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瞳孔下意识一缩。
几乎就在邵子御拨动指针的同时,闻人逍就从盛开身边消失,这让他不得不心惊肉跳地怀疑这两者有什么因果联系。
此时此刻,出现在盛开眼前的,不再是填满所有感官的投影,而是两个。
一个是闻人逍和舒荷,另一个……
是穆黎和邵子御。
完好无损,活蹦乱跳的穆黎。
盛开终于明白邵子御拨动指针的意义了。
作为第一组进入转盘密室的穆、邵两人,在时间和信息量上处于劣势,那么天幕为了平衡,就一定为他们优先设定了某种规则。
比如——
逆转时间。
他们率先进来,率先成为了游轮的主人,所以就比后来者有一次修改结局的机会。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邵子御慌慌张张第一时间就来到了穆黎的房间,因为他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还能够做什么。
可是……
他们又会付出什么代价?
盛开有些茫然,坐在一片光都照不到的黑暗里,眼前的两边各自直播着两组人破解密室,而身后是天幕的一双虎视眈眈的眼。
简直像一出荒诞喜剧。
闻人逍与舒荷被锁在一间四面向阳的玻璃花房中,分隔柱是低饱和度的群青色,天花板上除了有一盏外形古朴的吊灯,还倒挂着许多制作中的干花。
花房并不大,但被东西堆得满满当当。
正中央放置的一张麻色的异形木桌、桌下乱七八糟陈列着的瓶瓶罐罐、桌后的三个花架、一张单人沙发、以及整个花房体积最大的十二抽立柜,无一不彰显着花房的生机。
玻璃都是全封闭的,闻人逍并没有在四面墙上找到任何出口。
他分明已经没了所有的记忆,却像是来过无数次一般,淡然地接纳了所有的设定。
但舒荷不知道。
她先是恍惚地盯着闻人逍的背影片刻,而后那风情万种的目光中渐渐沉淀出一种冷感,阳光之大,让舒荷的瞳孔呈现出一种精灵般的浅色。
她说:
“逍哥。”
闻人逍摆弄东西的动作未停,对身后的声音充耳不闻。
舒荷嘲讽地笑了笑,再次叫道:
“逍哥。”
闻人逍缓慢地转过身,目光淡淡:
“你叫我?”
“不然这里还有第二个人吗?”
舒荷挑了挑眉。
“你可以叫我全名,或者闻人。”
闻人逍似乎并不打算告诉她自己没了记忆的事情,用一种平缓、冷淡、甚至无情的语调说道,“别叫得那么亲密,我们不熟。”
他在盛开面前维持的风度,到了其他人身上似乎都懒得作秀,只保持着一份最基本的礼貌。
“男人的心果然变得快。”
舒荷笑道,“你之前可不是这么对我的,就因为我背叛了你?”
闻人逍一顿,垂眼看她:
“嗯?”
舒荷似乎并不着急破解密室,反而随手将那单人沙发一拉,坐了下来:
“我见过几次盛开,长得不错,性格也挺讨人喜欢的,逍哥,原来你喜欢这种的?”
闻人逍皱眉看过去,便看见舒荷懒洋洋地往沙发靠背上一趟,随手撩了撩头发,眨眼道:
“你看我学得像不像?”
闻人逍沉了脸色:
“你想干什么?”
“你就不知道我为什么背叛你吗?”
舒荷说,“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把两个潘多拉魔盒放在一个密室里,然后暴露了你跟盛开的行踪吗?
你……”
闻人逍淡淡地打断她:
“我想。”
舒荷一愣,似乎没料到这种回答,随口发出一声轻笑,可笑着笑着就冷了脸色。
“你总是这样能让我心动。”
舒荷抬起头,目光在闻人逍的脸上肆虐了一番,冷冷道:
“可爱情对我来说,只是偶尔可以利用起来的消遣品,我们这种人跟你完全处在两个立场上。”
闻人逍不置可否。
“这样的日子对于你们来说煎熬无比,可对我来说,可是十分惬意的。
逍哥,我十分感谢那十多年来你对我的照应,甚至因为此事我爱上了你……”
舒荷手轻轻地在扶手上拍着,笑得眉目间仿若有万花绽放。
“但是啊,爱情能比活着重要吗?
你摧毁密室,不就等同于杀了我们这些人?
逍哥,我只想活着,活得比任何人都好,你怪不得我。”
最后一句,仿佛夹杂着无比深刻的爱与恨,咬牙切齿地钻进了闻人逍的耳中。
闻人逍虽然默默地听着,却只是为了从中找出一些他遗失掉的记忆。
他抬眼试探地说:
“那邵子御呢?”
“他本来就是个怪胎。”
舒荷说,“所有人都在努力活着,只有他在找死。”
“唔。”
闻人逍点点头,见问不出什么,就又转身搜寻起线索来。
“我也看完那小孩的直播了。”
舒荷在他身后说,“二选一的情况下,我的选择不会跟他一样。”
闻人逍笑了笑,道:
“当然了,谁的命不是命?”
“那就各凭本事。”
舒荷将沙漏从纹身中取出,放在花房中央的木桌上,转身便扒拉起被层层绿茵覆盖住的花架。
四面皆是盛大无比的阳光,穿过透明的玻璃落到了室内,沙漏一半是空的,半边沙全在上方,金属的边框上还反射出一束刺目的光。
这光芒太过刺眼,不禁让闻人逍分散了些注意力在上面,沙漏里的沙正一刻不停地落到底面,几乎是瞬间就置换完成。
最后几粒沙落在金字塔的顶端,闻人逍突然问道:
“你这个沙漏是多长时间的?”
冷不丁被问到,舒荷奇怪地瞥了他一眼,答道:
“五分钟,怎么了?”
“你怎么知道?”
“上面有写。”
舒荷将沙漏翻转过来,把底部木刻的5min的字亮了出来。
“可是刚才里面的沙不到一分钟就全部掉下来了。”
舒荷脸色一变:
“什么意思?”
闻人逍的脸色也不大好:
“如果不是标注错误,那就是花房里的时间比常规的快了近乎五倍。”
第63章 幸运转盘(12)
时间被无限期加速是什么概念?
一个人的出生、成长、衰老、死亡是一个不算短的过程,而在某一阶段,一种无形的力量直接删减了这段过程,从而导致这个人由生到死不过弹指大梦。
当然,花房里的时间没有这么夸张,闻人逍他们甚至都无法感受到时间的流逝。
四面玻璃墙外,悬挂的太阳像找不到日落的方向似的,长久地发着热。
尽管深处室内,玻璃却挡不住光,整个花房都暴露在太阳的炙烤下。
热度在不断升高。
另一边,重来一回的邵子御,对逃出监狱驾轻就熟,他一手拉着穆黎,打开了监狱门后,就直奔那大门而去。
到了遥遥可望到目的地的时候,邵子御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臂被拉扯了一下。
他一回头,看见穆黎的眼神,霎时就懂了。
“你……”
穆黎的眼睛黑得发亮,还带着微微的笑意:
“邵哥,我们当时不是说好,不管结局如何,都不会拨动指针的吗?”
邵子御动了动嘴唇,哑声道:
“我没……
我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谁也不会想到。”
穆黎笑了下,牵起邵子御的手:
“可是天幕想得到。”
天幕在失乐园中,几乎等同于耶和华的存在,即便它因为某些原因受到些限制,但将他们这群人放在同一个高难度高死亡率的密室里还是能够做到的。
他想得到,所以失乐园里有千千万万的被审核者,偏偏是他们八个人被分到了一起。
他已经发现了自己身体里的不安分因子,并在试图启动剿灭模式。
“你消耗下一组的时间用来逆转我们的时间,对下一组不公平。”
穆黎摇摇头,“要是盛开知道,估计不会放过你。”
邵子御面色沉静,细微的表情间却是肉眼可见的挣扎。
“他们的时间可能很充足。”
似是说服了自己,邵子御冷眼一凛,将穆黎更深地拉近自己,“但你已经没有时间了,如果我们快一点,他们不会有事的。”
穆黎叹了口气,说:
“可是邵哥,如果我们让时间逆转成功,那不就是顺了天幕的意吗?
邵哥,我们不能这样……”
“时间洪流下,没有一个人是幸存者。”
邵子御冷冷地注视着穆黎,眼眶周围泛起一些狼狈的红色,两人对视半晌,只见穆黎身形一顿,随即整个人瘫软下去。
邵子御收回手,将穆黎背上后背,轻声说道:
“别怕,我会把你完整地带出去。”
两边监狱的窄窗恰时有一缕阳光混了进来,仿佛融入黑暗潮水中的一粒石子,半点水星也没溅起。
那光略带轻盈的身子跃至半空,像是忍受不了没有任何回应的深渊,便又透过栅栏逃出了监狱,落在一片广大的玻璃门前。
一室耀眼的白,它很快愉悦地融入其中,懒洋洋地趴在了一个沙漏上。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拿起了它。
舒荷已经感觉到背后淌了一身的汗,而闻人逍也因为热度不断的攀升脱下了礼服外套,露出里面贴身的那马甲与衬衫。
“这是计时工具。”
闻人逍将沙漏放下,指了指外面的太阳,“它在告诉我们,如果不尽快破解密室,我们就会被烤成人肉干。”
花房没有太大的通风口,只有立柜内侧有一个很小的百叶窗,材质似铁,无法强行破拆。
舒荷抹了把即将流到眼眶的汗,说:
“可是为什么时间会加快?
如果按照常规时间计算,现在屋子里还不会这么热。”
闻人逍神色一动,轻轻瞥了舒荷一眼,一边转过身说道:
“不知道。”
他的物品被刻进了瞳孔之中,昙花的花形让他右边瞳孔的颜色暗沉了一些,一眼看去宛若异瞳,阳光倾泻下来,那碧色的瞳孔便显得如同刚烧制出来的琉璃。
舒荷看得分明,情不自禁地吸了一口气。
却听闻人逍说道:
“先找出口的位置吧。”
不论花房是怎样的密室,如今出口还未找到,时间再充足他们也出不去。
可四面的玻璃墙是全密封的,地面上也没有松动的土地……
闻人逍抬头看向天花板。
跟侧面的墙体不同,天花板的形状是一个不规则多边形,可是上面倒挂着许多处于制作中的干花,大半的玻璃被遮掩在下面,看不清是否有出口。
闻人逍还在犹豫,舒荷已经踩着木桌上去了。
她穿着一双驼色的高跟,却跟踩着平底鞋似的,一下也没晃,三下五除二就将干花全部扒拉开来。
闻人逍礼貌地站开了些距离,抬头看去。
果然,天花板的不规则图形里,正中央是一个正方形,宛若一个盒盖,将他们两人封在这个透明的花房之中。
舒荷一边将锁摇的哗啦响,一边说:
“是钥匙锁。”
其实一般密室里,最常见的是密码锁,因为找钥匙这个事,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
如果在这个事情上花费太多时间,就损失了许多趣味性。
然而这个趣味性显然不在天幕的考虑范围中。
闻人逍又将目光落在了桌边一片东倒西歪的瓶瓶罐罐中。
这一看,就发现了端倪。
虽然东倒西歪的,但是瓶子都是完好的,闻人逍将它们扶正后数了数,一共有十二个。
跟立柜的抽屉数量是对应的。
那边舒荷已经从木桌上跳了下去,来到立柜前随手拉了拉抽屉。
没拉动,又是锁。
舒荷皱眉道:
“十二把锁?
那要开到什么时候?”
闻人逍走上前,将每一个抽屉都看了一遍,起身道:
“没有锁。”
抽屉拉不开是事实,可是整个立柜看一圈下来,除了拉动抽屉的把手外,再没有其他的东西。
没有锁,就不需要找钥匙,它可能是机关,可能是启动下一个连环机关的钥匙,就跟监狱密室里,那个用来递送饭菜的洞口一样。
那么花瓶跟抽屉,哪个先哪个后?
闻人逍在花瓶旁席地而坐,即便是隔着衣物,他也能感觉到地面上烫人的温度。
他抬起头,阳光像是从任意一个角度照**来一样,找不到光源的位置。
漫天的白光下,连完全睁开眼都是一件难事。
汗已经和衬衣黏在一起,闻人逍低下头,便有许多汗循着他的下颚线滴落下来。
急剧高温下,闻人逍暗自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
十二个花瓶颜色花纹各异,有青花,有彩陶,甚至还有灰扑扑的泥塑,种类众多,找不到什么共通点。
也许现在还不是解开这些线索的时候。
闻人逍这样想着,便站了起来,起身的那一刻一阵眩晕席卷而来,不小心踢到了一个花瓶,“咣当”一声将舒荷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