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妄本以为雷劫会不留余地劈向自己,但等真正落到他身上时他才发觉对方似乎有所顾忌。
顿了顿,怀妄干脆将雷劫尽可能地全往自己身上引。
轰轰轰!雷声似急怒地暴跳,越发用力。就连附近几座主峰也受到影响,直接触发了护山阵法。
几名围观的长老见状相视一眼,归庭沉声,“开启护宗大阵吧。”
洞迎点点头,随即几人飞身而出开启了整个宗门的防护阵法,避免底下弟子被余威波及。
……
那雷劫落了整整九天九夜,到第八天时雷声渐小,各主峰护山大阵早已被劈得渣都不剩
,众长老只能不断地手动顶上别的阵法。
到了第九天,如能量耗尽一般,落下的雷劫只剩余威。一旁护法的怀妄终于松开了紧蹙的眉,一颗心隐隐落下。
在第九天快要结束时,被天雷笼罩了整整九日的苍山头顶乌云散去,终于露出了原本的天穹。
门中众弟子全都涌了出来,齐齐看向苍山的方向。除桧庾以外的其他五大长老纷纷凌空而立,候在苍山之外。
众人视线中央,隐隐见得席鹤台上立着一抹青色的身影,如汇天地之钟灵。
烟消云散,天际一刹霞光万丈。
天下第二个大乘就此诞生了。
·
苍山席鹤台上,兼竹换了身外衫。
四周一片狼藉,草木花苗全都化为了粉尘,几十件珍惜的灵器残骸散落一地。
他查探了一番识海,的确已稳稳突破了大乘期。
“感觉如何?”怀妄从一旁走过来。未等兼竹回答便搭上他的手腕进行查探,见灵力运转平稳,这才舒了口气。
“我没事。”兼竹细细打量着前者的神色,“你感觉如何?”
他在渡劫期间能察觉出怀妄将雷劫吸引到了自己身上,他当时就害怕极了——怕怀妄又被劈出什么毛病来。
“那雷劫并未伤及我。”
“嗯?”
怀妄将渡劫期间的情形同他说了一番。兼竹闻言陷入沉思:既然天道视他们为眼中钉,怎么会放过这次机会不狠劈怀妄?
……难道是双黄蛋之间的羁绊。
然而还没等他想出结果,席鹤台外便围来五道身影。
以洞迎为首的五大长老前来询问情况,“敢问怀妄仙尊,兼竹他……?”
怀妄转头看向他们,开口道,“突破了大乘。”
这稀松平常的语气仿佛是在讨论天气。几人,“……”
即便早知是这结果,他们心头一时也充斥着不敢置信。但看兼竹周身气息凝练、并不虚浮,很明显不是在短时间内依靠灵丹妙药或什么旁门左道提升起来的。
洞迎几人惊讶之余又有些了然:仙尊的道侣,想必也不是什么平凡之辈。
归庭拱手道出这次前来的第二个目的,“此次九天雷劫惊动九州,定会有四方来人拜临我临远仙宗。”
怀妄熟知兼竹是何等咸鱼之徒,加上他们现在也没精力应付四方来客,便转头问兼竹,“你是怎么想的?”
那条无形的咸鱼尾巴拍了拍,“我毕生的勤奋已经在这几天消耗殆尽了。”
怀妄便依他,“你不想见人,那就不见了。”
围观众长老:……
谈恋爱的仙尊真是令人陌生。
不过眼下二人刚经历过雷劫,确实需要休整巩固,怀妄将迎客的事务交给了几位长老,随后揽过兼竹一道回去。
看着二人相携离开的背影,几名长老不再停留,只是心中唏嘘一番随即也转身离去。
门中多了一位大乘,临远仙宗的地位自此屹立不倒。他们倒不嫌麻烦,一门双大乘——这可是无上的荣耀!
“走吧,我们得好好准备一番。”归庭招呼道。
洞迎应下,“好,先去同掌门汇报一声。”
然后再商量商量,该如何设宴迎接前来试探或恭贺的客人们。
·
苍山被雷劫包裹了九天九夜,山中的木屋也被劈得七零八落。
怀妄很快又搭了一间,他这次干脆就只搭了一张床榻,蹭榻的意图明目张胆。
兼竹见状投去一道包容的目光,便任怀妄捣鼓去了。
趁这个时间,他自己在识海中转了一圈。只见识海中的山河在此刻都变得十分清晰
,只要他意念一动,每一处山川河流都能呈现在他眼前。
兼竹出了识海,同怀妄感叹一声,“我现在就是人形舆图。”
“那不更好,方便以后我们游历九州。”
“如果懒得游历,还可以在我识海里云畅游。”
“……”
并不想只是云畅游的怀妄跳过这个话题。这会儿他已铺好床榻,便拉过兼竹一道在榻上躺下。
怀妄长臂一伸将人搂在怀中,下巴抵在兼竹头顶轻轻蹭了蹭,“睡会儿吧。你这几天太勤奋,都没怎么睡觉。”
兼竹抬眼落下一道深长的目光,“是谁让我睡不了觉的?”
“……”怀妄呼吸一沉,低眼下去蹭他的唇瓣,“别撩我。”
兼竹不知道自己怎么又撩他了,可能自己放个屁怀妄都觉得是在撩他。
他干脆拱了拱不再回话,把头埋进怀妄心口,听着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安心地睡了过去。
…
两人相拥睡了很久,兼竹终于把觉补了回来。
睁开眼后怀妄还搂着他在轻轻啄他的脖子,见他醒了低声问道,“要不要再睡会儿?”
兼竹看他现在被抓包还能如此自然流畅,深感他脸皮厚度在日渐增加。大半个人压在身上的重量叫兼竹难以动弹,他将人推了推,“起来。”
膝盖抬起时不小心顶到,怀妄闷哼一声又低头打量他,“彻底醒了?”
兼竹万分警觉地收回腿,“没醒,在梦游。”
“……”怀妄无奈地撑起身,“起来吧。”
兼竹视线落到他下面。怀妄,“我自己解决。”
兼竹就欣慰地拍拍他的肩,“它长大了,也该学会自己解决了。”
怀妄,“……”
两人在屋里捣鼓了一阵,这才窸窸窣窣地出了门。之前怕干扰到自己替兼竹护法,怀妄一直屏蔽了传讯,这会儿解除屏蔽才发现待客堂那头发来过几通传讯。
怀妄回过去。传讯接通,不知是不是归庭他们在忙,对面是一名外门弟子。一听是怀妄仙尊,立马恭敬而紧张地回话,“这两日陆陆续续上门的客人我们都已接待下来,但还有些贵客指名要见兼竹……兼竹仙君。”
“是何人?”
“听闻是老朋友。”弟子迟疑,“说不能就这么打发他们。”
“老朋友?”怀妄敏感的视线落到一旁的兼竹身上。
兼竹仗着脸皮厚,问心无愧地给他看回去,仿佛在说:你看,你总是如此多心。
“……”怀妄便又收回目光。兼竹修为一向未对外宣布,能仅凭九天雷劫落在临远便猜到是兼竹在渡劫的人,必定同他们相识。
“都有谁?”
那外门弟子对外界接触不多,不知几人身份,远远地瞅着外形一一复述,“一条鱼,一名姑娘,一个长得很凶的酷哥,还有一个慈祥的和尚。”
兼竹、怀妄,“……”
怀妄淡淡,“姑娘跟和尚留下,其他两个可以丢出去了。”
弟子:?
兼竹拉了他一下,“怀妄,你不要这么不礼貌。”
怀妄只能不情不愿地改口说他们现在就过来。
·
两人出了苍山穿过前山往待客堂走。
兼竹突破大乘的消息这几日传得沸沸扬扬,众人大受震撼的同时更想亲眼一睹。
干净的小道旁种满了棠梨,上午的阳光透过枝桠在路面映下重叠的花影。
一青一白两道身影从花枝间走来,银白的那道身影凌厉而清冷,青色的那道身影如春风隽和。两人并排走着,四周弟子见了纷纷停下脚步让道一旁。
所有的声音和猜疑在见到二人时瞬
间消匿,甚至无人顾得上同仙尊问一声好。
两人联袂而行走过前山,兼竹还揣着袖子低声提醒怀妄,“一会儿不可在众人跟前失仪。”
怀妄,“可以遣散众人。”
意思是已经准备好了失仪。兼竹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怀妄被他看得底气不足,答应得勉勉强强。
正走着,兼竹转眼便看一道并不陌生的人影站在人群前方——江殷的神色好似离了魂,目光在半空中对上兼竹时这才微微一震。
二人间的恩恩怨怨早已传遍了宗门,包括前一阵子流言四起,也没少见江殷的身影活跃其中。
四周的视线一瞬全都汇聚在了两人身上。
兼竹停下脚步正要开口,一缕发丝便随风勾到唇间。身侧怀妄忽而低下头,温柔地替他捋到了耳后。
众人视线一滞,随即“刷”地落到江殷身上。
第98章 旧友来贺
那些目光直白而不加掩饰, 像是一把把刀片刷刷飞来,讽刺的、鄙夷的、期待他反应的……都叫他如芒在背,进退两难。
江殷咬紧了牙关, 双手在袖中攥成拳头,他越是想强作镇定, 手心越是冒出虚汗。
“你认识?”怀妄见兼竹目光看过去, 开口问道。
江殷呼吸一下提起来, 怀妄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像是一座山峦压在了他的心头。只要兼竹说上一句——不,甚至不必等兼竹告诉怀妄, 以他现在大乘的身份, 随便处置一名弟子都不会有人阻止。
他屏住呼吸, 如临刑前的要犯等待着发落。
但下一刻兼竹就收回了目光,抬步朝前方走去, “不认识,没印象。”
“嗯。”怀妄应了一声跟上他的步伐,二人在众人的注视下轻飘飘地离开了。
待他二人的身影消失在道路尽头, 四周才重新响起议论声。没人避开江殷,直接当面谈论起来:
“有的人费尽心机、日夜想着造谣生事,没想到根本没被放在眼里。”
“像兼竹师弟这般境界,又怎会在意一名小小的筑基期弟子?”
“唉, 叫什么师弟, 该叫仙君了。”
“喔对, 是兼竹仙君。难怪能成为天下第二个登临大乘的人,这般胸襟和境界就远超常人。”
“看到刚才怀妄仙尊的眼神了吗?简直满心满眼都是兼竹仙君啊!”
一字一句像是一把把铁锹,将他那些阴暗的心思全都翻了出来踩入泥沟。
江殷面上一阵火辣辣地烧灼。尤其兼竹那轻描淡写的一眼, 更衬得他先前上蹿下跳的模样这般可笑而卑劣。
他勉强定了定神, 想要假装无事发生地叫上同窗一道离开。抬起头来还未开口, 一旁的同窗便纷纷退开了几步,像是怕同他沾上关系。
对视几眼后,几人转过身不再停留。
只剩下江殷还站在原地,承受着那些他费尽心思想让兼竹遭受的指点和嘲讽。
…
此刻的兼竹和怀妄已远离了众人的视线。
怀妄走出几十步,又侧头问了兼竹一句,“你真的不认识?”
兼竹觉得他还是如此多疑。他语气笃定,“我的交友你不是都清楚?”
怀妄闻言这才浑身舒坦,心头暗喜地“嗯”了一声。
给随时可能失仪的怀妄顺好毛,兼竹心里松了口气。他对江殷也不是真的毫无印象,只隐隐记得二人不知结了什么仇。
江殷的资质也算上乘,若稳扎稳打、专注修行,日后定能有一番造化。但他心性不佳,往后在求道之途上恐怕也难以精进。
可惜,好好的天资就这么浪费了。
·
两人很快到了待客堂。
门口弟子见他二人联袂而来,惊艳一瞬又赶紧将人迎进来,“弟子见过怀妄仙尊,见过兼竹仙君。”
“归庭他们呢?”怀妄问。
“回仙尊的话,真人他们都在荷塘那头宴请到访的客人,只有这几名贵客说要亲自见到兼竹仙君,他们都不去宴席,便安排在了这边等候。”
“嗯。”
应过一声,怀妄便叫他退出去。兼竹见怀妄果然支开了旁人,赶紧加快脚步跟上去,准备随时控场。
绕过绘有山河图的绨素屏风,座上几人听见动静纷纷抬眼而来。
在座的都是他们的老熟人——念逻手里捧了堆零嘴,似乎对陆地上的食物兴趣浓厚。沈橘依旧是一身橘红的衣衫,翘着二郎腿下方绣花鞋一点一点。
乌瞳抱着胳膊看过来,大概是等了很久,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真慢。”
谌殊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起身笑着道了声,“阿弥陀佛~好久不见。”
“念逻陛下,沈姑娘,乌瞳兄,佛子。”兼竹一一招呼。
身侧怀妄也点点头,“佛子,沈姑娘。”兼竹转头看了他一眼,怀妄视线又扫过念逻和乌瞳,语调十分不热情,“喔,还有你们。”
念逻,“哼。”
乌瞳,“呵呵。”
兼竹打断他们的阴阳怪气,“等了多久了?”
念逻表功,“你刚成功渡劫本王就过来了。”
兼竹看了眼他手边堆成小山的零嘴残渣,目光慈爱而包容,“看得出来等很久了。”
“……”念逻羞赧地将零嘴残渣朝一旁拂了拂。
乌瞳不认识念逻,但他瞧着这一幕总有种浓浓的“父慈子傻”既视感——尤其那堆零嘴残渣,宛如一脉相承一般。
他别开目光将这略显离谱的既视感甩出脑海,接着看向兼竹。后者正侧脸同念逻许下“打包零嘴”的承诺,突破大乘后他整个人比先前气质更加内敛温润,眉眼间都如清风长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