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灵翰摆手让她免礼,见着宫女欲言又止的样子,开口问道,“怎么?你似乎有话要说。”
“回陛下,娘娘尚未回宫,您今日来的不巧......”
这时,一个不大却清冷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参见,陛下。”
宫女瞪大眼睛看回去,夜妃娘娘竟然从殿中走了出来。
她忙跪下请罚,“奴婢参见娘娘!奴婢不知娘娘您已经回来了,请娘娘责罚!”
夜曦摆了摆手,开口道,“无妨,刚回。”
顾灵翰看着夜曦半天蹦不出几个字来,心中好笑。
他见宫女手中提着的笼子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定是方才夜曦回来时化了原形,正好被这宫女瞧见。
宫女不知这雪鹄就是她家主子,所以才只当娘娘没有回宫。
想到这儿,顾灵翰开口为大家解围道,“夜阑宫素来就你一人,想来是方才出去的时候,夜妃回来了,此事不怪你,不必紧张。”
“想来确是如此。”那宫女这才松了一口气。
“那奴婢去忙了,陛下、娘娘有事唤奴婢即可。”宫女拎着笼子就要向偏殿走去。
“等等,笼子给我吧,朕正巧想逗逗那只雪鹄。”
皇帝陛下三番两次替他解围,宫女打心眼里感激。
现在见陛下要去喂那只看着乖巧实则凶狠的雪鹄,立刻不放心地劝道,
“陛下,那只雪鹄看着温顺可爱,实则凶狠异常,还是奴婢来吧,免得伤着您。”
顾灵翰没忍住笑出了声,他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一旁立着似是有些委屈的夜曦,一边对那宫女说,“无妨,朕就想看看这雪鹄有多凶狠。”
夜曦:......
宫女只好将那笼子递给皇帝陛下,只见那刚才还上蹿下跳一刻都不得安生的老鼠们,一到了皇帝手里,立刻就如鹌鹑似的,一动也不敢动了。
宫女看的惊奇,漂亮话脱口而出,“这些小东西一见陛下就被您的真龙之气震慑住了。”
顾灵翰脸色一僵,心中不屑,什么真龙之气,那些头上长角的长虫有什么好的。
不过他今天心情好,倒也没多在意。
既然接过了夜曦的晚餐,那就没必要再摆一顿凡人的吃食了。
顾灵翰顺口嘱咐道,“今晚,夜阑宫不必传膳了。”他看了眼笼子里的锦毛鼠,笑道,“夜妃,有朕喂他就够了!”
那宫女闻言立时瞪大了眼睛,接着就羞红了脸,低下了头,小声地应了一句,“.....是。”
钱公公闻言挑起了眉毛,他懂得方才顾灵翰话里的歧义,也明白小宫女在脸红什么,遂在一旁忍笑忍得十分辛苦。
偏偏顾灵翰和夜曦都不懂这些事,只见顾灵翰晃了晃手里的笼子,笑着朝夜曦道,“来,夜妃,快随朕来。”
夜曦闻言,立刻快如一道闪电似的就冲到了皇帝跟前,看起来就像是要往他怀里扑似的,两个人打闹着就进了殿内。
钱公公送完皇帝陛下便退下了,临出门前,他看了一眼门口候着的小宫女。
那小宫女没看见他,用手捂着依旧红红的脸蛋,嘴里小声嘟囔着,“陛下和夜妃娘娘感情真好啊,夜妃娘娘多日不在宫中,如今一回来,陛下就猴急成这样,竟然连饭都不让娘娘吃了。”
知道真相究竟如何的钱公公最终还是没忍住笑喷了。
夜阑宫内。
顾灵翰将手中金笼的笼门打开,那聚成一团的老鼠立时像退潮般四散逃了出去,只见眼巴巴盯着他的夜曦瞬间变成了一只雪鹄,身形矫健地向那逃窜的猎物追去,捕捉猎物的技法十分利落,一抓一个准。
平时最怕人的夜妃娘娘,只有在追逐猎物时,才会什么都不在乎。
顾灵翰津津有味地看了一会儿,随后径自走到床前,弯下身子。
他在床侧的雕花木栏上摸索到一个机关,手指向上轻轻一拨。
转瞬间,床榻中间就缓缓裂开了一道缝隙,那条缝隙慢慢打开,露出了下面隐藏着的秘密。
床榻下是十分宽敞的镂空空间,放置着一个雕刻成莲花模样的玉质卵床,上面极有规律地挖出了九九八十一个凹槽,用来摆放还未孵化的蛋。
中间略低,四周略高,既方便摆放,也方便孵化时让每一颗蛋都均匀地接触到顾灵翰身上的先天灵火的灵力。
顾灵翰修长的手指合拢,就见他打了个响指,如玉般透明的指尖上瞬间燃起一抹跳跃的白色火光——这便是世间唯朱雀仅有的先天灵火。
他将燃着的指尖凑近床榻下的卵床,火光映照出玉石上镌刻着的密密麻麻的古老符文——这些都是他亲自刻画下的吸纳阵法,他枯竭的灵力,大半都是渡给了这些还没有看过这世间的小家伙。
火苗闪耀的白光轻易地透过了乳白色的蛋壳,蛋壳变得如玉般透明了起来,壳下的小天地里,幼雏尚未完全成型,蛋壳下密布的细小经络也清晰可见。
顾灵翰略有些紧张地屏住了呼吸,生怕惊扰到这些小家伙。
这时吃饱喝足了的夜曦也战战兢兢地凑了过来,和他一起看着这些即将出世的小家伙。
“不出意外的话,过不了半个月,这些小家伙就会破壳而出,就能送去育雏园了。”
夜曦一眨不眨地盯着这些小东西,明明欣喜却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顾灵翰掀起长袍,闭目而坐,整个人悬浮在莲座上空,全身的灵力被他调动运行,渐渐地从他的周身极有章法地溢出。
阵法开始运转,灵气包裹住整个卵床,每一颗蛋都被滋养在丰沛的灵力下,疯狂地吸收,转化,成长,幼雏逐渐成型。
虽然顾灵翰对自己繁忙而没有自由的生活十分不满,但每每见到这些小生命的时候,顿时就不再觉得枯燥又乏味了。
不知不觉间,子夜已至,皎月高悬,月光透过窗棂,地面一片空明。
夜里雪鹄振翅的扑棱声渐渐消失,顾灵翰再睁开眼时,眼前是一片空无一物的清明,似乎是识海深处的梦境。
顾灵翰蹙眉,自己竟然睡着了吗?
他正欲抬眸打量这里,却发现正前方有一人静静地看着他。
那人看起来身形高大,身着一件毫无装饰的黑袍,看不清面容,只能看见一双如浓墨般漆黑深邃的眼睛。
那双眼睛紧紧地锁住他的视线,似乎流露出些晦暗不明的情绪,让顾灵翰的心跳不由得加紧了几分。
两个人静默而立许久,一时间,谁也没有开口。
顾灵翰想,管他面前这个缩头缩尾不敢露面的人是谁,既然是自己的梦境,那便应该由自己主场。
他正欲开口,就听那黑袍人问,“你可还记得丢失过什么心爱之物?”
那声音听起来闷闷的,不知是从何处传来。
顾灵翰闻言一愣,或许是这句问话太过突然,内容也是他没想到的,他竟顺着对方的话开始思考起来。
他活了太久,无尽的岁月中遇见过太多,又忘记了太多。前尘往事浩瀚如烟,细微末节根本无从忆起。
顾灵翰想了很久,却发现思绪凌乱,似乎有什么头绪一闪而过却没有被抓到。他心下烦躁,忽然又想到自己为何要顺着那黑袍人的话行事?
于是他不再回忆,反而理所当然道,“既是心爱之物,又怎会丢失了呢?”
那黑袍人闻言似乎一怔,他缓缓点头。看向他的那双眼睛微微闪动,眼底似乎蔓延出了些细碎的光。
这让顾灵翰没由来的一阵心虚,他正欲仔细再看,便见那人的身影已经慢慢地消散了。
顾灵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仍身在夜阑宫,他呼出一口气,稳了稳有些动荡的心神,暗忖自己怎么会梦到这么不着边际的事。
随后他便释怀了,梦境本就是没有缘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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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雪鹄:猫头鹰的一种。
老攻:吸完我的灵力就去宠幸后妃,没见过比你还渣的人了!
第7章 接受
“陛下,该上朝了。”钱公公的声音在顾灵翰的耳边响起。
正在静坐调息的顾灵翰钱公公的声音打断,他看向窗外,天边已经泛白,他这才意识到,又到了上朝的时间了。
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认命地起身,让钱公公为自己穿上朝服。
穿衣的间隙,顾灵翰暗暗盘算着今天要忙多久:
先要上朝,然后再去育雏园,已经快到鸟蛋们陆续破壳的日子了,育雏园务必要提前祝备好。
还有,今天去“临幸”哪一个妃子呢?顾灵翰蹙眉沉思,这是个很深刻的问题。
思考间,钱公公已经利落地将他收拾妥帖,两个人一道向外面走去。
迈出殿门后,顾灵翰转头问身边的钱公公,“钱公公,你说朕今天去临幸谁呢?”
钱公公一时间也犯了难,这个月才刚开始,想来先去谁那儿也都是一样的。
于是他回答道,“陛下若是实在不知,那不如晚上翻牌子决定吧。”
顾灵翰想想也是,便点头同意了,“嗯,也只能如此了。”
“最是无情帝王家!”候在门口的宫女听到了他们谈论的内容,心中愤愤道。
陛下刚从娘娘殿里走去就计划今天换哪家,自己昨天竟然还觉得陛下对夜妃娘娘特别?分明就是无情的压榨!干完任务还要被...
可怜夜妃娘娘这么有能力的一个人,好好的前朝大人当不成,竟被陛下塞进这深宫里受这等委屈。夜妃娘娘也是想不开,何必呢如此受辱呢,何必呢?
陛下真是多情又无情,生生拿刀子扎人心。
屋里的仍在睡梦中雪鹄忽然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随后它挪了挪抓着架子的双爪,继续窝起来睡觉了。
*
下朝后,顾灵翰换了身轻便的常服,便来了后宫里的育雏园。
新上任的园长徐归程早就在此等候多时了。
徐归程边等边想:
自己的爷爷给富商养过鸡,
自己的爸爸给高官养过鹤,
自己现在要给皇上养......他现在还不知道要养什么。
虽说听起来就是个养鸟的,但他一家三代养鸟,他也算是继承衣钵了。
这皇宫里能有几只幼雏,想来自己的官职会是个钱多事儿少的美差!
自己这样,也算上是光耀门楣啦!给皇帝当差,这可不是一般的殊荣!
徐归程美滋滋地想着,没一会儿就等来了玄清帝。
只见玄清帝未戴冠冕,身着一件红色的外袍,明艳似火,耀眼极了。那红色衬得他的皮肤极白,像上好的冷玉。
上次考校时,他又惊又怕,并未敢抬头多看玄清帝几眼,如今他涨了胆子,仔细瞧来,这玄清帝不似他臆想的那般威严,那双漂亮的凤眼里除了与生俱来的高贵神色,似乎还有股孩童般的天真。
这让徐归程有些纳罕,毕竟他听说,玄清帝是个心机颇深,颇有手段的人。
坊间传闻,玄清帝排行十八,是玄文帝最小的一个孩子,早在他出生前,玄文帝就早已有意定排行老四的慕郡王为太子。
但最后登基的,却是非长非嫡,排行最末,还没有母族庇护的玄清帝。众人都传,不知道他到底用了哪些手段,才做上了这万人之上的皇位。
不过,夺嫡之事轮不到他们一介平民操心,徐归程只觉得玄清帝继位后,天下更加太平,百姓的日子更好过了,这对于一个国家来说便足够了。
想到这儿,徐归程满心拜服地行礼。
顾灵翰摆摆手让他起身,随后便屏退了一众随行的侍从,只留下了徐归程和钱公公。
徐归程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懂皇帝这是要做什么。
这时,顾灵翰对徐归程招招手,示意他走近些,“徐大人,你来。”
他径直开口道,“你爱吃什么?”
“??”徐归程脑子转得极快,他思忖间摸不准皇帝这是何意,于是含糊道,“臣不挑食。”
顾灵翰挑起眉毛,这个徐归程如此大胆,竟然跟他打哈哈。
他语气稍微有些不耐地重复了一遍,“朕问的是,你爱吃什么?”
徐归程这下不敢含糊,赶紧答道,“臣爱吃肉!”
顾灵翰继续追问,“那你爱吃何种肉食?”
徐归程想了想,“臣爱吃猪、鱼肉.....其他的品类,臣也没吃过。”
这个回答让顾灵翰有些意外,他怀疑地问道,“徐大人不是养鸡又养鸭,没吃过这些?”
听见皇帝这么问,徐归程赶紧如实解释,“臣可舍不得呀!”
这是实话,也是废话。这些鸡和鸭可都是他用来卖出去赚钱的,他徐归程可舍不得自己吃,吃了还拿什么去卖呀!
顾灵翰当然猜不到徐归程到底怎么想的,只觉得对方的这个回答让他十分满意。
他心想,这个徐归程定是真正的爱鸟之人。想到这儿,顾灵翰对徐归程更有了几分欣赏之情,对他的称呼都顺带变了。
“甚好甚好!徐爱卿,朕就是需要你这般的栋梁之才啊!既如此,你已通过了最后的考核。”
顾灵翰心中自有一片考量,能对雀族有如此呵护之心的人当然是栋梁之才,如今雀族越来越少,要是再被人类滥捕滥杀,再凭他孵多少蛋都不够让雀族繁衍下去的。
徐归程却摸不着头脑:???为什么我的画风如此不同?
别人升官加爵,靠的是熟读四书五经,龙章凤彩,作得出一手好策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