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条通道连接着的是一个个或大或小的空间,在空间里面则是静止不变的。
谢小晚扫了一圈。
经过方才的变动,前方出现了一个出口。
出口处冒出了一点微光,在一片混沌的黑暗中,格外的明显。就如同火光一般,吸引着飞蛾前仆后继地扑去。
这情况,是之前所没有的。
事物反常,必定有古怪之处。
也不知是生机,还是……绝路。
谢小晚决定过去看看,他走出了一步,才发觉自己的手还被另一个人牵着。
他沉默了片刻,说:“过去看看?”
沈霁筠没有动,只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少年。
谢小晚指了指前方的光芒,解释道:“一路走来都没有光亮,这个出口却有,说不定能发现什么。”
沈霁筠听完了以后,点头:“好。”
他才挪动脚步,朝着光亮的地方走去。
现在反倒是谢小晚被人牵着走了。
他落后沈霁筠一步,撇了撇唇角。
现在走得这么快,看起来早就打定了主意要去一探究竟,为什么还要让他解释一通,白费口舌?
也许是谢小晚脸上的表情太过于明显,过了一会儿,他听见身旁传来一道低哑的声音:“因为,想听你多说一些话。”沈霁筠认真地说,“听一句,便少一句。”
谢小晚恍然想起,面前的沈霁筠已经时日无多了。
或许是明天。
或许是后天。
在某一日,沈霁筠会安静地死在一个无人知晓的角落里,谁也不会知道,这是曾经名震一方、举世无双的云竹君。
反正都没多少时间了,随便他了。
谢小晚这么想着,也没再说什么。
两人走在前方。
落在后面的周寒玉看着他们的背影,忍不住出声提醒:“你们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谢小晚这才记起后面还有一个人,他手指一抬,情丝缠绕上了周寒玉的手腕,将人拉了过来。
周寒玉不受控制地向前走去。
周寒玉:“……”
区别对待是吧。
在狭长的甬道中,悬着一条透明的丝线,似金似玉,折射着晶亮的光泽。
周寒玉好奇地拨动了一下,问:“这是什么东西?”
谢小晚走在前面,回了一句:“情丝。”
情丝万缕。
这是多情道专有的灵器。
每一次渡情劫,所产生的缠绵情意都会化作一道道的丝线,可坚韧如铁、可缠绵如水。
将这万般情意都化作绕指柔。
沈霁筠的目光落在了丝线上:“情丝……”“情丝”二字,让人不得不与情劫联系在一起,他问,“和我有关吗?”
谢小晚动作一顿,不自然地回答道:“……有。”
沈霁筠明白了,也不再追问。
不过刹那间,周寒玉已经到达了面前。
谢小晚也收回了情丝。
一行人从通道中走过,走向了散发着微光的出口。
一出去,眼前就闪过了一阵白光。
在阴暗的通道中待久了,乍一见到如此璀璨的光芒,不免觉得有些不适应。
谢小晚闭上了眼睛,眼睫轻颤,就连眼角都被刺激得冒出了晶莹的泪珠。
他揉了揉鼻尖,等到刺目的光辉散去后,眼前的景象也才变得清晰了起来。
现在所处的空间与之前去过的地方截然不同。
之前阴森恐怖,而这里,满室都是珠光宝气。
一棵棵红珊瑚随意摆放着,龙眼大小的深海珍珠落了一地,散发着莹莹光辉。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说都说不上来的海底奇珍。
谢小晚先用神识扫了一圈,确定这里没有藏着鱼人以后,方才敢靠近过去。
他刚走出了一步,就又顿住了,侧过头对着身旁的人说:“松手。”大概是眼中冒出了泪珠,连带着嗓音都带着些微的哭腔。
沈霁筠还一直握着他的手,一直到现在都不肯松开。
听到这一声,才缓缓地松开了手指。
谢小晚一重获自由,立即收回了自己的手,缩在了袖口下面。
只是,手是松开了,上面还留存这一种奇怪的触感,好像还带着沈霁筠身上特有的霜雪冷香。
他甩了甩手指,走向了房间深处。
叮铃——
伴随着脚步,珍珠散落了一地,到处乱滚。
谢小晚走了一圈,发现这个房间里的装满了东西,甚至还放着一艘沉船。
这艘船大概是经历了一场海难,半侧的船身都被摧毁了,里面装着的货物散乱在了地上。
谢小晚拨开了挡在面前的东西,弯腰往里看去,船舱里面黑洞洞的一片,堆积着一个又一个的箱子。
“这里好像一个垃圾场。”他感叹了一句。
这里的东西随便拿一个出去都是价值不菲,但却随意散乱地摆放着。看样子,就好像是将顺手将没有用的东西扔在一起,后续没有再管过了。
谢小晚冒出了一个想法:“这些……该不会是大鱼吞到腹中,又不能吃的东西吧?”
后半句话他没有说——这些东西是不能消化的,而他们这些修士,是能吃的,是鱼人眼中的食物。
谢小晚又想到了一点。
为什么鱼人会出现在大鱼的腹中,还能肆意行动?
鱼人肯定是这里的原住民,它们之间肯定与大鱼有着特殊的联系。
只是鱼人的智力低下又无法交流,这猜测也暂时得不到证实。
谢小晚先将这个猜测记了下来,弯着腰走入了船舱之中。
沉船不知是多少年前沉落下来的,一脚踩下去,木板发出了“吱嘎”一声,回响在空旷的空间中,生怕木板会断裂。
谢小晚放缓了脚步,走到了箱子前。
箱子有些破了,里面装着的东西也掉了出来;有些则是紧紧地锁着,毫发无损。
谢小晚掰动了一下,打开了其中的一个。
盖子一打开,一股浓郁的灵气扑面而来,犹如天降甘霖,令人瞬间清醒了过来。
谢小晚深吸了一口气,丝丝缕缕的灵气汇入经脉之中。
待到浮在表面的灵气散去,可以看见箱子里装着满满的……灵石。
谢小晚拿起了其中一枚。
这灵石应当是从灵矿中挖出,未经处理过的,所以表面封着一层石衣,保证灵气不散,这才能够留存到现在。
他将灵石攥在手心,尝试了一下,果然能将其中的灵气抽出,化为己用。
为什么之前那些修士会溃败?
无非就是灵气得不到补给,己变弱彼增强,这才落得个仓皇逃窜的下场。
若是灵气充裕,那些鱼人根本就不成忧患。
谢小晚出了船舱,将这个发现说了出来,随后道:“我们不如就留在这里。”
留在这个地方,一是可以靠着这里的灵石补给休息,让周寒玉能够安心练剑;其二,这里是存放“垃圾”的地方,没有鱼腥味,代表鱼人不会来这里,暂时还算安全。
其他人都没有意见。
在决定留在这里了以后,谢小晚找了一个舒服点的地方坐了下来,手指不自觉地拨动着一旁的红珊瑚。
珍珠滚圆晶莹。
但却比不上少年的手指万千,他一袭红衣,懒散地靠在了水晶打造而成的座椅上,四周则堆积着一颗颗的珍珠。
深深浅浅的白与红交织在了一起,奢靡与纯粹同时出现在了一个人的身上,碰撞在了一起后,形成了鲜明强烈的对比。
沈霁筠远远地望着,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
周寒玉一个人待在角落里,左等右等,没见到其他动静。
不是说好了在这里练剑的吗?
早日练好剑,将真龙之气化为己用,可好早点从这个鬼地方出去。
于是周寒玉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师父,现在是不是该琢磨一下剑招了?”
沈霁筠收回了目光。
周寒玉觉得有些不妙,小声解释道:“不,不是,我没有催促的意思,就是问问……”他给自己找补,“剑招要研究很久的,不如我们早点开始?”
沈霁筠缓步走来,拔出了周寒玉手中的剑。
周寒玉生怕师父一怒之下把他给劈了,往后缩了一下:“师父,你冷静……”
他的话止在喉间,再也说不出来了。
因为,沈霁筠出剑了。
他只是平平无奇地挥出了一剑,没有动用灵气——他现在是一个废人,身上也没有灵气了。
可就算如此,剑招气势磅礴,好似吞山吐海,贯穿亘古。
周寒玉愣在了原地,一阵风吹过了他的脸颊,带来了刺骨之意。在剑落下的一瞬间,他好似听到了一声龙啸。
沈霁筠的手腕轻轻落下。
周寒玉的面前逐渐出现了一个令人战栗的庞然大物,那庞然大物盘踞成一团,眼睛冰冷,漠然地与他注视。
他身上的每一条经脉、每一块血肉都在叫嚣着——快跑!
不跑的话,会死的。
不过这种感觉转瞬即逝,等周寒玉回过神来,就看见一道剑刃抵在他的眉间。
“师父,这、这是……”周寒玉没想到沈霁筠这么快就将剑招琢磨出来了,还有些不确定地问道,“这就是你说的剑招吗?”
沈霁筠没有回答这个没有意义的问题,直接问:“看懂了吗?”
周寒玉咽了咽口水:“没、没看懂。”
沈霁筠慢慢地拧了眉头。
周寒玉一阵惶恐。
难道是师父嫌他天赋太差了吗?可是他在同阶修士中,也算是天才的存在了,要求能不能不要这么高啊。
谢小晚看了一会儿,朗声说道:“沈霁筠,你就多教几次吧。”他的语气中带着笑意,熟稔随意。
听到这话,沈霁筠脸上的寒意略减,对周寒玉说:“再来。”
周寒玉松了一口气,感激地看了一眼谢小晚。
谢小晚微微一笑,示意他继续努力,早点学会。
再回过头,周寒玉又对上了一脸冰冷的沈霁筠。
这次,他倒是没这么害怕了,心中还浮现了一个古怪的念头——这算是,严父慈母吗?
刚冒出这个念头,周寒玉就打了个哆嗦。
不行,不能再想下去了。
第55章 赶尽杀绝
唰——
一剑落下,剑锋掠过半空,发出了一声响动。
周寒玉的手腕停在半空中,无声地舒了一口气。
大鱼腹中没有日月,不知今夕是何夕。
他都不知道在这里练了多久的剑了,全神贯注,不敢有一丝松懈,手腕都酸痛得要命。
可就算是如此,好像还是摸不到这一剑招的窍门。
周寒玉的目光落在了剑尖上,心中不免冒出了一些杂乱的思绪。
这一招怎么这么难,为什么师父没有用灵气就能使出如此气势磅礴的一剑,而到了他这里就不行了。
什么时候才能学会,该不会学不明白了吧。
周寒玉只走了一会儿神,就从旁传来了一道冷清的声音:“手腕直而不绷,肩臂成一角直线。”
周寒玉还没反应过来,就按照话中的内容直起了背,稳住了手腕,将手腕与剑形成一条直线。
沈霁筠的目光冷漠,在周寒玉的身上一扫而过,淡淡地说:“形似而神不像。”
周寒玉听到这评价,手腕都颤动了一下。他努力地调整着自己的姿势,不动声色地侧过头去。
沈霁筠就站在他的身侧,右手背在身后,站得笔直挺立。他的身影好像永远不会弯曲,就如同一棵苍翠的青竹,即使身负寒霜,也不折不弯。
周寒玉很快就收回了目光,又挥出一剑。
可是他始终不得其法,犹豫了片刻,小心翼翼地问:“师父,您能再演示一次吗?我还是有些地方不太清楚。”
话音刚落。
沈霁筠就慢慢地拧起了眉头,虽然他一个字都没说,但一切都在不言中。从他的表情上看,夹杂着些许的疑惑——这一招,真的有这么难吗?
周寒玉:“……”
周寒玉出身显贵,从小天资不凡、鹤立鸡群,还是第一次受到这么大的打击。
若不是他比别人坚强一些,现在怕是早就要被打击得流下眼泪来了。就算是如此,面对着沈霁筠审视的目光,心中也是感到一阵的惴惴不安。
还是谢小晚开口缓解了一下气氛:“沈霁筠,不要对徒弟这么严苛嘛,又不是每一个人都是和你一样的。”
少年的声音清朗。
就如同是山涧中的一汪泉水,带着清甜的味道,光是一听,就令人神清气爽。
谢小晚冲着沈霁筠眨了眨眼睛:“多教几次,他就会了呀。”
沈霁筠的眉心缓缓松了开来,恢复如常。他走上前去,又耐心地示范了一次。
周寒玉练着练着,对自己产生了一点怀疑:“师父,我该不会是您收过天资最差的徒弟吧?”他知道,自己上面还有一个素未蒙面的师兄,问道,“我师兄是怎么样子的……”
沈霁筠敛眸,没有回答。
倒是谢小晚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你师兄……林景行他的天资应当不错,千年一得的天才。”他托着下颌,右脚悬在半空中,止不住地摇晃,“还挺天真的,和你差不多吧。”
周寒玉:“我吗?”
沈霁筠的眼眸深了一深。
没想到小晚还记得林景行,看起来还不仅仅是“记得”,而是印象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