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没看今天的新闻？”卢修斯有些诧异，“这消息不知道是怎么走漏的，也许还是哥谭警方的内部问题。”他停顿了下，不怎么情愿地说，“具体内容您还是自己去看头条吧，有人说每个城市的超级英雄和罪犯一样是打击司法可信度的罪魁祸首，讨论热度很高，有赞成也有不赞成……”
　　说话间，旁边另一条交叉的走廊里传来散乱的脚步声和讲解声。
　　得以和老板更换话题的总裁先生大松一口气：“说起来我以为你今天过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帮你身后这两个孩子融入集体？大点的那个是你前段时间收养的，年纪小点的又是谁，潘尼沃斯先生恐怕得加工资了。”
　　摩西还在沉浸在思考之中，回过神时神色茫然：“什么？”
　　“哥谭中小学最近组织的一起活动，参观当地优秀杰出企业以帮助孩子们树立长远目标。我还以为您知道呢，看来签字文件摆放的位置还不够醒目。”
　　韦恩集团董事长略带尴尬地咳嗽一声：“挺好的，如果孩子们感兴趣，我很……”
　　“我不想和你讨论这个问题，提姆！”女孩细声细气但穿透力很强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摩西的话，“你非要在我们约会的时候说那些让人恶心的新闻？”
　　“这不算约会吧……不，我是说，我很抱歉，蒂娜。”她旁边的黑发男孩局促地说，“请小点声，别人都在看我们。”
　　“拜托，提姆，我们是好朋友。”女孩听话地减小了音量，但是因为声线关系，还是能听得很清楚，“你知道我讨厌和那些疯子相关的东西，但你有时候对此热衷到像那些沉浸在书本里的书呆子。”
　　提摩西·德雷克？摩西脑海中浮现出男孩的全名。他在哥谭的商业宴会中见过这孩子的父亲，而德雷克这个姓氏在本地的上流社会颇有名气。
　　“我以为你喜欢蝙蝠侠？”和杰森差不了两岁的少年察觉到了摩西的注视，回过头时礼貌地笑了笑，却在瞥见摩西身后的迪克时目光一凝。
　　“我是呀，但我不想讨论今天的报纸。托马斯那个傻大个，他因为自己的赌鬼老爸偷钱时被蝙蝠侠揍过就反对超级英雄。我把他骂了一顿，并且发誓这几天再也不看新闻了……”
　　一群年轻人脚步轻快、浩浩荡荡地走过，脸上带着蓬勃的朝气，声音渐渐远去。
　　卢修斯微笑道：“怎么样，老板，哥谭下一代还是有希望的吧？”
　　摩西没理会他的打趣。
　　韦恩集团冬天供暖很好，好到有些炎热的地步。于是刚才靠窗交谈时，他们把身边的透明玻璃窗支起来手掌大的开口用以透气。这会外界凉爽的风源源不断地涌入室内，除了哥谭经年不散的尘雾味道以外，还混杂进了不知从哪传来的焦糊味。
　　不远处的两个孩子也闻到了，迪克皱着鼻子说：“是不是什么地方着火了？”有一年美国东部山火，灰尘随风席卷，布鲁德海文上空全是这个味道，令他印象深刻。
　　天空尽头，橘红色的火烧云一直蔓延到韦恩大楼上空，像一幅泼洒随性的印象画。
　　“不对劲。”杰森表情沉了下去，“你们看，那边是不是阿卡姆的方向？”
　　他们才刚从虚拟世界里出来，红头罩细致地探索过哥谭地图，不可能认错其中的标志性建筑。
　　染红天空的原来不止是太阳。
　　迅猛的火光和浓烟冲天而起，很快吸引了大半个城市人的目光，韦恩集团内部骚乱起来——他们不确定着火的具体位置，很多人家住在那个方向。
　　就这么一会功夫，卢修斯的手机响个不停，全是公司内部人员的请假短讯。
　　“这事我们管不了！”他拉住起身欲走的摩西，“你应该呆在这，让员工们安心！”
　　楼下很快传来消防警车的长鸣。
　　“福克斯先生说得对。”夜翼道，“这里还有几十个来参观的未成年人，你留下来才能保证他们的安全，布鲁斯。”
　　“我不明白。”视线尽头的火焰倒映在杰森眼中，像在里面烈烈燃烧，“这不会就是你之前说的，那什么国土安全局的试探吧？”
　　“不对。”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念头划过摩西心头，“卢修斯，封锁韦恩大厦正门，暂时禁止任何人离开。这件事和神盾局无关——”
　　男人收敛表情，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枚硬币，将它从敞开的窗户缝隙间扔出去。
　　无人质疑他的动作，几双眼睛注视着银色的闪光迅速下落。
　　大约在接近地面时，一枚狙击弹击中了硬币表面发出脆响。变成废铁的金属被弹开，重重击打在柏油路面上。
　　“这是试探，但恐怕并不来自任何一个我们已知的合法组织。”
　　哥谭黑帮身后站着九头蛇，而九头蛇势力因为小丑搞出的意外元气大伤，必然不会放过罪魁祸首。
　　另一方掌握着强大力量的犯罪集团则是小丑行动的支持者。他们因为不明原因置身事外操纵哥谭局势，手中或许还有着能够延长寿命令死者复活的灵丹妙药。
　　回忆间，仿佛有股似有若无的独特香水味在摩西的印象中被唤醒，形成一道美丽又危险的身影。
　　——那不是任何被大众所了解和喜爱的香气。
　　是塔利亚·艾尔·古尔手腕上恐惧毒气的味道。


第31章 三十一只蝙蝠
　　“我觉得这不像是一伙人。”
　　他们匆匆顺着消防通道下楼以避开混乱的人流, 卢修斯·福克斯去封锁正门禁止员工和学生通行。迪克跟在摩西身后说：“如果他们只是为了搞清楚布鲁斯和蝙蝠侠的关系，只需要派狙击手封锁韦恩大楼将我们关在里面就行了。袭击阿卡姆完全是多此一举。”
　　“夜翼说得对。小丑之前破坏了九头蛇的卧底计划，这会不会是他们的报复？”
　　“目前不能下定论。”摩西从西装内侧口袋里拿出一副平光镜带上——它有联络和扫描功能, 不如蝙蝠侠的盔甲，但聊胜于无, “分析弹道。”
　　刚才狙击手击中硬币的一幕被大厦的摄像头拍摄下来传导到芯片中。几秒种后，他回头扫过两个孩子, 犹豫了一下对迪克说：“你去保护那些学生。”
　　迪克：“为什么？红头罩的年纪更合适。”
　　杰森：“我呢？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因为你是布鲁德海文市的义警，换上制服之后更能给带给他们安全感。”说完这句话之后, 摩西还考虑一番会不会对另个少年人造成打击。结果他一回头，发现杰森颇为得意地看着迪克比了个‘一’的手势。
　　我现在领先。他用口型说。
　　你们这是比什么呢？蝙蝠侠一头雾水, 但情况紧急容不得他思考杂事：“杰森·托德, 你去找卢修斯，呆在安全的地方, 事情解决前不要离开。”
　　“……为什么？！我可以帮忙！”
　　“不需要。”
　　这回答足够冷酷无情。
　　话音落下，在未成年们不甘愿的视线中，摩西快速打开保险柜拿出他放在韦恩大厦备用的装备，正打算套在身上时，迪克走到他身边按住抓着披风的手腕：“但这样你的身份不就会暴露给罪犯吗？你是韦恩集团的老板，大家都盯着布鲁斯·韦恩的一举一动，只要你失踪, 他们就能把你和蝙蝠侠联系起来。”
　　“或者, 由我来扮成蝙蝠侠怎么样？”夜翼在审视的目光中咽了下口水, 坚持说道, “我们身高稍微差点, 但是可以借助增高垫, 只要不给他们接近的机会, 谁也不会发现。”
　　他说的其实是一种解决办法。
　　摩西并非没想过。
　　但——真的要因为这种私人理由，而将一个孩子卷进麻烦之中？
　　这一刻他考虑了很多。有关于他和夜翼的关系，夜翼的态度，人们对蝙蝠侠的意见，还有……更加影响他判断的，他本人的意愿。
　　为什么蝙蝠侠需要罗宾？
　　此前摩西从未想过。
　　他在抗拒思考。
　　见证过普罗大众的思想有多从众、而蝙蝠侠又行走在怎样的悬崖边缘，他很理解人们的担忧与恐惧。报纸上对哥谭骑士声讨和维护的基本出发点在于：他究竟让这个城市变得更好还是更糟？如果哥谭在变好，阿卡姆的疯子却会为了对抗蝙蝠侠而大肆破坏；如果说她在变坏……难道蝙蝠侠出现以前，人们的生活就称得上安全幸福吗？
　　不过是对混乱习以为常的漠视和麻木。
　　现在一切似乎有了希望，又因着久不见光的伤口接触到太阳就疼痛地大声叫嚷：怎么就不能让我继续沉沦下去？
　　一部分人被他拯救了。
　　一部分人或因他而死。
　　系统曾经对他说：你不应当把反派对你的报复行为造成的损失当做自己的责任。
　　摩西能认清这个，以坦然面对各种追捧与苛责。鲜花着锦的称赞并不真的予以以暴制暴的义警，旁人的厌恶和嘲讽也不能让这条路变得更曲折。至于喜爱，当他是布鲁斯·韦恩时已经得到了足够多，哪怕无人能分辨两个身份哪一边拥有的才更真实。
　　但他同样明白，当他决定了助手——决定罗宾时，事情会变得大不一样。
　　那将会成为他不可推卸的责任，不论是好的坏的。
　　正如虚拟世界里，二代罗宾落在蝙蝠洞中的红色披风。
　　蝙蝠侠在逃避这个。当他是布鲁斯·韦恩时，和孩子们相处可以表现得自然又风趣，但蝙蝠侠不行，蝙蝠侠不能靠近任何人。
　　“我拒绝。”摩西在迪克难以置信的目光中说。
　　“你在说什么？你发烧还没好？明明这是个合理的提议！”
　　“行了，迪克。”杰森拉住冲动之下差点去揪蝙蝠侠衣领的夜翼，“你说服不了他。”
　　“我不明白。”蓝眼睛的年轻人说。
　　杰森：“我以为你应该明白？”
　　迪克：“什么？”
　　“托尔斯泰。”杰森嘲弄地说，“不愧是俄国思想家的真知灼见，哪怕过了一百年也在生效。”
　　夜翼闭嘴了。
　　摩西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但不用动手就能说服可能是叛逆期的孩子们这件事让他松了口气。至于外面那个可能来自刺客联盟的杀手……他将注意力放在了和韦恩大厦地下室连通的哥谭下水道上。
　　十五分钟以后，他冲进那栋不起眼的古旧楼房中，这是韦恩集团慈善工业惠及周边地带时留下的漏网之鱼。红色砖房和水泥地面在高楼林立间显得破败不堪，当人走在楼梯上时，甚至能听见它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我早晚将这栋楼买下来。差点徒手拧断生锈栏杆的时候，摩西心想。拆掉之后可以修建个商场？还是医院？
　　他来到弹道分析指向的楼层时，破烂的木板门后，一个穿黑西装、打扮得像个普通上班族，身上却带着血与火气息的女人正半倚在放置了热武器的窗口旁边。
　　“我该说很久不见……还是初次见面？”她优雅又轻柔地问，指尖抚摸着□□黑色的枪管，像在宴会桌上摇晃酒杯。
　　女人身边是几席团成团的肮脏被子，一个头发花白的流浪汉蜷缩在墙角，胸口没有起伏。
　　“他不是我杀的。”塔利亚·艾尔·古尔注意到蝙蝠侠的目光，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哥谭的冬天太冷了，我们找到这个绝佳地点时，他已经死了。你不应该在我们对话的时候关注这些小事，布鲁斯。那让你显得软弱。”
　　“这不是软弱。”男人漠然回答，观察着武器摆放的角度，“刚才开枪的狙击手不是你，那个人现在在什么地方？”高度不对，动手的应该是个比塔利亚更高大的男人或女人。
　　“你不反驳我的称呼吗？”
　　“尽管相信你自以为正确的结论。”
　　塔利亚笑了：“老实说我也不是很确定。你的表演实在太过出众，而我则忽略了来自背后的危险。上次帮助你的是哪个孩子？蓝眼睛的还是绿眼睛的？我比较喜欢绿眼睛。”她耸耸肩，“看着就像是我们两个生的，你觉得呢？”
　　“我知道神盾局在调查你。”
　　“他们太谨慎了，被□□蒙蔽视线，天真地以为布鲁斯·韦恩毫无哥谭人气质，此后再也没把这两个选项结合起来。”
　　“九头蛇——”她玩味地说，“倒是选了个报复好时间，以至于让你焦头烂额。他们目的只在泰坦药剂，为了建立起一支能和政府超级英雄对抗的军队。刺客联盟则不同，我们有更长远的目标。”
　　摩西隐约觉得这对话像是在示好。因为很多情报根本不必讲出来，塔利亚也不是那种不炫耀就会死的反派。
　　蝙蝠侠尝试着向她靠近：“他们盲目……而你只是太过傲慢。”
　　“所以我不会再犯同一个错误两次。停下来，布鲁斯，别再往前了。”塔利亚说，“我并不指望你乖乖听话，所以——想想你背后的孩子们。你关心的狙击手‘丧钟’在刚才混进了韦恩大厦，如果我发出信号或者失去意识，他就会动手。”
　　哥谭义警看上去仍旧无动于衷。
　　被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注视着，塔利亚满足地喟叹一声：“这回我赞成我父亲的观点。蝙蝠侠，你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男人都出色。唯一的缺点是易心软，不过性格问题也能依靠后天教育解决。”
　　她走了过来，带着枪茧的手抚摸上对方的脸颊。
　　“我有个微不足道的请求。”女人像毒蛇似的攀附上来，揽住蝙蝠侠的肩膀，仿佛一个不带温度的拥抱，“答应我，布鲁斯，然后我就会放你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