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郁荼这样满身是刺，其实掰开来甜甜软软的大美人。
　　那个时候更年轻些的顾渊也更肆无忌惮，欺负起人来下手就更重。拿着前世从没用过的资本家手段，用满地代表金钱的丹药逼迫大美人乖顺。
　　“我没有……我只是……”
　　只是以为你对我下手了。
　　顾渊下巴略微仰着，这垂下眼皮看人，那神态明明白白写着：是吗？我不信。
　　“是吗？”顾渊翘起唇角，“那你还债。”
　　“丹药不贵，洗髓丹你知道的，按市价一颗两百上品魔晶，一瓶二十颗。清雪丹锁灵丹都是修真界那边来的稀罕货，价格加上关税加一起算两千魔晶。草药折下来也算两千，给钱。”
　　魔女曾经说过，魔宫的魔将都有两万魔晶一年的基础工资。但郁荼没有，其他殿下都是默认夫人给钱，而他极不受宠又没有母族支撑。
　　刚才顾渊摸遍了他全身，基本上是两袖清风一贫如洗。
　　郁荼死死咬着牙，巨大的羞耻感袭上心头，就像是被人扒光衣服扔在大街上那样。
　　但他在过去的百年间从未向什么人服过软，就像是不得不打开的蚌被人戳了一下敏感湿润的内里，立刻就要合上。哪怕接下来迎接自己的可能是更残忍的击打，他也不能习惯被柔软温和地对待。
　　郁荼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地开始挣扎。顾渊偏不如他愿，压着人一点不松。郁荼怎么可能坳得过他，挣了没几下，就停了下来。
　　别开脸埋在软枕里，索性不再给反应。
　　灰狐狸伸爪子，轻浮地在人家脸上勾勾画画，轻声低语：“枕头也是我的，不许躲在我的枕头里。”
　　！
　　郁荼轻轻挣动了一下，什么都没说。
　　顾渊凑近了去看，才发现人已经被他气哭了。
　　不是刚才因为眼球脆弱流出的生理性眼泪，就是被胸口酸酸涩涩的一团郁气逼出来的。
　　郁荼简直要烦死这个狐女了。
　　明明是她自己闯进来的，却也凑巧救了他一命。若是只如此就算了，他郁荼自然能拿得出补偿。
　　但现在这算什么？
　　对他百般照顾又百般嘲讽，不想救就不想救，何必在那么温柔以后又这样玩弄他。
　　……
　　把人惹哭了，灰狐狸一边自责一边满意。美人落泪，还是这样战损落泪真的很漂亮。
　　“好了好了，我们来谈谈补偿问题。”
　　郁荼不说话，拒绝交流的意思很明确。
　　顾渊被他这样子弄得哑然食下，轻轻松开了郁荼的手腕，顺便帮人揉了揉。
　　“没让您出钱，七殿下您也该知道魔君会给每个魔妃的母族一笔补偿。”
　　顾渊看见郁荼的耳尖动了下，像只不安又想要偷听的小动物，很可爱。于是他一脸装出来的低落就开始唬人。
　　“我不知道鬼狐族几近灭族的事情您清不清楚，这次兽潮对于我们来说却是是灭顶之灾。我的兄长姐弟都战死在那里，所以我族现在急需一笔物资休养生息。”
　　顾渊做好铺垫以后，就开始进入正题，他给自己按了一个绝对不会被拒绝的人设。
　　“我本来也有喜欢的人，七殿下。但族人危在旦夕，必须前来。我知道您大概没有结亲的打算，但七位殿下中，只有您会娶我了。”
　　“我保证不会插手您的任何事情，您把我当空气就好。而且，”灰狐狸理直气壮，“我现在可是您的救命恩人，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更何况，您也还不上药草钱……”
　　“够了。”郁荼闭着眼打断她的话。
　　拒绝的词句在郁荼舌尖转了几个来回，都没有吐出来。
　　从理智上说，他应该拒绝。但从情感上说，他确确实实欠了人家一个天大的恩情。
　　……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郁荼就是想要拒绝这个请求。
　　胸口堵着一块，不上不下，弄得他难受至极。
　　顾渊沉静的声音再次响起，“而且，您的身体也出了些问题吧。”
　　身下人明显一僵。
　　顾渊刚才在探查时就发现情况有些古怪。
　　郁荼是个纯血的人族，但很奇怪，他身体里有一股根植于血脉的妖力。
　　也不能说完全是妖力，顾渊算是这世间少有能利用法则的修士，他居然从郁荼的身体中，察觉到了一股……
　　天道的神性。
　　之所以这么确定，是因为顾渊体内也有。很大可能和他的穿越有关，也正是靠着这股天道的残留，他才能在阵法一道上天资绰约。
　　但和顾渊又不同，郁荼完完全全被这股包裹在妖力里的神性排斥着。顾渊猜测，他可能是发现了什么，才不得不采用吞噬妖丹的方式提升修为。
　　所以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人能帮到郁荼的话，那一定是顾渊了。
　　两人都没有说话，郁荼的指尖轻轻动了下。
　　顾渊开出的价码太过诱人，他没理由拒绝。
　　……真的要同意吗？
　　真的要让另外一个人靠近你吗？
　　……
　　其实你自己也是想要的吧？
　　心底有个声音小小声莫名其妙地问了他这句话。
　　郁荼心下一惊
　　他太久没有说话了，以至于顾渊以为郁荼还有什么打算。
　　灰狐狸的牙尖尖在唇上过了一遍，“答不答应？不答应现在把你绑了要赎金也行。”
　　郁荼想说你要不到赎金，没人会愿意为他的生命付出什么，他们生怕他死得太晚，死得太招摇。
　　但那个声音继续说——
　　你看她威胁你了。
　　你不是自己想要答应的。
　　是她威胁你才答应的。
　　她得来不易，以后也会像今天这样待你温柔……
　　……！
　　顾渊只见身下人恼怒地拍开他的手，仍是一副不甘愿的样子，却点了下头。
　　接着便眼不见心不烦地不再看他。
　　另一边，郁光风已经把狐族的来客安排好了住处。
　　“这一片清净，你该喜欢。”他用折扇抵着唇角，别有深意地说道。
　　胡玉施当然明白，浅笑不语。
　　两人在前厅腻歪了一会才分开，离开时，胡玉施还在门边站了许久，恋恋不舍的模样。
　　就在郁光风的身影完全消失以后，四下便安静了下来，长廊边的侍卫不敢多言只低着头站着。
　　胡玉施扫了眼立在门后的侍女，抬步向里走去。
　　——！
　　“你不是说鸢如已经死了吗？!”胡玉施在郁光风走后就露出了本来面目。
　　侍女被吓得后退一步，身体抖若筛糠。
　　她面前，胡玉施脸侧缓缓显出红色的狐狸毛，一双眼睛碧莹莹地瞪着她。
　　“你居然敢骗——我——？”
　　玉狐族在很久之前其实叫做玉面狐狸，它们是生于修罗界的妖族，比起普通狐族更加残忍嗜血。更少有人知道的是，玉狐族的种族天赋其实是掠夺。
　　将美人的皮扒下来，尸体炼油，敷在身上，就会获得主人一部分的修为与美貌。
　　万年前，玉面狐狸贪恋修罗族的美貌，居然去狙杀修罗族幼崽。最后惹来雷霆震怒，差点被灭族。
　　后来残存的玉面狐狸逃到魔界，和其他狐族联姻，这才缓缓恢复，发展为现在的玉狐族。
　　这么多年来，玉面狐狸的血脉在玉狐族内已经非常稀薄。掠夺他人美貌的能力也早就没人再会用。
　　但胡玉施出生时，却是天生一副碧色眼瞳。她是一只继承了祖先大半天赋的返祖玉狐。
　　玉狐族很快封锁了这个消息，毕竟即使经历过那场屠杀的妖族所剩无几，但极为记仇的修罗族可是轻轻松松能活几千上万年。要是让他们知道还有玉面狐狸活着，怕是会招来免顶之灾。
　　玉狐族的族长想要藏着秘密，但玉面狐狸的本能终究难消。
　　更何况，大概是天道为了平衡玉面狐狸的天赋，它们在幼年时是极为普通的，天赋也低劣。只有不断猎杀才能提升修为，美貌加身。
　　反正也是生在魔界的妖修，谁也没将胡玉施的嗜杀放在心上，多年来死在她手上的貌美女子数以千计。
　　而这次在得知鬼狐族还有一个狐女要和她一起来以后，胡玉施先是暴怒。
　　她不是唯一一个参与选妃的狐族这点，简直像是有人在她脸上吐了口唾沫。
　　紧接着就是浓浓的贪婪。
　　她是玉狐族的幼女，大概是她返祖的原因，胡玉施的父母从此再不能生育。
　　从小胡玉施算是受尽宠爱，身边能接触到的也都是身份高贵的同族。
　　即便她再娇纵，也深知自己不能对这些娇艳的狐族美人下手。
　　但鬼狐族的鸢如不一样，鬼狐族都快死得没人了，她又孤身一个。再加上无论是魔尊还是各选妃的殿下都不想看见她。
　　若是自己在路上杀了鸢如，也根本不会有人在意。
　　纵然外面的女修再多，哪里比得上狐族得天独厚？
　　胡玉施唯一没想到的是，作为御鬼而行的鬼狐族来说，美貌并不是他们的武器。相反避免敌人攻击自身，鬼狐族反而会让自己泯然众人。
　　于是，当惶恐抽泣的鸢如被按在胡玉施面前时，玉面狐狸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一个差劲的猎物，而更让她愤怒的是，这条灰狐狸居然敢和她一样顶着狐族公主的名头去魔界。
　　所以，胡玉施让自己的侍女吧鸢如弄死在了万魔界外。
　　她本来只想试探一下郁光风的态度，也好保证后面不会被人使绊子。
　　胡玉施万万没想到，她居然得到的回答是鸢如已经到了魔宫？!
　　侍女惊惧地跪在地上，一个劲地摇头，“我不知道啊殿下，我特意找行商买了兽潮里的黑皮蛇毒牙，她是死了的啊!”
　　“无论是什么人发现，也只会以为这人是在兽潮中手上，如今才毒发而已!殿下您信我!我真的没有撒谎骗您啊!”
　　侍女眼珠子动了动，灵光乍现，“殿下，肯定是鬼狐族的天赋。您想，它们御鬼而行，说不定就和鬼修一样不拘于□□……”
　　“废物!”胡玉施狠狠一脚踹在侍女肩上，“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她脸上妖形未退，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又是一阵火大，一掌将铜镜拍碎扇到地上。
　　侍女被她砸了满头满脸也不敢反抗，小声嘤嘤地哭着。
　　现在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
　　胡玉施扶在椅背上，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鸢如已经知道了她的天赋，若是她有心便能查出自己身份。
　　就算她没这么聪明，残害同族的事情鸢如告诉别人，其他前来选妃的各组女妖肯定会想方设法地将影响扩大。
　　特别是蛇族的那个柳嫣然。
　　到时候，她不仅不能成为魔妃，因为自己残害同族，还会影响到父亲的族长之位。
　　鬼狐族再弱，也是为守魔界而亡。早就有人眼馋他们玉狐族，到时候借此由头开战怎么办……
　　胡玉施抬手重重砸在椅背上，硬生生将其砸出两条裂痕。
　　得杀了鸢如。
　　得在她闹起来之前就杀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前因后果的小番外】
　　魔宫的某天，灰狐狸正在投喂小黑蛇。
　　怎么之前没发现这人这么爱吃甜呢？灰狐狸笑眯眯地想道。
　　眼见盘子里的点心越来越少，灰狐狸非常满意地摸了摸蛇蛇鼓起来的肚子。
　　很棒，都是他喂出来的。
　　另一边，郁小蛇立刻警惕：我是不是吃多了？我是不是吃胖了？我是不是花了太多的魔晶——
　　顾渊会把我扔掉的。
　　灰狐狸不解歪头。
　　然后就看见，他家明明是自己跟着回家的小黑蛇哼哼唧唧半天才小小声:“是你把我带回家的……”
　　灰狐狸：“啊？是啊。”
　　那你还嫌弃我吃得多！
　　郁小蛇扭过身不理人。


第29章
　　据顾笙说, 当年顾渊死缠烂打，费劲浑身解数和一张好脸，才把郁荼从魔界骗回了修仙界。
　　但顾渊看到的记忆似乎和顾笙的形容有些许出入。
　　在他们最开始相处的那段时间里, 郁荼总像是头不断厮杀的凶兽。而顾渊, 大概算是个尽心尽责的凶兽回收器。
　　入梦不能让顾渊想起每一段的记忆, 只有那些足够深刻的才会重新还给他。
　　“殿下啊，我就算是个化神期的丹修, 也治不好你这一身的伤。”顾渊弯腰凑近, 垂眸盯着郁荼颈侧的伤口。
　　他平时说话的时候总带着些漫不经心的笑意, 但此时, 即使是他也笑不出来了。
　　这两天郁荼格外疯, 顾渊把他从洞穴里捡回来的时候，大美人半身浴血。正正经经的半身浴血，平整雪白的皮肤血肉模糊, 不知道是被什么猛兽撕咬的还是被术法伤到的。
　　菱形的伤口，一片连着一片, 乍一眼看下去没有一块好肉。
　　即使顾渊知道这些伤只是之前发生的事情，但还是触目惊心。
　　他家郁荼在心疼自己这方面做得一点都不好。
　　“……”
　　郁荼想问鬼狐族的阵法造诣为什么这么高。
　　想问我都已经答应你所有的要求了, 为什么还要过来。
　　想问你见到我这么狼狈的样子，难道就没有一点厌恶吗？
　　但顾渊已经转身去拿药了, 靠在墙上的郁荼盯着已经模糊了的身影，坚持了许久的眼皮才缓缓放下。
　　他自己都没有发现, 其实从进入洞穴开始，他就在等这个人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