觉得他和人形的诺米有几分相像。
　　看来这就是士兵B口中的亚布了。
　　“帝国现存的亚布照片不多了，”诺舒对乐圆说，“找人还是得有图像，把照片交给当地的军官，他们会发散开找的。”
　　乐圆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为什么会不多呢？”
　　依他之前在外星球居住的经验看，有关帝国之王的影像、图片资料简直遍地都是。
　　除非就像士兵B说的……
　　诺舒扯了下嘴角，也不隐瞒：“我让他们消除了。”
　　乐圆睁大眼睛看他。
　　其实在诺舒出声打断房间里两人的谈话时，他已经在边上站了半天。
　　说不上为什么，当士兵B谈起他的过去和他所做之事时，他的第一反应不是阻止，而是想看小孩的反应。
　　那些事情确实的发生过。
　　诺舒目光扫过乐圆，见他脸上全无畏惧，只是顶着一张吃瓜脸，像小猫咪看到会动的荧光点。
　　崩着的肩膀奇异地一松。
　　“也没什么，”他胳膊肘撑着沙发背，“和亚布闹得不怎么愉快，他离开的时候，我下令销毁了所有关于他的东西。”
　　乐圆思考了一会儿：“他不是你爸爸吗？”
　　诺舒沉默片刻：“他是诺米的爸爸。”
　　“可是外面说，你小时候是他收养的，”乐圆语气小心，但浓浓的八卦味还是遮也遮不住，“他虐待你了吗？”
　　“那倒没有，”诺舒说，“我只是按照族群的规矩，把他从大家的记忆里移除。”
　　扯上种族的传统，乐圆倒是能理解，只不过都到了星际时代，有些规矩确实可以变通一下，比如公猫必须找母猫当对象，公猫不能和狼在一起什么的。
　　乐圆没敢往下想。
　　“那赶紧把这些照片拿过去吧。”从东拼西凑的话里，乐圆也知道了亚布失踪的情况，既然诺舒愿意找人，就说明他没有把这段关系当成必不可提的事，那些太深层的东西，他一个外人也不好怎么掺和。
　　诺舒点了一下头：“圆圆，还有一件事。”
　　乐圆：“什么？”
　　乐圆看到诺舒眼里一闪而过的笑意：“我讲的是不是比B好？”
　　乐圆脸一麻。
　　“下次能不能直接问我？”
　　乐圆当天晚上就做了个“直接问我”的梦。
　　梦里他是一个考生，面前有两个人，A说这是皇宫里陛下用过的杯子，至少得卖外面5个普通杯子的价格，B说做一个皇室杯子的时间，至少能做5个普通杯子，问题是，陛下用这个杯子用了多长时间？
　　边上的诺舒疯狂发言：“直接问我，直接问我。”
　　乐圆：“……”
　　两天后就到了回科奥星的时间，乐圆坐上小型飞行器，上机以后才想起一个人：“小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