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长仔仔细细把说明书里外翻了三遍，也没发现有什么不适合的地方。
　　但乐圆突然无法动弹的问题，却是实实在在发生了。
　　“看样子应该是药剂剂量的问题，”院长说，“你拿东西的时候，卖家那边没说什么注意事项？”
　　卡凡目光定在乐圆身上，没偏脸：“这东西是我从一个贵族客户那里拿来的，他说使用前最好先找专门的医师指定剂量服用，如果实在不知道怎么分配，就一天用一支，见效可能慢，但不会出问题。”
　　“……一天一支？”院长的脸垮下来，“小黑这起码喝了三天的量！实在不行只能帮他洗胃。”
　　乐圆的小耳朵冷不丁抖了抖，重新把眼睛睁开。
　　洗胃？不用那么夸张吧？他只是偷喝了点东西啊。
　　而且他没有不舒服，就有点懒洋洋的，不想动弹，睡一觉应该就好了吧？
　　乐圆奋力踢了下腿，希望向院长传达自己仍然身强体壮的心声。
　　谁知院长一点也领会不到他的意思，反而把他的腿握住，压轻声音说：“小黑别动，院长想办法让你不那么难受。”
　　第二天一大早，乐圆从监护床位上醒来，发现自己浑身被固定住，整只猫呈动弹不得的姿势，差一点连眼珠都转不起来。
　　他傻愣愣地回忆了一会儿，想起自己好像在院长声称要救他没多久就睡着了。
　　睡梦中竟然被绑成了这个样子。
　　他用余光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发现那里的小山坡已经不知什么时候消了下去，勤勤勉勉的院长彻夜守在他身边，这会儿正趴在边上的工作台上用鼻子吹泡泡。
　　乐圆张嘴喵了一声。
　　下一秒，院长一个急速飞跳。
　　“小黑，”院长顶着一张鸡窝头先看他的肚子，然后才转回他脸上，“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如果你能把我松开的话，我的感觉会更好的，乐圆用小眼睛瞄他。
　　半个小时后，辛扎、卡凡和院长再次齐聚一堂。
　　“什么事都没有？”辛扎怀疑地盯着正在地上对着自己尾巴转圈圈的乐圆，“昨天他看起来那么难受。”
　　卡凡没出声，显然对院长的判断同样有所怀疑。
　　“你们来之前我已经给他做过身体检查了，各项数据都没有问题，包括精神力，”院长拿着数据板说，“所以可以暂时确定，小黑的身体没事，但那种药剂也对他不起作用。”
　　“……”
　　院长叹了一口气：“化形的事，还是暂时搁一搁吧。”
　　“也只能这样了。”卡凡说。
　　“干嘛这么悲观？”辛扎不太高兴，“化不了形又不是不能生活，你们都不用管，小黑既然住在我家，那我肯定能保证他无忧无虑的生活。”
　　“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院长手指抵上太阳穴，一副很头疼的模样，“化不了形就意味着小黑拥有的是普通体质，按猫族的正常寿命，可能连十年都活不到。”
　　辛扎一呆：“是这样吗？”
　　“不然你以为呢？”
　　话题说到这份上，三人一齐陷入沉默。
　　这之后又过了几天，乐圆正常的吃饭、睡觉，很快把偷喝药剂的事忘在了脑后。
　　直到第五天的下午。
　　他和往常一样，带领狗子大队从厂区里搜罗回战利品，往卡凡给他准备好的猫窝里一瘫，就开始闻着零食袋里的肉香酝酿睡意。
　　新款肉干不知是用哪种肉做的，味道比以往的都要强烈，闻多了甚至有种醉醺醺的感觉。
　　乐圆半眯着眼睛正要掉进梦乡，突然被身下的烫意惊醒。
　　双腿漫起被火灼烧的痛意。
　　乐圆呆了一呆，飞快抱住自己的小脚丫左边看了一眼，又看看右边。
　　很正常啊，没有火呀。
　　他疼得把脚埋进肚子底下。
　　但灼烧感很快顺着小腿一路往上蔓延，直冲到脖子。
　　乐圆从窝里跌下来，想找个凉快的地方把自己丢进去。
　　脑子被一抽一抽的刺痛感刺得难受，他来不及思考太多，第一反应便是找小狼。
　　-
　　科奥皇宫。
　　阿莫斯带着一手的最新情报敲着诺舒的房门，在等待开门的过程里不禁开始思考，这是这个月第几次了？
　　为什么每次一遇到要来找陛下的事，那群人就装死装病？
　　为什么挨骂的总是他？
　　为什么……陛下不一脚把他踹走，而是要黑着脸开门呢？
　　诺舒脸色不虞，眉宇间有烦躁缠绕。
　　阿莫斯清了清嗓子，试着问道：“陛下，刚刚出去的人是？”
　　“我派去盯着诺米的人。”诺舒沉声说
　　阿莫斯愣了愣，反应过来：“是。”
　　“这是最近几天在利马星周围收集到的情报，”阿莫斯把光脑屏幕展开，“自从上次在利马星上收集到帝国图腾的几块碎片后，没再找到新的发现，但我认为，利马两颗星，一定和这次图腾失踪事件脱不了关系。”
　　“阿莫斯。”
　　“在！”
　　“你算算，自从帝国图腾丢失，已经过去多少天了？”诺舒冷眼看过去。
　　阿莫斯缩了缩身子，沉默了会儿回答说：“报告陛下，已经丢了两个月了，但我们一直在努力地……”
　　“停。”诺舒打断他，“放弃利马星的搜查。”
　　“啊？”
　　“刚刚来见我的人叫沃利斯，你去和他见个面，把你收集到的情报告诉他，他会告诉你下一步该怎么做。”
　　阿莫斯没听明白，疑惑地问：“为什么……”
　　诺舒站起身，走到阿莫斯身前，居高临下打量了他一会儿，转身背对着他：
　　“这件事和诺米脱不了关系。”
　　“……”阿莫斯顿时结巴，“那我们？要、要去找殿……找他吗？”
　　诺舒唇角浮起一丝讥笑，正准备说话，门外有人扣响了门板。
　　“陛下，是我，莱亚。”一个女声出声道。
　　诺舒眯了下眼睛，敛去了所有表情，恢复一贯的淡漠坐回到椅子上：“进来。”
　　阿莫斯眼睁睁看着莱亚走到诺舒身前弯腰，没能管住自己那张欠嘴：“陛下，您是哪里不舒服了吗？”
　　没等诺舒回答，莱亚先一步侧过身：“上将大人，不是陛下的问题，陛下是想找一种药。”
　　“药？”
　　“对，陛下，”莱亚再次躬身，“这件事可以让阿莫斯大人知道吗？”
　　诺舒目光淡淡：“不用管他，你直说。”
　　莱亚点头，随即调出巨大的光脑画面：“这两天我已经把帝国境内所有的医学资料调查了一遍，也试了好几种不同的药剂，但是没能找出有针对性的治疗方案，所以想再问您一次，您确定您是为一只早产的幼崽寻找化形药剂？”
　　诺舒默了默：“对。”
　　阿莫斯眼睛当场瞪圆，为幼崽找药？这是他们陛下会做的事吗？
　　莱亚得到答案也不意外，而是说：“但是据我所知，帝国近百年来，没有登记在案的早产幼崽。”
　　“他没登记。”诺舒捏了下自己的指尖。
　　“好的陛下，”莱亚再次点头，“一只没有登记的早产幼崽，缺少化形的力量，没有看过任何医生。”
　　“咣当”一声，阿莫斯手里的光脑掉在了地上。
　　阿莫斯慌慌张张地捡起自己的光脑，顾不上检查有没有摔坏，一脸痴呆地说：“陛、陛下，要不我还是出去吧？”
　　“做什么？”诺舒皱起眉。
　　“听这个，好像不太好……”阿莫斯满脸通红。
　　诺舒：“？”
　　阿莫斯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完整的话：“陛下您别着急，虽然是未婚生子，但该登记还是要登记的，我家儿子出生那会儿我在外打仗，也没及时和我妻子登记结婚，不过后来都补上了，您如果有哪里不懂，我可以帮您办……”
　　诺舒：“。”
　　宫殿里气氛冻结起来。
　　这事虽然是莱亚调起，但她仗着自己不是明说的那个，站在一旁把存在感无限放空。
　　阿莫斯差点哭出声。
　　他说的都是实话，还有发自肺腑的箴言，为什么陛下一副想把他吃了的表情？
　　阿莫斯搜肠刮肚，想找找还有什么挽救的办法。
　　诺舒刚朝他的方向迈了几步，忽然一顿。
　　精神世界里传来从未有过的剧烈波动和声响。
　　诺舒马上分辨出那是来自小黑猫的气息。
　　虽然很不想放走阿莫斯，但此时孰重孰轻他还是分得清的。
　　于是他挥了挥手，示意两个人都先下去。
　　阿莫斯抖着嘴唇，跟看不懂似的：“陛下？”
　　“下去。”诺舒忍耐着说。
　　“……”
　　临走前，阿莫斯还是不放心，这意思，陛下是默认了呀。
　　他下定决心一回头：“陛下，您要是哪里不会……”
　　“闭嘴，”诺舒放出精神压制把阿莫斯的嘴封上。
　　末了冷冰冰补了一句：“我比你有素质，快滚。”


第25章
　　地面浮起青草香味，空旷的山坡上有微风泛起，但此时的乐圆根本关注不到这些。
　　他跌跌撞撞从地面擦过去，肚皮都差点拖在地上。
　　太难受了。
　　身体里有团火在烧，还不是烧在皮肤上，而是从里往外发着热，像个自动蓄电的小太阳。
　　乐圆难受地呜咽了一声，用余光瞄向寂静无声的四周。
　　视野里没有出现小狼的影子，周围的树影和日光小幅度地摇晃着，不见他们的主人。
　　小世界里带着凉意的风给了乐圆一丝安抚，但还远远不够，没坚持一会儿，他在地上打起滚来。
　　滚到了一丛草的后面。
　　乐圆的意识随着身体里的撕扯感开始模糊。
　　他再次梦到了曾在他梦里出现过的男人。
　　这一次，乐圆不再是以一只猫的姿态站在男人的肩膀上，而是躲在他身后，偷偷露出半颗脑袋。
　　男人身前是一片焦土。
　　四周是死寂的冷意。
　　他好奇地想要探头张望，但还没看清多少就被男人摸了脑袋。
　　那双大手带着暖意，让他不由自主顶上去蹭了蹭。
　　男人身形颀长，肩膀宽而薄，手臂跟着他蹭上去的动作顿了顿，开口问：“怎么还爱蹭人？”
　　乐圆缩了缩脖子，有些不好意思，红了耳根，声音细若蚊喃：“我忘了。”
　　“忍不住想蹭。”
　　男人听完轻笑了一声，淡声说：“那你先忍忍。”
　　语气好不正经的。
　　乐圆没能把这场梦做完就睁开了眼睛。
　　他仍然身处小狼的世界里，身边没有陌生男人，也没有黑化的植被和损坏的建筑，身体里的灼热消散了，但好像有什么发生了变化。
　　乐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他的猫爪子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十根散开的手指。
　　小短腿也变成了人类的腿。
　　乐圆瞪圆了眼睛。
　　他、他变成人类了？
　　他试图从地上站起来看看自己的全身，但还没找到重心就扑通一声掉在了地上。
　　啊，做人好像有点难啊。
　　乐圆跟头顶的天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终于再次扶着草枝，慢慢直起身子。
　　入目是一副瘦弱的身板，还有两条纤细的胳膊和腿。
　　没穿衣服。
　　他想看的不想看的，都尽收眼底。
　　猫沉吟一阵，把自己不长不短的经验跟现实情况对号入座。
　　他的模样是个男孩，年纪刚十几岁，个头不到树腰，身材又瘦又薄。
　　最关键的是，他变得不太完全，屁股上还有条短短的小黑尾巴，随着自己左右转头的动作轻微摇着，看起来一点都不和谐！
　　乐圆歪歪扭扭走到河边，对着清澈的河水照了照脸，仿佛听见了自己身体里有什么碎掉的声音。
　　他的耳朵也没有消失！还长在脑袋上，跟黑色的细软头发融为一体。
　　为什么变成了这种不人不猫的东西？！
　　乐圆鼻子一酸，想哭。
　　难受地抽泣了一会儿，乐圆猛然想起自己还在小狼的世界里。
　　虽然小狼现在不在，但他待会儿就会回来了，在他回来之前，自己必须先想办法出去！
　　乐圆脸红了红，暗想着决不能让小狼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
　　他思考片刻，往地上一蹲，虔诚地默念了三遍我要出去，用力一睁眼，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乐圆一吸鼻子，眼眶隐隐有再次发大水的征兆。
　　身为猫的敏锐感官在变成人的同时一起丢掉了大半，他无法感知到这里的一草一木，更别提想一想就能从里面出去。
　　他不会被困在这里了吧？
　　乐圆一脸茫然和绝望。
　　精神世界的另一头。
　　边界裂开了一个小口，身姿英挺的男人侧身而入。
　　他脚踏上地面的那刻便感知到了熟悉的气息，脚步没停，直奔目的地。
　　双腿在跑动途中化成了雪白的四蹄。
　　诺舒在到达乐圆附近时步子一顿。
　　眼前的场景不是小黑猫常待的小平地，而是一排茂盛生长中的灌木丛。
　　雪白一匹对猫咪幼崽的反常行为露出疑惑。
　　他绕过没过头顶的草丛，细细嗅了嗅其中的气味，很快定位到猫崽的具体位置。
　　草丛外露着一小截短短细细的黑色尾巴。
　　狼爪子迟疑片刻，伸上去拽了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