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楚看向安娜，随后慢慢走了过去，安娜察觉到他的靠近，抬起头跟他对视，一双眼睛被泪水浸润显得更加美丽。
　　她在面对卜楚时，似乎并没有面对安妮时那么害怕，卜楚走到她的面前，她也没有躲闪。
　　卜楚看她的反应，不清楚安妮是不是也在那些陷入“狂热状态”的npc之列，他迟疑了一下，问道：“……你一个人在这？”
　　安娜的声音很低：“您真是说笑了，你看这屋除了我，哪里还有别的人。”
　　“除非，您愿意留下来陪我。”
　　安娜抬手，轻轻的扯着卜楚的女仆裙摆：“您能留下来陪我吗？”
　　这句台词在恐怖游戏里非常不妙，这个问题非常危险，哪怕现在还是白天，环境也跟阴森恐怖沾不上边。
　　比如这“留下来”到底是个什么留下法。
　　在回答她的问题之前，卜楚觉得她未免表现得对自己过于信任了。
　　她之前跟他这个身份认识吗？不然他是跟着安妮一块来的，还跟安妮有那样的对话，她被安妮那样对待了，按来说对他不应该是这种态度，防备警惕之类的总该有吧？？
　　卜楚看着安娜，问：“我为什么陪你？”
　　听起来十分冷漠。
　　“我有自己的事做，我陪着你，你能给我什么吗？”
　　“……这样啊。”
　　安娜将原本抓着他裙摆的手慢慢松开了，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些许难过，随后她思索了一下，对卜楚：“我可以把这个庄园的秘密告诉你。”
　　庄园的秘密。
　　这么说的话，无非是那个与妖魔有关的地下实验，而且她说得这么明显，那就证明她肯定是知道内情的。
　　卜楚先是顿了一下，然后问：“怎么陪？”
　　问完后他又觉得这话问得有些不太对，仿佛是成了酒吧里的三陪之类的，奇奇怪怪。
　　害，有什么条件当然是要讲清楚！
　　安娜：“待在我身边。”
　　听起来真是十分简单的求了，甚至让她看起来更加可怜。
　　卜楚答应了。
　　一方面是他觉得这并不难，另一方面是，虽然副本通关什么的已经无所谓了，但他的确挺好奇安娜口中那庄园的秘密。
　　他没立即留下，默认是第二天开始，安娜一个人待在屋子，忽然有另外一声音响起。
　　“你到底是想什么？”
　　那声音听起来是机械发出来了，是没有起伏的平板，尽管如此，却还是莫名的能让人感觉到这声音里带着点气急败坏的意思。
　　如让卜楚听见了这声音，他一定会惊讶的发现，这就是系统的声音。
　　“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安娜，“还超额完成，多出来一个。”
　　“并且省去了循序渐进的步骤，改变得非常成功。”
　　“他们两个肯定有用多了！你明明知道我用来验证的材料不是……”
　　“无所谓吧？反正你只是想要验证而已。”
　　“你……”那声音顿了一下，又：“你现在是擅自行动，违抗我？那个残次品哪里吸引你了？？”
　　安娜思索了一下，认真回答：“正因为跟一般人不一样，所以计算不到，我觉得很有意思，他很可爱。”
　　“好，很好，我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出。”
　　所谓的觉醒出自我意识，然后叫嚣着获得自由。
　　“这样的话，我这边也会采取相应行动。”
　　……
　　卜楚把自己女仆的工作都翘掉了，没有人来找他，包括安妮跟德里克，他也不清楚他们现在是在做什么，现在算是他自己一个人行动。
　　有一说一，卜楚喜欢安娜的脸，一开始见到的时候就有所关注，这段时间近距离看的话，实在很难不心动。
　　当然，这的“心动”指的纯粹是欣赏意味。
　　这是在游戏里，他脑子是坏掉了，可该有的分寸，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还是知道的。
　　卜楚开始相信安娜就只是个可怜的小女孩了，不管之前的那些传言到底是怎么传成离谱的样子的，他这些天观察下来，还动了恻隐之心。
　　他见安娜身上穿着的白裙子有些脏兮兮的，提出了帮她洗一下，结被拒绝了。
　　应该是害羞了？
　　卜楚想着她毕竟是女孩子，自己也不是真正的女仆，过于亲密的话确实不太好。
　　庄园里风平浪静的，期间他一直都待在小屋，除了安娜之外的人，他只见过苏西一个。
　　苏西之前明明因为陷入对他的“狂热状态”而跟其他人大打出手，如今见他跟安娜待在小屋，却没有异议，并且她看起来奇异的平静。
　　“你们看起来关系真好。”
　　她说。
　　“你喜欢她吗？”
　　卜楚楞了一下。
　　说喜欢的话，那比起其他的人，他肯定是喜欢的，不过这距离太近的话，他自己没有什么感觉，在旁人看来会不会有点……不太合适？
　　不对，他现在是女仆，这是两个女孩子在一起，所以应该还行？
　　“安娜是个好孩子。”
　　他只是这么说。
　　苏西似乎只是想问他这么一个问题而已，她用一种无法形容的眼神看了他一会儿，问完之后，她就离开了。
　　这很奇怪，更奇怪的是，卜楚似乎没有察觉出这有什么不妥。
　　他回到小屋之后，见到安娜蜷缩在角落里，表情似乎有些阴沉。
　　这很罕见，为安娜之前表现得一直都很乖。
　　“怎么了，安娜？”
　　卜楚摸了摸她的脸。
　　“是发生了什么了吗，怎么感觉你有些不开心？”
　　安娜看着他，又望了一眼门外。
　　“……出了点意外。”
　　她的声音很低。
　　卜楚没听清，他看着安娜的脸，拉住了她的手，另外一只手则把她脸上不知从哪沾到的灰擦掉了，随后带着点哄人的意味，：
　　“你看，把脸上的灰擦擦，还是很好看的。”
　　“你长得这么好看，又这么白，红宝石一定很衬你吧。”
　　并且他总觉得安娜好像哪里变了。
　　是脸长开了？感觉线条轮廓都变得有些分明，此时就算是蜷缩着，身体看起来也好像要比之前修长一些。
　　安娜定定的看着他，接着轻笑起来。
　　“真的吗？”
　　她问。
　　“你是真的觉得我好看吗？”
　　“是真的。”
　　“可是我觉得，楚楚长得更好看。”
　　安娜一边说着，一边将卜楚的手翻转过来，把什么东西放进了他的手心。
　　那东西很小，冰凉，滑腻。
　　“我没有红宝石，就把这个送给楚楚吧。”
　　卜楚一看，见那是一对赤色的眼睛。
　　换做是一般人，或许是被吓得大叫着把这东西从手上扔掉，可他竟然一点都不感到惊讶诧异，反而还能辨别出这是鸽子的眼睛。
　　他说：“谢谢你。”
　　“红宝石的话……红宝石的话，我记得我有的……”
　　卜楚后退一步，转身就往外走，他回自己的房间拿那条红宝石项链。
　　他此时整个人好像陷入了一种恍惚状态，路上碰见了谁也不在意，他只是一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翻出了那个透明的首饰盒。
　　盒子上蒙了一层灰，他用手随意抹掉，看见盒子的红宝石依旧熠熠生辉。
　　而小屋，“少女”坐在原地，看着“女仆”离开，没有说话。
　　他收敛了脸上的表情，向上望去，像是在看着什么东西，可那边明明什么都没有。
　　“把他变回来。”


第136章 原点世界·八
　　“把他变回来。”
　　不知道“安娜”在对谁说话， 而一开始时候并没有人回答。
　　于是他站起身来，把话语重复了一遍。
　　“闵行，把他变回来。”
　　他这一站起身， 整个人的形象就与那可怜小女孩完全脱离开来了，一些貌特征依旧保留着，或许有人会觉得他们是兄妹， 却不会认为他们是同一人，他看起来完全就是一成年男性，身上裙子也化作了白袍。
　　这是卜楚那天晚上遇到的安缪。
　　安缪的话音落下后过了一会儿， 有声音响起来。
　　“过了这么久，你到现在才开口， 我还以为你很喜欢。”
　　确实是过了很久。
　　在游戏中， 时间的概念是随时都可以变得模糊，只需要更改数字。
　　而对于身处游戏中的人来说，这一段“被跳过”时间， 却是真实经历。
　　也就是说，卜楚跟被他认为是“安娜”安缪度过时间， 远远不止三天， 他自己失去了这个概念。
　　所以他跑回去拿红宝石项链时， 那盒子上满是灰， 而他没有察觉出其中不妥，那是因为在他认知里， 他已经不是一玩家，不是外来者，而是副本里，是这庄园中负责跟着安缪的女仆。
　　玩家在进入游戏以后，总会在心中自觉高人一等， 不会把npc放在与自己平等位置上去考虑，若是消除了这一层认知，那么在玩家的眼中，npc就是跟自己一样的人。
　　人与人朝夕相处，必然是会产生感情。
　　闵行一直在做实验，验证着利用这个游戏操纵玩家大脑，从而改变人性格甚至是记忆可能性，可以说安缪是其中一个非常关键的装置。
　　这次本来的实验品本来应该是卜楚，安妮跟德里克这两个人，他已经用惯了，目标并不是他们，可安缪却对卜楚产生了兴趣，让安妮跟德里克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安缪还说什么完成两个人还比原来多出一个，闵行都要气笑了，这他妈又不是完成指标！！
　　安缪没能在最初就察觉出卜楚不对劲，因为这种转变一点也不明显，是一点一点累积起来的。
　　一开始时候，他只是想让卜楚离自己近一点，他对这人感到好奇，起了兴趣，于是就想要仔细观察。
　　他甚至是真打算在之后把庄园的秘密告诉卜楚，帮助卜楚推动副本的剧情，他没想着要去阻拦。
　　安缪对自身存在以及自己所处界有着清晰的认知，他从本质上来说就是一段程序，是通过不断地从网络中汲取知识，分析数据，最后产生了现在的人格，也可以说是一个与真人无异ai，他就是那些娱乐作品中演绎的ai进化到最后可能达到的模样，只不过他并没有想要获取自由或是成为一个真正的人。
　　他没有这样的念头跟欲/望，找不到相应动机。
　　闵行让他去做这些事情，在他看来也不是利用，因为他觉得不痛不痒，做了也就做了。
　　那些被闵行送进来的人，在他看来都千篇一律，可就跟他之前与闵行对话中说一样，引起他注意的，是卜楚“缺陷”，让他计算出了差错。
　　卜楚之后答应了安缪的请求，可安缪没有说具体期限日期，谁也没有想到这个“一会儿”居然能有这么久。
　　安缪先前并没有跟货真价实人类交谈相处这么久过，他本来打算等卜楚先开口，于是就这么一直持续了下去。
　　卜楚对他很好，并且到后面越来越好。如果说前期“好”是因为卜楚没有将他跟“安缪”联系起来，只认为他是“安娜”，那还说得过去，到后面却没有道理了。
　　他虽然本质上程序，但已经无限接近于人，只是相对人来说缺少了某种重要东西，就像是少了一块关键的拼图一样。
　　没有人会不想要别人对自己好，他慢慢的也有了这种感觉，因为他对卜楚产生了好感。
　　想要这个人对自己好，可是自己又清楚这样的好是不正常。
　　在安缪意识到了这一点，在察觉到卜楚那异常的表现之后，他反应过来，应该是闵行在外头做了什么手脚。
　　就跟他转变了安妮跟德里克一样，闵行或许也有相关的技术。
　　闵行在心里留了心眼，觉得他迟早有一点会不受控制，他同样明白闵行这种想法，所以这个男人绝对会试图自己研究出不依靠他方法。
　　“他现在真以为自己是庄园里一员，还想尽心尽力陪伴照顾你，”系统声音说道，“他对你产生感情了，真情实感。”
　　其实他还没能完全掌握这项技术，之前试验无一例全部都是在安缪的帮助下得以成功。
　　改变玩家的认知，让对方觉得自己是副本里人物，这一能力对他来说其实没有用处，他想要是通过游戏操纵玩家的大脑，从而影响现实，前无论如何都只是在游戏里，他现在能够改变卜楚，甚至还有卜楚“缺陷”原因在里面。
　　“我真没想到你也会有这种反应，”他道，“你想要我把他变回去，然后呢？这些记忆还在，他肯定会现异常，然后把你当成不怀好意的npc。”
　　说着，他笑了一声，刻意重复了一遍：“npc。”
　　……
　　卜楚想要拿那红宝石项链就回小屋里，手刚要打开首饰盒盖子，又忽然一顿。
　　为什么这盒子会落了这么多灰？
　　这样的疑惑忽然在他脑海中升起，却只是一闪而过，他注意力又放在了自己要拿项链去给他安妮这件事上。
　　他出门的时候，刚好碰见了大小姐。
　　于是他又一下子想起，自己这条项链好像是大小姐，自己这样的下人怎么可能拥有这样一条宝石项链呢？
　　可项链之所以会在他房间里原因以及其他东西都被他忽略，他此时只是下意识把项链往后藏，想要躲过去。
　　他想着大小姐有那么多饰品，就算少一条应该也不会现，可是安妮却什么都没有，他就只是给安妮这么一条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