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觉得藏宝图的存在很奇怪,神子自己会把自己画进藏宝图中,作为“宝物”般的存在,引得那么多人来争夺,中途还设下重重阻碍么?
引人来的是这老道,不让人来的才是神子吧。
而神子之所以只是设下险地,没有直接毁掉藏宝图,或许也是想借此机会找个相对安稳的落脚地,所以他的出现,对方会答应得那般爽快,是因为正中对方下怀?
陆形云心里隐隐有了底,如果藏宝图是这老道搞的鬼,那他被困此地依旧拥有将情报散布万里之遥的本事,从他跟随周一溪等人见识过各种看似小技能的妙用,开拓了视野,可想而知这招是个乍看之下普通,实则若对方不要脸就会很难招架的能力。
“万一你又对他出手呢?”金天机道。
“我若能控制自己,岂会轻易对小辈下手,若我还是这无法动弹的样子,半截身体都在地下,我难以控制我自己。”白发老道对方才伤害了陆形云的事,半点歉意也没有,昂起下巴,理直气壮地对他说,“小子,带我回你的小山门,你不会吃亏。”
陆形云知道他厉害,但并不认为自己能驾驭对方,主要是如果他带走神子,这位老道知道神子的一些事,会不会使坏,是不是放在眼皮底下比较好,这还是得问神子:“神子殿下,您觉得,开宗立教,有这位老道在比较好,还是没有他比较好?”
“对我而言,有他无他都一样,但对于你这个宗主,可能带上他比较好,他毕竟是个古教老祖。”
金天机早已得到了对方身上摘下来的悟道神树碎木,只要人不死,碎木就有生命力,比皮肤手指骨头之类的方便好用还干净得多。
有这悟道神树碎木在,他就能以这老道的躯壳为媒介,施展一些手段。
尽管他没有亲眼见过自己施展的能力,但也很好推测,大概是妨碍人行进的怪招。
白发老道表情裂了,您这就把我老底掏了,合适吗。
对一个想开宗立教的乡野小子,提到古教老祖,这就像给个快渴死的人面前放一汪清泉,给穷困潦倒的人面前放一座金山。
但凡这小子有点脑子,肯定会立刻转变态度对他恭敬有加,甚至软磨硬泡拽着他不放,各种让他求教这禁术、那秘法,甚至想拜他为师也说不定。
试想一个讨厌鬼死皮赖脸对他好,是种什么体验,明知对方抱有目的,而他看在神子的面上又得虚与委蛇,这逢场作戏的过程真是想想都是场令人作呕的噩梦。
陆形云犹豫了下:“但我不一定需要他的立教经验,如果只是个普普通通的老者,孤家寡人没有那么大的来历,我倒是不介意带他回去。”
白发老道架子刚端起来就垮了下去,怀疑自己的耳朵。
这是他见到的第二个对古教老祖不屑一顾的人物,而第一个就站在他旁边。
金天机不由弯起唇角,不愧是他看中的人,说的只为自己而来,真就只为自己,纵使想开宗立教,堂堂古教老祖放他面前,他也目不斜视。
好死不如赖活着,赖活不如自由地活着。白发老道意识到他要想脱困,还是得这小子发话才行。
否则如果他被留下了,前来的古教老祖们看到他这凄惨样被绑在这儿,那画面太美……白发老道打了个寒战。
留命都是好的,自己方才对这小子下手了,若这小子若觉得没他更好,一句话让神子了结了自己,那他就真完了。
陆形云正若有所思,突然听到耳边传来一声叹息,那白发老道忧心忡忡地说:“罢了,方才圣山晃荡,我担心我教弟子会有危险,待我看看他们怎么样了,对了,你不是说你朋友还在这座圣山?”
金天机一脸无语,你想看你自己分出心神,随时随地都可以看,特地说出来是想干什么。
陆形云本就一直牵挂这个,道:“对!我得去找我朋友,希望他们安然无恙。”
“你要找他们,至少得知道他们在什么方位,圣山这么大,你绕着半山腰走一圈都要整整两日,让他展示神识画面给你看。”金天机就在这儿盯着,也不担心这老道不照做。
陆形云内心又是一阵古怪,神子怎么知道他放慢速度走一圈要两日……
陆形云朝那老道抱拳,道:“麻烦老先生了。”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白发老道得意地摆手。
“那您先看了您教中弟子,再帮我找找我的朋友在哪儿。”陆形云有点焦急,他想到神子大人一点金光就能造就那么可怖的险地,方才地动山摇那么大的阵仗,怀玉、一溪他们会不会有危险?
“我已经看过我教弟子了。”
白发老者一脸悲天悯人的神情,也不说伤亡如何,但看他的表情似乎很是惨烈,陆形云有种不祥的预感,就听到对方热心地说:“你的朋友是什么境界,长什么样子,身上有什么特征,我帮你找找看……”
这样一来就能知道这小子的软肋在哪,想必这犄角旮旯来的小人物,结交的也都是些无足轻重的人物。
第6章 窥视 金.担心自己无用武之地.天机……
“啥?齐啥玉?”
白发老道听到第一个名字,差点没被噎住。
“齐怀玉,腰系玉带,发髻镶玉,人美心善,为人仗义,是个雷厉风行,嫉恶如仇的女子。”
“她有柄银色软剑,能散发青光。”
“衣袍上有祥云孤鹤……”
白发老道牙疼:“你在逗我!”
“她是古教弟子。”陆形云这一刻甚至并不以对方是古教弟子为荣,更不想以此抬举自己,便加了句,“只是同行一路,并没有很熟,但她帮过我。”
“我当然知道她是古教弟子!我当然知道你跟她不熟!”谁知道你这是想跟谁显摆。
“赶紧查。”金天机催促着,“救人要紧。”
白发老道不磨蹭了,陆形云安心的同时,只觉神子殿下人美心善到极致,心忧他人安危,并不会误解他这种特立独行的人,却又好意思借他们之手救人,是有私心的意图。
是认识的人,找起来就容易很多,但也不至于那么容易。陆形云惊叹于这位老者的速度,不出数个呼吸,整个圣山那么多人尽数排查完毕,一道倩影凭空跃进眼前光影凝成的画面上。
金天机顿时瞳孔微缩,只见那地面猩红可怖,滚烫的岩浆犹如血管暴露在漆黑地表之外,更有狰狞的兽影在岩浆之上嘶吼,逐渐成型。
这景象,竟然比前一次看到的还要可怖得多!
“这地方光秃秃的,一点意思也没有。”
齐怀玉打坐的地方地势较高,尚且安全,她百无聊赖地坐在一块干净的毛毯上,精致的毛毯旁边,放着小壶,鹅暖石,悟道茶叶等物。
画面清晰,声音也清晰至极,好像在面前说话一般。
这看似微不足道小手段,几乎已臻至完美。
既能窥视,还能监听,陆形云不由看了眼这个古教老祖。
再加上能在神识万里范围内凭空撰写古字弄藏宝图的那手笔,如果没猜错……
监视,监听,远程撰文发号施令,古教老祖掌管教众的手段。
这么精细,又这么糙……
“看来没事。”白发老道说完,还在啧啧:“这悟道茶叶,天青尊者都不舍得给他们府主,居然成把地给这小女娃。”
小壶直接放在焦土上,茶水自然煮沸。正待陆形云想着这么热的地方喝滚烫的茶,古教弟子都是这么养身的吗……就看到她用柔荑似的素手,揭开壶盖,纤细的手指伸进去,取出了一颗刚煮熟的蛋。
白发老道:“……”
陆形云:“……”
玉啊,不愧是你!
金天机不禁轻笑一声,迎上那两人的视线,他恍然回神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搜了下白发老道的脑子,装作想起来了的样子:“是她啊,你说的天府弟子,浑身戴玉,以身为图,以玉为阵法节点,行走的阵法,可镇邪的那个,说是什么天青尊者最宝贝的女徒弟,那柄青光的软剑,就是她师父给她保命的。”
“天府!?”陆形云如雷贯耳。
就像这世间越是简单的东西,越复杂。
越是古老的可怕势力,名字越简单。
天府,便是这世间最为古老的修仙道统之一,取自天府之土,就像天上星辰,若无路引甚至无法寻觅。
而后起之秀的大教、宗门或许地域巨大,广招弟子,或许名头极响,但远没有古教联合起来的话语权重。
据说古教之人只会与古教弟子联姻,血统极纯,身份尊贵。不过陆形云在学院里学到这些的时候,只是觉得这不过是古教教众中的糟粕们,维持自身崇高威严的一种低劣手段罢了。
古教之所以崇高,是它们联合了起来,共同掌管着大陆稳定,代表了修炼一道的最高水平。
饶是如此,所有古教加起来,都没出过一位器村至圣般的人物。
器村,器道顶级炼器师们聚集的第一圣地,村子似的小得很,大隐隐于不知何地,但器村至圣乃是器道第一人,也是世间唯一一位至圣,第九境巅峰的存在,距离虚无仙境一步之遥。
剩下的修炼一道,药道,阵道,走出来的人,最高不过第八境巅峰。
陆形云涉猎修炼相关前人传记无数,那些有过著书立说存在的尊者们,几乎都有个类似的论调。
只要自身天赋不错,稳扎稳打,突破至第八境得个尊者头衔,不过是时间问题。
就好比这个白发老道,堂堂古教老祖,但古教是他所创,不一定是因他而成的古教,他退位给其他教主,一代一代下来,不知换位了多少人。
这位堂堂古教老祖的心性离至圣差了十万八千里,多半也卡在第八境巅峰不知多少岁月。他悲愤吗,他有,他头顶的压力绝非寻常弟子能够想象。
他端着架子,怨气颇重,这样的人吧,一般内虚。
反而是神子,气定神闲,总在人想象之上,就像“未知”本身。
想到这里,陆形云倒是觉得除了神子这个特例以外,剩下的都一样,都在路上。
其实器道、药道、阵道原先是三大辅道,可自从器道因一人的无上成就而崛起,与之并列的药道、阵道也陆续追击,都取得了极大的成就。
比如阵道阵宫覆盖大陆的阵图,比如药谷,提升实力的丹药、药液层出不穷……
而原先就是正统大道的修炼一道,反而表现得不愠不火。
古教联手却还是被器道超了,甚至现在有了四大主道的趋势。
渐渐的有个观念在寻常修士们心中成型——
修炼一道门槛低,另外三道门槛高,一般人走另外三道,想大成,成不了。
由于器道已有更高层次的存在出现,与之并列的两道也都认定自己陆续也会有,有能的天潢贵胄为了能走得更远,纷纷提前步入另外三道,修炼一道日渐式微,情况其实不容乐观。
但翻身说起来也容易,其实不只是古教的责任,还是大陆每一位修士的责任。
能不能摆正大道的位置,就看修炼一道是否能走出一位第九境的至尊,甚至更高境的存在了。
就像当年濒临衰亡的器道,伴随着天下第一器宗的崩塌,余烬将熄的正统器道在绝境中回光返照,一抔心火被点燃。
那是个惊才绝艳、震古烁今的年轻人,他以一人之力撑起了器道整片天。从那以后,时至今日,一直,都是那个人的时代。
陆形云想到这里,内心汹涌澎湃,眼眶微微发热。
他正活在那个人物的时代之中,多少人因为仰慕那个人而去走他走过的道……但陆形云自己对修炼对提升自己本身的实力情有独钟。
不知道将来,他会不会有机会,请对方同坐一桌,喝杯淡茶……
只晃神了一刹,陆形云便将飘远的思绪收回。
“小子你有点自来熟啊,不是远远见过一两面就叫朋友的……”白发老道絮絮叨叨,小声嘀咕道最后,换上一脸同情,“枉我还以为这小子有点情义,想不到这般不着边际,一遭翻身,就想跟古教弟子攀上交情……”
“你们古教,弟子比老祖金贵?”金天机道。
“怎么可能!当然各有各的……”白发老道戛然而止。
言外之意,他连你这个古教老祖都看不上,还需要巴结你古教弟子?
“是,是关心人家姑娘的安危,尤其这也不是普通姑娘,这男女之事,嘿嘿,可惜……”
什么事?金天机觉得他笑得有点猥琐,可他若多此一问,会不会显得他不像人,于是没问。
他需要让自己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记住画面中的人。
金天机一般是不记人、不记景的,就算记住了也没感觉。主要是因为,神器不需要对外界的感觉,无论外界是个什么样,面对的是什么人,都不影响他出招。
此刻他只记住了茶叶蛋,却还是记不住这女子的容貌。
实在很难记,想完全记清,还需要看这女子跟小陆是个什么交情,是单方面还是怎么样,不然他会记不住或者混淆。
而且身为器,执器之人有能耐的好友越多,器的限制条件就会莫名增加,比如亲朋好友不能伤等等,施展起来就会麻烦许多。
尽管这并不影响器本身的力量。
但他不能不担心加上这么多条件限制,小陆会很难用他,甚至根本用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