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桉站在一旁,见此一幕不禁皱紧眉头,其实从开始他就有感觉,想要说服席寒最大的障碍,就是这些肯为他鞠躬尽瘁的手下。
期望越大,肩负越重。
这些人是他复仇路上的左膀右臂,也是他想回头路上的绊脚石。
要想说服席寒,必须先说服他们,没想到不等洛桉站出来发声,江既遥忽然跪在了这些手下面前。
一瞬间,那伙人看着突然下跪的江既遥,都有些不知所措,不禁纷纷把头埋得更低。
世子都跪着,他们是不是该趴下了?
江既遥:“诸位都是南北战争中的受害者,仅凭我几句话就让军团住手,诸位肯定心有不甘。但我今天不是代表皇室,也不是以皇室储君的身份,而是以司法部长的名义,请求诸位停止这次战争。我承诺,你们所遭受的伤害,都会在法庭上得到应有的审判结果,你们的亲人不会枉死,所有不法之徒都将得到严惩。”
听着江既遥掷地有声的承诺,跪在地上的手下,不禁内心动摇起来。
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虽说数百年前,南北部落割据一方,但经过这么多年的混居融合,南北龙族基本已经融合为一体。
褪去战士遗孤的身份,他们在日常中也有属于自己的亲人朋友。
一旦帝都发生内战,血流成河,所有的一切也将不复存在,他们是在复仇,但同时也是毁掉别人家园的刽子手。
如果江既遥能保证他们不受伤害的同时,让坏人受到惩罚,倒是也可以考虑。
毕竟席寒和江既遥的实力可以说是势均力敌,两人手里掌握着差不多的军权,精神力也都是罕见的SSS,如果真打起来他们就算取得胜利也会元气大伤。
更重要的两人还是血脉相连的兄弟,如果真的让两位世子对战,他们还真是无颜面对死去的公主。
这时洛桉也走过来,跪在江既遥旁边:“我也代表司法部向大家承诺,只要停战,我们会保证大家的生命安全,在法庭上,只要有证据,你们可以起诉任何有罪之人,无论他是谁都必须受到法律的制裁。”
看着跪在面前的两人,刚才坚定不移要血债血偿的人,纷纷都沉默起来。
毕竟也相处这么多年,席寒早就看出手下们心思在动摇,出声道:“好了,都起来吧。”
洛桉赶紧扶着江既遥站起来,在接触到他身体的瞬间,就把一股治愈力输入进去,江既遥一愣,看向洛桉,就感觉脖子上的伤口瞬间没有了疼痛感。
看着两人手拉手站在一起,席寒看向他们:“既遥,小桉。”
熟悉的称呼,明明前不久才刚刚这么叫过。
短短数月,再次见面却已物是人非。
洛桉笑着应声:“现在应该叫远哥了。”
江既遥:“跟我们回去吧。”
席寒摘下手套,露出左手上带的指环,他把指环摘下来,递给洛桉:“帮我还给沈渡,就说”
蹙眉犹豫片刻,他又摇头:“还是什么都别说,直接还给他。”
洛桉接过指环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虽然过段时间肯定是要上法庭的,但席寒也是杀人有因,如果南方部落那边力保他,肯定是不会死刑的。
最多也就是到荒星上种个几十年地。
又不是生离死别,干嘛要他去还给沈渡,自己去还不行吗?
就看席寒周身忽然凝起一股急剧强烈的风暴,跟刚才发动攻击的感觉不同,风刃没有从某一点迸发,而是全身上下似乎都是风口。
看着他掉头忽然朝江贺潮面前冲,所有人都猛然呼喊起来,这是精神力自爆!
席寒是要跟江贺潮同归于尽了!
因为发生的太快,仅有短短数秒,甚至连眼睛都来不及眨一下,那道耀眼的白色光波从议会大厅中央扩散开来,带着一股强烈的气流,仿佛狂风过境,一阵刺耳的爆裂声中,天花板崩裂出一道道蛛网般的裂纹,光屏后的玻璃直接随着坍塌的墙体支离破碎,所有周围的人和物都被波及,震到了十几米开外的地方,一片惨叫迭起人仰马翻。
洛桉勉强撑着长弓从地上站起来,就发现一片茫茫雾霭中没有江既遥的踪影。
一颗心猛然提起来,大喊道:“江既遥!江既遥!”
连喊数声后,终于有一道黑影踉踉跄跄的从浓烟中站起来,手里还拖着两个人。
……
终于一切都结束了。
巨响从耳畔炸开的瞬间,他这么告诉自己,在一片白亮中,他仿佛见到了父母和两个哥哥都站在前面等他。
父亲、母亲,哥哥……你们终于来接我了么……
可是眼看马上就要跑到他们跟前,这些人却突然朝他挥挥手,接着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你们为什么要走……你们不是来接我的么……
望着他们越来越模糊的背景,他嘶吼着不停追上去,可是无论跑的多快,都赶不上他们消失的速度。
最终他累得昏倒在地上,没想到却看到江既遥把他拉起来。
席寒皱起眉:“你怎么也来了?”
江既遥一副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表情看他:“我一直在这。”
看着周围的白雾渐渐散去,席寒气得用头砸他一下:“要不是你差一点我就回家了知不知道!”
因为刚才闯进自爆的气流波里,江既遥身体也遭受了不小的重创,此刻被他一砸,也不由得一声闷哼,额头上的青筋都露出来。
面无表情的看他:“想去我现在送你也不迟。”
席寒一愣接着一阵朗声大笑。
奈何老天不收啊。
不收,那就姑且活着吧。
*
席寒躺在病床上,睁开眼时周围围了一圈人,洛桉在削苹果,看到他睁眼了微微一笑:“巧啊,刚削好人就醒了。”
席寒毫不客气的张开嘴:“啊——”等着投喂。
没想到洛桉伸出手,把苹果在他嘴边环绕一圈,然后喂到了江既遥嘴里。
江既遥咬了一口,还跟他分享了一下味道:“挺甜。”
席寒:“……”
还不如当时直接炸死他呢,为什么要让他活着接受这种酷刑!
席寒:“滚滚滚!耽误我休息!”
因为他现在还是取保候审的状态,手腕上都套着禁制环,不能有太大的动作,睡觉两只手都得并在一起。
他翻个身,把屁股对着他们,眼不见心为净。
洛桉拍拍他:“这种事得让沈哥来,我干不是多余么。”
一听他说沈渡,席寒后背一僵,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回头。
洛桉笑了笑:“沈哥刚才去帮你拿药了,马上就回来。”
席寒皱着眉闭上眼,忽然有种想继续装睡的冲动,他到现在还没想好该怎么面对沈渡。
本来两人间的关系就很尴尬,现在又围着这么多人,更难堪了。
这时候洛桉突然拿了一面镜子放到他面前:“因为当时你的脸被炸伤,我在现场就帮你治了一下,没想到骨肉又长成了你原本的容貌,你这也算因祸得福,你看看,比之前那张油腻脸帅多了。”
油腻?他之前那张脸也是从好几千具尸体里选出来最帅的好吧!
“……”席寒睁开眼,又看到了自己曾经的容貌,不过比印象中线条硬朗了不少,因为换脸时他才十二岁,现在都过去十多年了,容貌也由少年变成了青年。
平心而论,这张脸倒是比江既海更像江既遥,只是两人的轮廓一个偏柔和,一个偏高冷,各有千秋。
席寒从洛桉手里接过镜子,自我欣赏起来,还臭美道:“跟你老公比怎么样?”
洛桉视线在两人间游移一圈:“那自然还是差了点。”
席寒咚一声把镜子扣到床上,继续背着他们:“哼!你情人眼里出西施吧。要是问沈渡,他肯定也说我好看。”
没想到话音刚落,身后就响起一道声音。
“不,我觉得部长更好看。”
“……”席寒后背肉眼可见的僵了一下。
在洛桉给床周围的人挨个眼神示意后,大家都悄悄退了出去,把沈渡一个人留在病房里。
听着悉悉索索的脚步声都褪去,病房门关上,席寒才缓缓回过头。
就看沈渡把手里的一堆药放在床头柜上,从兜里掏出那枚指环,“你让洛桉给我的?”
席寒一时语塞,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
沈渡直接走到病床前,一下把指环扣到他手指上,“下次要还别只还戒指,把这根手指剁下来一起还我。”
听他这么说,席寒知道他这是原谅自己了,稍微松了口气,笑着去抓他的手,结果被沈渡一巴掌怕开。
他锲而不舍的又去抓另一只手,这次终于抓住了,把沈渡拉过来坐到床边。
信誓旦旦:“下次把头都给你剁下来。”
沈渡冷眼看过去:“谁要狗头。”
看着席寒从后面抱住他,把头靠在肩膀上,尽管容貌跟之前已经完全不同,可他却还是能进病房的第一眼认出是他。
席寒平时给人的感觉就是这种亲近随和,自来熟,乐天派,好像大街上随便拉住个人,他都能聊上好一会。
可当时在医务室,他看到这个男人站在面前时,冰冷的眼神刀锋一样,简直无法跟他所熟悉的恋人联系在一起。
沈渡侧头问:“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你?”
席寒:“都是啊。”
沈渡显然对这个回答不满意,皱起眉:“你真可怕。”
席寒却笑起来:“爱我,你怕了吗?”
“……你真油。”
席寒刚才都已经被洛桉打击够呛,没想到沈渡还继续打击他,不禁有些挫败,抱着他肩膀晃了晃:“不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洛桉看既遥怎么看都香饽饽,你看我怎么不是可怕就是油?我都伤成这样了,你不能夸夸我嘛!”
沈渡上下看他一圈:“你有什么地方可夸的?”
提及此事,席寒倒是张口就来,草稿都不打。
“风趣幽默大长腿,勤劳肯干又顾家,诚实上进有责任心,勇敢无畏战斗力超强。这么多点你随便夸两个都行啊。”
沈渡嗤笑一声:“不要脸。”
席寒把下巴靠在他肩膀上,委屈巴巴:“你又骂我,我从小到大挨过的骂加起来都没有你一个人骂得多,你怎么对别人都客客气气的,就骂我一个?”
沈渡被他蹭的汗毛都炸起来,不适应的往后躲,没想到席寒忽然抬手把他眼镜摘掉了,吓得他赶紧去抢,可是眼前一片模糊,根本就看不清席寒的动作。
他有些急了:“把眼镜给我!”
席寒把眼镜藏到后面,凑近看沈渡急得红起来的脸,笑道:“我不。”
然后低声道:“亲一下我就还你。”
“……”两人就这么僵持半晌,沈渡终于耐不住朝着他慢慢靠近,眼看两张脸就要凑到一起,病房的门忽然被敲响。
趁席寒看过去的瞬间,沈渡一把抢过眼镜,转身就走。
“诶!坐会再走啊!”
沈渡带好眼镜,冷笑着看他一眼:“最近司法部忙,这段时间就不来了。你好好养病。”
“诶诶!”
换药的护士,看着房门一关,就扑通一声倒在床上抱住胸口的席寒,有些担心道:“你这怎么了?心脏不舒服?”
席寒嗯一声:“心肌梗塞。”
*
没想到事情进展的比原计划要顺利很多,那天他们刚一出王宫,就看到舅舅跟该娅他们都带着人站在宫城门外。
祖父竟然派了精灵国半数的精灵来过来帮他们助阵。
只是这画风顿时就不一样了,整个精灵军队所过之处,遍地阳光普照、鲜花盛开,连足迹留下的地方,都会镀满圣光。
天地间一片祥和,仿佛天降福泽,恩惠大地,根本看不出丝毫要发生战争的景象。
好在当天的网络被席寒垄断控制了,不然这绝对会上热搜,占据头条几个月下不来。
三月后,席寒和江贺潮的伤都差不多痊愈,上法庭那天,江既遥坐在主法官的位置上,宣布判处江贺潮死刑时,整个陪审团从中间割裂成两种状态。
一边在为了判决结果欢呼雀跃,一边在为龙皇竟然被亲子判决处死而感到悲哀。
毕竟这在守旧派眼里,就跟弑父也没什么两样了。
可他们不知道,要处死江贺潮的不是江既遥,而是被他残害的不计其数的龙族同胞,是帝国公正严明不容亵渎的法律,是他自己犯下累累不可饶恕的罪行。
善恶终有报,因果好轮回。
同样,席寒领兵扰乱社会公共秩序,杀人分尸,情节恶劣,涉嫌谋乱,并且在帝国议会大厅非法公开直播,造成恶劣影响。
数罪并罚,但念其有自首表现,及时停战,避免了一场毁灭性的战争,有立功表现。被判处外放荒星,终身不得回到帝国,罢免军部的一切职务。并处罚金9630000兽币。
但同样他作为南北战争的受害者,南方部族的皇室遗孤,同样可以得到帝国的赔偿,总计128890000000000000兽币。
当时在法庭上念完这一串数字,洛桉手指头都要捏肿了。
竟然要赔偿这么多钱!
在座的所有人都将目光看向了席寒的位置,那眼神已经不是在看一个被处刑的犯人,而是一个帝国首富。
司法部的人也是目瞪口呆,虽然知道是按照法律流程走的,但是上法庭这么多年,他们还是头一次遇见,判决之后非但不能要犯人赔偿,反而还是倒给犯人一笔天价赔偿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