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并不整洁,各种破洞的袜子和毛巾一起杂乱的堆积着,烧黑的铝锅随意地扔在板凳上,下面还垫了双鞋。室内没有书籍,唯一和文字相关的信息只有糊墙的旧报纸。
肖澄环顾一圈,没看到什么女性和年轻人的痕迹,整个屋子里都透着股单身老汉邋里邋遢的感觉。
他尝试着触摸了好几样物品,但都没有感受到和留存物相关的波动。
又转向室外,外面堆放着各种塑料瓶、废金属、盖上了塑料布的纸壳,显得很是杂乱。
但依然一无所获,让肖澄不由得怀疑老杨可能并不是他们要找的目标。
“老板,你想打听老杨的事情对吧?”一道带着几分讨好意味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肖澄转头看去,是棚屋旁边站着个中年男人,花白的头发,肤色黝黑,眼神带着几分精明与油滑,显然是发现了他的目的,准备过来赚点外快的。
肖澄瞥他一眼,摆出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你认识他?”
那人见有戏,立马搓着手上前,笑出一口沾满烟渍的黑黄牙齿:“我就住他旁边,天天见着,可熟了。”
“哦。”肖澄转向他,“那老杨到底叫什么?”
“这……”中年人脸上的笑容僵硬了几分,他想了一圈也没想出来,只能随口扯道,“这不是太熟了吗,平时就老杨老杨的叫,谁也没在意啊。”
肖澄大致有了底,这就是个对老杨一知半解的邻居,但送上门的线索,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怎么称呼?”肖澄脸上挂起一点笑意,从兜里摸出一包烟,出门时他料想到大概会有和附近拾荒者打交道的时候,所以提前准备了些‘小费’,这就派上用场了。
中年人喜滋滋地接过:“叫我老王就行。”
“王叔,麻烦你说说老杨,这人平时怎么样。”肖澄说。
老王打开烟盒,拿了根在鼻子底下嗅着:“老杨啊,他没儿没女也没老伴儿,平时一个人住着,不喜欢跟人来往,整个人看起来神神秘秘的。”
他指着路边的几条野狗:“我就经常看到老杨拿剩饭喂狗,一边喂还一边絮叨,你说这人多怪,狗能听懂什么啊。”
“那他一般都说什么?”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每次有人路过他就走了,像是怕我偷听一样。”
“他常去绿心公园吗?”肖澄换了个问题。
“去是去,但不算勤。”老王摸出个塑料打火机,点燃香烟吸了口,“那边人少,一般捡不到什么东西,公园里保安还要赶人,麻烦得很,但他偏偏隔段时间就会去一次。”
说到这里老王瞥了肖澄一眼,话头却不再往下,准备钓鱼,等这个面嫩的年轻人加码。
肖澄又掏出一包烟,却不递过去,反而是自己打开了。
在老王有点不解的目光里,肖澄往里面塞进去几张钞票,然后他将已经增值的烟盒重新合上,握在手里,也不说话,就这样微笑着看向老王。
所谓沟通的艺术,就是不能让对方牵着走,最好的鱼饵,是看得见摸得着却暂时吃不到的。
老王心道这小子不好拿捏啊,他继续沉默了一阵,打算让对方动摇。
却不想,肖澄比他还稳得住,把玩着烟盒一点没慌,甚至空着的那只手还掏出手机玩了起来。
视线在肖澄手上停留几秒,老王对肖澄开出的筹码很心动,估量了下觉得这样也差不多了,于是继续开口:“他经常去绿心公园的湖边,一坐就是好久,也不说话,就看着水发呆。”
“湖……”肖澄捕捉到了自己感兴趣的关键字,“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老王嘬着烟,使劲回忆:“可能有一年半了吧,公园刚修好那阵就开始了,也不知道什么毛病。”
肖澄:“他大概多久去一次。”
“不确定啊,有时候连着去,有时候一个月都不会去。”老王挠着头发说。
“王叔,你见过老杨跟什么女人有关吗?”肖澄打听起了长发女。
老王听完随即摇头:“没有。”
“只是提起呢?”
老王思索了想,还是摇头:“还是没有,哪会有女人跟老杨这个老光棍混在一起啊,又老又穷还神经兮兮的。”
肖澄看他没有说谎或者又想坐地起价的意思,又回想之前在老杨家中的探查,也确实没有看到任何跟女人有关的东西。
将装了钞票的烟盒递给老王:“王叔谢谢你了,我给你留个电话,以后要是想起了什么和老杨相关的欢迎联系我,当然不会让你白忙活。”
老王闻言笑出一脸褶子,美滋滋地收下了,并且拍着胸脯保证一定回去多想想。
之后,肖澄继续在附近转悠,试图再找到一点和老杨有关的线索。但转悠了一天,询问过好几个人,得到的结果都差不多,没有一个对老杨特别了解的。唯一的共同点是,众人都说起老杨没事喜欢去公园里看湖的事情。
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持续一天的小雨依然没有停的意思。
忽然,余光瞥见不远处一块铁皮上的倒影,肖澄周围并无其他人,可在倒影里却出现了第二个人的身影。
那是个很小的人影,像是站得很远,又隔着一个个棚屋,稍不注意就会忽略掉。
那人一头长发,垂着头,面朝着这边,似乎是在窥视,因为距离太远分不清到底是男是女,但从这头长发里,很难不联想到什么。
回头看去,透过朦胧的雨幕却见倒影中的位置空空如也。
再回头,似乎察觉了肖澄的注视,倒影里的人消失不见。
·
入夜。
某个遥远的边陲小路上。
苏鹤延坐在车上垂眸把玩着手机,他花了大半夜的时间开会,又花掉大半天的时间在各种交通工具之间倒腾,依然没有到达目的地。
窗外一片漆黑,连之前还能勉强打发时间的风景都看不见了,车内只有他和一个锯嘴葫芦一眼的司机。
好无聊啊……
于是,他想起了自己亲爱的搭档。
【苏鹤延:还活着吗?】
【肖澄:1】
【苏鹤延:这么敷衍的吗,我好难过[大哭]】
【肖澄:苏鹤延你是不是今晚的药又没吃?】
【苏鹤延:嗯[狗头]】
【肖澄:……】
【苏鹤延:不过我有理由的,暂时不能吃。】
【肖澄:部长打算派你出去收债?】
【苏鹤延:收债这种小事吃了药也不影响。】
【肖澄:那是什么?】
【苏鹤延:秘密任务,说“求求你了哥哥”就告诉你~】
苏鹤延带着期待的表情等着肖澄的回复。
但这次,回复迟迟没有出现,苏鹤延等了快十分钟,对面却依然没动静,他忍不住发过去一个试探的表情包。
【对方开启了好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朋友。请先发送朋友验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
苏鹤延:“……”
狗搭档发现自己今天翻车的速度特别快。
这时,开车的后勤组成员低声说:“苏先生,我们到了。”
苏鹤延收起手机,将目光投向前方幽暗的密林,视线从原本的轻松变得锋锐:“这一次,要宰了谁?”
第23章
前方早就有人在等候,见车停下,穿着黑西装的人主动上前帮苏鹤延打开车门。
车外,山间的风呼啸着,带着股刺骨的凉意,吹起了苏鹤延的衣角发梢,给这个夏夜增添一抹阴沉的味道。
苏鹤延下车后,身旁立即有调查专员递过来一个平板,上面清楚地写明了这次目标的资料。
“傅定杰……”苏鹤延念出目标的名字,“没想到这次是他。”
照片上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健硕的肌肉加上方正的面孔和两道剑眉,让他看着浑身都透着股正气。
事实上这也确实是一位十分正直的前辈,做事认真,从不对着新人摆架子,在执行组里口碑很好,甚至和苏鹤延也合作过任务,并且全程都没有打起来。
苏鹤延一边翻看资料一边问:“我记得他的状态一直很稳定,怎么突然就失控了?”
身边的人解释道:“是的,据调查组的消息,傅先生在这次的任务中疑似接触到了地心石碎片,所以才会导致失控。”
苏鹤延皱眉:“事关地心石,他怎么会亲自上,搭档呢?”
“他这次的搭档叫林羽山,是个刚十八岁的新人,傅先生很照顾他,之前的任务都是自己扛起了最危险的部分,这次可能也是。”
苏鹤延:“林羽山人呢?”
“目前下落不明,可以确定的是没有死在傅先生手里,但也没有出现阻止傅先生,可能是两人情同父子所以下不去手。”调查专员说。
“下不去手……”苏鹤延默念着对方的话,眸子里带着的不知是嘲讽还是惋惜,“他的下不去手导致现在死了多少人?”
“三名村民和两名警察,目前警方正在配合控制,但情况不乐观,受伤的人正越来越多。”回答的人脸上难掩担忧。
“地心石碎片怎么样了?”
“研发部的人正在进行采集。”
“镇定剂呢?”
“已经确认失效。”
“也就是说,到了最后一步?”
“是的……”
苏鹤延将平板递回去:“走吧,带路。”
很快,就有全副武装的人员带着苏鹤延进入了密林。
林间漆黑又潮湿,夜里的水雾包裹着叶片凝成水珠,沾湿了路过人的衣服裤脚。但谁也没心思抱怨,因为往前走就能闻到空气里混杂着的铁锈味,所有人都很清楚,这是血液的味道,来自不久之前还活生生的人。
前方一名中年警察正背对着众人,伸手用袖子擦着眼睛。
“梁队长,执行组的苏先生来了。”带路的人叫了一声。
梁队长闻言转过身,哪怕夜里光线昏暗,也能看出他通红的眼圈,他打量一眼苏鹤延,喉头哽了下才终于调整好说话的状态:“你好。”
苏鹤延对着他点点头,直入主题:“傅定杰在哪”
“跟我来。”梁队长也没什么寒暄的心思,直接带着人朝前走。
两人一路沉默着,突然前方路边出现了一个倒卧着身穿制服的年轻人,身上盖着件血迹斑斑的外套,虽然有外套的遮掩,还是能看出他上下半身的角度有些许对不上,就像是断开后匆忙摆放在一起的。
年轻人脸色灰败,嘴角和鼻腔还有血溢出,血液已经凝固,明显是生机早已消失。
见此情景,沉默的梁队长终于憋不住了,眼圈再度红了起来。
他指着地上的尸体,声音有些颤抖:“这是……我们队刚进来的年轻人,警校第一名毕业的,前途好得很嘞,可是他不想去大城市,一门心思地想回来、回来建设家乡。”
“分到我手底下那天,他可开心了,笑得嘞,可这才多久人就没了……连个完整的尸体都留不下来,我……我对不起他啊。”
苏鹤延看着此情此景,沉默不语。
这两年他接触过太多的留存物和失控能力者,有时候一个好人会造成无数伤亡,一个坏人却可能留下能救人的东西。
傅定杰是个好人,不论是让外人还是让GE内部的人来评价,结论肯定都比他苏鹤延要好得多,但现在正是这个好人,亲手杀死了地上这位充满志向的年轻人。
前方已经有枪声传来,探照灯的光也清晰地透过叶片照过来,苏鹤延不再需要人带路了,他绕过悲伤的梁队长,独自走向战圈。
傅定杰的身影终于出现。
他是个力量型的能力者,肉-体就是最好的武器。
此刻的傅定杰浑身的肌肉臌胀了数倍,身高膨胀了一大截,将衣服撑得变形开裂,皮肤上面遍布着青紫色的血管,脊骨也刺穿了皮肤,如龙棘般凸起着。整个人仿佛一只发狂的野兽在林间肆虐,子弹打在身上,却只能卡在肌肉里,造不成什么伤害。
他疯狂地咆哮着,嘶吼着,随手拔起合抱粗的大树,朝围着自己的人掷去。
所过之处,树木摧折,无人敢和他对上。
枪声还在响,却显得那么无力。
一名中年警察在傅定杰的袭击下仓惶奔逃。
他的身体素质保持得不错,比许多城市里亚健康的年轻人跑得快多了,但正常人的速度怎么比得上失控的能力者,几乎是眨眼之间就已经被追上。
遍布青筋的大手猛然抓住他的头,一把将人提起。
中年警察直接对上那张被血管和肌肉撑得狰狞的脸,傅定杰双眼血红,从那双眼睛里看不到丝毫的人性,只有全然的杀戮和破坏欲。
掐住他脑袋的手越来越用力,骇人的力道似乎是想要直接将他的头颅捏爆。
好可怕,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的怪物……
要死了,他马上就要死了!!!
“啊!!”中年警察在疼痛与恐惧的加持下忍不住惨叫起来。
一道破空声袭来,中年警察感觉头上铁箍般的大手突然失去了力量,没了大力的禁锢,他的身体猛然落在地上,头不慎磕到了石块,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眩晕感袭来。
即将失去意识的时候,他看到一道漆黑的影子,如利刃一般穿透了傅定杰肌肉虬结的胸口。
之前连子弹都能抗住的胸口,在鞭影的袭击之下却像是泡沫一般,轻而易举地就被穿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