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身拿衣服，“回去，这都一点了。”
　　都是有分寸的，喝到半醉也就停下了。此时众人看了眼时间，笑笑闹闹地站起来朝外走。
　　他们这次约的地方是在市中心的私人会所，顾渊平时常住的公寓就在不远处，走路回去都没问题。
　　“司机来了没？要不要我找人送？”顾渊拍了拍喝得最多的朋友问了一句。
　　“哪还要你担心这个……”那人往下走，就，抬眼刚好和一人对上。
　　瞬间闭了嘴。
　　晚风微凉，一楼大门那有人抬步进来。身量极高，穿的是深色中山装。能认出是男人，但头发束在脑后，一直垂到腰间。
　　不看脸，还以为是哪家的长辈。
　　大概是因为这人气势逼人，守在旁边的门童一反常态地没有上前询问。
　　顾渊朝下看，正和来人对上视线。
　　那人凤目微扬，苍白脸侧仿佛能看见其下青色血管的轮廓，偏偏眼尾带了点红。只有这一点艳色而已，顺着往下，连高挺的鼻骨下，唇色都是浅淡的。
　　除开那双眼睛，这长相足够勾人了。但他站在那里，周身仿佛都笼了层格格不入的寒气，连带着那一片都安静下来。
　　……这谁啊？
　　顾渊侧身靠在二楼的栏杆上往下看，片刻后才意识到自己没眨眼睛。
　　来人也奇怪，就这么静静地和他对视，半分没有挪开。
　　他似乎有些气喘，即使面上还是不动声色的样子，但胸膛轻微起伏。在走进这家私人会所之前，不知道跑了多少地方。
　　……
　　顾渊示意身边的朋友回神，“哪家从国外回来的小辈吗？没见过。”
　　能找到这里的应该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人，就算不熟，也肯定有消息。
　　顾渊自己都没发现，他搭在栏杆上的手指正没什么节奏地敲击，算是他在紧张时的小动作。
　　“不知道，真没见过。”身边朋友嘟嘟囔囔，“他这样子要是见过，肯定记得。”
　　“……”
　　顾渊突然笑了一下，玩笑般地对朋友，“我觉得他就不错。”
　　“嗯。嗯？！”
　　顾渊笑着推他下楼。
　　一楼终于有人走上前问才进来的大美人。
　　“先生，您有预约吗？”
　　郁荼冷淡地扫他一眼，“我找人，让开。”
　　经理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先生，请问您要找谁，我帮您查一下好吗？”
　　郁荼直接绕过他，径直朝着楼梯上的顾渊走去。
　　他不是顾渊，只能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世界法则的变化。在这个世界里，郁荼对于灵力的运用几乎被雅致到了极致。
　　朋友：“他怎么朝我们这里来了？”
　　顾渊：嗯？
　　他茫然地看过去，郁荼已经走到了楼梯下，身高腿长的大美人片刻就来到了他面前。
　　“你……”
　　下一秒，他已经被郁荼按进怀里。
　　？？？
　　！！！
　　“……顾渊？”后面几个在瞬间的愣神之后，立刻开始窃窃私语。
　　郁荼长得太好看了，那种用岁月和修为磨出来的上位者气场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能模仿出来的。
　　即使顾渊身边没人认识他，也不会觉得郁荼是疯子。
　　“我找了你好久……发生什么事了？”
　　顾渊听见抱着他的人这么问道。
　　大美人身上香香的，顾渊能从这个拥抱里察觉到毫不掩饰的惶恐和欣喜。
　　郁荼在他肩膀上磨蹭了一下，有冰冷柔软的触感碰上他的耳垂。
　　隐忍克制，但其中浓烈的感情根本不容忽视。
　　但问题是，顾渊能确定他从来就不认识这个人。
　　“你先松开。”顾渊拍了拍来人的后背。
　　大美人略微迟疑了一下，但还是很快松开，每个动作都透着乖巧。
　　如同被放在宠物店寄养了许久的猫猫，再次见到主人以后又委屈又乖顺。
　　“你——”
　　“嚯！”朋友笑着围绕他们走了半圈，意味深长地看顾渊，“原来是已经找到了啊，怎么也没跟我们说一声？难怪今天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郁荼没说话，只是看了眼朋友的样子，心中记下。
　　他是在十天前发现顾渊神魂离体的，对于修士来说，这几乎意味着死亡。要不是郁荼还能用昆仑镜问天道，整个修真界都该被他翻过来。
　　顾渊顿了一下。
　　他稍微有一点点犹豫，突然冲上来抱住他的大美人似乎是脑子有点毛病。如果他直接说出来，郁荼应该会受苦。要是传出去，网上还不知道要怎么说。
　　朋友嬉嬉笑笑地推顾渊，“介绍一下啊，怎么认识的？”
　　顾渊心想我哪知道，但目光移到郁荼身上的一瞬间，他莫名觉得心被戳了一下。
　　“……出国谈生意的时候。”
　　“你小子刚才还装！”
　　朋友抬手就像拍顾渊，半空中给大美人抬手拦了下来。
　　？
　　他莫名其妙地看郁荼，正撞进一双黑瞳中，瞬间，他酒就醒了。
　　怎么回事？
　　这人怎么……眼神这么凶。
　　不是那种天生带凶相的壮汉，郁荼的狠戾疯狂是藏在眼底深处的。作为普通人，本能在一瞬间朝身体下达了瑟缩的命令。
　　——别碰他。
　　扎着高马尾的大美人用眼睛这样说道。
　　卧槽，顾渊这是从哪找的人啊。
　　朋友心有余悸地往下走，也不知道是要提醒顾渊还是怎么着。
　　不过顾渊也没给他机会，朋友还指着在上车之前悄悄问两句，谁知道一回头顾渊已经带着郁荼走远了。
　　朋友：……
　　行吧，既然是这两人你情我愿的事情他就不要掺和了。
　　却不知留下的顾渊表面上风平浪静，心底惊涛骇浪。
　　首先已知刚才会所那里没有其他人，排除郁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才装作亲密。其次顾渊自认自己没有长得很像的兄弟姐妹，排除认错人的可能。
　　所以，他要怎么联系这个疑似脑子不好的大美人的家人？
　　“你带手机了吗？”顾渊问道。
　　郁荼站在风中，长发尾端微微扬起，有种削薄的脆弱。
　　顾渊：……
　　道理我都懂，但他看我的眼神为什么这么……可怜？
　　就好像这个人曾经注视过他无数岁月，但是现在，他如同往常一样看过来时，对上的却是全然陌生的眼神。
　　“不好意思，但我们认识吗？”
　　顾渊下意识问道，问完他就后悔了。
　　样貌如何惊艳绝世是一回事，但当这人像是现在这样沉下脸来时，那种压迫性的气息扩散，顾渊莫名就感觉自己面前站着的仿佛是什么深渊巨兽。
　　“……你……”
　　郁荼目光寒凉。
　　顾渊：……
　　我哪敢说话。
　　但两个人就这么在马路边上站着也不是个事，顾渊已经看见那边的门童往这边扫第二眼了。
　　“要不你先上车？”顾渊抬手摸了下鼻尖，顺手拉开车门示意，“总不能一直在这里站着。”
　　“这已经是你第二次把我忘掉了，顾渊。”
　　冷不防地，刚才一直没有说话的郁荼突然开口。
　　顾渊：——是吗？
　　大美人垂眸，无师自通地矮身坐进副驾驶。
　　郁荼大概这辈子都没有坐过空间如此狭小的车厢，两条长腿委屈地蜷缩起来。
　　顾渊在这个角度，往下看时正好能将郁荼整个收入眼底。
　　他就这么看着疑似脑子出了点问题的大美人下眼睑一点一点红了起来。
　　郁荼大概自己也察觉到了，微微偏头避开顾渊的视线。谁知他不动还好，这样一动聚集的泪水被一晃，一滴眼泪就重重地砸在了手背上。
　　顾渊：……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感觉自己做错了。
　　狐狸收尾巴jpg.
　　这天晚上，被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负罪感塞满脑子的顾总，带了个大美人回家。


第72章 .if现代篇（下）
　　顾渊不动声色地往旁边看了一眼, 郁荼闭着眼睛，半边优美的侧脸在车库昏暗的灯光下有种惊心动魄的漂亮。
　　顾渊悄悄点开手机，半夜给自己助理发去了一条微信：
　　【我在昏迷之前有交过男朋友吗？】
　　曾经在华尔街磨炼过十年的助理几乎是立刻就给了回复, 但很明显, 非常不高兴：【老板, 你只是过劳导致昏迷了，又不是被车撞了失忆。】
　　顾渊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手机边缘滑动了两下, 片刻之后, 发过去一句连他自己都没想到的话。
　　【那我爸妈那边有没有安排相信对象, 或者是, 我之前定下了未婚夫？】
　　……
　　【？？？】
　　手机那边, 顾渊优秀的助理正用地铁老人看手机的表情盯着这行字。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医生的交代，思考自己是不是漏听了类似于“后遗症会有臆想症状”之类的话。
　　优秀的助理确认自己没有忘掉医生的任何嘱咐，那么问题就出在了老板自己身上。
　　几秒之后, 顾渊再次受到了一条信息：【老板，你是不是被人缠上了？】
　　不得不说, 助理对于顾渊的了解是探到了骨子里。果然那边顾渊回过来一句：【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顾渊看似面上毫无波澜，实际上心脏就像是被一只手攥住了一样。
　　他都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只是根据事实情况推测的而已, 所以老板，您是被一个非常符合喜好的男性缠上了是吗？对方还说和您曾经有情感纠葛是吗？】
　　顾渊：……
　　不知道为什么, 他第一次嫌弃自己的助理太过聪明。
　　顾渊迟疑了一下，正准备将今天的事情告诉助理, 让他去查郁荼的身份时，手机被身边人抬手抽走了。
　　！
　　顾渊下意识回头, 只见郁荼清浅的目光在屏幕上微微一扫。
　　其实现代的简体中文对于郁荼来说辨认还是有些难度的——如果顾阁主曾经没有为了方便用简体中文写发展计划的话。
　　他轻易就认出了男朋友，未婚夫和对象三个词。
　　结合上下语境，仿佛顾渊对于这种事情很娴熟一样。
　　心虚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顾渊默默地在心里打了一遍腹稿, 意识到他好像并没有理由和郁荼说自己的私生活，毕竟两人现在还是陌生人来着。
　　……郁荼垂眸在车门上推了一下，声线听不出喜怒，“怎么开？”
　　顾渊拿不准他是真不知道，还是因为生气故意的，反正一直到他带人坐电梯回家时，郁荼都没再说一个字。
　　明明在会所刚见到自己的时候，眼睛都快亮出星星了。现在就跟只被打扰了睡眠的大型猫科动物一样，但凡身后按条尾巴，都该暴躁地扫来扫去。
　　“客房在二楼，我带你去。”顾渊按下二层的电梯。
　　“——客房？”
　　郁荼缓缓将这两个字重复了一遍，仿佛要嚼碎了吞下去一样。
　　顾渊：……
　　“你先别生气。”顾渊默默挪开了目光，斟酌措辞，“我是真不记得咱们两个之前是什么关系了，总不能今晚睡一起吧。要是你记错了……”
　　“呵。”
　　一声冷笑砸到了顾总头上，砸得他乖乖巧巧眼观鼻鼻观心。
　　郁荼死死盯着顾渊，酸涩的情绪伴着说不出来的惶恐在心中蔓延。
　　自从顾渊通过昆仑镜拿回记忆以后，郁荼就再也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感觉。
　　郁荼当然知道这次是意外。天道的意思是顾渊的灵魂本就不属于修真界，两个世界的法则相互拉扯下，正好赶上顾渊进阶，才导致了这样的结果。
　　问题倒也不大，只要郁荼在这个世界等顾渊自己恢复记忆以后，两个人就能回去了。
　　但惶恐是根本无法避免的。
　　因为对于郁荼自己来说，他根本不知道顾渊为什么会在那么多人当中选择自己。
　　在修真界的时候，他尚且能将顾渊禁锢在自己身边。但在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要是顾渊接触到了别人……
　　郁荼不知道该和谁生气，巨大的不安噬咬在心脏上，疼的一抽一抽的。明明顾渊要是不为了他去使用昆仑镜，现在也不一定会这样。
　　他应该更乖一点，不该在这个时候和顾渊生气。
　　他有什么资格。
　　但就是忍不住。
　　明明都说过以后就会好好的，都和他承诺过再也不会出现失忆的情况。
　　骗子。
　　这个世界还有那么多和他亲近的人，也不知道是朋友还是其他关系……
　　在他没哟出现之前，凭顾渊，身边根本就不会缺人。
　　郁荼气闷地垂眼，抿唇不看顾渊。
　　“好啊，那就住客房好了。反正都是我‘记错’了。”
　　他声线偏清冷，要是一直不变，轻易就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寒。但这句话的尾音却带上了不太常见的黏糊。
　　顾渊无声地往前倾身，仔细地观察了一下。
　　很好，他又把大美人眼眶给弄红了。
　　他现在就很疑惑，到底是什么样的环境才能养出郁荼这样看着清冷不染凡尘，实则又凶又爱哭的人呢？
　　“那要不——你睡主卧，我去睡客房？”
　　顾渊冷静提议。
　　……
　　郁荼眼眶还红着，唇角就轻轻地上翘了一下。
　　又想笑又觉得现在笑出来太丢人，只能一直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