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琰吐出口气，坐直身体：“现在的政治形式对你很不利，听加百列的意思，你的对手似乎已经把持住了政权，凭你一个人的力量不可能力挽狂澜，想要夺回政权，我们必须团结大部分人，成为我们自己的力量。”
　　骆浮屠听他说到这个方面，也改掉了一开始阴阳怪气的态度，认真道：“不过巫灵也没剩下多少人。”
　　周琰瞥了他一眼：“谁在说巫灵……你的眼光应该放在占大多数的那群人身上。灵师总共就那么几个，就算把你以前所有的信徒都团结起来也成不了事，普通人才是你该拉拢的那部分。”
　　骆浮屠挑挑眉——他说的没错，但是他就是没办法第一时间考虑到庸。
　　“这个社会的问题已经开始暴露出来，因为有鲁力安的出现，原本就脆弱的政权体制已经维持不住。你注意到托马斯颁布的命令了吗？他竟然将除掉鲁力安这种怪物的希望寄托于悬赏和民间组织，说明他的灵师团队也没有余力去管会在世界各地陆续出现的怪物。”
　　周琰冲骆浮屠摇摇手指：“一个政府居然无法保障人民的人身财产安全，可想而知它有多么脆弱。”
　　骆浮屠忍不住笑了一下：“你可真是……一有机会就批判我。”
　　“我批判的是社会制度。”
　　周琰态度十分端正：“但是或许鲁力安的出现对于你来说却是一个机会，如果这种时候，你能建立一个团体——或者说是军队，它能够保护所有人，能够抵御外敌，你说，谁会在这场博弈中成为人心所向。”
　　骆浮屠轻轻叹口气：“我懂你的意思。”
　　鲁力安的出现无疑是一个大危机，但是正是因为这种拥有绝对碾压力量的危机出现，才能打破原有制度的平衡——那种平衡虽然脆弱，但是需要一个外力，让所有人明白，这种平衡是假象。
　　而能让骆浮屠在这场博弈中处于领先位置的，是周琰。
　　是这个能够让普通人拥有对抗鲁力安的力量，拥有仿佛来自高级文明头脑的人。
　　骆浮屠一直明白周琰对他的重要性，但是他有时候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渴求他作为什么角色的那一部分，如果只是单纯想让他帮助自己夺取政权，其实不会产生类似于占有欲的情绪。
　　骆浮屠盯着他，一秒都不肯眨眼——或许这是他人格方面的缺陷，一定要让这个人完全属于自己，他才能安心。
　　周琰面无表情地扫他一眼：“你真的懂？那你为什么还要跟加百列作对。如果没有他的铁矿厂作为支撑，我们就没办法制造机甲，那后面所有的计划都无法进行。”
　　周琰站起身踱到墙边，那里挂着一副山水画，他伸出手在上面摸了摸，细腻的触感让他有些惊讶，这似乎是某种矿石研磨的颜料：“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个小矿主家里应当不止有铁矿资源，这上面的染料十分鲜艳，似乎是另外一种矿石研磨的粉末……用来做染料也太可惜了。还有一点，这家伙很单纯，你如果告诉他要推翻托马斯，他或许没兴趣，但是他想成为英雄，你知道这多么难得么，不如借着消灭鲁力安这件事，拉拢他组建军队。到时候，他当他的英雄，而你，自得民心。”
　　周琰说完转过身，却见骆浮屠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他身后了，周琰朝他挑挑眉，骆浮屠笑着看他：“你竟然算计得这么远？”
　　“错，这不叫算计，这叫双赢。”
　　他说完想绕过骆浮屠，却被他伸手挡住去路，周琰只好盯着他。骆浮屠挑挑眉：“那你在这件事里又得到了什么？你的目的只是想让我改变这个社会的制度吗？”
　　周琰毫不掩饰地说：“没错。”
　　“听起来很不可思议。”
　　周琰盯着他，沉默许久：“你知道什么是信仰吗？”
　　骆浮屠盯着他眯起眼睛，周琰道：“你是大祭司，应该知道，你的信徒会因为你的一句话毫不犹豫地赴死，你是他们的信仰。而我，也可以为了我的信仰举身赴死。”
　　骆浮屠盯着他看了许久，忽然皱了皱眉：“我不喜欢你这样。”
　　他并不是因为周琰拥有所谓的信仰而不喜欢，而是觉得周琰很奇怪，他从他身上感到一种奇怪的自弃情绪。就好像它形容鲁力安不像一种生物，而是一种怪物，因为它并不是为了获取能量而捕食。周琰其实也一样，他对普通人都会向往的东西没有一点欲望。
　　“我也不喜欢自己这样。”
　　周琰说着，用一根手指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是它在教唆我。”
　　骆浮屠盯着他看了许久，忍不住问：“除了你的信仰，你就没有别的感兴趣的东西？”
　　周琰疑惑道：“你是说权力和金钱？确实没兴趣。”
　　——也不止这一点。
　　骆浮屠明白了，周琰意识不到自己的问题，他说什么都没有用。他忽然笑了一声，眼睛里浮现出一丝类似于愉悦的扭曲情绪：“……真想看到你另外一面。”
　　周琰紧紧皱起眉头：“别这样笑，像个变态！”
　　正在这时，出去“求证”半天的加百列终于回来了，周琰与骆浮屠条件反射地往门边看过去，后者也恰好看向他们这里。加百列一进门就看到骆浮屠将周琰抵在墙上的画面，原本似乎想说什么话，一时间忽然噎了回去。
　　“……你们跑我家谈恋爱来了？”
　　周琰此时才意识到他们两个之间的意识很奇怪，急忙把骆浮屠推开，跟他拉开距离。
　　加百列表情不太好，径直走进房间，在周琰旁边坐下。周琰猜测他应该是已经求证过那件事了，心情自然也不会好。骆浮屠不知在想什么，满脸都是愉悦的表情，如果不是他那张脸颜值过硬，这种表情绝对会让他像个可怕的变态。
　　但是即便如此，周琰都不想多看他一眼。
　　“你们知道什么地方有魔兽？”
　　加百列忽然开口，他盯着周琰看了一眼，又看向骆浮屠：“你知道。”
　　加百列刚刚跑去堆放那具魔兽尸体的地方看过，事实确实像他们说得一样，那头魔兽身上有一个清晰无比的灵印。普通人看不到它，但是他作为灵师，确实是一眼就注意到了。
　　如果说落雪崖只是巧合，那这个灵印完全能够证明，周琰和骆浮屠说的话是真的，这头魔兽不是死于自己之手。
　　这太丢脸了！
　　加百列不仅想做英雄，还是个很爱面子的人，现在他丢了这么大人，一定要找回场子。当然，加百列完全不觉得自己没有能力打败魔兽，他现在只是需要一个与魔兽单打独斗的机会，只要他真的杀掉了一头魔兽，那他就不算在吹牛，他仍然可以是英雄。
　　周琰和骆浮屠听他一开口就找魔兽，也猜到几分他的想法，这家伙归根结底就是个小孩子，脑袋里在想什么不难弄懂。
　　不过骆浮屠对教小孩子的兴趣不是很大，只是笑了笑，没有做声。周琰则直接开口戳穿他的意图：“你莫非想找头魔兽来杀，证明自己的能力？”
　　加百列没有说话，周琰颇为头疼道：“你最好不要有这种想法，杀掉一头鲁力安不像你想得那么轻松，而且在这种怪物面前，也根本不需要你去证明什么。以后你有的是机会杀它。”
　　加百列对周琰的话不以为意：“你不是灵师，当然觉得不轻松。”
　　周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但是我可以让普通人拥有像灵师一样的斩杀鲁力安的能力。”
　　他从口袋里拿出机甲的设计图，放在加百列面前：“你可以看看这个。这也是我找到你的目的，我希望你能与我合作，制造武器，为抵御将来或许会大规模出现的鲁力安做准备。”
　　加百列瞥了那张图纸一眼，见上面画着复杂的图案，还有一些标注尺寸的数字，密密麻麻，他基本没看懂。
　　加百列直接将图纸扫到地上，暴躁道：“我没兴趣跟你合作，你只需要告诉我，怎么才能找到魔兽，我会用自己的方式证明。哦，不对，你们也是碰巧遇上的，你们也不知道怎么寻找魔兽，对不对？我可以直接去接悬赏，政府明天就会公布这条消息！”
　　“……”
　　周琰忽然被他这灵活的脑回路绕懵了，一时间竟然连反驳的理由都想不出来。在遇见骆浮屠之后，周琰从来没有跟他在脑回路对接上发生过什么阻碍，于是周琰便忘了，自己其实根本不擅长说服别人。
　　尤其是说服这里的人。
　　就连刘一这个老朋友都不相信他！
　　周琰一旦意识到这一点，又开始光速自闭，他最近过得太顺利，导致自信心极度膨胀……但现状其实一点都没有改变。
　　所以骆浮屠为什么这么轻易就被自己说服了，还同意与他达成协议？按照这些时代的眼泪对这个世界有限的认知，没觉得自己是发疯了说出那种疯话就很不错了，怎么会陪着他一起疯？
　　周琰竟然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一点……
　　正在此时，身边的骆浮屠忽然在冷森森地笑了一声：“你可等不到明天。”
　　加百列瞥他一眼：“什么意思。”
　　“如果你今天不与我们合作，我就会把你偷了一具魔兽的尸体装英雄的事公开。尸体上面的印记是最好的证明，你猜，到时候大家是会相信我，还是会相信你这个连灵师学院都没进过的水货。”
　　骆浮屠如今虽然不用“大祭司”那张脸了，但是只要他展示力量，众人自然会明白他是多么强大。
　　加百列生平第一次被人骂水货，登时恼羞成怒，大声反驳：“我没有偷！我不知情！”
　　骆浮屠笑得艳丽无比，说出的话却比毒蛇的毒汁还要人命：“这些话留着跟那些被你欺骗的人说吧。”
　　他优雅地站起身，看了周琰一眼：“我们走。”
　　周琰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反应过来急忙站起身，跟上骆浮屠的脚步。加百列见他们要走，急忙喊道：“等一下！！”
　　骆浮屠冷冷看着他，似乎在给一个已经判了死刑的犯人最后一点怜悯。
　　加百列咬着嘴唇沉默许久，从牙缝挤出几个字：“好，我跟你们合作。但是你们要答应我，在我真正杀掉一头魔兽之前，不许把那件事说出去！”
　　周琰看了骆浮屠一眼：“我们不会说的。”
　　加百列却指着骆浮屠大声道：“我要他保证！”
　　周琰有一瞬间非常难过，果然人都是欺软怕硬的东西，这小子是在轻视自己吗？原来骆浮屠的方式才是对付无赖的有效方法！
　　骆浮屠看了他一眼，哼道：“你放心，只要你按照我们说的去做，我就不会把真相说出去。一旦成为合作者，我们双方的利益就息息相关，我不会做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加百列听他这样说才放心了，但是他还是因为自己被威胁这件事感到很生气，他微微扬起下颌，努力维持着自己的尊严：“那你们今天就先住在这里，明天再说协议的事。”
　　骆浮屠嗤笑一声：“我怎么保证你不会在饭菜里下毒？”
　　“……”
　　加百列要被他气死了，他转过身一脚踹开大门，指着外面咆哮道：“你们走！现在就走！”
　　骆浮屠却看向被他扫到地上的机甲图纸道：“捡起来。”
　　“……”
　　周琰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俩，心里默默叹口气——其实，也不用欺负这么狠……


第34章 首席炮友 “如果以后有需要，我会优先……
　　两人回到暂住的旅店，周琰原本打算吃过饭就去街上转一圈，打听打听关于鲁力安的消息，顺便确认一下这消息有没有正式出现在官方通报上。
　　打算得挺好，吃晚饭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件意外。
　　骆浮屠的旧伤复发了。
　　这件事发生得毫无征兆，周琰准备出门时，骆浮屠还在吃饭，嘴里说着：“你去吧，路上小心点。”
　　周琰刚想说“好”，却见他嘴角缓缓地流出一丝血迹，那缕血越过他微微上翘的嘴角，顺着下巴流下去，然后滴滴嗒嗒掉在锁骨上，衬着他苍白的皮肤格外醒目。
　　周琰懵了一下：“你怎么了？”
　　骆浮屠微微蹙眉：“我没事……”
　　然后一口血“哇”地一声就吐了出来。
　　周琰被他吓了一跳，急忙扶他去床上坐着，没想到手碰到他肩膀上的伤口，早已止住的血也透过绷带氤出来。
　　“伤口崩开了？怎么又流血……你做什么了？”
　　周琰也顾不上其他，去装行礼的箱子里找出仅剩下一半的止血粉，然后招呼店里的侍从准备热水、烈酒，骆浮屠的伤口崩得很吓人，周琰十分担心他会不治而亡。
　　骆浮屠捂着伤口皱紧眉头，脸上仅剩的一点血色迅速褪去：“或许是因为……是那怪物伤的，没有那么容易愈合，不好意思，又要麻烦你了。”
　　周琰听他说这种话，微微皱起眉头：“胡说什么，受伤这件事还是因为我……”
　　周琰将他胸前的绷带剪开，倒了一堆止血粉上去，原本十分好用的药粉这次竟然丝毫效果都没有，倒上去就被血流冲走，即便用按压、绑扎的方式也无法让鲜血止住。周琰紧张得额头渗出了汗水，眼见骆浮屠的血越流越多，脸色越来越苍白，竟无计可施，他终于绷不住了。他不断擦拭着骆浮屠的伤口，手忍不住微微颤抖。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明明都止住血了！”
　　骆浮屠紧紧皱着眉头，抓住周琰的手腕：“没关系……别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