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竹本来坐得稳稳当当,但旁边两个人?都站了起来,特别是怀妄,身形高大?十分挡光。他便也?跟着起身。
怀妄环视一周,“本尊先离开一会儿。”
“去做什么??”兼竹自然?而然?地接话。
怀妄回头看了他一眼,“办点事,你先留在这?里。”
接着他识海里响起怀妄的声音:你守着他们,我去寻着那抹神识,看能不能找到掇延所在之地。
“嗯。”兼竹没有异议,在众人?跟前他不好和怀妄表现得过于亲密。
更?何况他这?次同?师门会合的理由是参与历练,刚刚会合就跟着怀妄离开也?说?不过去。
怀妄点点头,随即化?作一道流光消逝而去。
洛沉扬见状,心头刚刚消减下去的微妙感在此刻又冒了出来——兼竹和怀妄的相处虽不亲密,也?没逾矩,但言行之间自然?随意,像是相处了好多年。
兼竹对怀妄也?没有那种恭敬和疏离,甚至在怀妄要离开时,还能出声询问?后者的去向。
若换做是他,哪敢多言。
…
兼竹望着怀妄离开的方向定了会儿,很快就收回视线。
他和怀妄不是第一次分头行动?,二人?又有实?力傍身,不过临时暂别,倒也?无需过于挂念。
他看向四周或各自修炼、或在聚众闲聊的宗门内众弟子,掇延被带走藏身的地方是隙城,正遇上宗门历练,应该是巧合。
但万物因果?相生,即便是巧合也?不能掉以轻心。
他正思索着,身后便走上来一人?,“师弟。”
兼竹转头一看依旧是洛沉扬,“师兄还有什么?事?”
后者神色看上去有些纠结,似欲言又止,几番迟疑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师弟同?仙尊相处得可好?”
“自然?不差。”
“我看仙尊待师弟不像待旁人?那般冷淡。”
“大?概是他怕生,混熟了就好。”
“……”
洛沉扬一口气卡在喉咙眼儿里,无论?如?何都无法将?他的描述和怀妄联系在一起。他只当兼竹是在开玩笑,“我是说?真的,仙尊很器重师弟,不知?师弟能否感觉到?”
兼竹羞赧一笑,“仙尊的眼光一向不错。”
洛沉扬,“……”
几番试探下来兼竹滴水不漏,似是真的和仙尊没有别的关系,但洛沉扬心头还是有道坎儿迈不过去。
——先是姓苍的,又是仙尊,一个个修为都高过自己。
更?别说?天?阙宗的少宗主和万佛宗佛子,围绕在兼竹身边的要么?身份高贵,要么?实?力强劲。有这?些光芒万丈的人?围在兼竹身边,兼竹哪还看得见自己?
洛沉扬眉心压下,袖中的手攥成拳头。
他本是天?下第一宗门的首席弟子,同?辈人?中谁不敬他三分?但他的身份和修为放在兼竹眼里,好像都平平无奇,不值一提。
…
兼竹看自己说?完话后洛沉扬没有回声,皱着眉不知?在想什么?,不由开口叫了一声,“师兄。”
一声轻唤叫醒了洛沉扬,他重整了一下思绪又开口道,“师弟是怎么?看我的?”
兼竹,“自然?是当师兄看待。”
洛沉扬对这?回答不满,“再详细点呢?”
兼竹思索一二重新开口,“洛沉扬,男,临远宗掌门座下首席大?弟子,出窍期修士……”
“可以了师弟。”洛沉扬抬手打断他公式化?的回答,“我的意思是,在师弟眼中我修为是不是很低?”
“怎么?会,师兄的修为比我还高。”
“可是我比不上很多人?。”
兼竹在心底叹了口气,他感觉洛沉扬对修为过于执着了。他只能像教小儿学步那般耐心开导,“师兄不过刚踏上求道之路,怎能同?修行上百年的人?相比?师兄乃我门中首席弟子,已是同?辈人?中的天?之骄子。”
“但我总归是要走出宗门,要比当然?是同?外面的人?比。”
“师兄,修行不是为了同?谁比较。”
“我知?道。但是师弟,这?种比较是无法避免的,只要走出宗门它就存在。”洛沉扬抬眼看向兼竹,“难道师弟没有这?样?的感觉吗?”
兼竹祥和地摇摇头,“没有,我是死宅。”
只要不出门,就不存在比较。
洛沉扬,“……”
他沉下一口气,“罢了,我说?的这?些师弟现在无法感同?身受,以后就知?道了。”
兼竹眼见着和洛沉扬说?不通,便也?不再开口。后者身上有着天?下第一宗首席大?弟子的骄傲,使得其无法认同?自己这?名“师弟”的说?辞。
他言尽于此,最多往后叫怀妄提醒掌门,纠正一下他那下任接班人?某些过于执着的念头。
…
两人?正说?着,面前又落下一道白光,却是去而复返的怀妄。
怀妄落在他二人?跟前视线扫过,接着看向兼竹,“你同?我来,我有话和你说?。”
兼竹朝洛沉扬点头示意后便跟着怀妄离开,两人?顺带叫上了刚从一旁回来的薛见晓和谌殊。
谌殊胳膊肘上竟真的窝了只小白兔,正被他轻轻撮着脑袋,舒服地团成一团白球。
兼竹不自觉地“咕咚”一下。怀妄转头看来,“……”
“施主。”谌殊出声打断他不礼貌的目光。
兼竹状似无意地别开眼,“不是晚饭?”
小白兔灵性地抖了抖。谌殊摸摸它的脑袋以示安抚,“还不够胖,不急。”
几人?,“……”
小白兔,“?”
洛沉扬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眉心一蹙:刚才仙尊同?兼竹说?话时的自称……好像是“我”?
·
三人?跟着怀妄到了一处无人?的林间。
这?会儿没有旁人?,兼竹开门见山,“追踪过去是什么?情况?”
怀妄的神色看上去并不乐观,“掇延就在隙城,但他的位置如?流沙散落飘忽不定,无法准确定位。”
一旁的谌殊和薛见晓闻言皆是一愣。
怀妄的修为天?下第一,神识自然?也?是无人?能及。眼下竟然?连怀妄都无法定位,对面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大?概的区域呢?”兼竹伸出两根手指比划,“这?个能定位到吗?”
怀妄摇头,“不行。”
兼竹惋惜,“你也?有不行的时候。”
怀妄,“……”
薛见晓一口气吸起来差点没呼出去:日,兼竹敢说?仙尊不行,他还真敢!
谌殊捻动?佛珠的指尖微微一顿,一枚珠子自指腹下滑过。阿弥陀佛……
怀妄看了他一眼,眉心压下——兼竹好像总说?自己不行,这?次这?般说?,上次在鲛人?族也?这?般说?。
可明明在幻境里,兼竹的反应不是这?么?说?的。
兼竹似没察觉到自己说?了什么?,他在凝固的气氛中很快开启了新思路。既然?现在以怀妄一人?之力暂时无法找到对方的藏身之处,但他们不是还组成了个什么?同?盟?
“你们上次结盟的几个宗门内近期可有传出什么?消息?”
怀妄收回思绪,“尚无。”
兼竹笑了笑,“是真没消息还是隐瞒不报,我们也?不得而知?。”
谌殊道,“阿弥陀佛,万佛宗内的确是没有消息。”
“嗯。”怀妄应了一声。最初瀛洲灵气复苏的消息便是万佛宗的墟净大?师带给他的,上次青霞门镇魔也?是万佛宗出手,相较来说?可信度最高。
比起万佛宗……几人?想着,视线不约而同?地转向一旁的薛见晓,“天?阙宗可有消息?”
薛见晓摆手,“我哪敢同?他们有什么?消息?”
几人?:……也?是。
谌殊的声音不急不缓,“薛宗主和以前相比可有什么?不同??”
“没什么?吧?”薛见晓陷入回忆,“我之前一直在外游荡,前不久才被抓回家,但很快又被你们带出来了。就回家的那次我和我爹相处看来,他还是老样?子。”
天?阙宗这?边也?暂时得不出什么?消息,目前唯有万佛宗同?他们的盟友关系最为牢固。
兼竹抵着下巴想了想,“既然?不能精准捕捞,干脆就广撒网。”
怀妄听懂了他的意思,转头看向谌殊,谌殊收到讯号点点头。薛见晓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又是一句话不说?,就好像把一切都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他不敢去问?怀妄二人?,只能逮着谌殊,“和尚,这?是要干什么??”
谌殊摸着兔脑袋,笑容中透着神圣的光,“扫雷。”
“???”
几人?商量过便要回去。
薛见晓跟在后面垂头丧气,他感觉自己就是个小废物。说?着要出来锻炼自己,却好像什么?忙也?没帮上。
“就没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兼竹看他实?在无聊,“不如?你就跟着我门中弟子一道历练。”
薛见晓,“我活得像个临远宗编外人?员。”
兼竹笑了一声,“我和怀妄之后免不了暂时离开,你可帮忙照看一二。”
薛见晓听着觉得自己还是有点用,“行。”
…
他们回到弟子们的临时驻地。
虽然?临远宗弟子们暂缓历练,但不能真的让人?这?般悠闲。
怀妄想了想,破天?荒的就地开始讲授修道心得。
众弟子闻言不由欣喜:怀妄仙尊的授课,天?下恐怕仅此一次!求仙问?道有时候只差一点悟性,若经高人?点拨参透道法,往日的修行便是一日千里。
他们想着纷纷在空地上坐下,认真听起了怀妄的讲习。
兼竹也?随着众人?一道坐下,托着下巴听怀妄讲课。
他还没看过怀妄正儿八经讲课的样?子。
怀妄站在前方,视线淡淡地落向人?群之中,出口的声线如?高山冰雪化?作泠泉,落入耳中只觉灵台清明。
他在下方听着,目不转睛地看着怀妄,不过由于众弟子都听得聚精会神,他这?般专注地看过去也?没引起他人?的注意。
倒是怀妄感受到他的视线,好几次忍不住将?目光放在他身上。
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又不能过多停留,只能装作无意地转回目光,不将?那些隐秘而暧昧的情绪暴露在他人?眼前。
几次下来,兼竹身侧的何师兄终于若有所察。
趁着怀妄在回答另一名弟子的提问?,他悄悄同?兼竹附耳,“仙尊是不是看你好几次了?”
兼竹钦佩他的敏锐,“可能是看我坐没坐相。”
“……”何师兄看了一眼他支棱起来的那条腿,觉得这?个理由令人?信服。
怀妄的授课持续了接近一个时辰,最后在众弟子崇敬的目光中结束了这?次讲授。
兼竹正待起身,他身形一动?那条新做的发带便自何师兄眼前晃过。
后者一秒捕捉,抓住他的袖子,“唉,等等。师弟你换发带了?”
兼竹这?才反应过来,他反手摸了摸新发带,“嗯。”
“你原来那条呢?”何师兄神色紧张。毕竟在他们的蒹葭苍苍小话本里,那条银色发带承担着重要的戏份,“那不是苍誉兄给你的,你万分珍重吗?”
兼竹看着他一脸随时担心塌房的模样?,失笑一声解释道,“出门在外有诸多危险,那发带珍贵,我先收起来了。”
何师兄闻言松了一大?口气,“我就知?道,你是舍不得那发带受损。”
两人?说?话并没有压低声音,不远处怀妄动?作一顿,目光越过众人?落在兼竹好看的侧脸上。
.
没多久便是天?黑。
这?次历练选在骆驼岭,岭中也?有不少灵植灵兽,并非万分安全。弟子们轮流安排了值夜,剩下人?的可暂且休息。
他们原本已安排好了住处,但现在多出几人?,总不能叫仙尊和他们挤一个帐篷。
兼竹也?不能当着众人?的面再叫怀妄给他搭小木屋,便由着几名师兄张罗,给怀妄单独支了个帐篷。
帐篷支好,天?色已晚。
兼竹还站在怀妄旁边,何师兄大?着胆子招呼他,“师弟,师弟快过来!”
他揣着袖子看过去,“师兄何事?”
“回去一起休息啊。”何师兄招招手,“正好我们那帐篷里还宽敞,你今晚就挨着我……”
他话没说?完就感觉有道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但这?会儿光线昏暗,他也?不知?是谁在看自己。
在何师兄话头停顿的这?一瞬,怀妄转头和兼竹说?,“你同?我来一下。”
兼竹在心底笑了一声,面上却一副正经的模样?,“是,仙尊。”
他说?完转头朝还愣在原地的何师兄挥挥手,接着在后者的注视下跟在怀妄身后一道进了那顶帐篷。
何师兄盯着那重新合上的帐篷,眨了眨眼。
他身侧突然?多了道人?影。洛沉扬看着二人?一同?钻进帐篷的背影,心头在意更?甚,“这?回你怎么?不上去拦住了?”
何师兄回过神,“我为什么?要拦住?仙尊找师弟有事,我哪能插话。”
洛沉扬被他的双标哽了一下,“你不是将?兼竹师弟护得紧。”
何师兄闻言不以为意,“那又不一样?,那可是仙尊。仙尊一心修道,无情无爱,就算师弟同?他在一个帐篷又怎样??我反倒觉得比跟我们待在一起安全。”
他说?完还意味深长地看了洛沉扬一眼。
“……”洛沉扬被他看得说?不出话,瞥了眼帐篷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