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空度敢让他落魄而逃也就算了,先下连一个小小的杂役也敢如此行事。
实在是……有点不爽。
片刻之后。
空旷的街道上响起了“咚”得一声。
谢小晚踏着轻快地脚步走了出来,手中的情丝轻轻一晃,扫去了上面残余着的鲜血。而他的身后,没有别的身影站立。
妙音上前,习惯性地递过去一方干净的帕子。
谢小晚拿着柔软的帕子,仔细地擦拭着手指——就算上面没有沾染一点血渍。
擦完了手,谢小晚将手帕扔在一旁,抬眸看去,发现沈霁筠一直在看着这边。
他用舌尖舔了舔下颚,扯开了一个明媚的笑容。
看吧。
多看两眼。
谢小晚无声地说。
他就是这样随心所欲、似邪非正,不是什么好人,更加不是你心目中的那个……凡人少年。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沈霁筠什么都没说,只是沉默地收回了目光。
谢小晚觉得有些无趣,对妙音说:“还有一段时间才能乘坐飞舟,先找个落脚的地方吧。”
妙音寻人问了路,又花钱找了一个向导。
不昧城鱼龙混杂,找了个本地的向导确实能省下不少的事情。
向导在前面带路,带着他们走入了一个小巷,在小巷的尽头,立着一棵巨大的槐树。
槐树枝叶茂密,遮挡了大半片天空,树干粗壮,需要十多人方才能合抱过来。
向导说:“客栈就在这里了。”
话音落下,面前灵气涌动。槐树树干上凭空多出了一扇门,门上挂着一木质的招牌,上书——槐树客栈。
谢小晚率先走了进去。
在迈入门槛之后,身旁突然变得热闹了起来。
槐树腹部是一个大厅,里面坐着不少的客人,他们推杯交盏,好不热闹。
妙音走到了柜台前,定了三间上房。
客栈小厮翻阅了一下本子,回了一句:“抱歉,客栈今日只余下两间空房。”
妙音思索了一下,点头:“那便两间。”
妙音定好了房间,走了回去,见谢小晚站在原地,目光一直盯着角落里的一个人影,十分专注。
她心中奇怪,低声道:“楼主,怎么了?”
谢小晚的指尖蹭过了光滑白皙的脸颊,缓声道:“那个人……你看他长得像谁?”
妙音看了过去。
坐在角落里的是一个年轻修士,他穿着一身干净的白衣,脸色冷漠,与周围的邪修魔修格格不入。
妙音在脑海中搜寻了一下,没找到与这年轻修士相对应的名字,疑惑道:“楼主,我看不出这人像谁……”
难不成这个少年是什么不出世的大能吗?
谢小晚的声音响了起来,语气温柔得不可思议:“你看,他长得像不像是我下一个渡劫对象?”
妙音:“……”
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去看沈霁筠的表情。
第46章 敬而远之
妙音转头看了过去。
大厅里坐满了客人,声音嘈杂,人声鼎沸。而在这热闹纷扰的尘世之间,站着一道天青色的身影。
沈霁筠的身上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意,让旁人经过之时,都下意识地避让开来。
久而久之,他的周围空出了一块偌大地方,与热闹的客栈格格不入,只有他一人遗世独立、形影孤离。
妙音不动声色地看向了沈霁筠的脸庞。
只见他脸庞俊朗冷淡,没有泄露出一丝多余的情绪,好像根本就没有听到刚才谢小晚所说的话。
见状,妙音稍稍放下了心,挪开了目光。
差点忘了,面前这位曾经修的可是无情道。
说不定都已经对以往的事情都释然了。
可妙音不知道的是,沈霁筠只是看起来平静。
若是仔细观察,就能发现一些异样。在衣袖的遮挡下,他的手指攥紧,几乎深深地陷入了皮肉之间。
血腥和疼痛一切被遮掩在了阴暗处。
可沈霁筠像是察觉不到疼痛一般,只是静静地垂眸。他站在原地,连看都未曾看谢小晚一眼。
不是不看。
而是不敢去看。
沈霁筠并没有表面上这般的释然。
若是真的对一切释怀,就不会一听谢小晚的消息,便千里迢迢来到这片荒野上了。
可是……他又有什么资格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呢?
沈霁筠的咽喉中涌出来一阵苦涩,自虐一般,品尝着手掌心传来的痛楚。
但却连一点异样都不敢发出来。
沈霁筠清楚地知道,为什么谢小晚会选择留在他的身边,是因为他和那些人……不一样。
那些人一个个都危险、偏执、自私,全部一心想要将面前的少年据为己有。
沈霁筠和他们不一样,他选择了放手。
当然,这只是表面上。实际上,他与这些人并没有什么区别——唯一的不同,可能只是他伪装得更好一些。
沈霁筠将一切的情绪都压制了下来,最终化作了一团火,只在自己的心口燃烧,带来的痛苦也归于自己。
这是隐蔽而又甜美的……疼痛。
-
这边暗潮涌动,而谢小晚却毫无知觉。
他还在看着角落里的年轻修士,用着温柔的语气问道:“你看这个怎么样?”
妙音听闻这话,下意识地看向了角落里的年轻修士。
年轻修士是真的年轻气盛,看起来约莫二十岁,眉眼间带着一股特有的执拗与韧性。
除了长得俊俏了一些以外,年轻修士的修为浅薄,也没经历过什么世事,如同一张白纸。
妙音忍不住拿这个年轻修士和沈霁筠相对比,忍不住冒出了两个字——就这?
谢小晚没看出妙音心中所想,唇角带着一股笑意,说:“我觉得他很适合当我的下一个渡劫对象。”
妙音:“……”
云竹君还在这里,说这个是不是不太好?
大厅里面人来人往的,妙音也不好说得太过于露骨,只好含蓄地劝说道:“楼主,现在好像不是考虑渡劫的时候。”
也是。
现在还有空度藏在暗处虎视眈眈,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跳出来膈应人,实在不是一个渡情劫的好时候。
想到这里,谢小晚有些遗憾地收回了目光,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其他事情上:“房间定好了吗?”
妙音捏着两个玉钥,想起了正事:“小厮说今日只剩下两间空房,这……”
她停顿了下来,不知道该如何分配这两个房间。
若是按照男女来分,倒也是方便。
可问题是,除了她以外的两个人之间还曾有过感情纠葛,这下就尴尬了。
妙音这番犹豫不决,谢小晚看在眼中,自然知道她在忧心什么,于是主动开口道:“出门在外,哪里来这么多讲究。”他随手抽走了妙音手中的一枚玉钥,抬了抬下颌,“我与他一同住就是了。”
说罢,便走上了楼去。
沈霁筠跟在他的身后,也一同走了上去。
这客栈开在千年槐树的树心之中,四处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草木清香。
谢小晚走过一阶又一阶的木质楼梯,来到了最上面的一层,找到了玉钥相对应的房间后,推门走了进去。
吱嘎——
房门在半空轻轻摇晃。
谢小晚一手拎起了衣角,迈过了门口的门槛,同时抬眸向里看了一眼。
房间中应该是布置了一个扩展空间的阵法,看起来狭窄,等靠近了之后,方知其中别有洞天。
正对着大门的地方摆放着一面屏风,屏风上绘制着梅兰竹菊四君子,挡住了后面的景象。
待绕过屏风,可见窗明几净,井然有序。虽不是极尽奢华,但也是雅致秀净。
谢小晚略微走了一圈。
房间分为两处,一处是休息的卧室,一处便是会客的小厅,两边只用幔帐以做阻挡。
谢小晚指了指摆在窗户下的小榻:“你就睡这里吧。”
沈霁筠没有异议。
分配完了住处,谢小晚走入了卧室,手指微微一屈,一道灵气环绕而去。
灵气所至之处,幔帐纷纷落了下来,将外界的纷扰都挡在了后面。
在幔帐拉下之后,卧室自成了一个私密的空间。
谢小晚在其中稍稍放松了一些,将鞋子踢到一边后,毫无顾忌地扑到了床榻上,抱住了上面放着的软枕。
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在东荒荒野奔波,又要时刻防备着空度,一直提心吊胆的。现在好不容易脱离了危险,闻着淡淡的安神香味,就不免涌上来一股倦意。
谢小晚将下颌搭在软枕上,轻轻打了个哈欠。他的眼皮止不住地打架,就在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看向了房间中的另一个人。
隔着帘帐,隐约能看见一道身影。
他坐在了床榻上,就算是只有一个人,也依旧保持着笔挺的姿势,看起来没有要休息的意思。
真没有意思。
这个人……
谢小晚的思绪在这里戛然而止,随后他就陷入了一片昏沉的黑暗之中。
许是太久没休息了,谢小晚在睡梦中昏昏沉沉的,不知身在何处。
在半睡半醒间,他好像听见有一个人在耳畔说话。
那声音冷静克制,哑着声音问:“可以不渡情劫吗?”
这人是……谁啊?
怎么还管他渡不渡情劫的?
谢小晚嘟囔了一声,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就没有理会这人,翻过了身沉沉睡了过去。
清风吹拂,幔帐轻轻摇动,在灯光下浮现粼粼波光。
一双眼睛悄然睁开,直直地注视着幔帐上的花纹,像是透过这重重阻碍,看向后面的人。
眼中不似往常平静,而是暗含着汹涌而激烈的情绪。
小晚。
沈霁筠将这两个字慢慢地在唇舌之间滚动,好似一汪烈酒,又好似……一瓶封口鸩毒。
可不管是哪一种,总能让人情愿服下,亦甘之如饴。
-
一觉醒来。
谢小晚的意识已经清醒了过来,可身体却还是软绵绵的,提不起一点的劲。
他干脆闭着眼睛趴在软垫上,软声道:“妙音……”
大概是睡了太久,谢小晚都忘记他现在身在东荒,而不是在风月楼之中。
妙音并不住在这个房间里。
可等待了片刻后,却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朝着卧室缓步走了过来。
谢小晚还以为是妙音,看都没看去一眼,就抬起了手:“妙音,帮我穿一下衣服……”
谢小晚是一向被人伺候习惯的,皮娇柔嫩的,带着一股精雕玉琢的臭脾气。
渡劫的时候还好,一旦回到风月楼主的身份,那就会将这些坏习惯完全暴露出来。
若是往常,一说这话,妙音就会过来替他更衣。
可现在等了一会儿,还不见来人动作。
谢小晚的嘴唇微张,小小地打了个哈欠,就算是抱怨的声音也像是在撒娇:“妙音,为什么还没帮我穿衣呀。”
来人脚步一顿,站在了床前。
他落下的影子高大,与往日娇小的侍女大相庭径。
谢小晚刚刚睡醒,还有些迷糊,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又抬了抬手腕,意识来人帮他更衣。
这次,来人没有让他久等。
谢小晚感觉到自己的手腕被人捏住,他顺着这个力气坐了起来,十分习惯地张开了手。
窗边的烛台灯光洒下,橘色的灯光蔓延,使得床榻上的一切都一览无余。
少年跪坐在锦绣堆中,头发散乱了下来,犹如一匹上好的丝绸。他低垂着眉眼,脸颊微微翻红,还带着一股朦胧的睡意。
沈霁筠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拎起了一旁的衣袍。
穿衣这件事,对于沈霁筠不算是陌生。
他半跪在了床榻前,先替谢小晚系上了腰带。
当手臂环过腰-肢,束起腰封的时候,沈霁筠的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少年的腰实在是太细了。
这腰线就像是一轮弯月。
少一分就显得太瘦,多一分则太过于突兀,只有这般模样,才是正正好好。
在触碰到腰线的时候,沈霁筠的手指甚至轻轻颤动了一下。
“妙音?”
在这停顿之下,谢小晚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他睁开了眼睛去看,看见的却不是妙音,而是一个出乎意料的人。
谢小晚:“……”
怎么会是沈霁筠帮他穿衣服,妙音去哪里了呢?
一定是他睁眼的方式不太对劲。
谢小晚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再次睁开的时候,出现在面前的人还是沈霁筠。
谢小晚蹙起了眉头:“你……”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沈霁筠平静地开口解释这一切:“你让我替你穿衣。”
谢小晚怔了一下,脱口而出:“有吗?”
沈霁筠从容地点头。
谢小晚看了一眼面前之人。
沈霁筠目光平静而坦然,就好像是一片冰封的湖面,甚至还透露出一些冷淡。
在与沈霁筠对视了一眼后,谢小晚自己也不太确定了。
好像是……有吧?
他歪了歪头,决定将这一茬揭过不谈:“那算了……”
沈霁筠问:“要帮你穿鞋吗?”
可能是沈霁筠的声音太过于冷淡,也可能是谢小晚还没没有完全清醒过来,于是就下意识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