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于聂贤的阴阳怪气,季江依旧不为所动,“我并没说这种实话。”
“你!”聂贤气急,举起拳头停留了半晌,又堪堪放下,一眼瞥见宁隐在笑,顿时转移了目标,“也是,你与我们是不一样,家族传统代代都是不详之人,召唤出来的契灵估计也不是什么好的,长成这副模样,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妖魅,专门迷惑人。”
季江神色忽沉,拧眉道,“聂师兄慎言,照你这样讲,像师兄这般长相,怕不是哪个山头的魈鬼现世了。”
“季江!你不要欺人太甚!”聂贤厉声大呵,就差跳脚了,“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师门英雄?别不要脸了,你就是个克父克母的瘟神,师父可怜你才收留你的。现在其他门派因为你家带来的金玉鼎上门生事,如果没有你,根本没有这种祸端!”
“够了。”宁隐上前一步,将两人隔开,“你有功夫在这里和同门过不去,不如好好回去修炼,免得以后给清源派丢人。”
言罢,宁隐撞开聂贤径直往前走,头也不回的说道,“跟上。”
等到了季江所说的地方,宁隐才明白他要做什么。
他当是哪里,原来是厨房。
“怎么,小鬼,你要给我找点什么好吃的赔罪?”
宁隐靠在墙边,双手环抱于胸前,眼见季江闷头做事,忙进忙出,一会儿倒面粉,一会儿熬凤梨、活馅儿,终于意识到他不是要找吃的。
“你……要亲手做?”
季江加好了水,开始和面,“宁前辈不是想吃凤梨酥吗?我也会做。”
宁隐瞧见季江右手拇指上的玉扳指,“你不用摘吗?”
季江看一眼玉扳指,“这是师父送给我的,小时候我养伤之后,身体一直不好,后来师父给我戴上玉扳指,身体也慢慢变好了。师父嘱咐过我,这个扳指永远都不要摘下来。”
宁隐微微蹙眉,仔细端详他手上的扳指,确实是上乘的灵玉所制,有强身健体的效用不足为奇,可总是觉得哪里有古怪。
“你小时候,是如何到清源派的?”
听方才聂贤所言,金玉鼎本不在清源派,是随着季江而来,也就等于是季家的传家宝。
季江闻言,手上的动作一顿,沉了片刻照旧继续和面,“此事说来话长,家父名季锦文,祖父季云生,在我记忆中,季家原本生活在小镇子上,经营古玩生意。我十一岁那年,家中突生祸事,被仇家追杀,季府上下一夕之间付之一炬。父亲带我逃到了清河山投奔师父,但因为身受重伤最终也故去了。之后师父便将我留在身侧,收我为徒,算算到如今已经是第七个年头”
宁隐静静的听着,脑海里搜寻着关于季家的线索,但一无所获。季家到底是何等人家,为何会有他的画像和金玉鼎?
“你可知金玉鼎的由来?”
季江缓缓摇头,“未曾有人提过,只知是非常重要的宝物,很多人想得到它。”
宁隐听后眸色微沉,确实是很重要,这一点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你的仇家是谁?”
季江将和好的面盖上屉布放到一旁,“我不知道。”
想来那些人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冲着金玉鼎。
“如果你知道了,你想报仇吗?”
宁隐以为自己要等上许久,便已经准备好耐心,结果问话刚出,就听季江斩钉截铁的说,“想。”
他牵唇笑笑,“我想,你会实现愿望的。”
季江抬眼看向宁隐,不由笑道,“宁前辈,我的愿望很多的,都能实现吗?”
“你小子,贪心不足蛇吞象,好好做你的凤梨酥。”宁隐没好气的说。
“遵命!”
宁隐在一旁观看,等了很久,等的他脖子都要酸了,点心的香甜味道终于飘了过来。
“出炉了,宁前辈快来尝尝。”
宁隐拿起一块,刚刚做好的凤梨酥,酥脆香软还有些烫手,看着成色,闻着味道就知道绝对美味。
“好吃吗?”季江满脸期待的盯着。
宁隐给出了最中肯的回答,“比原来厨房做的好吃。”
季江灿然笑道,“宁前辈喜欢的话,我以后经常给您做。”
宁隐嘴里含着点心,未做声,只点点头。
“季江师兄!你真的在这里啊。”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面熟的小弟子急匆匆的冲进厨房,赫然就是上次去思过峰报信的人。
“师父让你去清规堂。”
宁隐心道,如此行色匆匆,准是没有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两人到了清规堂后,众弟子已经规规矩矩的守在堂前,宋掌门端坐高台石座之上,拧眉敛目,严肃至极。
“你将山下来信再详述一番。”
言罢,一名弟子上前两步,转向众人,“苏师兄等奉命前往云甲村收服妖孽,可那妖物道行颇深,打伤了我派中一名弟子后便不知所踪。眼下,云甲村不时便会有人身死,苏师兄传信来是为了请师父再派一名弟子下山。”
宋掌门点头示意他退下,继而沉吟道,“事情大致如此,你们谁愿下山前往云甲村?”
众弟子面面相觑,半晌,无一人上前。
宋掌门看向第一排左手边,“贤儿,你意如何?”
聂贤突然被点名,打了一个激灵,忙拜道,“苏师兄乃是师门中的翘楚,他都觉得棘手的妖物,恐怕弟子也无法将其收服。故而……”
宋掌门不待他讲完,便一挥手让他退下了,“江儿,你呢?”
季江闻声,自后排走出,在众弟子的瞩目中到了堂前,“弟子愿意前往。”
“好,你今日便启程。”宋掌门瞧一眼后面的宁隐,不情不愿的说,“带上你的契灵,小心行事,切忌莽撞,一切与你苏师兄商量着来。”
季江拱手拜道,“弟子遵命!”
云甲村虽在清河山山脚下,细算起来,离着这里也有五百里地了。信上所言事态紧急,不得有片刻耽搁。幸好仙派弟子只要灵根稳固,皆可御剑而行,约莫一个时辰的功夫,两人便抵达了云甲村村口。
季江带着宁隐跃下,一手收了宝剑,“宁前辈,我们到了。”
宁隐扫一眼村落,明明望过去是成排的茅草房,但路上无一行人出没,犹如一个死村。自村口隐隐弥散出一股浓重的妖气,且混杂着血.腥.味,必是有妖在村中横行过。
他刚往前走一步,惊觉腰上的牵绊,“还不松手。”
季江猛然缩回手,目光游离,时不时的瞄向方才揽住的地方。他将其圈在怀里时不自觉的思绪飘忽,宁隐比他稍矮,腰肢纤细,身体微凉,好像很适合被这样环着。
“得罪了,宁前辈。”
宁隐未理会他的道歉,自顾自的往村子里走。要不是内力所剩无几,哪里用的着让一个小修士抱着御剑。
“季江师弟来了!”
随着一名清源派弟子报信,苏峻等人赶忙出来相迎。
季江见来人,神色一松,言道,“苏师兄。”
“季江师弟,你可来了。”说着,苏峻拍拍他的肩,视线移向一旁的宁隐,礼貌问候道,“宁公子。”
鉴于这个苏峻比那个聂贤懂礼的多,宁隐对其印象好上几分,点头只当还礼。
两人随苏峻来到村长家中,见了被妖物所伤的同门弟子,人已经重伤昏迷,胸前的伤口泛黑化脓,迟迟不愈合。
季江拧眉道,“需先将人送回山中,让师父救治。”
“我也是这个意思,可他现在的情况根本不能移动半分,只要有些许动作,伤口就会血流不止,恐怕未到清河山便撑不住了。”苏峻禁不住叹息一声,“我用灵力替他疗伤,也无济于事,只能暂且续命。”
就在众人都一筹莫展之时,宁隐走近几步,蹲下身,视线在伤口上逡巡片刻。此妖的道行至少千年以上,非这些小修士可以抗衡的。他曾经掌管妖界,下令凡为妖界子民,不得为祸人间,挑起三界纷争,有违反者,必惩之。
“小鬼,把剑拿来。”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有更多的小可爱来留言鸭,鸭鸭鸭~
第6章 清河山(六)
季江尚未明白他要做什么,反射.性的将手中宝剑递了过去。
宁隐一把抽出长剑,撩开衣袖,凛凛寒光闪过,白皙的手臂上多了道血痕。
“宁前辈!”季江惊呼道。
宁隐眉头都没皱一下,鲜血滴在那名弟子的伤口上,只见原本黑化流脓的地方慢慢淡了颜色,虽未完全愈合,好歹能止住血,也不再化脓了。
在场的众人纷纷瞠目结舌,全都陷在眼前的奇象中。
“给他包扎伤口,抓紧时间送回清河山疗伤。”
一句话让众人如梦初醒,苏峻忙应承道,“是,多谢宁公子!”
宁隐略一点头,起身时衣袖落下盖住血痕,他满不在意,刚走出一步却被季江挡住。
不等他开口,就见季江撩开衣摆撕了一块布料,不由分说缠在他手臂上。
“这点小伤用不着……”宁隐还想继续往下说,可对上季江不赞同的眼神,顿时又说不出来了。
罢了,他对着这张脸实在说不出重话。
季江放柔了力道的替他缠好伤口,连放下的动作都轻的很,好像他是什么易碎的瓷娃娃。
“宁前辈,切记不要沾水,不要太过用力。”
“嗯。”
宁隐看向别处,不由腹诽,小小年纪就如此唠叨。
“不好了,村东头又死人了!”村民慌慌张张的跑进屋,黝黑的脸上都能透出一点红,“尸体已经抬去祠堂了。”
几人赶到祠堂的时候,正中间躺着一具男尸,其面色铁青,形容枯槁,称作干尸都不为过。
再看祠堂两侧,各停有一排朱漆棺木,棺木的盖子留有一头的距离,只露出里面尸体的脸。
在众人检查男子尸体的间隙,宁隐来到其他棺木跟前,挨个瞧上一眼。
死者皆为男子,虽然其面容已经消瘦憔悴的不成样子,还是可以分辨出这些人年纪尚轻。
“已经是第二十一个了,再这样下去,村子就要完了。”村长叹气道。
季江查看完尸体,起了身,“苏师兄,你们可见过那妖物的真身?”
“见过,是条比碗口还粗的黑蟒蛇,数十尺长,双目赤红,可吐毒液。”
宁隐在一旁听着,暗自寻思,照如此说,那黑蟒应该有千年的道行了。
这些人均是被吸干了元气而亡,难道是修的采阳补阴之道?
季江拧眉道,“那妖物出现时便是以真身?”
苏峻摇了头,“起初与其交手,他还是青年男子的形态。”
宁隐闻言挑了眉,采阳补阳?
思索间,他突然停住脚步,“有妖气。”
其他人尚未反应过来,浓重的妖气已经迅速弥散开。祠堂外,惊叫声此起彼伏。
“备阵!”
苏峻一声令下,清源派弟子拔剑而出,紧接着,打斗声、惨叫声混作一团。
“宁前辈,您且待在祠堂中,我去去就回。”说罢,季江拔了剑冲出门外。
“这位,公子啊,您跟我到祖宗牌位后面躲躲吧。”村长蹲在供桌旁,扶着桌子腿的手止不住颤抖,晃得整个桌子都发出丁丁当当的声响。
宁隐瞧他一眼,几步走到尚未入棺的尸体旁,人咽气不久,身上尚且残留着一些痕迹。他将男子的头拨向左边,露出脖颈上的咬痕。
这只妖不但吸人元神,还饮其鲜血。
他抬起手,方才触碰尸体的指尖留有些许气息。
竟然是魔气。
宁隐皱紧了眉头,一只妖身上有魔气,不是被魔控制,就是与魔为伍,无论哪一种都是大忌。
“苏师兄!”
是季江的声音。
宁隐出了祠堂,只见一玄衣男子赤红着双眼,面目狰狞,一手抓了一个清源派弟子提在半空中。清源派的阵法已破,这些小修士们被打的七零八落,妖气完全盖过了仙气。
虽然他现在内力全无,但只要对方是妖,他还是有最后把握的。
“喂,欺负小孩儿胜之不武。”
玄衣男子立刻抬了头,目光正对宁隐,忽然丢开手中的小弟子,跃身直奔宁隐飞去。
“宁前辈!”
季江挥剑在其身后追来,宁隐一派淡然,站在原处岿然不动,男子的掌锋即将逼至面前。
电光火石之间,宁隐本已攥住了袖口,却见玄衣男子突然神情恍惚,身形一顿。只这一瞬的迟疑,季江的剑已经追上,直接没入其右肩。
玄衣男子吃痛,狂性大发,直将季江震出数丈远,宝剑应声落地,鲜血顺着男子的手臂流下。他回头看了一眼宁隐,随即飞身离去。
季江刚爬起来就跑回宁隐身边,急急道,“宁前辈,您没事吧?”
“无事。”
宁隐盯着玄衣男子消失的方向静默片刻,那只妖似乎认得他。
是夜,几人留守在祠堂,一来为了继续探查尸身上的线索,二来也为了守株待兔。
据村长所言,此妖袭击云甲村十几次,有五次都是奔着祠堂来的。
“咱这地方简陋,委屈各位了,只能先将就一下。”村长让自己的一双儿女送来被褥和吃食,陪着小心道,“有什么缺的就同我说,如果不够,我再去朝别家乡亲借一些来。”
“已经足够了。”苏峻宽慰道,“我们在山上成夜打坐,不食不眠也无妨的。”