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什么会对闻人逍那么不满?
这些谜团,本应可以直接当面问她,但现在还不行。
庄寒一定是知道些什么,才会那么提防着闻人逍。
但盛开是相信他的,那么,最大可能是闻人逍身边的人做了什么……
比如,他的父亲。
盛开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猜得**不离十,因为抛去这些,他还发现了闻人逍身上一些十分可爱的点。
那么冷静理智的逍哥,竟然会暗搓搓地撒娇?
这个发现让盛开雀跃不已,几人匆匆跟着村民的脚步,明显十分紧张的情况下,他还不忘时不时地看一眼闻人逍,想从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看出更多少有的情绪来。
闻人逍轻轻笑道:
“心虚了?”
“六月飞雪啊。”
盛开转过头目视前方,一本正经地说,“一会就要下雪了,逍哥你等着看。”
闻人逍在无人看见的地方捏了捏盛开的指尖。
但他们没能等来六月飞雪。
这个荒郊野岭距离村子并不远,村民们拐了几个弯后,整个村子的面貌都已经显现了出来。
唯一耽搁时间的地方,是横亘在村前的一条河。
河很长,两头看不到尽头。
中央架了一座桥,但与其说是桥,不如说是用几根木筏并排绑在一起的长板。
人走上去摇摇欲坠,根本没有安全的落脚点。
而且,河水是黑色的。
但村民们走得飞快,仿佛从来不担心自己会失足落水。
几人过桥时花了点时间,再看见村民时,人数比刚才更多了,应该是整个村子里的人都聚集在了此处。
他们站在一间房子的后面,视角刚好可以看清楚他们的一举一动。
村长回屋换了件衣服,穿着比之前要隆重得多,头上还戴了一个长了角的头盔。
盛开问:
“那是什么?”
有一个声音答道:
“那是从龙摩爷[注]圣地里取出的圣器。”
几人一惊,猛得转身看去,就见一个小男孩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们的身边,整个过程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男孩瘦得可怕,两颊都凹了下去,仿佛常年吃不到有营养的食物,脸上呈现出一种骇人的蜡黄色。
就像一个鬼娃。
盛开的刀已经出了鞘,就见男孩嘻嘻一笑,颇为天真地说道:
“哥哥,你要杀我吗,小心我爷爷砍你的头哦。”
男孩这种表现,盛开反而放下了刀,勾起嘴唇笑道:
“你爷爷砍我头之前,我先砍了你的头。”
男孩的脸顿时抽出了一下,笑意也如同沉入湖底的石子,再不见踪影。
聂铮在身后龇牙咧嘴,盛开瞥了眼,看口型大约是诸如“不要这么嚣张”一类的话,便冲他挥了挥手,才微微半蹲着身子,让视线与男孩的持平。
“小朋友,你爷爷是谁啊。”
男孩撇撇嘴,往带头那人身上一指:
“我爷爷是村长。”
“那你多大了?”
“你这人话好多。”
男孩皱着眉头,不耐烦地说,“我的年龄只有爷爷才知道。”
盛开一顿,站起身和闻人逍对视了一眼。
闻人逍轻轻拍了拍男孩的肩膀,温柔地笑道:
“你爷爷对你应该很好吧。”
男孩撞上闻人逍碧色的温和目光,先是一愣,而后颇为害羞地点了点头:
“爷爷每隔一段时间都会给我好吃的,我才能更好得长大。”
这句话……
闻人逍不动声色地将盛开拉到身边,而后问道:
“我们是路过村子的,现在有点渴,你能帮我们倒杯水吗?”
男孩看起来比较喜欢闻人逍,欢欢喜喜地答应了,临走前还不忘狠狠地瞪了盛开一眼。
他走后,盛开才说:
“你们觉得他是男孩还是女孩?”
“这个年龄段看不出来。”
庄寒抢先闻人逍一步,冷冷地说,“如果一个女孩扮成男孩的样子,可以让人忽视性别。”
这也是盛开和闻人逍最开始觉得违和的地方。
可是,这个村子里,不是没有女性的吗?
再结合那男孩刚才说的话,几人都各自在心中有了猜测。
“嗡——”装扮妥当的村长,以及队列得整整齐齐的村民们,不知道做了什么,群山环绕的村庄里,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响声。
几人连忙看去,就见围绕着村子周围,立着许多木桩,密密麻麻的数不清数量。
村长空着手用血洗了遍手,然后从一个人手里接过了那个被审核者的人头。
等鲜红的血与已经沉淀成暗黑的血液融合在了一起后,村长提着那个人头缓缓走到了一间屋子的面前。
这个屋子跟其他的不太一样,门口的木桩格外的多。
村长等了片刻,只见村民里有人轻声说了句什么话,村长才点点头,开始围着这个屋子走圈。
一共走了九圈。
等一切处理好,人头才被村长缓缓放置在了屋子最中间的一根木桩上。
随后,村民中再无人说话。
他们仿佛在等待着什么,脸上紧张与期待交杂,还隐隐带着一起惧怕。
盛开站了一会,见他们仍然没什么动静。
正想回头说什么,却突然觉得脸上一亮。
他下意识地抬头。
无数的白色冰晶,在半空中洋洋洒洒,随风乱舞。
下雪了。
※※※※※※※※※※※※※※※※※※※※龙摩爷:
佤族发音,意为挂牛头的森林圣地,相传是众神灵的聚集地。
第48章 女儿红线(12)
邵子御的目标似乎很明确,穆黎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忍了又忍,最终还是问道:
“我们去哪儿?”
“你不知道去哪里就跟来了?”
邵子御淡淡地说道。
穆黎挠了挠头,笑道:
“这不是在通关密室的时候,身边总是你嘛。
跟着跟着就成了习惯。”
邵子御微不可见地勾了勾嘴角,随后又恢复了面无表情。
他拿出一根白骨,递给了穆黎,说:
“看看这个。”
穆黎将白骨接了过来,发现它的形状不太正常,上下三分之一的位置分别凹进去了一部分,似乎更像是从某个卯榫结构的木桩上拓过来的。
“嗯?”
穆黎轻轻摩擦起某一块凹陷,“我怎么感觉在哪里见过这根白骨。”
邵子御淡淡道:
“你确实见过。”
最初花轿底下的白骨,都是齐齐整整的,而独独与孔明锁契合的一根白骨,被他们拿来作为孔明锁缺失部分的替代品。
穆黎瞪大了眼睛,猛得看向邵子御:
“邵哥你……
什么时候从那无头女鬼身上抢来的?”
他们四人为了安抚暴走的无头女鬼,在进入地下密道之时,就故意让她把孔明锁偷偷抱走了。
自始至终,邵子御都没有做出什么引人注目的举动,他是怎么在无头女鬼的眼皮底下偷取出这一根的?
“我自有办法。”
穆黎接着道:
“孔明锁散了,那无头女鬼没发现吗?”
他说完,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也许无头女鬼发现了。
果然,邵子御紧接着便嗤笑一声,说:
“这就是我们来这里的原因。”
“呼——”邵子御话音刚落,四面便骤然刮起了一阵邪风,而半空中的某处,无数根红线交织缠绕,像一张遮天蔽日的网,由上而下往两人身上坠压而来。
邵子御推了一把穆黎,并从他手中了顺回那根白骨。
与此同时,无头女鬼也怀抱着一堆木块,缓慢地走了出来。
邵子御远远地冲无头女鬼挥了挥手中的东西。
可无头女鬼并不像被激怒,反而状若无邪地转了个身,将挂在身后摇摇欲坠的头颅面向二人。
即便这副面孔上血液已经干涸,眼睫与血痂糊在一起,穆黎却还是在她的脸上看见了一丝解脱般的笑意。
笑意凝固了一瞬,随即,隐在暗处久久未现形的另一个女鬼,也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如第一次见到的那样,她浑身上下依旧是破碎不堪的,骨头零零碎碎地嵌在血肉里,也不知还是人的时候到底遭受了什么样的虐待。
两个不至人形的女鬼,辅一见面,就如同仇敌一般猛得朝对方冲了过去。
穆黎还没做好准备,就被眼前的一幕愣住:
“……
嗯?
没我们的事吗?”
“他们从始至终都是对立的。”
邵子御抱着胳膊,冷冷地一睨,“我只是将他们引出来,自找死路的事我从来不做。”
引出来,然后呢?
穆黎动了动嘴,还是没有问出声。
天幕发布的任务里,其中有一项就是帮助新娘重归故土。
从字面上来看,新娘并不是这个村子里的人。
况且,经历过花轿那一轮的打斗,就算是脑袋不太灵光的穆黎,也能隐隐约约得出一个结论——新娘就是这个无头女鬼。
或者说,是无头女鬼代表的一类人。
死在这个村子里残忍祭祀下的亡魂,应当不会只是个体。
这些迂腐的、丧尽人性的群体性活动,经历过无数年的传承,早就成为他们刻在信仰里的东西。
穆黎沉默了片刻,轻声说道:
“我在翻阅外面世界的资料时,曾经看到过一些东西,虽然跟这个密室没多大关系,但是总是会想起来。”
邵子御听了一耳朵,就知道穆黎这厮的“圣父”病又犯了。
说来也奇怪,他近年来进密室的次数已经不多了,但偶尔进来一次,就会见鬼似得碰见这个叫做穆黎的小孩。
看着他在密室里忙东忙西,帮完审核者又帮NPC,有时候还差点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但他屡进屡犯,还屡教不改。
有时候邵子御想,也不知道这人是假善,还是真傻。
他和穆黎一样,生于失乐园,长于失乐园,也不知道未来的生活该往哪个方向走。
但穆黎不像他。
所以他有什么资格看不起这个臭小子呢?
邵子御心里乱七八糟地想了一圈,又有些懊恼这份突如其来的矫情,只好欲盖弥彰地回应道:
“你看过什么东西?”
穆黎抿了抿嘴,说:
“邵哥,你听说过唇盘吗?”
邵子御微微抬眼,示意他继续说。
“那是地球上极其古老的一个部落里的习俗,少女从十五岁起,一边流着眼泪,一边用利器穿破下唇,制成一个血淋淋的肉窟窿,然后将大小不一的陶制圆盘塞进去,戴到老,戴到死。”
穆黎生动的形容让邵子御不适地皱起了眉头。
穆黎自说自话,语速也越来越快:
“还有长颈项圈。
女童一到五岁,就要在脖子上套上钢圈,一年放一个,脖子就会越来越长,像一套压在身上的沉重枷锁。”
“割礼,束腰,三寸金莲……”
“还有很多……”
邵子御打断他:
“你哪来那么多功夫去研究这些?”
穆黎摇摇头:
“我没有研究,只是记忆力好,看一遍就忘不掉了。”
他不可抑制地将这个密室与脑中的这些记忆结合起来,竟破天荒地生出一种荒谬的感觉。
人类这种生物,总是会在一些残忍的事情上显现出惊人的天赋。
譬如眼前这两个女鬼,大约,也是与之类似事件里,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试验品。
邵子御看了眼穆黎的神情,轻笑出了声。
他脸色平日里都是冷冰冰的,就算是笑,也只是用眼角轻轻一扫,挑起的眉峰上是瞎子都能看得见的嘲讽。
而眼下,邵子御却在穆黎心中笑出了个春暖花开。
穆黎愣住,脑子里那些矫情纷纷化作烟雾从头顶上蒸发殆尽,脸色也迅速地升起了红晕。
他快速眨了两下眼,磕磕绊绊地说:
“邵哥,你,你笑什么。”
“庸人自扰。”
邵子御轻轻揉了把穆黎的头顶,笑道:
“还想不想去伊甸园了?
这个世界上,迂腐与偏见,都是能杀人的。”
穆黎嗫嚅了两声,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去还是要去的……”
说着,却突然觉得眉心一凉。
他抬头一看,正好看见一片雪花,落在了邵子御的发间。
“邵哥?”
邵子御伸手捻碎了一片,说:
“是真雪。”
那边两个女鬼本来在抢夺孔明锁,而等雪花飘飘扬扬下来的时候,两个人皆是一愣。
只见无头女鬼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起来,而对面的人眼色血红,盯着无头女鬼的方向一动不动,直到后者的身影尽数消失。
等无头女鬼的身影彻底消失殆尽后,剩下的女鬼却蓦然回过头,一双血色的眼睛宛如实质,钉在了二人的身上。
穆黎心下“咯噔”一声……
第一片雪花落下的时候,祭坛中心的村长,脸色已经与雪花相差无几。
盛开几人躲在暗处,被闻人逍支走倒水的男孩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回来了。
他轻轻笑了一声,天真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